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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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告訴你們,一些關於我身上傷痕的故事,但我不想說一大堆「唉啊時間能治療傷痕啊」、「唉啊這些傷痕使我長大了啊」、「唉啊我長大了啊這些傷痕都不再是那回事了」之類的廢話。我要開宗明義告訴你們,我並沒甚麼因為時間痊癒過來,那些傷痕只是看起來變淡變輕了,但它們一直都在。

時間只是令傷口腐爛,而人生往後的細菌和病毒都從這些傷口開始把我侵蝕、吞噬……傷口愈來愈大,它在我左面胸前愈蝕愈廣、愈蝕愈深,它漸見骨頭,終於裡面的心臟也外露出來,好像只要有人再碰一下(就算只是一下!),我也會死。

我不能再扮作安然無恙,我不得不承認,這些過去的傷痕已嚴重影響我當下的生活——它使我再無勇氣面對可能的失敗,或可能的傷感,因為我已非常虛弱,一碰便散,少少風吹草動已能教我驚恐萬分。哪怕只是別人的一個眼神,或是不小心說漏了嘴的一句話,我也害怕這是他人對我憎厭的線索,或他們已想致我於死地、看我出醜。

在這奇怪的二十七歲,我再次喪失了工作的能力,即使是去面試一份工,甚或只是要面對一起工作的同事,我已處處擔心自己做過的事會成為他們的笑話。

即使同事只是把我帶到要坐的位置上,這過程間我的腦袋已停不下來,我先是擔心若我先坐下,會不會顯得我不禮貌,還有第一次和他們吃午飯時,當他們問我想吃甚麼,到底我應該虛應他們說「沒有所謂你們決定」,還是應該展現一些主見來說些餐廳的名字呢?光是這麼簡單的二擇其一,我已非常痛苦。

只要我被第二個人看見,我都覺得自己已在出醜,而我日常生活的這個弱點,更成為了他人的把柄。只要找個人來說著「你不聽我的便討厭你喔」、「你這樣做便是出醜了喔」,然後對我發施號令,我便會乖乖聽他指揮去做他想我做的事。就算他是我的敵人也好。

正因不敢反駁他人,又不敢與他人開始任何形式的罵戰,結果我這一生人,都只能非常懦地過著像狗一樣「是啊是啊」的喘氣生活。我一面做狗,一面為自己感到羞恥,而這些自責累積下來,更令我反覆覺得這是我自己活該。

這種對個人自信的打擊,最終又重重複複地加強了他人對我命運的主宰。我等於是把自我的尊嚴人格雙手轉贈他人,任人踐踏。

因此我現在要處理的,或許是找方法把這傷痕復原(也可能不能復原?我也不知道),而在這過程中,我必須了解這個破爛不堪的傷口其實是怎樣來的——

它最一開始為甚麼會破了個洞?它之後感染的細菌和病毒,實際而言是怎樣的細菌和病毒?還有,我今年明明二十七歲人了,為甚麼時間對我還是沒有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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