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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十七連殺的凶宅

      一

      「   25000,20000,16000,11000,6000……OK,就是它了!」

      寇庸看著筆電喃喃自語,約了仲介見面。

      他在租屋網上留意這座透天厝半年了,租金與售價持續狂降,與信義區冠絕臺北的房價形成鮮明對比。

      去了之後,比想像中好很多,62坪上下兩層,5房3廳2衛,設施帶點古早味而已。

      「   還可以喔。」寇庸自言自語。

      「   不好意思,有一點要提醒你喔。」仲介有些為難。

      這是一座凶宅。

      樓齡也超過40年了。

      最開始的房主,在去加拿大前把房子賣出一個很好的價錢,過於激動,心梗而死。後來的主人姓王,可能是介意,一次沒住過,一直出租。

      租出去十七次了,可離奇的是,只要入住者中有老人,必死。

      這一兩年來「   凶宅」的名聲越來越大,哪怕租金低到了火星,卻再也無人問津了。

      年輕人選房子,大不大無所謂,5坪雅房也能住得開心。但即便是中古屋,也要滿足日常需求,WiFi都沒有覆蓋,這也太衰了吧?何況還這麼老舊了。

      老人家倒是喜歡它寬敞清淨,只住一樓的話還不用爬樓梯。

      可是住進來必死!

      這就成了一個死局了。

      「   租嗎?」

      「   租啊,為什麼不租?」寇庸一臉坦然。

      這個價格,同地段一個廁所都租不到。

      搬到這裡,光房租一個月就能省下一萬多,甚至屋前屋後還有空間自己種蔬菜。

      老人必死,可我還年輕著呢!

      見他心大,對方笑道:「   王先生說了,只要有人敢住,只要付上他買時的價格,連地皮都一起賣了。」

      兩千二百萬?這價格,久遠得好像是上個世紀的事情了……

      「   不買。」寇庸指著對面的樓盤:「   等有錢了,在那邊買一套。」

      二

      住了多少年共用衛生間的房了,寇庸現在簡直到了天堂!

      五間房,愛睡哪間睡哪間!愛在哪睡在哪睡!

      牆壁厚實可靠,掀翻天花板也不擔心有人聽見。

      雖然稍加計算,就可以知道每間屋平均死過三個人。

      可五百年來,哪一片土地上還沒死過人呢?

      辦理好1G高速光纖上網,更換了熱水器,一間房用來健身,一間房用作電玩室,美到發飄。

      思忖之後,又在客廳裡鄭重地擺上了菩薩佛祖。從今天起,洒家就正式成為俗家弟子了!

      一來可以辟邪,二來平時多吃齋念佛的話,可以降低七情六欲對自己的不良影響。

      談戀愛什麼的,最討厭了!

      吃齋,順帶還降低了生活成本。

      因為就像前面說的,蔬菜,他可以自己種。

      我也創造了完美閉環!

      擁抱嶄新的生活吧!

      三

      夜裡,寇庸打掃完屋子,休閒無事。

      冷冽的月光從窗外透入,映在身上有股莫名的寒氣。

      到淩晨四時,下起了小雨。

      寇庸再也睡不著,忽然不自覺地緊張拘束,內心難以言說地恐懼不安。

      耳畔似有若無地傳來一個女子的哭聲,好象出自地下,再細聽,又好象在空中!

      忽東忽西,沒有固定方向。

      開燈,燈光刺眼。

      二樓的地板開始吱呀作響,一會兒遠,一會兒近,來回逡巡。

      實在受不了的寇庸,打開手電筒在二樓搜尋了一會,除了落滿灰塵的舊傢俱,沒發現任何東西。

      只要離開三步遠,混沌的黑暗就足以將他吞沒。

      「   這屋子也太邪性了!」寇庸怏怏不樂地下了樓,身後風穿舊窗發出唏噓聲,像是老者艱難的歎息。

      躺下,女子的啜泣又響起,到天亮時,怪異聲音才斷絕。

      次日思來想去,聯繫仲介退房。

      「   哎呀,很正常啦!都是心理作用喔!」對方道:「   不要說根本沒有阿飄,有阿飄的話,男阿飄,陪你打電動;女阿飘,抓來做老婆!怎樣你都不會吃虧吼!」

      提前退房也不是不行,但不退押金喔!

      四

      這天又是一個雨夜。

      沒能搬家的寇庸,回去遇到的狀況更過分。

      本來,女鬼只是在樓上哭;

      今天,竟然直接哭到了臥室!

      尋著清晰的哭聲,滿腹怨忿的寇庸在滿客廳佛祖菩薩的鼓舞下推門而入!

      「   我跟你拼了!」他的小宇宙爆發!

      臥室內,有個長長頭髮的女人,低垂著頭,慘白的雙手掩面,坐在他的床邊,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寇庸頭皮發麻,咬牙切齒一步步靠近。

      僅剩兩步之遙時,他渾身像通了電一樣被定住,再也挪動不了一步!

      對方抬起頭,哭泣道:「   你怎麼住這種老扣扣的破地方!」

      長時間無人居住,這座老房子的屋況已經十分糟糕,屋內的老舊磁磚破損不敷,下腳重一點都擔心踩碎;木傢俱散發著難聞的黴味;老化的燈具火力不足,總讓人感覺屋裡不夠明亮。

      陰森森的,除了大,就是大。

      分明是鬼宅嘛!

      「   可是,它便宜啊!」

      寇庸頹然低下頭來,也哭了。

      對不起。

      我對不起你。

      耽誤了你這麼多年的青春。

      我實在是沒有上進心,給不了你想要的生活,也住不上大房子!

      「   小薇相信我,再給一年,再給一年的話——」過去,寇庸指著對面的樓盤信誓旦旦道。

      與這裡,不過一街之隔,卻如隔天塹。

      對方忽然破涕而笑。

      行啦,能和你在一起,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而且現在,我們已經住上了大房子。

      五

      寇庸的床頭一直放著一張合影,合影上那個可愛的女生就是他的前女友小薇。

      小薇重新回到他身邊後,透天厝有了生氣。

      甚至住久了之後,小薇也喜歡上了這裡。

      也沒什麼不好啦!

      就在這裡安家吧!

      反正,一時半會兒的,兩個人也不會老。

      看他在客廳那些菩薩佛像,小薇哭笑不得:

      你這是真打算「   遁入空門」啊!

      「   嗯,你來了,」寇庸笑:「   那現在我還是覺得紅塵俗世比較好玩。」撤走!

      可是,每逢到了雨夜的時候,寇庸的身體依然會不自覺地拘束緊張。

      老房子裡,似乎總有一雙深邃的眼睛在盯著他看。

      不,不止一雙!

      兩雙!三雙!……十七雙!

      「   亂講!」小薇就毫無感覺,反而會用輕快地語調哼唱某首老歌:

      「   我喜歡你愛逞強笨笨的笑臉,

      在心中抬頭挺胸堅定的信念,

      這個遼闊世界不夠完美,

      但有了你在我身邊,什麼都很OK!」

      「   你到底在怕什麼呀!」看著小鳥依人在自己懷中的寇庸,小薇哭笑不得:「   滿屋子一大家人陪著我們呢,勁呐!你看,張大爺在廚房拖地,李大爺在客廳看報,陳爺爺陳奶奶,他在鬧!她在笑!」

      聽著小薇還能拿這個開玩笑,寇庸也忍不住笑了。

      女生都不害怕,我又幹嘛那麼敏感呢?

      六

      有一天夜班回來,眼看天氣晴朗,心晴格外舒暢。

      今晚也不用聽那瘮人的鬼泣喔!

      想了想,似乎最近下雨的日子越來越少。

      邁著輕快的步伐快要到家,卻忽然看到從老房子前徘徊著一道倩影。

      一個身姿搖曳的女人。

      她,臉色慘白,像是擦了很厚的一層白粉;

      一身綠色的旗袍,陰沉的暗紅花紋,似乎是上個世紀解嚴之前非常流行的款式;

      她旁若無人地比劃著戲曲的身段,口中唱著一串淒怨的戲詞:

      「   妝台慵倦賦詩篇,

      惆悵花魂春欲斷,

      屋樑殘月照湘簾,

      梨瓣飄零如雪片,

      感懷嗚咽似寒蟬,

      此際心情愁歷亂,

      夜夜孤檠伴我,

      淒涼獨抱影兒眠……」

      登登登,黃色高跟鞋踩著優雅腳步,旗袍上七彩珠片映射著白月光閃閃發亮,戲、人皆美,可對寇庸來說只有說不出的詭異!

      正常人,誰會用這一身裝扮,不唱蔡依林而唱這種根本聽不懂的戲!

      對方搖風拂柳地逐漸飄遠,不像活人,輕盈得宛若一枚紙人。

      忽然,她拈起蘭指,癡癡地看著月亮嫵媚一笑,鮮紅的嘴唇血一般豔麗。

      倏忽不見!

就這麼憑空消失在空氣裡!

      「   撞鬼了!撞鬼了!」寇庸心頭大駭,毛髮像被電流通過,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好半天,都不能挪動一步。

      可是想到小薇,他又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家!

      硬著頭皮推開家門,裡面不見小薇的蹤影。

      同樣不見髒東西。

      慌忙把門緊緊鎖上,大喘氣。

      小薇不在家,今天應該也是夜班。

      只剩他一個人,心裡更加發虛。

      他趕忙短訊給小薇:「   晚上幾點下班?我來接你。」

      不多時,小薇回信息給他:

      快兩年沒聯繫了,還玩超療愈暖男那一套?告訴你,沒戲咯!

      下個月我結婚,紅包夠大的話,允許你坐我朋友那一桌!

      寇庸愕然,轉瞬間面如土灰!

      理不清頭緒之際,門外卻響起來小薇那甜甜的聲音:「   Honey!我回來啦!開門看我給你帶了什麼!」

      開門?

      不可能開門!

      更不想看你給我帶了什麼!

      他一夜不開門,小薇便在屋外哭了一夜。

      一度他有點心軟,想著會不會是小薇在整蠱他。

      可是,越到後來,越覺得門外那聲音分明就跟雨夜的哭聲一模一樣!

      一夜的時間,寇庸念會了《金剛經》、《般若波羅密多心經》、《大藏經》、《華嚴經》。

      七

      次日,寇庸找來怪手,哢哢在院子裡一通亂挖,一無所獲。

      最後他乾脆自己動手,用了尖鎬,逕自對著臥室床邊的牆壁一通亂鑿。

      不出所料,和敲擊的聲音一致,厚實的牆裡填滿了土。

      磚石碎地,泥土掉落。

      漸漸地,露出了還沒有腐爛的綠色旗袍裙邊。

      稍碰一碰,那朽衣都像紙一樣容易碎。

      下麵,露出了紛亂的枯骨。

      這事很是轟動了一番。

      無名屍骨也得到了安葬。

      傳言,幾十年前,某一任房主曾私屋藏嬌,後來大夫人前來大打出手,雙方很是爭鬧了一番。

      有人言之鑿鑿,說原配殺死了小三,並在她未斷氣前生葬在牆壁裡。似乎有可能,可畢竟誰也沒有親眼看見。

      這座透天以後倒沒再發生怪事。

      有一天晚上,二樓的陳爺爺忽然歎了一口氣:「   小寇搬走了?」

      陳奶奶「   嗯」了一聲。

      「   其實吧,大家住一起也挺好的。」

      「   嗯。」

      「   我看他倆也挺般配的,姐弟戀就姐弟戀嘛!咱倆也姐弟戀啊!」

      「   那能一樣嗎?比小寇大幾歲沒什麼,可問題是她比你歲數都大四歲!」

      「   咳咳咳。半年多的相處,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怎麼也有感情了。」

      但這話並不對,應該快一年才對。

      從他來的第一天,他倆就一直與對方面對面而臥。

      只不過她在牆裡,他在牆外。

      租屋網上,房子的價格再一次下調,租金3500,買下來500萬。

      歡迎隨時拎包入住。

      作者菌PS:溫庭筠作為著名詩人,以「   八叉」之名享譽當時及後世。事實上他也有怪談集流傳於世,不會寫鬼故事的才子不是好詩人嘛!本篇改編自他的《乾鐉子》,我們小時候經常聽到有什麼「   背靠背」「   女生宿舍」之類壁裡藏屍的靈異故事,看起來「   始作俑者」可能是溫八叉的這一篇。鑒於作者菌並不十分瞭解臺灣的行文風格與閱讀習慣,所以內容裡可能出現很多錯謬的字詞,敬請諸君諒解,並予以批評指正!

      原文:

      元和十二年,上都永平里西南隅,有一小宅,懸牓云。但有人敢居,即傳元契奉贈,及奉其初價。大曆年,安太清始用二百千買得,後賣與王姁。傳受凡十七主,皆喪長。布施與羅漢寺,寺家賃之,悉無人敢入。有日者寇鄘,出入于公卿門,詣寺求買,因送四十千與寺家。寺家極喜,乃傳契付之。有堂屋三間,甚庳,東西廂共五間,地約三畝,榆楮數百株。門有崇屏,高八尺,基厚一尺,皆炭灰泥焉。鄘又與崇賢里法明寺僧普照為門徒。其夜,掃堂獨止,一宿無事。月明,至四更,微雨,鄘忽身體拘急。毛髮如磔。心恐不安。聞一人哭聲,如出九泉。乃卑聽之,又若在中天。其乍東乍西,無所定。欲至曙,聲遂絕。鄘乃告照曰。宅既如此,應可居焉。命照公與作道場。至三更,又聞哭聲。滿七日,鄘乃作齋設僧。方欲衆僧行食次。照忽起,于庭如有所見,遽厲聲逐之,喝云。這賊殺如許人。遶庭一轉,復坐曰。見矣見矣。遂命鄘求七家粉水解穢。俄至門崇屏,洒水一盃,以柳枝撲焉。屏之下四尺開,土忽頹圯,中有一女人,衣青羅裙紅袴錦履緋衫子。其衣皆是紙灰,風拂,盡飛于庭,即枯骨籍焉。乃命織一竹籠子,又命鄘作三兩事女衣盛之。送葬渭水之沙洲。仍命勿回頭。亦與設酒饌。自後小大更無恐懼。初郭汾陽有堂妹,出家永平里宣化寺,汾陽王夫人之頂謁其姑,從人頗多。後買此宅,往來安置。或聞有青衣不謹,遂失青衣。夫人令高築崇屏,此宅因有是焉。亦云,青衣不謹,洩漏遊處,由是生葬此地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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