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如奔騰的黑龍在天空中盤旋交錯，宛如一場參雜著牛鬼蛇神的群魔亂舞，隱密又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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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天空不遠之處，一道火光直竄雲霄，熾熱的火焰混著咖啡香，蔓延到數里之外，似乎要專門送給天上的神仙品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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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頭上派對截然相反的是，此地的人們或驚聲尖叫，或哭得泣不成聲，全無平時的愜意自得。扭曲的五官映著詭譎的紅光，燒焦的建築中傳來嘶啞的喊叫聲，還有人衣服著火，在地上打滾試圖撲滅火苗，簡直是十八層地獄才會出現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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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嘆低窪處的居民望著這沖天烈焰，高興地想再看久一點，以為上面的又做一回老好人，免費放煙火給所有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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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花板上的白熾燈時閃時滅，令人想乾脆使它直接停止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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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聽見了過路人的心聲，它終於「啪嗞」一聲，澈底熄滅了。在服務處坐著的姑娘見狀，心裡咕噥著又要換燈管了，嘆著氣撥號給維修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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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色匆匆的影子掠過一塵不染的白牆，醫護人員井然有序地在寬敞的走道間穿梭往來，安靜的氛圍中無端透露出一種緊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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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注定是個不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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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愛樓手術房送來一打傷患，都是重傷，」王主任左手端咖啡，右手拿報告，一腳踹開未掩實的休息室門：「你們誰跟我去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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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他指名道姓，原本像屍體般躺了一地的醫生紛紛鯉魚打挺地跳了起來，還有人一個沒站好，腳一滑又躺回地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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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只有十個？」王主任蹙眉：「王品黎那小ㄚ頭呢？把她也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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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一旁昏昏欲睡的年輕醫師瞬間清醒了：「別啊，院長，品黎已經兩天沒有好好睡一覺了，您不能因為她是您女兒就那麼苛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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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錦龍，你小子可以啊，」王主任氣笑了：「也就只有提到那ㄚ頭才會跟我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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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錦龍尷尬地笑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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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人手有些不足，裡面還在睡的人已經很多天沒休息了，就算醒來了，要他們開刀也有風險，」莊術習推眼鏡道。這正是適才沒站穩的醫師，沒想到長相卻挺精明的：「我動兩次手術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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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要是能的話也用不著那麼多人。」王主任一口否決：「這次的患者是從火災現場直接送來的，傷勢嚴重，不能等。要是真的沒人能上，就去把王品黎搖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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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醫療業的難處了，明明自己都沒有休息好，還得整天東奔西跑，捨己為人。在場的醫師都至少一天沒闔眼了，本來想說終於能休息了，結果又從主任這邊殺出一個程咬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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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看透世事的眾醫師嘆氣，天意難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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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錦龍又要急了——王品黎可是他們的院花，要這麼一個風華正茂的姑娘跟著這幫大老爺們忙的昏天黑地，實屬不易，可他也無能為力，畢竟救人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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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這時，門外響起了乾淨俐落的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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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是敲門聲，但門早就被王主任一腳踹開了，所以來人的手這時是敲在旁邊的牆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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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潤，你來的正好！」姚錦龍看到救星般地大喊，絲毫沒有身為前輩的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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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潤，你今天不是輪休嗎？」王主任眼睛一亮：「哎不說廢話了，現在有空吧？跟我們去開刀，事成之後請你們吃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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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歡呼，為王主任獻上最熱烈的掌聲，郭雨潤也無一句贅言，點頭應下，全身上下就是大寫的乾淨俐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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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王主任欣賞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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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雨潤做事毫不拖泥帶水，還是高學歷的年輕才子，卻沒有年輕人的散漫不羈，行事勤快穩健，全無廢言，躋身幹部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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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性格，誰能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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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主任領著十個外加郭雨潤的外科醫師，大步流星地走向仁愛樓，路上遇見認識的人也無暇顧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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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錦龍憐香惜玉，趕緊先跑回休息室內部，給睡著的同事們披上外套，還順手幫王品黎擋下搖搖欲墜的資料夾，才重新跟上大部隊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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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術習還有點昏昏欲睡，走著走著差點去撞柱子，郭雨潤順手拉了他一把，他卻像觸電般抽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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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雨潤見他這樣，也沒什麼表情，權當他是不喜與人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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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患是從海天咖啡館送來的，耗了不少時間，而且因為業者貪小便宜，柱子內層填了一堆蛀蟲啃過的木頭和寶特瓶，所以火一燒就是整棟樓。幸虧當時不是尖峰時段，只有十幾人在現場，所有人都被救出了。那間咖啡館雖然建築材料不實，但萬幸有單獨隔間，才能撐到消防隊來。即使這樣，還是有兩人肺部吸入大量濃煙，身上大面積燒燙傷，送來時幾乎沒了呼吸。」王主任快速翻著報告書：「雨潤，其中一個交給你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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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雨潤應聲，其他人也毫無怨言。即便郭雨潤年紀比他們都小，頂多只能算是王品黎的前輩，但他沒日沒夜的工作態度早已使他們甘拜下風。像今天，郭雨潤明明輪休，卻還是到了醫院輪值。據說他一年當中休假都沒用過幾次，說是每天都能在院內見到他也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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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潤啊，你今天怎麼會來？」王主任疾行時也不忘繼續剛才的話題。他對郭雨潤的態度跟姚錦龍相比，實在是判若兩人：「還恰好來了休息室，真是天降福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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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聲音傳遍了整層樓。」郭雨潤抿了抿唇，清冷的側臉被醫院的白光勾勒出堅韌的弧線。言下之意，他並不是「恰好」來到休息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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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主任面上掛不住，乾咳了幾聲，還想保持形象，但聽到姚錦龍在一旁的低聲竊笑，他便沒了顧忌，直截了當地用手上的報告搧了他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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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肅點，這次的手術不如以往，」王主任一掃嘻笑態度，正色道：「這是院長親自交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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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聞言，更加清醒了，能讓院長親自出馬的，絕對不是小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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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主任邊走邊分配手術室，除了郭雨潤被分到003號外，其他人都是按照年紀依序分發的，這方法已經沿用很多年了，快速又省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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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和醫院的手術房並不是一間間照順序排下去的，003號房和005號房甚至差了兩層樓，還位於對角線，毫無規律可言，以至於大部分醫師待了好些年也記不住它們的位置。可能因為是私立醫院，院所不像其他公立的那麼大，管理並不完善，手術房的排序方式簡直令人匪夷所思，連醫生們的休息區都跟診間距離極遠，要從忠孝樓步行至仁愛樓三樓，卻沒有電梯可搭，上下樓都只能靠兩條腿，讓平常極度缺乏運動的醫師們走的氣喘吁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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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愛樓大廳採現代極簡風，地板和牆面以純白油漆粉刷而成，天花板綴上一盞盞的米白燈光，往來的醫護人員各個腳步匆忙，令人覺得一寸光陰都不能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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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著空氣中飄散著尚未揮發的酒精味，郭雨潤逕直走向四樓。其他人都在詢問樓層的同時，他不必找就知道003號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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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待在醫院的時間可不是白搭，他閉眼都能把醫院平面圖分毫不差地畫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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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察一向是他的長處。他剛來風和醫院實習時便將所有設施和處室都背下來了，不僅如此，連他不怎麼回去的社區平面圖、電影院和遊樂園的設施分布圖，甚至是餐廳的逃生路線圖——只要是他待過的地方，他就會記下來。熟悉環境讓他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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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雨潤不到片刻便跨上了四樓樓梯。年輕就是好，即便他平常沒什麼運動，身材照樣保持的不錯。長腿窄腰，身形修長，穿上白袍能使年輕病患頻頻側首，是標準的斯文敗類長相。就是眉眼過於淡然，嘴唇習慣抿著，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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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號剛好在樓梯口旁，郭雨潤轉過身，見到有零星幾個家屬或坐或站地待在其他手術室門口，003號前卻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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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上的傷患名牌反射了刺眼的白光，他得半瞇著眼才看得清楚上面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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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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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字有點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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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挑了挑眉，推門進入手術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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