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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苗頭

二年級最後一學期的某天放學,業和日千子約好了要一起去吃草莓聖代。日千子到了D班教室卻被告知業去了教師辦公室,於是她走到了辦公室外,打算等業出來一起離開,卻沒想到辦公室裡竟然傳出激烈的爭執聲。

「你腦子是出了什麼問題啊!居然讓三年級頂尖的優等生受重傷!」隨著這句重話而來的是巨大的噪音,像是什麼東西被砸毀了一樣。

日千子正起了疑心,打算開門確認狀況,孰料業正巧拉開門出了辦公室,又十分大力的摔了門。見業渾身散發著黑暗的戾氣,日千子有點擔心的想要搭話,然而業撞開了她的肩,頭也不回的就這麼離開了。

日千子很錯愕,她沒見過業這麼六親不認的樣子。那個沒有光彩又帶著殺意的眼神甚至能夠說是魔愣了。她抿唇思考了片刻,而後皺著眉走進辦公室想找D班班導問話,一抬頭就目擊了半被損毀、凌亂不堪的辦公室,大野健作本人則是看起來很恐懼的癱坐在辦公椅上。

「大野老師,請問業發生了什麼事?」

「呃啊啊啊,江夏同學!妳來了!」大野健作的目光一聚焦在日千子身上,活像是見到了救世主,雙眼中憑空生出了滿滿的希望。「如江夏同學妳所見的,赤羽同學他情緒暴走,砸了辦公室呢。能不能請江夏同學妳幫忙去勸勸赤羽同學,告訴他就算得去E班,也不至於發這麼大的火,好好回來跟老師道歉,老師可以當作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否則按校規處置的話赤羽同學可得被迫停學兩週呢!」

大野健作那狗腿的樣子日千子實在沒眼見,不過她從那落落長的話中聽到了一個關鍵詞:E班。

「E班?怎麼回事?業為什麼要去E班?」

大野健作毫不見外,鉅細靡遺地交待了他所知的事情來龍去脈,那話中的偏頗倒是一點也沒打算隱藏半分。這位D班的班導總是自稱當代難得的熱血教師,大概對業還是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憐惜吧,也才會慷慨激昂地試圖透過和業關係好的日千子感化他。可惜日千子完全是業那方的人,聽了這麼長的故事,只覺得既揪心又不平。

誠然,赤羽業有錯,也的確該受罰,但校方處理這件事的原則卻因為受害方的「階級」不同而大有差異,這點她很是無法接受。她清楚這種牽涉到學校核心價值的問題,只可能是那個人授意的。

「所以這件事理事長…老師,也知道,對嗎?」

「當然,所有墮落到E班的學生名單都會報備給理事長掌握。……」

「這樣啊。」也不知道大野健作究竟講完了沒,反正日千子是聽不下去了。她輕飄飄的回應,禮貌的道謝之後也離開了辦公室。

大野健作的話日千子自己都無法認同,自然是不會告知業的,以業的個性而言,他大概也是選擇接受停學處分而不會向大野健作道歉。但也不可能完全不理會業,日千子作為過來人,很清楚這種時候需要有人搭話,只不過看他剛才的那副模樣,恐怕不知道要跑去哪裡發洩情緒了,肯定找不到人,日千子只好發訊息詢問他的狀況。

【日千子: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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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千子在理事長辦公室門前只躊躇了五秒,敲兩下門之後,馬上便聽到理事長說請進的聲音。這個場景在過去的兩年上演了無數次,但這次日千子卻帶著與過去每一次都截然不同的目的。這次她為了赤羽業而來。

「午安,江夏同學。結業式已經結束了,怎麼還留在校園呢?」淺野學峯嘴角銜著微笑,語氣溫和,好像對於日千子的來訪不是很意外。

「午安。那個,今天我來這裡,是因為我有事想請教理事長。」雖然心中忿恨不平,日千子受過的教育仍使她維持了平時的舉止,表面上看起來沒有任何特殊。

精明如理事長應是猜出了女孩的來意,不動聲色地釋放出了壓迫的氣場。若今天在場的不是日千子而是他人,想必現在已畏懼得打退堂鼓了。但日千子畢竟是受了淺野學峯兩年半親自指導的學生,這點程度的壓力對她並未構成任何影響,而淺野學峯自然也不會不知曉,不如說這種壓力互相抗衡正是他與學生日常的交流模式。日千子直直地看向背對大片落地窗的理事長,後者沒開口,挑起了單邊眉毛,是願意聽對方說話的訊號。

「關於二年D班的赤羽業——」日千子起了個話頭,理事長放下了方才揚起的眉毛,卻也沒打斷她,「我聽說業為了保護被霸凌的E班學長,打傷了霸凌他人的A班學長,經理事長您同意,被要求轉至E班。」

「哦?江夏同學似乎很關心赤羽同學的去向?」淺野學峯不置可否,日千子知道這就是承認了。「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業他可是,我來到椚丘之後為數不多的朋友啊……」

「江夏同學莫不是打算為赤羽同學平反?」

「我並不是想說業一點錯也沒有。但是,假如業他今天打傷的學長不是A班,而是E班,甚至也不存在保護受霸凌者這種理由,只是單純看對方不爽而動手,他所受到的懲處還會跟現在一樣嗎?」

淺野學峯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低低笑了兩聲,「優等生與劣等生無法相提並論,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但這不是雙標嗎?這樣明目張膽對E班的歧視,根本就只是單純的校園暴力吧?」日千子變得有點激動,反駁得相當急切。理事長也沒生氣,瞇起眼來瞧了做著深呼吸、試圖讓自己冷靜的女孩,轉換了發聲方式,說道:「江夏同學,妳也不是第一天入學了,這樣合理的差別對待本就是椚丘核心的教育方針,妳應該要很清楚才是。」

那聲音如沉在酒甕底般低沉,音量不大,縈繞在日千子耳邊,勾引著她的心緒。「可是——」

「若是沒有這個方針,」男人不打算給女孩一點回嘴的空間,「校園內的秩序便無法像現在這麼穩定,那些劣等生甚至可能會爬到優等生頭上欺侮他們,就像當時一樣。」

日千子呼吸一窒,心中開始動搖。她明知事實不會如理事長所說,卻仍然忍不住相信眼前人的話。

「江夏同學,妳好不容易才走到了這裡,妳這是想回去了嗎?」此話一出,日千子心裡的防線似乎被擊破了。她低下了頭,纖長的睫毛不住地顫抖,微張的嘴好像想講些什麼,卻又一點聲音也發不出,雙拳緊握,還有些後怕。

「還有其他問題嗎,江夏同學?」理事長用回了平時的說話方式,像平時一樣笑得溫柔和藹,日千子卻只覺得不寒而慄,且一句反對的話也說不出口。見她恢復了順從的樣子,理事長也不再為難,親切地叮囑她早點回家。

日千子轉身離去時意識尚有些恍惚,她感覺的出來,現在她還能獨立思考絕不是因為自己對「淺野流洗腦」的耐性變高,而是淺野學峯根本沒打算對她下重手。儘管如此,她光是要抵抗理事長打算強加在她身上的「信念」便耗費了大量精神,踏出辦公室門檻時因而忽略了擦肩而過的淺野學秀。

直到那股檸檬草的香氣散去後,學秀也沒聽到那清冷嗓音向自己打招呼的聲音。這不正常,尤其在上了二年級之後幾乎沒再發生過。淺野學秀直覺不對,皺起眉頭,一邊繼續朝著理事長辦公桌走去。看見辦公椅上那人自如的樣貌,學秀忽地想起剛才只看見了一眼的日千子的狀態——就像被洗腦一樣,恍惚無神。

「你對她做了什麼?」學秀問。雖是問句卻相當篤定。

「幫助她找回初心的精神喊話罷了。」理事長語氣正常,任憑學秀如何懷疑地注視著也不改顏色,難以揣測此話中有多少真實。兩個姓淺野的男人就這麼對峙著,誰也沒再開口,只有沉默在空間中獨自發酵。

鐘響四聲。四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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