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01

      其實她也沒料到自己會逃回這個地方。

      當初離開這裡的時候也沒有什麼知心好友哭著替她送行之類的畫面,小學一畢業大家自然也就各奔東西,而她也就只是順其自然地跟著家人搬到東京生活,從中學時的叛逆期一路熬過了慘澹的高中升學之路,也從都市小孩成長為都市大學生,然後最後成為都市上班族--如果她上個月沒自己辦休學的話,或許她二階堂響的人生就是會這樣繼續過下去。

      「臭死了。」

      「是妳自己說要在這邊幫忙的喔,拿出點精神吧!阿響!」

      笹部吾朗拍了拍她癱在櫃檯桌上的頭,身上的外套遮不住他那花樣怪異的連身泳衣,中氣十足地對她精神喊話要她拿出點年輕人的熱情,響拉著臉上的口罩讓它更貼合臉部,對於眼前的中年男子所鼓勵的話全都擋在這張病懨懨的臉外,往來門口的客人也對他們倆投以好奇的眼光,這讓響第一次懷疑起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選擇跑回岩鳶。

      也不知道是人類尋根的本能促使她回來,還是純粹覺得岩鳶這裡大概會是讓她老哥也猜不到的離家出走好去處,行李箱一拖就直往這城鎮奔去,到達後想辦法安頓自己,卻也只好投靠到這遠房親戚來。

      天氣正好卻還得戴上口罩坐在櫃檯幫忙招呼客人,說是什麼游泳俱樂部的開幕活動,卻直讓響的雞皮疙瘩從中午開始就沒消停過,雖然只是要她坐在這裡發個節目活動表,也沒多讓她去做什麼苦力活更甚至踏入泳池的範圍工作。

      「妳看看這邊這麼多小朋友,妳看多有活力多可愛呀──啊、啊對了,還有很多青春肉體的高中生,就剛剛進來的那幾個妳看到沒,真琴跟遙他們呀,這個星期下來妳不也跟他們關係不錯嗎—─唉呦,妳不是最愛這種了?別擺著死魚一樣的眼神嘛──」

      笹部吾朗說完這句話後,還多嘴說了一句她小時候還會巴著俱樂部裡有著精美肌肉的年輕教練,邊抱著人家大腿邊大哭著說要跟人家回家的事情,聽了後讓響迅速的翻了白眼,連忙揮著手邊敷衍的說著:「好好好,現在吾朗叔的肉體就夠我看了,拜託你快點去忙啊不要在這邊翻我的糗事講給大家聽啊!你是想看我抱著你的大腿痛哭流涕嗎──」,並且威脅他如果想要整個大清洗泳池邊的話,儘管繼續這種沒意義的威脅利誘,這才打發他走人。

      「笹部先生的──親戚嗎?妳身體還好嗎?表情看起來很不舒服呢。」

      或許是她口罩外的眼神表現得太過渙散,好不容易讓笹部轉移注意力去忙他自己的事,可經過他們兩個剛剛在櫃檯前的那番談話後,到下午截止已經超過五位家長帶著擔心的語氣問後她的身體是否安好,害響也不知道該從何解釋起自己為何眼神活像個重病患者奄奄一息。

      憑她這種城市來的弱雞孩子,當然是──

      「我很好,好到不能再好,好到可以下去游泳池轉個三圈再上來。」

      今天的活動已經進行到一個段落,往來櫃臺詢問問題的客人也漸漸減少,正當她稍微鬆了一口氣時,終於發現她離家出走的哥哥一連狂撥了十通電話給他,眼看情況不接不行,於是便跟一起顧櫃台的姊姊說了聲後,接了電話邊走到人少的地方聽她哥開講。

      「什麼?叫我表演給你看?老哥你的腦子是被上司整壞了是不是?」朝著人少的地方走去,也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走廊盡頭,看到那裏有著販賣機她也順手的摸著口袋試著掏出零錢,「你不要鬧了,這跟我有沒有回家沒有關係。什麼?你說我跑到岩鳶嗎?拜託你不要再搞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聞到氯水跟消毒水的味道就可以吐上個三個泳池的嘔吐物──」

      聽到她哥居然一猜就猜到她離家出走的地點在哪,不由得緊張了起來就開始胡言亂語,只是光顧著講電話的她,走近販賣機後才意識到有人在使用,於是她這也才驚覺自己剛剛滿口奇怪的話全傳入那人耳裡。

      「呃──」響停下腳步來,稍稍抬頭看了站在販賣機前的男孩,只見對方按下了礦泉水的按鈕後也沒轉頭看她一眼,感覺不太在乎她講電話的音量和內容,只是彎下腰去從取物口將寶特瓶拿了出來,就退到一旁去讓了位置給她。

      見對方也沒正臉看她或者用著奇怪的眼神轉過來瞪她之類的,想著自己應該是沒影響到別人,而電話那頭的哥哥也還在溫柔的訓斥她,響也乾脆繼續自己的通話,「就跟你說我沒事了,你不要老這樣好不好?我可以照顧好我自己。」

      可這一講下去也沒完沒了,電話那頭還是持續著鬼打牆的要求她現在立刻回去,順代連她休學的事情都拿出來講一番,只是無論響如何解釋自己現在的狀態,卻也依舊沒有辦法阻止自家哥哥重複要她回家再說的話,講到最後幾乎無法溝通下去,委屈就這樣積在她喉頭間,說話時的鼻音也無法控制的出現。

      「我只是反了他們的意他們就完全不管我了!現在怎麼可能會在乎我有沒有在家!」

      到達情緒高處響就不由自主的高聲了起來,可卻也馬上在下一秒就意識到自己的失控,連忙摀著自己的臉壓制情緒,馬上轉換語氣跟電話那頭的哥哥解釋著:「沒有啦我沒有要生你的氣……我才沒有要哭,對啦感冒所以講話才有鼻音,你就不要管我了,快點去上班啦二階堂律師。」

      而通話那端的人也差不多明白這短短的半小時聯絡改變不了什麼,這才簡單的交代了幾句,響也順著他的意應答了一些讓他暫時放心滿意的話,便急著要把電話掛上,切斷她還留在東京的一切。

      好不容易掛上電話,她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握在手中的五百元硬幣也早已混著自己的手汗,想著待會一定得要去洗手將銅臭味洗掉的她,便將硬幣投入機器中。

      完售。

      「碰!」

      看到自己習慣喝的礦泉水居然出現完售的字樣,響一股無力感上來,她也沒做出伸腳踹機器這種沒品的事,只是換了個方式用額頭猛力的撞上機體,可發出的聲音也不算小。

      屋漏偏逢連夜雨,她這下知道這句話要用在哪裡了。

      感覺自己就快要哭出來,她用力的吸著鼻子試圖別讓自己為了這種無聊的小事就掉眼淚,她可是從上國小五年級後就再沒哭過(撇開打針跟上游泳課不說),絕對能算是個鐵錚錚的漢子。

      想著山不轉路轉,路不轉那她二階堂響就換條路走,在她伸出手指決定要轉而按下可樂的按鈕時,冷不防地出現另外一根指頭,比她先一步的按下了麥茶的選項。

      盯著那根陌生的指頭,響還沒意識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是想著那手還真漂亮,連手指頭都骨節分明還白皙修長,直到那手收了回去,往下將已經掉落下來至出口的麥茶取出來後,她這才想到事情不太對勁。

      「喂,那個──」

      「給妳。」

      響才要發作,那人卻先一步的遞出礦泉水,而且還是她為了買不到而拿頭去撞販賣機的那一瓶,對方的聲線溫和順耳,說話時的語氣也一如那聲音的輕柔卻又帶著點慵懶的感覺:「妳想要這個吧?這瓶還沒打開就跟妳換吧,感冒還是不要喝飲料的好。」

      響先是盯著那瓶水愣了三秒鐘,反應過來後心裡滿是感動與感慨,雖然對方是個溫柔的好人這點讓她很想感動的落淚,只不過那人站近後傳來的卻是她嗅覺神經無法接受的味道。

      想著這男孩人真好,而且自己剛剛還誤會人家會小心眼的白眼她講電話太大聲,便連忙抬起頭來向他道謝:「啊、啊,真的很謝謝你,我──糟、糕……」

      對上那人的雙眼,響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明明眼前人身上的還有著從泳池帶出來的氣味,嚴重的刺激著她的嗅覺,轉過來的那張臉龐還些微的沾黏著濡濕的酒紅髮絲,卻也遮不住那美麗的讓她傻愣在原地的五官,連心裡話都小心脫口而出。

      然而那人的身材也讓響的視線以極快的速度掃進大腦裡分析,精壯的肌肉卻又不會過分誇張,用肉眼就可以明白這人除了擁有極低的體脂外,也絕對是個完美的衣架子。

      二階堂響,妳這下糟糕了,實在是太糟糕了。

      「嗯?」

      對方看到她傻在原地的樣子,以為是她不想要接受他的好意,而且剩下露出來的雙眼除了傻愣外,也沒辦法從其他口罩遮住的地方判斷她的情緒,所以那人也就只能尷尬的與她對視。

      「抱歉,我大概多事了,不過妳還是拿著吧──」

      「美、美少年!」

      「什麼?」

      響終於從自己的思考中醒了過來,可卻還是來不及阻止自己又習慣性的把心裡話講了出來,意識到自己居然就衝著人家喊美少年的行徑實在是有夠丟臉,忍不住又捧著頭往販賣機撞下去,口裡也喃喃著:「啊──不對不對,二階堂響妳冷靜點,冷靜點……」

      看著她重複撞擊著自己的腦袋的動作實在有點蠢,讓對方不知道要阻止她的行為還是要先問候她身體是否有問題,只能努力忍住笑意的開口:「妳、妳還好嗎?」

      「啊──還好還好,沒事了。只是剛跟人家吵完架我腦袋有點轉不過來。」還有看到自己喜歡的類型卻有氯水味在身上讓她很崩潰,不過這件事她怎麼可能講出來。

      摀著自己的額頭雖然沒有感受到多少的疼痛,可也夠響找回理智,為了阻止自己繼續在人家面前出糗,她接過水瓶後連忙開口:「抱歉,我剛剛講電話講那麼大聲吵到你了,啊……然後這個,真的很謝謝──」

      「凜前輩──原來你在這呀,找你找好久了──」

      道謝的話才講到一半,後頭就傳來男孩子的聲音,眼前人大約是被呼喊的對象,於是也連忙舉起手來表示馬上過去,匆匆的低頭將兩個寶特瓶都塞進了響的手裡,說:「啊──抱歉,都拿著吧。」

      「這怎麼好意思,我──」

      「凜,快點。」走廊的前端又多出一道沉厚的男聲,同樣的再喊著眼前人的名字,對方也就踏出腳步往同伴的方向走去,就在響還著急著來不及婉拒對方的好意,可那人卻在要略過她肩頭時,回過頭朝著她揚起嘴角,露出可愛的尖牙朝她爽朗的笑,告訴她:「沒關係,那是原本是要給我妹妹的,就先給妳吧。」

      豈止糟糕而已,太慘了。

      塞在手裡的冰涼,與此刻臉上的熱度形成強烈對比,來不及跟對方道完謝,更甚至想要出口搭訕問個姓名電話都沒有機會,也別談對方的興趣是游泳這件事了,想到這不禁讓響懊惱的敲著自己的腦袋,覺得這完完全全就是老天爺要她這慘澹人生繼續下去的警示呀。

      游泳的美少年……是嗎?可是感覺好像又有點眼熟。

      「Tsubaki(樁)──」

      「是Hi、bi、ki(響)!不要喊得像是什麼沐浴乳廣告!我的名字是有那麼難記嗎?來,給我重複念三遍再回家。」

      折騰了一整天之後活動終於結束,館內的人數也逐漸減少,坐在櫃檯的時候響說話的時間並不多,可回到岩鳶來住的時間好歹也快要兩個星期,雖然小時候對這邊的記憶並沒有那麼深刻,但這裡終究是她出生長大的地方,附近的鄰居也都多少認識了些,而往來俱樂部的人也都很親切的向她問侯,離去時也不例外的向她道別,連帶的連常來借用俱樂部泳池的岩鳶游泳部的部員也多少有些熟識。

      「啊啊,小響姊姊終於有精神了。」葉月渚見響黯淡了一整天的眼神終於恢復了些朝氣,聲音聽起來也還算有活力,興奮的就想往她身邊再靠去。

      「姊姊兩個字是故意加上去的吧?哇──走開呀!你剛從游泳池上來的味道超重的──我會吐出來!真的!很認真會吐出來!」

      「有什麼關係嘛──也不是第一次被嚇到吐出來,今天真的太開心了,可是小響很沒有精神──」

      「渚……你就別再折磨響小姐了……」

      響被嚇的連忙舉起桌上的兩個寶特瓶,朝著葉月渚用力揮舞,試圖隔開距離。自從他們發現響極度懼怕泳池的消毒水及氯水混和的味道後,每隔兩三天就會有人冒出餿主意要幫她治療,可是她本人卻也完全沒有想要治療的意願,只是有人對於治療的方式及過程樂此不疲。

      「可是今天還沒有幫小響做氯水恐懼症的強迫治療──」

      「啊───你給我走開!」

      「看來粗暴式治療法真的沒有用呢。渚,你就別再過去了,阿響她真的要吐──」

      「噁──」

      「啊,吐了。」

      好在一整天館內的池水味比平常聞起來更濃厚,所以她一整天下來幾乎沒有吃東西,嘔了很大一聲後也沒有東西真的從嘴裡噴出來,葉月渚這才急忙退開,換身上沒有味道的松岡江急忙向前去幫她拍背緩解噁心。

      「真是的,渚你玩過頭了啦。」

      「啊……抱歉呀,小響。還好嗎?」

      響連嘔了將近半分鐘,往後退離那四個從泳池裡上來不超過半小時的少年差不多有四公尺的地方,這才脫下口罩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眼角也因為過度刺激而泛淚,一邊用衛生紙擤著鼻涕和眼淚,遠遠看就像是被人欺負到哭的樣子。

      「渚,你把小響小姐給弄哭了。」

      「一個大學生居然還會被個高二生給欺負到哭。」

      「遙,你不要再火上加油了──阿響,妳還好嗎?」

      「嗚嗚──小響對不起啦──」

      對那四公尺遠都還聽得見的談論聲的四人,響大聲的朝他們吼著:「誰哭了啦!你們知道我剛剛可是連天堂的門都看見了啊!」然後一個回頭就抓著她認為最得她喜愛的美少女松岡江,拉著她的衣服大聲地抱怨:「小江妳看啦──我剛剛差點被弄死掉耶!真的會死掉耶!」

      「好好好,阿響妳冷靜點,不會這樣就死掉喔。我們再換別的治療法就好了──」

      「對呀對呀,再換一個就好了。」

      「還要再換?!你們是想玩死我──」

      「你們怎麼還在這呀?」

      鬧到一半忙著把口罩戴回去繼續跟那些存心想玩她的人繼續奮戰,沒想到今天令她印象最深刻的聲音又突然出現,可她此時此刻卻還狼狽的貼著牆壁,幾乎要退到裡頭的辦公室,能離那四個人有多遠就多遠,但視線卻也還是忍不住望過去。

      「哥哥──」原先還扶著自己的松岡江,手一鬆就朝著美少年跑過去,聽到她口裡喊著的稱呼,響馬上了解到自己為何會那麼喜愛那個美少女了,雖然現在她就這樣把她丟著了。

      原來是兄妹呀。

      被丟在原地的響看著那群岩鳶游泳部的少年與美少年閒聊招呼了幾句,看起來大概都是熟人,她是很想過去參予他們的對話,或許還可以趁機認識對方要個電話之類的,只不過在響發現美少年身旁帶著的同伴,也一並帶著對她來說十分濃厚的恐怖味道後,命運交響曲便在腦海裡華麗麗的演奏起來。

      這下好了,一共八個游泳少年站在那,要是她現在走過去,肯定會把自己的胃給吐出來。

      確認自己口罩好好的蓋住口鼻,響也只能站在那等著他們聊完散會才能夠往前移動自己的位置,途中聊天的過程,美少年及他的同伴也不時的望向她,其他人也就笑著解釋剛剛發生的事情還有她現在的狀態,而那幾個人聽了之後表示明白,其中才有個個子高大的傢伙提議要回去,他們才又揮著手準備道別。

      啊──不行呀,二階堂響要屈服於命運的話也太悲慘!

      心裡不甘心有第二次見到美少年的機會卻只能站離四公尺遠處,而且連話都沒說上句就只能看幾眼就走,響在心裡不斷的天人交戰,卻也沒勇氣再往前踏一步,最後看到腳邊躺著後來自己憤怒的跑去附近的商店扛了一大箱的礦泉水,才靈光一閃──

      「喂!」

      響這一喊聲,全部人都回過頭來看著她,而她伸手拋出手中的寶特瓶,準確的扔到了美少年的眼前,那人的反射神經也順利的接住了目標物。

      正當所有人全都疑惑地盯著那瓶水,最後視線又回到了響身上,她這才拉下口罩,唇角下方那顆美人痣也跟著她的嘴角一同上揚,五官長的清秀,可笑起來卻跟她給人的感覺一樣,有些輕浮的味道。

      「謝啦,美少年。」

      誰也不知道她心裡得意的,是她二階堂響戰勝了阻撓她認識美少年的命運。

      「再見囉。」她說著就揚了手揮了揮,松岡凜看著手中的瓶子愣了愣,也對於奇怪的稱呼感到有些疑惑,只不過見她笑得輕鬆的樣子,也同樣舉起了手回應她的好心情,笑的美麗。

      「喔,再見。」

      大概還會再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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