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妖靈稿件大募集

序章 花燭冷

大紅燈籠高掛,喜氣的爆竹聲劈啪作響,和眾人的祝賀笑語交織成一幅熱鬧喜慶的場景。

象徵玄陽教的玄天金日紋佈滿整個宴會,教徒皆身穿最正式的黑底金紋玄陽袍、賓客們的胸口也都別著刻有玄陽紋的徽章。

世人皆知,以月城為據點的玄陽教乃江湖第一魔教,短短數十年間迅速崛起,滅太陰宗後佔地稱雄,聲勢極盛,轄內銀川下有著等同國本的龍脈,朝廷亦奈何不了他們。

就在今日,尊貴偉大的教主大人要迎娶新夫人了。

這不是教主頭一次娶妻納妾,卻是辦的最為盛大華麗的一回。

眾人皆曉,教主迎娶的正室夫人在其心中地位非凡,值得大張旗鼓廣宴四方賓客,甚至不計前嫌邀請平時的死對頭——萬劍閣閣主為座上賓。

頂好的酒菜不要錢似地供應着,副教主豪邁一句「不醉就是不盡興、就是不給玄陽教面子」讓眾人拋卻顧慮,灌下一杯又一杯杜康,酒酣耳熱,笑語更甚。

不同於尋常人家成親的傳統大紅喜服,墨照一身漆黑長袍鑲絳紅邊,金銀絲繡線勾勒精緻細膩的雲紋,腰帶上純銀龍首含玉而扣,紅碧璽製成的扣子在燈火下反射奢華光影,異於常規的禮服反而完美襯托魔教教主的氣場與威嚴。

墨照與其他門派的代表敬酒時,漆黑眸中少有的欣喜愉悅將往常凌厲抹去,年方弱冠的他笑得像個大男孩,親切感油然而生。

往常他不會輕易展露情緒,有著喜怒無常且心狠手辣的形象。這讓旁人更加好奇,能被這位謝魅教主看上、風光娶回玄陽教的夫人究竟是何等天姿國色。

喜筵在歡愉樂音下持續進行,最終到了拜堂時刻。

玄黑大堂今朝開滿了殷紅,正中央是玄陽教自豪的標誌,金烏大張雙翼、烈焰燎燒著黑天。

在數百雙眼注視之下,由教中長老擔任的禮生大聲誦唱:

「香煙飄渺,燈燭輝煌,新郎新娘齊登花堂。」

原以為墨照是今夜最搶眼的存在,新娘登場卻是瞬間擄獲全場目光。

披紅袍鑲黑邊、絲光流離,金繡線譜成鳳凰麗奪目的尾羽,各式各樣的珍貴玉石精綴着,緩緩步行時琳瑯脆響,鳳凰與金烏的結合如一對相互輝映的玉玦,完整了彼此。

鮮血自唇瓣迸濺。

華美蓋頭與繁複喜袍下的淳于瑾將血含入口中,自下轎踏足玄陽教起他便無法停止地輕顫,越接近時辰,雙腳越是無力。

他只想逃離這兒,逃離身旁的男人,逃離這個荒唐至極的人世。

可他不能。他無處可去。

眾人不見他深鎖的眉頭,不聞他心底的聲嘶力竭。

所有人在乎的是教主如何如何,而不是他怎麽想。

「一拜天地——」

從此他的天地只剩玄空金日。

「二拜高堂——」

他的父母早已在冤恨烈火中與世長辭。

「夫妻對拜,送入洞房ー一」

他所託付終身之人……

被蓋頭阻擋看不到前方,看不到未來,所有聲音都化作嘈雜噪音,甚至連自己的心跳聲都無比惱人。

送入洞房時墨照很是體貼,扶他跨過閂檻、生怕他踉蹌不穩,握着他的手因生來習武而帶著粗糙。

觸感和當初無甚差別,心境卻判若隔世。

洞房内花燭燃燒,薰香繚繞,爲一室殷紅更添綺麗旖旎。

梨花木桌上擺著一些物品,極品白玉酒壺内盛著合卺所需的美酒,但盤中紅棗、花生、桂圓與蓮子象徴的寓意於這對新人而言只是多餘。

層層綢緞帳幔後的喜床,鋪有柔軟溫暖的繡花蠶絲錦被,不是龍床卻舒適更甚。

淳于瑾在墨照的引導下坐上床沿。

兩人沉默時,每道呼吸都沉得快吹熄紅燭。

「阿瑾。」

墨照輕聲喚道,似要化了的柔情無法忽視。

和當初一樣的稱呼,竟聽得淳于瑾心底寒涼。

為什麼他當初要救他?

沒有墨照,就沒有這些破事……滿腦子悔不當初的淳于瑾,當然沒有回應那聲呼喚。

害羞了吧。墨照擅自解讀對方的心情,種種如夢似幻的回憶讓他輕笑了下,覺得自己看中的人真是可愛。

初夜矜持不要緊,今後還有很多時間可以讓這美人放下戒心接納他的。他墨照墨桀祤可是玄陽教的教主,淳于瑾一旦入了他的地盤,不接受也得順從。

不過,無須擔心。他確信阿瑾也是喜歡他的。

他們可是約好了呀。

墨照輕柔而隆重地揭開朱紅蓋頭。

那張教他魂牽夢縈的容顏,在今天終於真正屬於他了。

那藏在冷淡表象之下的溫柔與關懷,從今以後只能是他的。

終於……

紅織全揭,露出底下人兒的臉龐,抓着絲綢巾帕的手停在原處,那凹凸不平、疤痕爬繞的臉入眼後訝然束縛喉頭。

只見花燭搖曳的昏暗光線之下,青年面無表情望着他,本該光滑白皙的右臉因燒傷而紅腫粗糙,失明而被義眼取代的右眼色澤黯淡,顫動燭芒映於其上似鬼影幢幢,可怖駭人。

倖免於祝融的左臉上,碧琉璃映着衣冠楚楚的教主大人與其錯愕。

半臉天仙,半臉羅剎。

本該是個如畫中仙的絕色,如今盡是違和的怪異與醜陋。

美的存在更加突顯醜的刺目,缺乏生氣的淳于瑾彷彿半死不活的凋敗芍藥,與他記憶雜揉想像中的清秀美人、那個仁心仁術的醫仙,天壤之別。

難怪。

難怪淳于瑾要戴面具,從來不肯摘下讓他看他的全貌。

因為真正的他,這般不堪入目。

錯愕過後墨照後退,不慎撞上梨花木桌,翻倒了一地的美酒。

白玉壺墜地,「乓啷」碎了。

瓊漿濺灑,順着桌沿滴落在地,滴答滴答,好似斷斷續續的哭泣。

「你……」

他該破口大罵,或是該厲聲質問?還是故作鎮定繼續該行之事?

不可能。

淳于瑾看著那幻滅的神情轉換,明白地透澈。

驚愕、嫌惡、排斥,誰會想娶一個毀容的醜八怪當夫人?根本連看一眼都嫌反胃。

將他的心跳埋葬於千尺凍雪下的,不是墨照的反應,而是明知結果會是如此、卻依然將他推入深淵的始作俑者。

墨照不過是在他墳上再添層腐土罷了。

墨照咬牙別過頭,終是沒把話說完,推開窗子、施展輕功,玄黑身影一晃眼就不見蹤,只留淳于瑾呆坐在床邊。

他走後,外頭陣陣強勁寒冷的夜風吹入房內,將含着祝福祈願的花燭給全數拂熄。

繾綣浪漫的香氣漸漸散去,喜氣洋洋的婚房轉眼淪為冷清寂寥。

淳于瑾垂眸,自始至終未發出半點聲響。

悽清月光灑落在他姣好秀美的半邊臉上,映着淡漠至極的蒼白,陰影隱藏了另一半臉的睜獰醜惡。

那隻碧色的眼裡徒有死水的空洞,任何事物都無法使它產生半點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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