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第一章 六月白(1)

──每個人都有適合自己生存的環境與方法,我們只是需要找到它。

影片中的男人是姚紓靜通常敬而遠之的類型。

簡短幾個鏡頭,在人群中難以忽視的發光體質表露無疑,他是深深浸染在這座城市裡,被這裡的氣息影響,也以自己獨特模樣影響著這座城市,足夠明白自己的人生、按照自己的選擇過生活、不害怕擁有稜角的,那樣的人。

和她這種逆來順受的小透明沒有絲毫共通點。

此刻和主管Eva坐在緒風茶館,平日下午的人潮不算多,Lo-fi音樂伴隨著茶香溫柔地充盈整個空間,應該是悠閒舒適的氛圍,姚紓靜仍舊如坐針氈,緊張得手心冒汗。

「Jing,妳沒化妝嗎?」等待期間,Eva問道。

面對犀利打量的目光,姚紓靜垂下頭,找了一個非常合理的藉口。

「……來不及。」

回想稍早的兵荒馬亂,Eva不得不接受她的說法。

「這次確實是有點趕,還好有妳救急,不然就得跟客戶另外約時間了,」她還是忍不住念了兩句,「不過下次,至少擦個口紅吧,看起來專業一點。」

「好的。」

一如往常溫順的回應,卻換來無奈一瞥,Eva抿了抿唇,似乎想說點什麼但又算了,是她很熟悉的表情;姚紓靜清楚知道自己的性格並不討喜,她不擅長的許多事情裡,有一項便是說話,父母總是嫌她像根木頭、不機靈,令人鬱悶得難受。

幸好主角很快端著茶盤出現,釉染灰綠的陶製杯壺冒著氤氳水霧,茶色清透明亮,如同窗外陽光;短暫的空檔間,姚紓靜悄悄瞄了一眼,實際見到面,男人給人的觀感溫和許多,隨手脫下亞麻色工作圍裙,拉開椅子在她們對面坐下。

「我是之前和貴公司聯絡的吳孟緒。」

Eva遞出名片,「吳店長你好,我是有幸企劃的專員,叫我Eva就可以了,這位是我們的設計師。」

「你好,我叫姚紓靜……呃,可以叫我Jing。」

姚紓靜在主管的眼神示意下結結巴巴地補充,差點咬到舌頭;對座傳來幾聲低低的咳嗽,她幾乎可以看見那人風度底下潛藏的笑意,窘迫地縮了縮肩膀。她也知道自己表現得有多菜鳥,即便實際上到職將近一年了,她仍舊不習慣以英文名字自稱,更不習慣直接面對客戶……她自暴自棄地想,說不定永遠都無法習慣。

一旁Eva已經打開平板,專業地向對方介紹公司設計師的風格、以及先前策劃的品牌案例,並給出報價單。

「吳店長有任何問題都可以提出來討論。」

「請問走期一般多久?」

吳孟緒問,一面仔細翻看作品集;姚紓靜注意到他的目光在幾個手繪風格的設計案停留較長時間,有些不自在地絞了絞手指。

「大約一個月,」Eva回道,「假如確定簽約,我們這邊後續會由Jing負責。」

原先僅是打量她筆下作品的目光聞言轉到她本人身上,停頓了下,倒是沒有說什麼,姚紓靜卻莫名嗅出一絲不信任。

身為主管的Eva笑著幫她解圍。

「Jing的實力很強,剛才你偏好的風格幾乎都是她獨力完成的案子。」

「嗯,那麼,Jing,」吳孟緒聳聳肩,禮貌地彎起唇角,「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說到底,這個客戶原本也不是由她負責,按照今天早上交出去的工作計畫,她此時此刻應該坐在辦公室,將另一個設計案好好收尾。

姚紓靜將冷掉的茶一口喝掉,甚至憋屈地覺得很好喝。

好氣!

氣得她難得向主管提出抗議,試圖將案子交還給Hank。

想當然爾失敗了,Eva一臉不解。

「吳店長看起來滿好溝通的,也很欣賞妳之前的設計作品,而且你們年紀相仿,比較有共同話題吧。」

年紀相仿又怎麼樣呢?

吳孟緒那樣的人是眾星拱月的圓心,而她不過是待在半徑外的邊緣人,找不到屬於自己的方向,繞著圓周茫然無措地跑呀跑,跑了27年,永遠只會回到原點。

回到公司,撕掉電腦周圍的留言便利貼,姚紓靜冷靜面對只完成一半的工作,如果要說適應環境的方法,她總是可以在非常短的時間內認清現實,對於準時下班這件事沒有多餘的幻想。

在點開公司系統、申請加班時數的同時,鄰座同為設計組的同事Hank慢條斯理地站起身,包包一甩,浮誇的吊飾差點拍上她的側臉。

微微蹙了下眉頭,姚紓靜不動聲色地將椅子往旁邊挪了挪;然而Hank彷彿現在才注意到她,毫無歉意地朝她一笑。

「欸聽說我的案子又被妳接收了,妳是不是應該為了績效獎金感謝我?」

「嗯,謝謝。」

姚紓靜心平氣和地說道,一面拿起電繪筆,專注於自己的畫稿上。

和他說話她嫌浪費時間且麻煩,也不曉得是因為同時被招進公司引發的競爭意識,或者純粹個性使然,Hank總是積極地接下所有的設計案,接了卻又不好好執行,搞得每次所有同事都要幫他收爛攤子,尤其同樣身為設計師的姚紓靜,直到Eva不得不介入分派工作。

偏偏他很會拿捏人際交往的分寸,永遠踩在底線前幾公分,令人想要發火又忍不住自我懷疑是否小題大作,最後為了維持工作環境的和平就還是作罷。

這大概是她最佩服Hank的地方。真心誠意的。

就像現在,他刻意在大主管經過的時候提高音量。

「Jing明天要交出去的設計案還沒畫完嗎?真是辛苦了──」

姚紓靜悄悄翻了個白眼,不打算給予他的表演任何回應;倒是Eva走過來,隨手拿了張紙點點他的肩膀。

「怎麼樣?那你留下來一起加班?」

原本氣焰很高的男人立刻縮起肩膀,唯唯諾諾地應:「不是啦Eva姐,我等一下跟客戶約了吃飯……」

「你既然叫我一聲姐,我就提醒一句,Hank,你進來公司的時候,面試的職位是設計師,不是業務,你應該記得這件事吧?」

「記得……」

見主管好心替她收拾麻煩,姚紓靜轉頭繼續趕工,不再將注意力放在無關緊要的人身上,她真的沒有那個閒情逸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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