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第二章 再生人

在還沒真的弄清楚對方的底細前,比起展現勇氣和鎮定,我認為讓對方覺得「我在緊張」會讓事情的各方面都比較容易朝向對我有利的方向發展。

然而,想裝作自己很緊張比起故作鎮定要難多了,尤其是面對像薇拉這類型配備情緒偵測系統的再生人。

所以我剛剛稍微作弊了一下。

在結束和薇拉的對話後,我重新開啓了一個新的思考區塊,在這區塊選擇進入反射中樞控制選項,然後將剛才和薇拉對話時調整為緊張模式的整體出汗比率、呼吸速率、體溫及腎上腺分泌量調回預設值。

一直維持緊張狀態對能量耗損及身體機能可不怎麼正面。

曾經有人說過:「這是一個美好進步的時代。」

美好在於:人類意識的數位化,讓我們的思維能力突破了天生大腦肉體上的限制。以此為基礎,可以透過調整與設定來控制我們的欲念及需求,因此得到幸福的感覺就像調整揚聲器的音量一樣簡單。

進步在於:醫學及數位技術的累積,打破了人機之間的藩籬,只要在自己身上安裝了適當的零件,我們可以輕鬆的在自己的大腦內編寫程式或做複雜的計算,也可以利用額外的儲存裝置來強化我們的記憶能力,更可以透過各種應用程式調整我們肉身上的生理表現,像是心搏、體溫、出汗、呼吸......等等。

當然了,上面說的美好與進步是以你付得起錢為前提,這些裝備沒有很貴,對台灣人而言算是基本生活支出,但是對經濟上比較落後的國家的人來說,這是擴大貧富差距的一個重要原因。

兩個小時之後,我帶著滿滿的信心離開HGPA。

面試主管看到他的萬寶龍鋼筆在我的上衣口袋裡時雖然閃過了一絲錯愕,但在我遞還了這支筆後他倒是用一種挑到好貨的表情在報表上快速寫了些東西。

其他面試人員對於我有一份跟他們手中一模一樣的資料大感驚訝,他們大概以為我駭入了他們的資料庫,但其實我只是把自己故意散布在開放網路上的偽造經歷抖了出來。

我並不擅長利用非法管道進行「資料擷取」,相比之下我還比較熟悉那些待在辦公室的白領會怎麼編寫文件和利用關鍵字搜尋,我很清楚一個文書作業員偷起懶來會是什麼鬼樣子。

我才剛走出HGPA的大門,腦內就傳來一則新的訊息通知,寄件者是HGPA的人資部門,不過信件標題卻很沒有禮貌的寫著:「給表哥的零用錢。」

不意外,他們願意正式雇用我,還預先支付了十五萬的訂金,並在訊息中註明了隔天在第一次突入地下城的集合場所會有人幫我們進行全身掃描和DNA及意識建檔。

我立刻回訊息確認接下這件工作,順便告訴他們,我不是誰的表哥,請他們確認這封訊息有沒有發錯對象,並且註明我不需要他們提供的復活服務,還有點厚臉皮的問他們可否折合現金。

我很不願意把自己的基因及意識資訊對HGPA透露,畢竟我早就在別的地方另有備份了,而且誰知道他們在幫我復活後會不會在我的意識內及基因上做奇怪的手腳。

對方的回應是,願意折合部分的現金給我,其他的事他們就沒有多提了。我看了一下他們折算給我的數字,少到我覺得像給服務生的小費......也罷。

應徴後的第二天,我搭乘HGPA提供的交通工具前往地下城救援行動的會合地點,這一次突入地下城的集結點在捷運西門站的六號出口旁。

雖然大部分的交通節點都已經地下化了,但因為古西門町遺址群有相當多重要的歷史遺跡,觀光及文化價值使得西門站成為台北市區少數保留了地上出口的車站。

此時車站外除了古西門商區的遺址就只有一大片荒野,因此在地下城癱瘓的這個時候,如果不搭乘HGPA提供的接駁車,你就得從城市外圍一路走過來。

現在的台北盆地表面已經幾百年沒有住人了,真的在這裡徒步的話是很有可能遇到各種大型野生動物和充滿危險的地理環境的,這一路的艱辛堪比佛羅多從夏爾走到末日火山。

隨著HGPA專車到場的大約有十多人,除了兩三個頗有專業架勢的人以外,其他人看起來幾乎都是不學無術的小混混。

我實在看不出他們能有什麼建樹,但既然HGPA肯在這些人身上花錢就表示他們多多少少有一些專長,闖空門、偷車、破壞保全系統、幹架......等等沒什麼道德高度的技能在這次地下城行動中可能會意外的有用。

現場不只有HGPA顧用的人,還有一些公益團體、宗教團體甚至是高等教育的學校社團。

由於最初的緊急疏散早就已經完成了,因此現在我們要進行的工作反而比較像是在善後。因為時間上沒有那麼緊迫,所以被政府委托進行地下城搜索的團體大多以準備萬端的態度不疾不徐地進行。

他們看樣子一個個似乎都帶著齊全的裝備和補給,人人臉上都掛著專業和使命感。比起來,HGPA這些用金錢號召聚集而來的人看起來層次就低了不少。

跟RPG地下城探索一樣,這樣的搜救行動一個人單獨進行很危險,現場的人大概也都三到五個人結伴而行。

但是即使危險,我仍不打算和HGPA雇用的那群小混混一起行動,我覺得那會降低我自己的生存機率,從100%降到99.99%,那0.01%的死因大概是和隊友吵架導致我腦中風猝死。

其實我原本也打算自己組織一個搜索隊,我也有我自己的人馬,但這一次我沒帶他們出來。一方面是因為大家都有事在忙,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我知道有一個夠嗆的人會來和我搭檔。

格鬥冠軍站在入口的手扶梯旁向我招手,她頂著一頭棕色的短髮,穿著一件深灰色的T-shirt、一條很多口袋的運動褲和一雙乾淨卻有些破舊的登山靴,她的五官和之前一樣,但膚色卻變成健康的小麥色。

「我知道你沒有一眼認出我來。」薇拉走向我。

沒錯,單純用肉眼的話根本無法辨識仿生人的身分,他們全身上下所有的部件以及器官全都模組化了,隨時可以更換,包括大腦。

在一般人的眼中不容易區分仿生人與擁有肉身的人類,這使得仿生人的社會化相當容易。

現代的仿生人不再利用機械構造,而是一種更先進的擬似細胞。

這是一種奈米機器,從宏觀的視野來看它們和自然產生的生物組織很像,但從微觀的角度來看,它們卻比一般生物細胞更強化。所以仿生人的整體性比機械人全面,而身體素質又比肉身人更強大。

薇拉是一個「再生人」,一種比較特別的仿生人,他們在法律上不算是機器,因為他們曾經也是娘生父母養的有肉體的人類,只是因為諸多個人因素,他們可能被迫或自願放棄天生的肉體,而必須用人工的軀體代替。

再生人可以説是人類的未來,是一種更加優秀的人類精神載體,他們就跟食神一樣,只要你有心,人人都可以是再生人。

他們唯一的缺點是爲了在微小的擬似細胞裡寫入更多的應用程式並且裝備更多的額外功能,為了節省記憶空間,一般擬似細胞內並未鍵入完整的遺傳資訊,是故再生人大多不具備生殖能力。

再生人與一般的人工智慧機器人最大的差別是:他們不受機器人三大準則限制,因為他們曾經是人,必須有與一般人相等的人權。

沒有了那三大準則,他們是有可能違反法律並且殺人的。雖然我們普通人跟他們幹架完全沒有贏面,但我們還是接受了這種不平衡,因為我們知道我們也許某一天也會變成一個再生人。

在法律上,只要除了大腦以外有八成的身體器官是人工的,你就會被註冊為再生人,而全身都是擬似細胞,甚至連大腦的核心部位也更換掉的,會以十萬分之一的比例在大腦皮質以及頭部皮膚的擬似細胞中挑出一部分,在細胞最外層以穿隧式打印的方法印上政府發給的一組編號,我們叫這組編號為重生次數碼。

再生人這個族群基本上所有的人權都跟一般人一樣,只不過因為他們身體機能更優秀,所以在政府監控、健保、殘障給付還有一些競賽上的限制會略有不同。

面對薇拉,我扮出努力克制自己驚訝的表情:「妳和上次見面有點不一樣,我的確沒有認出妳來。」但我的小眼鏡有認出她的重生次數碼。

薇拉走過來像哥兒們一樣勾著我肩膀說:「我偶爾會看膩用了一陣子的造型,換一換膚色也沒有什麼不好。走吧!」

我覺得她熱情到太過刻意了。但無所謂,就算是仿生人她一樣是個美女,而像我這樣的肉身男人被美女貼著永遠是開心的。

我一向都很樂於接受自己的庸俗,這樣心理衛生比較容易維持。

薇拉的裝扮以輕便為主,而我則是著重保護功能:高分子聚合素材製造的全罩式輕便安全帽、內藏資訊透析系統的護目鏡、連身式防火絕緣工作服、一條腰帶掛滿了各式小道具和我慣用的殺手鐧。

我另外還帶了一面警用鎮暴盾牌,盾牌的構造是微蜂巢結構,盾牌正面是用碳炔、鉻合金、石墨烯、應力分散聚合物還有抗氧化凝膠等物質經過多層反復塗裝而成的,既抗衝擊又耐熱,除非你直接拿著電鑽鑽它,不然這面盾牌是沒有可能被弄穿的。

這身裝扮讓我看起來像是一個帶著盾牌的下水道工人,我知道這樣很魯蛇,但我不太想要失去我的天生肉體,不論是重建肉身或是置備一具再生人軀體都是一筆巨大的花費。

我和薇拉並肩走向駐守入口的軍官,這時候有人從身後拍了拍我的肩膀。

「這位施主,方便讓我與你們同行嗎?」

我回頭看,是個穿著灰色安陀會的年輕比丘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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