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第一章 人類基因保存協會

楔子

你將看到的不是夢一般的囈語,是平鋪直敘的描述。

我正在墜落中。

我可以感受到風在吹拂,一股強勁的向上風勢。

風很強,強得可以把人吹倒,但是卻托不住墜落中的我。

我死定了,從差不多一公里左右的高空中墜落,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才能生還。

我向上看,看到她在一團火焰中看著我,她向我伸出雙手,但我離她越來越遠。

我回頭向下,看著碎裂的大地逐漸被洪水淹沒,然後我在那滿是裂痕而且冒著蒸氣的大地之上看到了自己的臉。

他仰臥在一頭狂獸之上,含著犧牲的微笑看著自己。

這個故事是我人生的最後十秒閃現的走馬燈,我不知道十秒過後還能有多少機會活著,現在我只想把一切娓娓道來,雖然我只有十秒。

在第一章開始之前,請容我回憶一個明亮的未來。

在二十世紀初,世界各地的都會區因為生活空間與人口成長的懸殊落差,使得人們往上發展,築起了一棟又一棟參入天際的高樓大廈。

在不那麼遠的未來中,人口持續成長著,但因為國際間長期動盪不安,為了躲避戰火和空襲,人們在建築城市的時候留了越來越多的空間給地底。

一系列的環境保護運動也在此時氤氳而生,人們開始思考把大地還給自然的可能性。

地下城,一個看似天馬行空的構想,一個深入地殼內部將近十公里深的人造空間,在當代被視為最可行的辦法。

在稍微遠一點點的未來中,科技的進步,讓我們能夠與自然共存,都市人大量移居到地下城裡,艾西莫夫想像中的鋼穴成真了。

雖然人們口中呼喊著:「將大地還給自然。」但那終究只是個口號,地下城之所以能獲得居民的青睞還是因為其宜居性。

不受氣候影響,不受晝夜影響,完整規劃的農業、工業生產區及市區。立體而且寬闊的居住空間,安全便利的商業及行政中樞。仿如一座座巨大的蟻穴,地下城鑽入了全世界各大城市的地底。

雖然理想主義者提出了一大堆想法,但真正去執行的還是一般人民。

工程師、商人、運輸業者、建築工......一代又一代,一年又一年,挖深、挖寬。像是蟻穴中的工蟻,一個巢室接著一個巢室的在地底下拓展人們的生活空間,地下城變成了這個世界人們的主要舞台。

地上世界並沒有因為文明的重心已經進入地面以下而完全消失,港町、鄉村及大都會的邊緣地帶仍然屬於地上世界。

住在地表的人口仍然不少,只是由於地下城的各項建設都較為完善又處於城市的心臟地帶,因此住在地下城深處的人一年比一年多。

第一章   人類基因保存協會

我其實已經醒了,但柔軟的被窩實在沒有足夠的推力逼我起身。圓木窗框透入了微光,漸漸的朝陽亮到我即使死閉著雙眼也還是可以看見一片紅,我這才不得不爬下床離開臥室。

我穿著睡衣走進廚房,打開櫥櫃,翻出了我的手搖式磨豆器,舀入了一匙爪哇曼特寧。

正當我幻想著稍後即將在舌面上起舞的微酸時,我腳下傳來一陣晃動。我沒站穩跌在地上,咖啡豆撒了一地,磨豆器的陶瓷研磨心摔裂了,我咒罵了一聲。

我度過了地動山搖的一天。

慢慢地我習慣了這些震動,就像水手習慣了搖晃的甲板一樣,畢竟我腳下的土地已經低吼了超過二十四小時。

台灣位在環太平洋地震帶上,對於生長於斯的人來說,地震、地鳴早就不是什麼新鮮事了。不過這次地震實在是久到不尋常。

我想著要去找新聞或者網路留言板,肯定有大事發生。光是搖個十幾秒就足以引出一堆陰謀論者到處散佈謠言讓各領域的專家學者四處忙著闢謠,何況這次持續了「一.整.天」。

不知道那些住在地下城裡的台北人現在是什麼樣的心情?比起我們這些還住在地上的人來說,我想他們恐怕更加惶惑不安吧。

「我的狗唉了一整個早上。」

「捷運全線封鎖!」

「海底電纜被震斷,國際通訊嚴重失能。」

「通往地下城的地下道竄出濃煙。」

「排水溝冒出火光。」

「好擔心,我聯絡不上住在地下城的家人。」

「遷都?總統府及五院各部會全面撤離台北地下城。」

「緊急疏散,各處地下城出入口湧現大量人潮。」

各種亂七八糟的訊息充塞了所有的媒體與網路,當我打開了內部精神網路—一種與自己的意識中樞直接連結的網路連線方式—各種即時通知和警告接二連三地跳出來。

災難發生後不到二十四小時,在連續不間斷的地震中,頂著一連串的輿論抨擊,臺灣的中央政府與台北市的地方政府即時派出了救災人員。

雖然已經疏散了九成以上的台北市民,但這些參與救災的無名英雄們卻遭受了沈重的打擊。

不論是軍人、消防人員、醫護人員、警察,全都在第一波救援行動中大量傷亡。

讓事態發展更加惡化的還有大海另一邊以「漢」為國號的敵國,他們在這個時間點進行飛彈部署及登陸演襲,巧合得太離譜了。

對此我國的外交部聯合了多個鄰國發表了國際譴責,而中央政府還因此發布了緊急命令,這場地震不單純是地方事件,這已經是國安危機了,全國進入戒嚴。

持續不斷的地震在一天半之後停止,但是軍方在此時為了因應準戰爭狀態,所以能再調派進入地下城的人力變得相當有限。

當連續不斷的地震終於停歇後,官方也只能派遣少量軍人及警察對散布在台北盆地周邊數千個地下城的出口及上萬條淺層通道進行封鎖。政府因此把地下城的探索及救援行動委託各種非政府團體進行。

HGPA(Human   Gene   Preserve   Association)——人類基因保存協會——就以地下城救災活動為名義招開了志願救援者的募集。

在第一波救援行動的大量傷亡之下,每個人都知道再次潛入地下城根本是在玩命。可是HGPA開出的條件相當有吸引力,除了數字看起來可口誘人的報酬之外,他們還為志願進入地下城探索的人免費提供一次內外人身整體掃瞄、基因及意識建檔和免費的軀體重塑或是意識轉移。

簡單的說,他們不但會給你一大筆錢,還願意幫你復活。

HGPA由於長期以來致力於人類基因的各項研究,因此在人體複製、壽命延長、醫療技術等領域早在兩百多年前就已經是獨步全球的跨世紀企業了。他們的創辦人林嗣延足足引領整個業界將近一個世紀才慢慢的將他們的技術釋放到各界。

一百五十多年前,他們將研究的方向由人類的肉體轉向精神層面。

一百年前,人類精神被完全解析,意識數位化達成。

七十多年前,人機界面已臻成熟。透過意識的轉移,人格的不滅竟然變得像是搭乘大眾運輸工具一樣平常。

如今,永生、飲食、醫療可以說是人類經濟活動裡最重要的三條樑柱。

響應地下城的救援活動?

很善良的想法。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HGPA想幹什麼:

首先,招募救援人員並提供生命備份服務來蒐集更多的基因與人格資訊,如此一來就可以讓他們的資料庫更加完備。

再來,HGPA會向地下城中的富豪要求高額讚助。當然了,資金不過是工具而已,HGPA最重視的永遠是技術和知識,因為這可以擴大他們的影響力。

所以最重要的是,他們會向在搜救過程中救出的傷者推銷他們的「生命備份」業務,同時藉著意識備份來掌握各種領域的重要技術。

我戴著我的「小眼鏡」進入HGPA設址於新北市南區的募集會場。我只是來填填資料,見一見這間公司處理救災事務的管理員而已,這並不是什麼獵人執照的考試之類專門刁難人的募集會,所以只要你不是太誇張的傢伙,HGPA多半會爽快的顧用你的。

會場中的人並不算多,我一一打量他們每個人,他們的簡單資訊逐個顯示在我的小眼鏡上:

「黃寶玲:二十一歲,專職護理師、健身教練,領有救生員執照,曾經參加過女子穿環球奧運國手選拔,但卻因傷退出。」

這個看起來有機會。

「李品翔:二十四歲,三年工地保全經驗,離婚兩次,三個小孩分別由兩位前妻收養。」

嗯,好吧!他算是比較自不量力了點,我猜他會被刷掉,雖然人手吃緊,但HGPA並不是什麼人都要的。

「唐偉程:二十四歲,地下搏擊拳手、竊盜前科、性騷擾前科。」

小眼鏡連對方的黑歷史也會抖出來。

「梁子賢:二十八歲,萬年留級生,光是大一就讀了七年,現在就讀財經系二年級。因為個性非常摳門以致於母胎單身至今,註定將來要轉職成大魔法師,高中時是動漫社團社長,長得像無尾熊卻老是愛打扮成偽娘,因此還是個小有名氣的coser。」

我的小眼鏡到底是怎麼在網路上找到這種奇妙人設的?這個人是來亂的吧!

我錯了,就算不是考冨奸的獵人執照,HGPA今天應該還是會刷掉不少人,怎麼看這裡都是個雜魚蓄水池。

「阿爾多夫.馮.哈布斯堡:新奧匈聯合王國攝政首相官邸首席助理。」

噢!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他來這裡幹嘛?

這個奧國人身邊還跟著兩個看起來像隨扈的人,其中一個人有著亞裔臉孔,他看起來精明又強壯。另一個則是歐美特徵的白人女性,看起來不怎麼好惹。

小眼鏡完全查不到這兩個人的資料,真讓人討厭!不得已我只好先估算他們的體格、身高、相貌......等外在特徵,然後存檔並且加註他們是哈布斯堡家族相關人士。

我興味盎然的一直看下去,當然了,我得小心別讓人察覺我在蒐集他們的資訊。小眼鏡這東西既犯法又侵犯他人隱私,弄不好我恐怕得被送去執行減欲矯正,而在被套上戒護衣之前我大概會先被眼前這群人痛毆一頓。

唉呀!真懷念那些像二十世紀時一樣直接刑法量刑的時代。

『警告,反情蒐雷達已被偵測。』我的思緒中跳出一條警報。

可惡!才想到馬上就要出包,我立刻關掉小眼鏡,但來不及了,一位打扮得像時裝模特兒的美女看向我這。

她面無表情,身材高䠷,穿著深紅色無袖細肩帶連身裙,留著一頭又黑又直的長髮。她有著白皙的膚色,帶著一點點鋭利氣質的臉龐,上揚的眉毛與眼角,長長的睫毛下有著灰色的瞳孔。

我表現得很鎮定,而她則搖著豔紅的裙擺,跨著大步向我走來。

「糟了!」我心中暗暗叫慘。

我把右手伸向我掛在腰帶上的「殺手鐧」,而這位美女卻伸出了她的左手。

「再生人薇拉.切爾尼,第四屆仿生人格鬥賽冠軍。」

她的姓氏聽起來似乎是來自於德語系的國家,但她的中文卻說得尚稱流利,沒有半點口音。她面無表情地與我握手,冷然卻似乎沒有敵意。

「我相信你手上按著的那支輕便型能量輸出裝置是無法擊中我的。」薇拉的聲調冰得像少女峰頂的積雪。

我發誓她的臉孔還是跟鐵處女一樣堅硬,但我卻覺得她在微笑。

「你是?」她舉手示意我自我介紹。

「陳永暢,兼職運輸業者及家庭教師,熱愛旅遊的大學生。」

「哦?你以為這次救援行動HGPA會需要你這樣的人?」

我只是聳聳肩傻笑:「我想我們都知道,只要能接獲他們的面試通知,就代表他們多多少少已經查過你的底細了,這麼大一間公司不會連徵信部門都沒有。」

薇拉用一種看透我的眼神對我說:「是啊,但我想他們比較需要的是打手、非正規資訊工程師及基因編輯玩家。」

仍然面無表情,但我卻覺得她露出一副「抓到你了」的樣子。

可惡,她為什麼不去換一張有表情的臉,那又不貴。

「你是不是在想,為什麼我一直面無表情?」

我默不作聲,我在思考她是不是已經看穿我在想什麼了,也許她身上配備了一些情緒偵測系統之類的軟硬體,雖然不能直接讀取思緒,但卻可以分析我更多的心理反應。

「面無表情的女人總是讓人覺得比較神秘,不是嗎?」薇拉說完嫣然一笑。

我的心臟突突猛跳,滿面緊張得流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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