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語風稿件大募集

chapter 1 -不被理解就算了-

秋末近冬,天氣逐漸寒冷。當微風輕拂過面頰,路上的行人不免抖了一下,搓著自己的手心,想著是不是該多備幾件衣服了。

時間即逝的很快,隨著秋葉凋零,似乎所有的熱情也終將回歸平淡。原本喧鬧不斷的街,好像也敵不過冷意,漸漸顯得毫無人氣。

街邊,一名衣衫襤褸的老太太站在那兒,手裡拿著一個麻袋,正彎腰拾著有價值的回收物,貌似是想趁寒冬之前,盡可能多賺些零頭,好讓自己得以果腹。

而在撿起最後一個寶特瓶之際,一台寶藍色的藍寶堅尼突然筆直地闖過她的視線,速度來的又急又猛,她被嚇得抖了一下,握緊差點掉下去的瓶子,皺著眉望向車尾燈,嘴上忍不住碎念現在的年輕人還真是不知好歹,怎麼就不懂得好好工作,而是開著名車風風火火地在街道上奔馳。

下個街口,藍寶堅尼在遇上一個紅燈後急煞。

駕駛人是個面色很冷的青年,淺棕色的眼眸,緊抿的薄唇,即便天生長有一張好看的俊臉,卻因皮肉不笑的表情顯得疏離淡漠。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忽視一路狂響不停的手機,直到鈴聲響到第十次,才將它轉成靜音模式,再毫不留情丟回副駕。

──他不想接電話。

朋友、兄弟,甚至是家人他都不想。

「為什麼不回家?」

「你去哪了?」

「為什麼不接電話?」

手機螢幕自他離家之後,一閃一閃的從未消停,當許多關心的、責罵的、疑惑的訊息接二連三,青年卻選擇了漠視,好像再看下去就要被那些髒東西汙染,嘴角也不自覺扯出一抹嗤之以鼻的冷笑。

就繼續打吧,打到厭煩為止。

他已經喪失耐性,待在那種生不如死的地方。

也不知是要去哪,青年就是衝著尚未撫平的情緒從北部狂飆南下,橫跨了無數個縣市,待心情平復之後,才想起有個地方能暫時歇腳。

──那是一棟被建在郊區半山腰的自家別墅。

精心挑選的鋁藝大門,綠草鋪皮的小庭幽院,雖然長年以來不曾有人居住,不過因有定期請人來修剪花草樹木及清掃房子,這棟別墅看上去倒也沒那麼荒涼,反而依舊維持著精緻,叫路過的人們羨慕連連,恨不得將它據為己有。

青年把車彎進車庫,停妥後,只拿了手機和錢包就下車了。

進門前,他先是換掉大門電子鎖的密碼,又隨意找了間房當臥室,待確認所有設備皆可維持生活機能後,這才換下外出服,洗了一身熱水澡。

出了浴室,他胡亂地擦著頭髮,三兩下地吹乾以後,便狠狠倒在床上。腦子倒也沒想什麼,就盡是望著天花板發呆。

「姜穆寒,你到底在哪裡?」

放在床頭的手機還沒轉聲音,它的螢幕卻始終沒停止過亮光,上頭的來電顯示從有屬名到未屬名,接連響了近百通也不曾停下。

其實這種連環call只要動動手按下關機鍵即可,但他連按個鈕都嫌懶,索性放任它一直閃爍。

就盡量打。

反正他既不會掛掉他們的電話,當然也不會直接關機。

對他而言,氣別人的最佳模式就是什麼都不搭理。

「哥,你在哪?媽很擔心你。」

不知究竟過了多久,他終於拿起手機,僅回覆自家妹妹:「死不了,別多事。」

另一頭幾乎是瞬間就傳來回覆:「好,但別跟我失聯好嗎?妹妹我是站在你這邊的,所以放心,我什麼都不會跟媽說。」

回傳一個「嗯」字以後,他關掉所有訊息視窗。

不看、不讀,卻顯示在線上,想必那頭已經氣瘋了吧。

無所謂。

反正事已定局,他們的心情變化早已跟他沒了關係。

「姜穆寒,你到底怎麼回事?」

一個月後,某家五星級餐廳來了兩名個子差不多高的年輕人。其中一個帶著親人的微笑,和服務員相談甚歡的爽朗,實在很難不被吸引目光;另一個則是沒什麼表情,彷彿一切置身事外的冷淡,讓人感到只可遠觀不可褻玩。

和服務員交談了幾句,爽朗的那位拿著菜單帶著冷淡的那位入座窗邊,翻了幾頁特色佳餚,點了幾個感興趣的菜色,待服務人員走後,才看向始終面無表情的好友,無奈道:「說消失就消失,連個去向都沒有,你知不知道伯母三不五時就打電話問我知不知道你的下落?」

姜穆寒沒回答消失的理由,只淡淡道了一句:「忽視就好。」

「我也很想忽視,但她非常努力刷存在感。」聞皓滑了幾下手機,清一色的電話紀錄映入眼簾,「作為一個被牽拖的被害人,我有權知道真相。」

姜穆寒瞥了電話紀錄一眼,雖然什麼都沒說,卻還是能輕易從他眼裡看出滿滿的不耐與厭惡。

自離家以後,他就一直待在別墅放空耍廢,像一坨會呼吸的肉,早上起床刷牙吃飯,再無所事事到晚上洗澡睡覺。

唯一有變化的,大概就是做的時間不一樣,而在這段期間,無論是誰打來的電話,他一律都當作沒看見,甚至是直接拔掉sim卡,乾脆整個人間蒸發。

──他只想活在自己的世界,不想再被誰的言語轟炸。

至於今天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要怪就怪前幾天犯賤,上網的時候不小心點開聞皓的訊息,對方又幾乎是瞬間就狂刷他最好不要再未讀,不然就要報警把事情鬧大。

他的兄弟他了解,不過就是擔心這段期間到底出了什麼事,所以他也沒多說什麼便答應和對方一起吃飯,算是給個「他還好好活著」的交代。

「不跟我說說怎麼回事嗎?」聞皓托著腮。

姜穆寒手上的動作一頓,似乎是在沉思什麼,過了一會兒才放下刀叉。

對上那雙淺棕色的眼眸,古怪的氣氛彷彿過了一個世紀之久,久到聞皓覺得頭皮發麻,才聽對面緩緩傳來四個字:「家庭革命。」

「家庭革命?」聽到這個答案,聞皓愣了一下,「你都多大了還玩這個……」

身為一起長大的鐵哥們,姜穆寒從小到大的人設就是溫和儒雅的乖乖牌,既是姜氏集團的長子,也是上流社會非常出名的富家子弟。

原因不外乎就是那些,長得好看,書讀得好,做什麼都挺有天賦,是姜氏非常看好的繼承者。

雖說很多人認為富二代不外乎就是吊兒郎當的公子哥,但姜穆寒不一樣,他從未有過什麼脫序的行為,那樣的成熟穩重,幾乎是讓見過他的人都對他愛不釋手,讚賞有佳。

這樣品學兼優長大的人,與其說是家庭革命,聞皓倒覺得是家人之間的拌嘴,應該不至於鬧到不可開交?

「我很病態,對嗎?」

「啊?」突如其來的問題讓聞皓一愣。

「無論我做了什麼,只要被貼上標籤就什麼都不是了,對嗎?」姜穆寒微微勾著嘴角,笑容卻冰冷的毫無笑意。

聞皓終於發現哪裡不對勁。

「我害死了簡陽,成為大家眼裡的垃圾。」姜穆寒垂下眼簾。

聞皓滿腦子詫異到底出了什麼事,可看著對方毫無情感的臉龐,話到嘴邊就成了一句最簡單的關心:「他們說你了?」

姜穆寒好看的臉龐冷若冰霜,昔日眼裡的溫柔也不知何時透著寒光,彷彿沒有情感的機器人,讀數據機似的點頭。

「好吧。」聞皓嘆了一口氣。

他這個兄弟什麼都好,唯獨性傾向特別不好。

在這個社會裡,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同性戀。

他傳統的父母就是如此,除了媳婦,一概不接受什麼男男。

這次他鬧失蹤,伯母起初還說是姜穆寒不知發什麼瘋,說叛逆就叛逆了,說不理人就不理人了。

聞皓帶著十萬個為什麼準備審問,一聽這個原因反倒理解了。

他不過問他們之間的爭執,只問了一句:「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身為姜氏集團的繼承人,一直都是在公司學習商貿,如今說走就走,之後生活怎麼辦?

「我不缺錢。」姜穆寒一直有儲蓄的習慣,加上本身不是消費好手,所以生活費什麼的完全不是問題。

「我知道。」聞皓哭笑不得,「我的意思是,離開姜氏以後,你打算怎麼生活?」

「隨便吧。」反正他都這樣活一個月了,繼續下去也不算太難。

「……」你父母要是知道堂堂繼承人是這樣的生活方式,不打死你才怪。

姜穆寒忽視聞皓的表情複雜,把吃完的盤子往旁邊一擺,「這些之後再說,這陣子我什麼也不想做。」

心情已經夠煩了,再忙下去,他覺得不是別人被他搞到瘋掉,就是自己會先瘋掉。

聞皓勉為其難地點頭,「近期先這樣吧,你需要時間調適。至於簡陽的事,你不要多想。」

聽到這個名字,姜穆寒的眼裡有了一絲波瀾,但在聞皓發現以前,很快又恢復原狀,「被你知道就算了,不要告訴他們我在這。」

「什麼叫被我知道就算了?如果我沒有蹲到你訊息,你就打算繼續消失到世界盡頭嗎?」聞皓不悅。

「你知道我的意思。」他只是很討厭心煩意亂的時候一直被打擾。

「知道歸知道,但一聲不響就不見我感受也是很差耶,也不想想我多擔心你……」聞皓忍不住碎念幾句,「別人就算了,對我拜託別再人間蒸發好不好,你知不知道突然找不到人有多可怕?」

姜穆寒默了一會兒,「……好。」

聞皓多看了姜穆寒幾眼,似乎是在確認對方的可信度。

「答應的事,我會做到。」姜穆寒無奈。

「但願如此。」聞皓嘆了一口氣,想著究竟要怎麼用不起眼的方式關心自家兄弟的狀況,腦中突然靈光一閃,便小心翼翼道:「既然你最近也是心煩意亂,那……你要不要來我公司工作,轉轉念呢?」

這話讓姜穆寒微微挑起眉。

「表面上的工作而已,實際上隨便你。」聞皓找了個合適的理由,「反正你現在也是漫無目的,倒不如來我這兒避避風頭。伯母要是想造訪,我也能提前通知你逃跑。」

姜穆寒沒有馬上回應,而是看著窗外,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跟聞皓保持聯繫。畢竟好不容易安靜了一會兒,一下子又要踏入吵雜的世界,他也是百感交集。

聞皓理解對方還需要時間想想,也不急著要答案,就是靜靜地吃著飯,順便看看窗外的風景。

不知過了多久,對面傳來姜穆寒的一聲「好」,聞皓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畢竟看起來正常是一回事,到底穩不穩定又是另一回事,他需要一個藉口將他留下,才不會再次喪失支援良機。

道別好友,姜穆寒獨自一人在街上遊蕩。

漫無目的地晃,心不在焉地逛,這一個月以來,他幾乎每天都這樣。一方面是因為無處可去,一方面則是因為,越是想擺脫心裡的煩悶,他的思緒就越是停留在那天──最重要的那人火葬於車禍之中。

生於上流世家,姜穆寒從小就和聞皓、簡陽一同長大,他們的感情很好,是家族公認關係比親兄弟姊妹還親的兄弟。

在情竇初開的年紀,大家難免都會有些感興趣的對象,比如聞皓喜歡某個女生正在追,簡陽好像在跟誰搞曖昧因為被表白之類的。

唯獨姜穆寒不同。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在偶然一次的勾肩搭背,就對簡陽感到克制不住的心動。

雖然也曾三番兩次自我解讀是錯覺,可感覺終究是理性無法壓制的東西,所以想到最後他倒也沒對自己反感,就是知道這個社會的眼光有多不友善,之後的相處也理所當然變得更偷偷摸摸又小心翼翼。

他並不清楚簡陽他們是怎麼看待這種情感,也不想挑戰價值觀可能不一的衝突,因此就獨自守著這個秘密許久,最後卻不知怎麼傳進當事人耳中。

說實話,他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待自己,因為他早就認清了事實,可上流社會的思想與其說是先進,倒不如說同時也相當傳統,他害怕簡陽會因此離去。

幸運的是,簡陽從沒過嫌噁心,除了很努力照顧自己之外,還多了一層互相打打鬧鬧的親暱,比起朋友,更似家人。

可惜他不知道,一個人的喜歡終究是藏不住的,再怎麼假裝沒這回事,還是會因為克制不住的情感露出蛛絲馬跡。

所以才會在那天,被簡母看到情不自禁差點親上簡陽的瞬間。

「小寒,能和伯母聊聊嗎?最近一直聽到你跟我們家兒子走太近的消息,雖然男生跟男生之間打打鬧鬧很正常,但伯母也覺得你們好像太親密了……有什麼可以跟伯母談談,你也知道伯母只是想關心一下……」

「很喜歡我們家兒子?哪種喜歡?啊?這……對、對不起啊,伯母沒想到是這樣所以真的很驚訝,可是小寒,正常的男孩子不應該是這樣的……正常的男孩子就該找個像樣的女孩子談戀愛才對……」

「唉……小寒,伯母知道你的立場,可是……算伯母拜託你了,就算你很優秀,條件也很好,但你也知道,伯母不想看到簡陽被這些謠言影響,能不能請你看在伯母的面子上,和簡陽保持一點距離呢?」

簡陽的父母認為同性戀是一種病,他們不接受自己的兒子跟這種不正常的男人在一起,即使沒有交往,當朋友也不行。

對於這個議題,周遭要怎麼冷嘲熱諷他早就習慣了,只要簡陽無所謂,他就可以當作沒看到。

他喜歡簡陽,心裡只有簡陽。

但不知怎麼著,他的性向卻逐漸在上流階層傳開。

他不在乎在大庭廣眾之下的指指點點,畢竟他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了。不過,即使被迫出櫃的是他,簡陽卻也漸漸被那些言論影響。

沒眼光、怎麼搞的、是不是被汙染了、真是可惜了他的條件背景……一道接一道的話語,就算簡陽沒說,在意跟不在意的眼神他還是可以分辨,也因此,他跟簡陽之間多了一層「能和你相處,卻不能真心相處」的隔閡。

那天家族聚會,他們不過是久久一見擁抱了一會兒,不知為何卻陷入被當眾指責的窘境。他本想辯解,但一看到簡陽憂心重重站在旁邊的模樣,他放棄了。

他不想讓對方為難。

不過也因無處可發火,最後就拿著一串鑰匙,開著自己的藍寶堅尼飆車去了。

遺憾的是,他並不知道簡陽追在身後,等到回過神,「砰」的一聲,從後照鏡看到的,是一台法拉利和toyota撞在一起的畫面。

車速過快,交通違規,法拉利幾乎全毀。

toyota的駕駛人命大無患,但法拉利的駕駛人可就沒那麼幸運了。

一小團的火苗順著風勢越燒越旺,沒人來得及把簡陽拉出來,他就這麼死了。

死於車禍。

可笑的是,他連火化都免了,直接葬身火海。

「姜穆寒,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為什麼……為什麼我的兒子一出去就沒了……」

「姜穆寒,伯母不是早就告訴你不要一直纏著他嗎……如果你沒一直纏著他,不就不會出事了嗎……」

簡陽的父母得知悲劇後泣不成聲,至今為止,他始終無法忘懷簡母哭倒在簡父懷裡的畫面。儘管沒有被爆發式地罵到狗血淋頭,但他看得出來,他們看他的眼神就彷彿是在看什麼殺人兇手。

「兒子,到底出了什麼事,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為什麼你就是這麼不聽話,非要喜歡一個男人不可?」

「早就告訴你找一天去醫院了!現在可好,都出人命了,你這樣要我怎麼跟簡家交代?」

當自己的父母站在眼前不斷落井下石,他只能低頭垂眸。

事情因他而起,他從不奢望得到任何關心,但尖銳的言語,卻也讓他的心沉了下去。

──他不是故意要害簡陽出事,他根本不知道簡陽追在後面!

即使他想這麼解釋,但可能也沒什麼人想聽。

三年,以為強壓下的不安與難過能隨著時間淡去,真正的爆發點則是一個月前,一個追求他的小男生等在家門外,卻好死不死被父母撞見。

「姜穆寒你怎麼回事?這男的是誰?」

「之前簡陽的事你還不知悔改是嗎?就是因為你不正常,才害得他死去!」

「男人怎麼可以喜歡男人?你到底還要病多久?一定要當姜家的老鼠屎嗎!」

一句接一句的冷嘲熱諷,完全忽視他的解釋。

他乏了。

這樣的生活環境,每天每天被周遭的人指指點點,他覺得好累。

他並不是自願成為同性戀,卻從來沒人肯站在他的身邊。

同性戀錯了嗎?

其實他知道答案的,但在這群不曾理解他的人面前,所有的解釋也只能成為藉口了。

回書本頁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