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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啟明人(2)

      走在待晴堡的市區裡,瑪麗安問雅嘉道:「十年不見的待晴堡怎麼樣?」

      「總覺得有點冷清。」雅嘉答道。

      街上的行人不多,看起來都互相陌生,或是各有要事,低著頭,只有眼睛小心地抬起看向前路。

      「十年前的待晴堡是什麼樣?」瑪麗安又問。

      「十年前啊……」雅嘉指向不遠處一間門窗緊閉的房子,「以前那裡是一家酒館,靠近大路,生意一直不錯。現在怎麼招牌都不見了?」

      「歇業好幾年了。」

      「這一帶應該人不少,十年前很多旅店也開在這裡。」

      「現在來待晴堡的人少了,旅店也不用那麼多了。」

      「還有附近居民的孩子,到處跑,到處胡鬧,可讓人頭疼了。現在都該長大了吧?」

      「也有的是搬走了。」

      「為什麼?待晴堡雖然冷了點兒,還算個安家的好地方吧?」

      「我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哪知道為什麼。」

      瑪麗安和雅嘉走到了岔路的中心。

      瑪麗安停下腳步,轉身問雅嘉:「接下來妳要去哪裡?要找什麼熟人嗎?」

      雅嘉四向看了看蕭瑟的街道,答道:「認得我的人應該都不在了。」

      「那妳的公事和私事要去哪里辦?」

      「去城堡。」

      「城堡?」瑪麗安隱隱覺得不妙,「什麼事一定要去城堡辦?」

      「是秘密。我可不能告訴路邊的小女孩我要去城堡做什麼。」雅嘉依舊守口如瓶。

      「那好。」瑪麗安也不再探聽,「妳接下來還和路邊的小女孩同路。」

      「那請繼續帶路吧。我也想早點到城堡。」

      「我也有些著急。」瑪麗安看了一眼已經偏西的日頭,「我們走近路吧。」

      「好。」

      瑪麗安領著雅嘉向最寬的那條岔路走去。

      兩人越是向前走,這條大路上的人和車越是多,景象和剛才她們走過的街區漸漸變得大不相同,難以想像同樣是在待晴堡的市區裡。

      不止是屋子的裡裡外外有了散步、交談的人,酒館、商店、工坊都打出了招牌,敞開了大門。再向前走,路越來越寬,兩邊出現了密集的攤位,商人的叫賣聲和客人的砍價聲混成一片,不靠近的話什麼都聽不清。

      這條大路的兩邊不論是大店還是小攤,都裝飾著冰藍色的橫幅或是飄帶,連成一片,在風裡像晴空下深邃湖水的漣漪。

      雅嘉饒有興趣地東張西望,問瑪麗安道:「這是有什麼節日嗎?」

      「不久就是待晴堡伯爵公子的十歲生日,要舉行啟明儀式了。」

      「啟明儀式?至於這麼熱鬧嗎?」

      「妳是不是不知道什麼是啟明儀式?」

      「我……」雅嘉看瑪麗安一副很想教她的樣子,就沒把話說完。

      「貴族的孩子經過啟明儀式,開始認識聖書字,開始學習魔法,溝通精靈、幽魂。啟明儀式以後貴族才會被當作真正的貴族。領主家要辦這種一生一次的重要典禮,市區裡能不熱鬧嗎?」瑪麗安指向一個攤位後面的馬車,「妳看那些馬車。行商人都帶來了珍藏的寶貝,希望出手給伯爵或是來客,換個好價錢。」

      雅嘉揚起眉毛點點頭,走近瑪麗安所指的那個攤位,伸手想舉起一個鑲了寶石的酒杯仔細看看。哪裡知道攤主右手遮住了杯子,左手指了指酒杯邊上的木牌。

      瑪麗安拉住雅嘉的衣袖,把不識趣的她拉回路中央,靠近雅嘉小聲說道:「看見那塊木契了吧?別想了,妳可上不起這個當。」

      「那個酒杯不值這麼多?能看懂木契還知道那酒杯的價值,作為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妳知道的可真多。」

      「我可不是什麼深閨大小姐,還是常來市場跑腿的。」瑪麗安鬆開了雅嘉的衣袖,遠離雅嘉一步,「妳是不是在挖苦我?」

      「沒有!要不是妳提醒我,我就要受騙了!」雅嘉誇張地擺起手。

      「妳果然是在挖苦我。反正啊……」瑪麗安掃了一眼邊上的行商,「他們的期望怕不是要落空了。」

      雅嘉想追問下去,才開口,就被一聲招呼聲打斷了。

      「瑪麗安!」

      瑪麗安像是背上被潑了涼水一樣,跳到雅嘉身後。

      「瑪麗安!這裡,這裡!」

      對面喊個不停,瑪麗安索性不躲了,跑到一個攤位前,用不大不小的聲音阻止道:「別喊!別喊了!」

      「怎麼?又是偷偷跑出來的?」攤位的主人不再喊了,轉而對著瑪麗安露出了坏笑。

      瑪麗安著急道:「不是!什麼叫‘又’呀!」

      「所以妳果然是從哪裡跑出來的大小姐?」雅嘉也走了過來。

      「不是!妳別添亂!」

      「大小姐?差不多吧。」攤主,抓起一把面前的葡萄乾,遞向瑪麗安,「大小姐,怎麼樣?做成乾果的葡萄,很稀奇吧!不來一點兒嗎?」

      瑪麗安低頭看了看擺在葡萄乾邊上的木牌,瞪著攤主說道:「我沒帶錢出來!」

      「是嗎?瑪——麗——安妳……」攤主故意抬高了聲音喊瑪麗安的名字。

      「別喊!別喊!」

      那攤主聽瑪麗安的話收了聲,不過又把抓著葡萄乾的手往瑪麗安面前湊近了一些。

      「我買。」

      從瑪麗安身後伸出一隻手,把一枚銀幣擺在葡萄乾旁。

      「多謝惠顧!」

      攤主伸手要去取銀幣,不過雅嘉的食指和中指牢牢摁在銀幣上。

      「你看見瑪麗安小姐了嗎?」

      攤主不笑了,一本正經地搖搖頭道:「沒見過。那是誰呀?」

      「很好。就要一枚銀幣的量。」雅嘉鬆開了手。

      不再多說什麼,攤主秤好葡萄乾,倒進亞麻袋子裡,遞給雅嘉,才小心地把銀幣收好。

      瑪麗安跟著雅嘉離開了攤位,小聲抱怨道:「這就是走近路的代價。」

      「這味道沒什麼特別的。」雅嘉邊把葡萄乾嚥下去,再取出一顆遞給瑪麗安,「妳要嚐嚐嗎?」

      瑪麗安警覺地左右張望,把身板並不寬厚的雅嘉當作掩護左躲右閃,看來是沒心思品嚐了。

      兩個人總算是走出了集市,來到一個廣場前。

      「城堡就在前面,我只能陪妳到這裡了。」瑪麗安總算是定下心來,「今天真的是多謝妳了,還為了我破費。」

      雅嘉悠閒地消耗著葡萄乾,說道:「不用客氣。多嚼幾下還挺香的。妳真的不嚐嚐嗎?」

      「不了。妳也小心點兒,那種黑心商人賣的東西,搞不好要吃壞肚子的。」

      「謝謝關心。那麼,再見啦?」雅嘉收斂地在胸前揮揮手。

      「再見。」瑪麗安也揮揮手,跑進了廣場旁邊的一條小路。

      雅嘉站在原地目送瑪麗安,瑪麗安果然回頭了,兩個人又互相揮了揮手。

      等到瑪麗安徹底不見了踪影,雅嘉收緊了亞麻布袋子的袋口,放進背包裡,朝城堡的大門走去。

     

      廣場上的人越聚越多。

      雅嘉在人群中穿行,越往前越走不動。

      在她不得不停下腳步的時候,城堡的大門打開了。

      雅嘉抬頭望去,原本在門口來回巡邏的衛兵全站成一個圈,橫過長戟,構成屏障,把市民們往兩邊推,留出中間的路。

      從城堡的大門裡,由一隊騎兵先導,兩排執戟衛兵護在左右,城堡裡的貴人降臨到了市區。

      從長戟之間,雅嘉能看見馬上貴人正舉起慘白的手,遮住自己眼前惱人的夕陽。

      「赫爾曼大人!讓伯爵見見我們吧!」

      「讓伯爵見見我們吧!」

      隊列走過城堡前的石橋,周圍的人群騷動了起來,請願的喊聲此起彼伏。

      外圍的衛兵們勉強維持著人流不靠近隊列,但是一個女市民彎腰從長戟下面鑽了過去,阻擋在騎兵隊前面。

      「赫爾曼大人!您求求伯爵,用聖書救救我的丈夫吧!」

      馬上的貴人放下遮陽的手,露出了和手背一樣慘白的臉,稀疏的鬍鬚下的嘴巴緊閉,稀疏眉毛下的眼睛避開臟東西似的看向一邊。他向旁邊擺了擺手。

      領頭的騎士從馬上下來,走到請願的女市民面前,抬起被堅硬盔甲包裹的腿,不由分說給了她一腳。

      「我丈夫快不行了!求求伯爵發發慈悲吧!用聖書救救他吧!」女市民沒被嚇退,而是抱住了那騎士的腿,繼續苦苦哀求。

      沒人看得到那騎士頭盔面罩之下是什麼表情,圍觀的人只知道他的拔出了腰間的配劍,舉過了頭頂。

      廣場上夕陽的紅色就要變成血光的紅色時,一道青色電光劃過那騎士的手,他的劍從手裡落到了女市民的腳邊。

      「是誰?」領頭的騎士警覺地後退,問道。

      隊列裡執戟的衛士全都向隊列中央的騎馬貴人靠攏。

      「是我。」雅嘉答應道,從人群裡走出來,左手裡拿著一本打開的書,書的封面白底金邊,裝幀得很是用心。

      「妳是什麼人?」隊列中央的貴人揮手讓衛士們讓開,策馬向前走了幾步,不過還是離開雅嘉很遠,「來待晴堡有何貴幹?」

      雅嘉合上書,從背包裡取出了一個掛著一排繩結的木契,舉起來好讓馬上人看得清楚,答道:「在下啟明人雅嘉,來為伯爵的公子啟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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