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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 十一到十五歲_

「黃芩——吃飯了!」媽媽在廚房喊著,手中仍忙著清理流理台,「趕快去洗手,洗完手來幫忙擺碗筷!」

      這是黃芩的日常,也是全家日復一日的生活,一整天的繁忙過後家裡總有熱騰騰的飯菜等著家中四人到齊,也等著餐桌四角坐滿後談天說地間的囅然而笑。

      爸爸、媽媽、姐姐,再加上黃芩一人,偶有爭吵但是個十分和樂的家庭。黃芩在父母和姐姐的保護下沒受過什麼大風大浪,日子過的雖然平淡,但也使穿插在平淡間的驚喜顯得更加令人欣喜若狂。

      「跟你們說,今天我同學又在體育課被球打到鼻子了,他真的打十次球有七八次會被打到有夠慘的有夠好笑……」

      「啊我今天和同學在學校發現還沒被摘下來火龍果欸,我們打算下次去把他摘下來!」

      「喂喂,黃芩別挑食,紅蘿蔔給我吃下去啊。」

      「哎黃綝妳怎麼也跟著黃芩挑食,該說妳們兩個不愧是姐妹嗎——」

      黃綝是黃芩的姐姐,雖然年齡相差了七歲有,但兩人卻相處的十分和睦,有時候晚上還會跑到對方的床上一起入眠,兩人也對自己有著這樣的姐妹感到自豪。

      而黃芩的父母是普通的上班族和家庭主婦,平時的養育和家裡清潔由母親一手包辦,而父親是家裡的主要金源。家庭雖稱不上富裕,但也足以。

      ——本該是能繼續平凡下去的。

      「是確定的嗎?」

      「對,檢查流程全做了……」

      寂靜夜晚有了一絲嗚咽,在沒了家中小孩吵鬧的屋子裡格外清晰。「怎麼辦,如果我很早就發病過世孩子怎麼辦……」而後是止不住的淚水落下,在黑夜中反射月光而顯得晶瑩剔透,像極了大海波盪時的波光粼粼,也像極了破碎玻璃的耀人眼目。

      ——母親罹癌了。

      家中氣氛霎時墜到谷底,無人言語也無人歡笑,空氣十分沉重,沉重到呼吸也很困難,稍稍深呼吸家庭就要崩塌。

      「不、不是末期啦大家不要這麼難過……」母親像是想緩解氣氛似的,「我還可以再活個好幾年沒有問題的……」尾音帶上了哭腔,她低下頭眨了眨眼想擠掉眼角泛出的淚光。

      她不能在孩子面前哭出來,若是她的脆弱顯現在黃綝和黃芩前,她不曉得會給兩個孩子加諸多少的難過。

      「總之就是這樣,之後我會帶媽媽去醫院檢查一下,看要做什麼療程。」父親開口了,閉口不語的時間長到聲音沙啞,仔細看還能見到眼角的紅腫,「妳們就照樣上學放學,盡好自己學生的本分,好好念書,這部分還不用動員全家。」

      而當天晚上黃綝跑到黃芩床上哭了一場,黃芩安撫著壓抑哭聲的姐姐,她感受的到悲傷,卻哭不出來。

      這年黃芩十一歲。

      十一歲的她沒經歷過生離死別,她不懂罹癌所代表的是什麼——是即將分別,是離再也不見越來越近——而這些她都不懂,自幼被層層保護罩罩起的玫瑰,又怎麼懂得外面世界的腥風血雨?又怎麼會懂得自己正身在幸福之中?

      在她的世界中,感受的到悲傷的離別也只有畢業和同學轉學,其餘都是歡笑與快樂充滿回憶。

      幾周後的一天夜裡,母親悄聲來到黃芩的房間,輕聲地和黃芩叮囑瑣碎的小事,母親的臉上滿是疲憊,但事情一項一項地仔細交代,從生活習慣到未來夢想,從明天的代辦事項到幾十年後的人生規劃,母親的表情很溫柔,像是要道盡千言萬語般的滔滔不絕,可字句中充滿了對小女兒的關愛與不捨。

      黃芩哭了,母親突如其來的叨念讓她懼怕,像是下一秒就要世界末日,下一秒就要別離。她依舊不懂大家懼怕癌症的原因,但她開始感受到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悲傷。

      ——似緊緊握住仍從指尖滑落的細沙,似在狂風暴雨中孤零零倒下的大樹,似潺潺流水的河川漸漸乾涸,似曾經鳥語花香的世外桃源開始凋零衰敗,也似看似緊挨著,實際上卻彼此相隔千萬光年的熠熠繁星。

      十一歲那年,黃芩的母親動刀切除了被癌細胞侵襲的部位。

      十二歲那年,黃芩的母親再也無法一手包辦家中雜事,她身體開始易累,她開始無法騎機車,但仍然故作堅強的照料黃芩。

      十三歲那年,黃芩的母親情況稍見好轉,但升上國中的黃芩也步入叛逆的青春期,每日的爭吵使他倆一對話就遊走在脾氣爆發的邊緣。

      十四歲那年,在生日的隔天,黃芩的爺爺驟然離世。這是黃芩第一次真正體會死別,來的迅速,來的措手不及。

      十五歲那年,黃芩的母親癌細胞向外擴散,好在及早發現,再次開刀切除壓制再度萌發的癌細胞。

      可黃芩忘了那晚的淚水,也忘了那時領悟的悲傷。

      正值青春期的叛逆足以推倒千年神木,字字句句的頂撞像是要推翻全世界般,一句比一句難聽,一句比一句傷人,言語的利刃深深砍入黃芩母親的身體。

      「什麼啊可以不要什麼事情都要管嗎?」黃芩摔下手中的書,不滿母親的處處管教,「我之前滑手機妳管,我現在在看書妳又管我坐姿,到底是有什麼是妳不會管的啊,我就讓妳這麼不滿意嗎!」

      黃芩的母親愣了下,不願服輸地反駁:「妳自己事情沒做好、自己習慣不正確,我管有什麼不對?」

      「……算了反正我做什麼妳都不會滿意。」黃芩把母親推出房後鎖上門,把桌上雜物收拾後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她記得母親罹癌,過了這幾年她十五歲了,也懂得癌症會帶來什麼樣的結局,但日復一日的爭吵讓她漸漸地感覺自己不重要——姐姐在場時家中充滿歡笑,但若是自己在場,只會徒增一堆爭執,黃芩也不懂的表達出自己對家人的感謝,只懂得在再也忍不住怒氣時散發出難以親近的氣場。

      「什麼啊……那當初幹嘛把我生下來……」

      不知是否是壓力使然,黃芩想過無數次的自殺,卻沒有勇氣執行,只在空無一人的房間無聲落淚,寂靜的深夜悄悄慟哭。

      她把傷人的話講出來了,但留下了最為惡毒的語句贈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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