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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舫上美人》

怒雪發威,青江岸上一片銀白,幾無雜色。漫天霜花之下,雪深逾尺,放眼望去銀裝素裹,亭台樓閣白雪皚皚,街道宛若洗淨鉛華。

江岸兩旁的蒼白楊柳垂低,樹梢上披掛輕紗般的雪霜,純淨皎潔得令人驚歎。暮沉西山後,枝頭灑上一層金黃餘暉,景象如夢似幻,美如帛畫。

夜涼如水,冷香舫停泊在雪光雲影的青江上,其船身主色為白,殷紅點綴,優雅又不失高貴。雙層畫舫上建築工藝繁雜精美,玲瓏精緻,圓柱上的蟠龍浮雕環環相扣,層層錯落有致。冷香舫二樓亭閣最為別緻,六角飛簷翹角,羅紗帷幕輕輕垂掛四方,向下俯瞰便是偌大寬敞的甲板。

淡淡的月色下,一葉扁舟驀地出現在冷香舫左側丈許處。扁舟主人正是水中月。多年過去,他已茁壯不少,雙肩寬闊,虎軀精挺,偉岸如山地佇立於舟尾。他雙目灼灼,精芒亮閃,雙手運漿,嫻熟老練,扁舟輕快如飛。

一望無際的青江上,四周萬籟俱寂,狂風忽起,雪花倏地化成千萬銀針,朝四面八方飛射。水中月輕撩下擺,身子一晃,倏然拔地而起。霎時間,他凌空掠去,身輕如燕,悄聲無息地落在甲板處。

水中月舉目四顧,甲板上不見家僕和船夫,不禁劍眉輕蹙,正思忖如何請人通傳,箏聲忽地響起,空靈之音,宛若幽蘭山谷。

水中月對樂曲並無鑽研,不知彈奏的是什麼曲調,只覺聲音優美,沁人心脾,時而情絲綿綿,時而泫然欲泣。他閉上雙眼,心如止水,徜徉於箏音天地裏,聽得如癡如醉。

倏忽間,箏聲疾停,四周頓時靜謐無聲,落針可聞。水中月身形一晃,騰空掠至六角亭閣,上方匾額寫著賞月亭。他端倪一會,淡紫色羅紗幃帳覆蓋整座亭閣,夜風輕拂幃帳,飄然之貌,高貴典雅。

水中月躊躇半晌,深吸一口氣,掀起幃帳,舉步入室。賞月亭四角擺放火盆,炭火燒紅,室內溫暖如春,地上鋪滿了柔厚的羊毛地氈。周圍懸掛山水帛畫,兩旁盆栽花卉,紅梅盛開,雅淡清逸,清香撲鼻。

賞月亭的中央處放了一張蓮花托紫檀木長几,几前是一座金絲楠木貴妃榻,整體向外延展,三組方几矮榻呈半弧形環繞長几。長几上安置筆硯,擺著古箏,古箏主人端坐榻上,一雙白皙玉手輕撫古箏,優雅端莊,落落大方。

水中月抬頭一望,暗暗吃驚。但見一名國色天香,玲瓏曲線的女子,高髻雲鬟,身穿素白羅紗雪衣,月光灑透映下絕美畢呈,翩然似仙。

女子舉手投足,優雅高貴,似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廣寒宮仙子。一對長袖垂掛隨風輕擺,白嫩似玉的肌膚和淡雅裝束相得益彰,襯托她傾城容顏。

女子外披一件雪貂裘斗篷,外層素色錦緞光滑如肌,內襯柔軟蓬鬆的貂毛,搭配一身袖長雪衣,看上去嫻雅恬靜,純美有如含苞待放的清蓮。有如烏絲般柔順的秀髮下,柳眉細長,斜飛入鬢,一雙嫵媚又不失端莊的翦水雙瞳,清澈如鏡。

水中月目光梭巡,只見女子襟領下,修長玉項宛若天鵝,配合她山川起伏,側嶺成峰的的酥胸,不盈一握的纖腰,相互輝映間明艷照人,令人目眩神迷。水中月是個男人,是一個正常的男人,他理所應當地怦然心動,為之傾醉。

女子輕抬俏臉,美目凝注,輪到她打量水中月。水中月雙眉偏濃,直線上揚,典型劍眉。他深邃眼睛裏藏著漆黑眸子,看似幽潭之水,又似夜空星河,奕奕有神。

水中月鼻樑高挺,五官稜角分明,俊俏中又帶有粗獷的男性魅力,上翹的嘴角充滿自信,看上去從容自在,夷然無懼。他背寬如猛虎,全身散發出一股懾人魅力,氣宇軒昂,英姿勃發。

水中月身著勁裝疾服,烏色為主,輔為綘紫,右手握著寸不離身的鏡花刀,刃長三尺八寸,刀柄一尺二寸,以漆黑皮革包裹刀鞘。良久,四目相交,女子柔聲道:「閣下可是水公子?」

「正是。」水中月拱手施禮,「姑娘可是冷如霜?」女子默然半晌,微一點頭,水中月心中一蕩,事隔十餘年,他一直想見她一面,如今償願,臉現喜色。水中月問道:「妳可認得我?」

冷如霜頷首道:「銀冠侯老前輩提過你。」她捋起羅裳長袖,緩緩從袖口取出一封飄著淡淡鬱金香的信箋,箋上的字跡飄逸灑脫。她秋波流盼,柔聲地說,「令尊乃鏢師水上鷗,十二年前慘遭山賊劫標,魂斷當場。因緣際會之下,銀冠侯老前輩收你為義子,傳授武學,助你報仇。」

水中月聞言一怔,目光悵然若失,心中因重逢燃起的火苗瞬間澆熄。冷如霜所言字字分明,平舖直敘,卻是轉述信箋,全無情感。他斜瞥冷如霜一眼,只見她面色平淡,神態超然,一股生疏感油然而生。

水中月暗自苦笑,她與自己不過一面之緣,相隔十餘年之久,她又怎會記得桂花糕一事呢?她的出現是自己人生中重要的轉折,但自己對她不過是個過客,單方面認為別人記得此事,豈非自作多情?

冷如霜似是感到水中月有話想說,秀眉微動,美眸靜靜地凝視他。水中月本可把這事說出來,但他卻拒絕了,因為這是冒險的賭注。倘若冷如霜依稀記得此事,那倒是無妨,若她毫無記憶,重提此事只會令兩人尷尬不已。

水中月輕吁了口氣,心想罷了,不過童年往事,何苦讓別人為難?暗自下定決心之後,水中月重整情緒,悠然道:「冷姑娘可知我為何而來?」

冷如霜抬起玉頸,肅穆道:「知道,銀冠侯老前輩讓你來保護我。」

水中月嘴角輕揚,「總算有件事我知道的跟妳差不多。」

「此話何意?」冷如霜輕蹙柳眉,眨了眨美眸。

「妳知道我的來歷,但我卻不知妳的來歷,豈非不公平?」水中月聳了聳胳膊。

「我所知的一切是銀冠侯老前輩所述,並非我有意調查。」冷如霜玉顏轉寒,眼神中掠過一絲不悅。

水中月見狀大驚,頓時懊惱萬分,不知所措。眼前此人雖是冷如霜,但早已不是當年給他桂花糕的小女孩。縱使他不知曉冷如霜來歷,單從這艘精美的冷香舫和她身上綾羅綢緞推測,她若非富貴人家,至少是名門閨秀,方才之言略顯輕薄。

水中月歉疚道:「我並非此意,冷姑娘勿誤會。」他暗忖道,這下別想問她是否記得以前的事,但求對方別攆走自已就偷笑了。

「既是誤會,那便作罷了。」冷如霜玉容如冰,秀眸射出銳利之色。水中月不知如何是好,良久之後,他輕歎了口氣,岔開話題,「敢問冷姑娘遇見何事,為何我義父特命我前來?」

此話一出,氣氛再次驟降,冷如霜不悅地瞪著他,「水公子此言,似是不情願?倘若如此,冷如霜絕不令水公子困擾!夜深了,恕我送客。」

「冷姑娘別誤會!」水中月面色尷尬,「我向來謹慎行事,既受義父所託保護冷姑娘,總得知曉事情原委,以便防備來敵。」

冷如霜聽他說話不卑不亢,言之有理,遂容色稍緩,平淡道:「看來是我誤會水公子了。」她取出另一封信箋,箋上字跡潦草不堪。箋上寫道:「以箋立誓,滿月期限為止,本人崔花手必與佳人共度春宵。」

水中月大驚失色,「採花賊?」

冷如霜秀眉含怒,語帶鄙夷地說,「此人江湖人稱『辣手摧花』,乃天下間首屈一指輕功好手,可惜魔由心生,步入歧途,至今已有數不清的女子慘遭毒手。」

水中月沉吟半晌,問道:「若我殺了他,妳是否便安全了?」

「你殺不死他。」冷如霜輕搖螓首。

「何出此言?」水中月劍眉微軒,好勝心被激起。

「因為他不會來。」冷如霜一霜烏靈亮閃的眸珠凝視著他,伸手指著信箋,若無其事地說,「此信乃我書寫。」

「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水中月愈聽愈糊塗。冷如霜雙袖齊平,歛任施禮,輕搖螓首,一字字道:「我此次前來青城縣,另有要事,為免賊人干擾,迫於無奈心生此計。」

水中月恍然大悟,拊掌道:「原來如此,冷姑娘故意告知眾人被採花賊盯上,倘若妳仍出現在青城縣,眾人必認為妳有備而來。」

「說來慚愧,我本想虛張聲勢,孰料賊人不減反增,令人不堪其擾。」冷如霜輕歎一聲。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們不信妳有所準備嗎?」

「他們甘願冒險前來,打算逞凶後將罪責扔給崔花手,來個死無對證。」冷如霜柳眉輕蹙,幽幽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此事是我錯算了。」

水中月總算聽明白了,問道:「不能取消行程嗎?」

「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冷如霜螓首低垂,吁了口氣。水中月細思片刻,環顧四周,露出困惑之色,「為何不見其他家僕?」

「冷如霜知道水公子要來,早早讓ㄚ鬟們回房歇息。」

「船上有多少人?」水中月問。

「冷香舫上僅四名ㄚ鬟,均不會武。」冷如霜據實以報。

「沒有船夫,誰來掌帆?」

冷如霜明亮的雙眸望著水中月,花蕾般的櫻脣微微顫動,欲言又止。良久,她緩緩開口,「為避男女之嫌,我命船夫去岸上投宿。」冷如霜忽地想起甚麼,連忙道:「水公子乃銀冠侯老前輩義子,當然沒問題。對了,我已派ㄚ鬟打點了客房。」

「客房不必了。」水中月輕笑,「我習慣睡扁舟。」

冷如霜俏臉忽寒,抿起嬌豔欲滴的薄唇,問道:「莫非水公子不信冷如霜,懷疑我安排不妥?」

水中月沒想到她反應劇烈,急忙補充說,「冷姑娘多心了,我不入住貴舫實有兩個原因。」水中月聳了聳肩,露出苦笑,「此船既已被盯上,對方偷襲勢必小心,任他們怎樣也想不到,負責保護妳的人竟在扁舟之上。」

「另一個原因呢?」冷如霜問。

「扁舟上搭建的竹棚無窗無門,僅有布簾遮擋,進出方便,若我察覺敵人行蹤,可先發制人。除此之外,扁舟視野空闊,便於觀察周圍情勢。」

「水公子言之有理,既是如此,那冷如霜也不堅持了。」冷如霜微一點頭,「實不相瞞,銀冠侯老前輩今早臨行前,再三囑託我將水公子視為上賓。」

水中月不禁苦笑,難怪她方才聽到自己要去扁舟這般擔心。水中月問道:「義父可有請冷姑娘轉達我甚麼事?」

冷如霜搖了搖頭,「銀冠侯老前輩沒說其他話。」默然片晌後,她餘光瞥向雪花點綴的夜空,淡然道:「夜深了,倘若水公子無事,請恕冷如霜先行告退。」

水中月抱拳行禮,轉過身略施輕功,輕盈落到甲板上。正當他打算返回扁舟,眼角餘光忽地瞥見左側廊道有個鬼鬼祟祟的身影,頓時勾起他的好奇心。

是甚麼人?在這裏做什麼?水中月屏住氣息,身子一晃,掠至半空,沿著屋簷欄杆邊緣,繞至那個人影的後方。

水中月定睛一瞧,此人身穿素衣羅裙,曲線玲瓏窈窕。莫非她是冷如霜的ㄚ鬟?水中月不禁納悶,既是船上ㄚ鬟,為何行事掩掩藏藏,偷偷摸摸,彷彿深穴蝙蝠見不得光似的。

水中月忽又發現一件事,這名ㄚ鬟腳步輕盈,行走船板上聲響甚微,令他不由得心頭一震,此人會武!這就奇怪了,水中月想起冷如霜方才所言,她明明說ㄚ鬟均不會武,難道她騙了自己?不對!這事有何好欺瞞,明眼人一下便識破。倏忽間,水中月臉色一沉,心中湧起不祥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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