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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亮

一抹黑影快速劃過平靜的深海,所經之處所有的魚蝦及其他海底生物皆趕緊讓道,貝類海葵等也都縮了頭,就怕擋住他的去路。

玄王宮由各類珊瑚與各色水晶耗時千年搭建而成,極其富麗堂皇、光彩奪目。

黑影來到宮殿前慢了下來,一旁的人魚侍衛見到來人皆單手抱胸低頭致敬。站在大殿前的王宮總管遠遠見到他,趕緊唱名。

「丹莫殿下晉見---!」

放慢速度,玄丹莫撫了撫飄揚在水中的瀏海,緩緩游進大殿,殿上滿屋的朝臣正與大殿的主人---玄王議事。

魚族男子皆赤裸胸膛,僅能依耳邊豆般大的珍珠耳環來識別地位,一顆是打雜小官,最高雙耳六顆是宰相或護國將軍。

而丹莫一顆都沒有。

因為他不需要有。

稱霸南方深海的魚族玄王朝玄王與神族裡脾氣最暴躁的水神之子,天之嬌子如他,豈需在身上穿洞供人辨識?

丹莫來到玄王座下,單手抱胸深深行禮,「參見父王。」

「丹兒,來的正好。」面容和藹慈善的玄王揮揮手讓他起身,「根據我們安插在邪魔城探子捎來的消息,這幾十年來他們軟禁貝納希,就是為了研發生化武器一舉消滅被他們逼迫遷移至地底的人族,據傳這研發已完成,目前在試驗階段,你務必趕往人族地底商城,尋找父王的魚鱗,並救出他們一家。」

「兒臣遵命。」丹莫抱胸領旨,又抬頭道:「兒臣以為,直接救出貝納希王子與毀掉生化武器是最快的辦法。」

玄王點點頭,「邪魔城那邊由妮兒去進行。」

皺眉,丹莫不以為然:「那太危險了。」

說人人到,玄王還未回話,殿外的總管大臣又高聲唱名:「妮莫公主晉見---!」

一抹金粉色的身影優雅的游到丹莫身邊朝玄王敬禮,柔聲道:「父王,您找妮兒?」

一頭金粉色大波浪捲髮飄揚在海水中,與其金粉色的魚尾相襯。濃眉大眼、白皙肌膚,在相貌非凡的魚族中也是出眾。

「妮兒,父王需要妳假扮邪魔女混進邪魔城,救出貝納希並摧毀他所製造的生化武器。」

「父王三思,這件事太危險…」丹莫欲出言阻止。

卻沒想妮莫驚喜萬分,一改方才優雅的姿態,高興地舉著雙手在原地轉了三個圈邊喊:「真的嗎?我可以出海了嗎?我可以出去玩了?我可以去邪魔城探險了?」

深知她的性子,滿朝文武大臣與位高權重的兩位父子頓時陷入一片寂靜的沉思。

真的要把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這天真浪漫的小公主嗎…?還是再權宜權宜一下…?

「父王,兒臣以為,這事讓珊將軍去較為妥當?」珊將軍乃魚族女中豪傑,數百年來戰功赫赫,做事穩妥有計畫,絕對擔得起這份大任。

聽見親哥哥如此發言,妮莫甚是不滿:「為什麼?我想去,我願意去啊!」

後頭配戴六顆珍珠的珊將軍則上前抱胸道:「臣願意效勞。」

片刻沉思後,玄王才搖搖頭道:「傳聞邪魔女各個妖豔撫媚,恐怕珊將軍…」

殿上眾人頓時恍然大悟,終算明白了玄王的心思。

邪魔男子各個牛頭人身,女子外型雖是與一般人族女子無異,但都長得一副禍國殃民的容顏。魚族的顏質本在四族裡就沒話說,珊將軍更是魚族中遠近馳名的美人,但卻是英氣十足的冰山美人型,與妮莫公主的柔魅嫵媚截然不同。因此就外型來說,能成功混進邪魔城而不被懷疑的還是屬妮莫公主比較有可能。

「是嘛!珊姊姊太帥氣了些。」妮莫游到珊將軍身邊,摸摸她一頭俏麗的金色短髮,笑道。「各位大臣、王兄,這事就放心交給妮兒吧!妮兒一定會把事辦的妥妥的。」

眾人面上不動聲色,內心卻扶著額狂搖頭。

「妮兒,妳進城後,想辦法與我們的探子會合,他們會協助妳的。」玄王心意已決。雖然有些令人擔心,但也沒有其他更合適的人選了。

妮兒雖較天真浪漫且粗心大意,但自保的本領還是可以的。

「記住一切低調行事,最好能悄然完成任務。但若必要的危急時刻,揭示妳魚族公主身分,以求自保。父王會是妳的靠山。」

「是,妮兒遵旨。」妮莫領命後,開心的轉著圈去做行前準備了。

留下憂心忡忡眉頭深鎖的眾人。

目送妮莫的背影直至消失在深海中,眾人才又回過神來。

「咳,丹兒。」玄王清清嗓子,手一揮一旁的下人便雙手奉上一只信封到丹莫面前,「人族那邊我已知會人族首領,你只需帶著這通行證在他們出洞登記中心登記後就能進入,但進去後低調行事,務必保父王當年的救命恩人後代一家安全。必要時刻珊將軍會領兵三萬前去助你。」

丹莫領了命也退出殿外。

對於邪魔族在堤門諾斯大陸上的暴政,玄王一向是極度唾棄的,但礙於陸海空本就明文條例著互不干涉,且人族雖被逼迫遷徙至地底,但也是在地底安居樂業了。以至於玄王遲遲無法採取什麼措施。

唯一能做的,他只能拉著老臉去求他家那位水神,拜託她動用關係讓神族去替人族將地底洞居打造的舒適一點;以及派幾個探子潛伏在邪魔城內以隨時確保人族安危。

如今確認人族即將遭邪魔族毒手,此事就不能再拖延了。

他家那位水神總是冷著一張絕美容顏,道:「當年不過是我們夫妻小吵小鬧了一下,被那多事的人族給救了,你就這樣百年來的報恩,還把你最重要的魚鱗送出去,有必要嗎?其實當年你掛在那岩壁上睡個三五天也不礙事,反正又不是第一次。」

唉,他家美妻就是這般與生俱來的鐵石心腸,太對他的味了。難怪當年被一堆少女愛慕擁護的自己一下就被她迷的暈頭轉向、無法自拔,追著她百餘年才總算追到手。

此次的任務不難,玄丹莫並無太過在意,但此行有可能三年半載無法回來,因此回了趟自己的寢殿收拾準備。

臨行前,見到寢殿外有一人在等候。

他游到那人身旁做揖,「珊將軍。」

「丹莫殿下。」對方回揖,「臣送您到月之湖畔吧。」

「不必了,此行並無危險。」他淡然道。

像是早料到他會如此回答,珊將軍不氣餒:「至少讓臣目送您平安上岸…」

「珊將軍,」丹莫打斷她,連看也沒看她一眼,「越矩了。」

她待他的心思,他一直都是知曉的。有許多場戰役都是他們一起打下的,在一次與她一同出征時,突破重圍救下被札雷克士兵圍攻的她之後,她的目光就一直追隨著他。

他以為冷漠疏離的態度能使她明白,但聰明的她卻似乎在這件事上不怎麼聰明。

雖是征戰八方、戰功無數的護國大將軍,但鐵袍之下畢竟還是藏著一顆少女心思。被丹莫這樣說,自尊心高的珊將軍無地自容,簡單的做個揖便低著頭離去。

沒有任何隨扈的情況下,丹莫隻身一人沿著月之河一路上游來到月之湖畔,前方一抹火紅火紅飄過。

真是狹路相逢,今天是什麼日子,剛送走一個將軍又來一個公主。他心嘆。

對方發現他,快速游到他面前。

面上不動聲色丹莫做揖;「賽琳公主。」

敵國,札雷克國王的獨生女,札雷克.賽琳。

札雷克的魚族,長年生活於冰冷的北方海域,屬純種魚族,性格極為兇殘暴戾,肌膚蒼白到有些偏藍,全身都有細小的魚鱗覆蓋,兩顆尖尖的虎牙說話間總是不經意露出,一雙耳朵尖長,耳後一開一闔的是他們賴以呼吸的魚鰓。

數百年前兩國還是友好狀態時,札王偶爾會帶著賽琳公主來玄王宮找玄王喝酒,在一次兩人喝醉後合力將玄王宮最寶貴的萬年巨大紅珊瑚給剪了,把水神給氣得讓玄王在玄王宮前跪了三個月自省。

再後來玄王被老婆下令禁酒,兩國也就漸行漸遠,直到百年前,賽琳公主向玄丹莫提親被拒,萬眾寵愛的公主顏面盡失惱怒之下出兵攻打玄朝,從此兩國交惡戰爭不斷。

賽琳公主的尾鰭是鮮紅的大紅色,魚鰭處帶點豔黃,如同天上的太陽般耀眼,與玄朝魚族非金及銀的尾鰭極為不同,很是醒目。

「丹莫,這黑夜,上哪去?」賽琳倒是很不客氣地直呼丹莫名諱。

「我上陸晃晃。」丹莫避重就輕回答。

看來賽琳今夜也沒攜帶護衛,應該不至於發生什麼事。

「今天,貝納希,加冕王子大典,我來瞧瞧,你也是?」一直以來賽琳的說話方式別樹一格,急促,斷句很多。

「嗯。」想趕快將她打發的丹莫隨口應和,其實他根本不知道今天是什麼大典,他也不在意。

「那一起,請帖,帶了沒?」找到同行的人,似乎有些高興的賽琳,冷藍的臉揚起一抹微笑,伸出手跟丹莫索要通行證。

「妳先進去吧,我忘了準備賀禮了,回去拿了一會兒再進去找妳。」

丹莫朝她做了揖就打算轉身離去,賽琳卻快一步抓住他的手,「為什麼,每次,見了我,就要逃?上次,也是。」

有些無奈,丹莫回過身,「上次,妳忘了?妳率兵突襲我軍陣營,不跑,難道等妳趕盡殺絕?」

那一夜原是妮莫生日,玄王宮內正在替妮莫慶生,突然有士兵慌張闖進大殿說邊界軍營被偷襲,兄弟們正好是吃飯時間,場面很是混亂危急,他只得匆匆趕往現場指揮撤退士兵們。

「你就,這麼,不待見我?」

魚族擁有在黑夜的深水裡也能清晰視物的特性,即便是不透明的月之湖水,丹莫還是察覺賽琳的瞳孔由黑轉紅,他心知對方已惱火。

真的要打賽琳決不會是自己對手,但要他如何對女子出手。過往的數百年來賽琳每次找他吵架打架,他總是盡力忍讓來維持表面和平,直到她來提親,才真正撕破臉。

輕輕嘆了口氣,「妳先別惱,要不妳在這裡等我,我回去拿了賀禮過來這找妳?」

「你,休想逃。」賽琳緊緊抓住他的手腕,掐出一道道紅痕。

眼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丹莫也不再堅持,先進去邪魔城晃晃也未嘗不可,他可不想還沒開始任務就先跟賽琳打一架,「走吧,一起進去吧。」

這答案賽琳很是滿意,抓著他便往湖畔游去,手上的力道卻是絲毫不減。

來到湖畔兩人浮出水面,賽琳半坐在湖邊下半身還泡在水中,等待魚鰭分裂變化成雙腳,雖然只是短短的瞬間,卻是魚族最為脆弱的瞬間。

月光投影在湖面上形成一輪巨大的明月占滿整個湖面,離開水面後的空氣有些悶熱黏膩。

半浮著的丹莫也在等尾鰭分裂,內心分神盤算著一會兒該怎麼解釋沒有通行證這件事。

卻沒想下身突然傳來一陣椎心的撕裂劇痛,他咬緊牙悶哼出聲。

月之湖水立刻染成一片鮮紅。

得逞的賽琳公主得意的大笑出聲,手依舊牢牢緊抓著他手腕,「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察覺自己的下身不知被誰緊抓固定動彈不得,想必是賽琳同黨在水中趁他尾鰭分裂時強行扳開,造成他大面積的撕裂傷,且大量出血,而水中的人似乎還覺得不夠,丹莫開始感到有尖銳物品一刀刀緩緩劃過他的尾鰭表面,切開片片魚鱗,深深插進他的血骨裡!

強忍著下身傳來的劇痛,丹莫痛得額尖冒汗。只怪自己輕敵了,還在最脆弱的時刻分神,竟沒注意到水面下還有埋伏。

「我,不要你死,我要,你,好好,活著,好好,享受,拒絕我,的後果。哈哈哈!」語畢,手一用力將丹莫硬生生拖出水面,一個拋物線拋向後方,夾雜著湖水與血水,丹莫狠狠撞上岩壁,重重滑落在地。

心滿意足的賽琳此時尾鰭已分裂完畢,從容優雅地站起身,一身華服眨眼間已覆在她身上,身後兩名一樣精心打扮過的侍女跟著浮出水面,雙手恭敬的捧著一會兒要送給貝納希王子的賀禮,低著頭隨著賽琳遠去。

魚族的復原力很強,這點傷對丹莫而言其實也不算什麼,小的時候賽琳總喜歡對他惡作劇,比這更嚴重的傷也不是沒有過,只不過需要稍作靜養幾天就是了。

遠處傳來沉重的腳步聲,現在尾鰭嚴重重傷的狀態,可不能再出什麼差錯,丹莫念了個口訣將自己化成一條不起眼的小黑魚,先縮在岩壁角落,靜觀其變。

沒多久,幾名身長兩尺牛頭人身的邪魔族來到湖畔,「…沒人啊?」

「怪了,剛才明明聽見這裡有聲音的。」

「兄弟們,今晚注意了,肯定有人族趁邪魔城歡慶時偷溜上陸,今晚抓到人族的,獎金三倍!」看起來像帶頭的士兵道。

「小心別抓錯了,今晚魚族也應了請帖會上岸,別把魚族給得罪了。」

「走吧走吧,再四處晃晃,不要放過任何一個機會了。」

鬧騰了一會兒又安靜下來的湖畔,居然連一點蟲鳴都沒有。寂靜到玄丹莫彷彿能聽見自己魚鰓開闔的聲響。

剛受了重傷又施法讓自己化型而導致體力有些透支,必須趕快回到水中休養。

正打算念個訣恢復原身以方便移動,五感極為敏感的丹莫又聽見不遠處傳來窸窣的聲響。

聽這輕柔腳步聲,似乎是一名少女正用著緩慢的步伐走一步停五分鐘的速度往月之湖的方向移動。

玄丹莫用意志力堅持著,耐心的等候,又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名少女總算出現在他的眼前。

看她的打扮,似乎是位人族少女。一頭烏黑的長直髮扎著俐落的馬尾,一身黑衣黑褲,不細看根本融合在這片黑壓壓的岩壁中。

少女左顧右盼確認除了自己以外沒有其他人後,壓低身子來到湖畔,輕輕摸了下湖面,又好似被嚇到般立刻縮回了手。

  這樣的舉動讓從小生長於水中的玄丹莫感到有趣。

她抬頭看向天空那輪巨大明月,任由月光恣意照耀她的臉龐。那是一張極其清秀精緻的臉。

人們總說,魚族與神族擁有這世間最好的容顏。在今天看見這張臉之前,他曾經也這麼深信著。

那抹月光不僅照亮了她的臉,彷彿也照亮了他百年來不曾亮過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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