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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棠鳥鳴 章五 與謠聞之

章五    與謠聞之

      隔日盼子就來了,穿著書生的衣服,領著他們上了馬車,此輛新的馬車沒有之前的有隱蔽效果。

      「稟王爺,璞小姐已平安歸返絳郢。小的馬上為您駕馬。」語畢馬車便緩緩行駛,朝著兩人各懷心思的耑虞前進。

      「耑虞可不比先前那些荒涼地方,切莫隨意說話。」霽瑛珞說,他的眼睛半閉,似在假寐。

      「知道了。」鳴鳥應聲,也閉眼休憩打發時間。

      街上熙來攘往的人群阻礙了馬車的前行,「耑虞就要到了?」鳴鳥問,這般吵鬧讓她無法安眠。

      「進了城門後就是了。」

      一如霽瑛珞所言,城外城內宛如不同世界,一個生機盎然,一個內斂細緻。富滿文化古都氣息,有條有理的都市規劃,穿著高貴優雅的行人男女,無一不揭示了耑虞在東陸執牛耳的地位。

      輝煌壯麗的皇宮在耑虞東部,可以俯瞰整個城市的地標。佔地面積異常的廣大,讓人難以想像內部該是多豪華、多奢侈的一個地方。

      馬車停在一處敞開的朱紅大門之前,便有排成兩列的丫鬟與僕役跪趴在沿路上,馬車直駛入,在霽瑛珞進屋後這些丫鬟、小廝才站起,排成幾列忙活去了。

      屋內有成群的侍女,一見到霽瑛珞便嬌聲嬌氣地向他請安。她們穿著五顏六色的絲綢衣服,魚貫穿梭在霽瑛珞周遭,一經過便瀰漫著香氣,好幾次讓鳴鳥難過得直蹙眉。

      霽瑛珞喚了個嬤嬤,讓她帶著鳴鳥找個房間安歇,嬤嬤順手叫上了幾個看來乖巧玲瓏的侍女,便領著鳴鳥在珣王府裡逛逛去了。

      偌大的珣王府裡只養著這些個個貌美秀麗的侍女,和一眾丫鬟僕役,實是浪費了。他尚年幼時,和父王母妃一起住在一個寒冷乾燥的地方,那裡資源缺乏,但人民卻有十足的毅力和折不彎的傲骨子。他們被交代過不能浪費一丁點的用品、食物,父王的容顏日漸蒼白,毫無生氣。母妃是南棠人,一來到這個地方便生了風寒。

      雖然日子很苦,母妃還是會用溫暖的懷抱哄他入睡,用承載著南棠水鄉氣息,溫柔的美麗眸子凝視著他。他偶爾也會鑽進父王的懷抱撒撒嬌,這時他的父王便會用那雙握筆的,文人的纖細雙手輕輕摟著他,領著他在紙上慢慢地寫下一個又一個字。

      他們都沒能回到自己的故鄉。

      反倒是自己,代替他們回到日思夜慕的棠國,妄想拼湊起他們記憶的碎塊,卻不知道那早已不復存在。

      霽瑛珞自嘲地笑笑,連想在空氣中找到一絲絲他們的氣息都不可能。

     

      他上了軟轎,出轎時在他面前的是雄偉的大殿,他曾在這裡感受到了人情的至冷,也曾在這裡被封王。此大殿多少年來都屹立不搖著,作為這個國家興衰的見證者。

      耑虞在東棠,有些乾燥,一片蕭瑟氣氛。他實是不懂為何鳴鳥如此偏愛這個殘酷的皇都。

      盼子在下馬車時呈了一封信給他,來自於將軍的信息。

      有個公公來為他領路,說聖上已擺駕御書房,正處理公事,先讓他在偏殿候著。

      想是多少官吏都曾在此處長跪候著君王,為的是陳情,為的是勸諫。此刻自己好端端地坐在鑲嵌著翡翠瑪瑙的檀木椅子上,宮女還放了暖爐,更讓他深感自己的不是。

      作為文人,有的是一身傲骨和氣節,執筆征天下。

      作為王爺,有的是親近血緣和富貴,擁藩鎮江山。      

      璞煥之身為宰相嫡子,又是陪伴著當時還是皇子的當今皇上學習的人,他並不是空仗著父親的庇蔭,而是有真才實學,名聞遐邇的才子。

      也只能在皇上的旨意下落得了此番窘境。

      幸虧他能及時調動一部分隱匿的璞家軍隊,才有本事能攔住自己,雖然為的只是喝一杯訣別酒。

      「當初在書房裡,我們三人的約定,終被現實給磨損得一點也不剩了嗎?」這是霽瑛珞聽到的囈語,從醉得分不清天南地北的璞煥之口裡說出來。

      也許該向他倆懺悔的是我,霽瑛珞想,習慣性地撫上了那塊刻著曦央的玉珮,卻在碰觸到冰冷時愕然收手。

      一炷香已悠悠燃盡,徒留下鮮紅殘枝,怵目驚心。

      生了一張俏麗小臉的宮女欲為珣王重泡一壺熱茶,卻被後者婉拒了。

      「皇上吩咐過奴婢,好生照料著您的。」她低頭,聲音聽起來有些難過。

      她聽到一聲似若未聞的輕嘆,耳邊便傳來珣王的聲音,清脆而高貴。

      「抬起頭來罷。」

      聞聲抬頭的小宮女正巧對上珣王的眼睛,小時就入宮的她在宮裡只見過皇上和妃子,都是些標緻人物,她也以為自己已看遍了世間絕美。

      此刻有首歌謠浮現在她腦海裡。

      素聞南棠有佳人,水氣氤氳芙蓉生。似襄似翎眸轉顧,笑目盼兮便傾城。

      此首民間歌謠是在歌詠來自南棠的韓襄妃和范翎妃。但眼前的男子只要再多看一眼便會被奪走心跳。她捧著的瓷杯落下,在地上成了碎片,還有呈放射線四濺的茶水。

      在一旁待命的宮人要上前幫忙收拾時,突然一聲稟告,公公尖細的嗓子高喊著:

      「皇上駕到。」

      一聽到皇上駕到,眾人立刻行了跪拜的禮,除去只微微欠身的霽瑛珞。而他清楚看見,小宮女手放著的地方有幾片杯子的碎片,上面有血絲,她手上的傷口還在滲血。

      一直在皇上身邊的頁公公看到此般景況,又偷偷覷了皇上的臉色,趕忙喚著幾個宮女和小宦官收拾場面。

      「稟皇上,奴婢先讓她下去處理一下可好?」見皇上允了,便湧上幾個人攙扶著那個宮女下去了。

      「頁公公,你也下去。」

      偌大的偏殿只剩下當朝皇上與霽瑛珞。

      「朕聽聞皇兄染了風寒,現在看來應該是康復了?」穿著紫色錦繡長袍的年輕男子露出彷彿會閃著光的笑容。

      「臣下居住在西棠,寒習慣了。」

      「皇兄可是怪朕封你到絳郢?」前一秒還很開心的表情,卻馬上被傷心的模樣替代,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他抓起霽瑛珞的胳膊,眼裡還似乎閃著淚光,委屈道:「朕今夜還想擺宴在佳釀那兒。」

      霽瑛珞一直都對他這種語氣沒輒。

      「那便在她那兒用膳罷。」

      於是霽尹玦拉著霽瑛珞穿梭在皇宮的迴廊間,九彎十八拐的,霽瑛珞漸漸感到少年時候的回憶湧現,那時霽尹玦會帶著他在宮裡四處晃。

      「就是這裡了。」霽尹玦停下腳步,指著看起來像是窗子的地方,「從這兒進去。」然後復拉著瑛珞,跨進了半身高的窗戶裡。

      「臣妾恭迎陛下、珣王。」一名及笄年紀的女子躬身迎接兩人。墨黑長髮半挽成個髻,即便穿的並非華貴動人的衣裳,卻絲毫不減其天然氣質。      

      「便隨臣妾用膳去。」她淺笑,一個轉身帶起衣袂紛飛,像極了天上的仙子。

      「佳釀只來封信和我交代說要進宮,就沒有半點音訊了。」瑛珞嚐了道看起來是用津白做出來的菜,擺盤十分講究,倒有幾分西陸菜餚的樣子。

      正在為二人斟茶的韓佳釀笑笑:「真對不住,我是想給您個驚喜。」

      宮裡可不是什麼安全地方啊。瑛珞心想,礙於尹玦在場,便沒有直接說出來。他的表妹韓佳釀,家裡沒有兄弟繼承家業,她結婚後可以順理成章繼承一切,實在沒有必要入宮。但未曾與母親那方見面過的瑛珞並不熟悉他們,就連這個表妹也只是偶爾在信上出現的名字而已,真要說起來,今天還是第一次正式地見到她。

      見過他倆的人都說,韓佳釀看起來簡直像是他妹妹一般相似,都長了幾分瑛珞母親的樣子。

      鳴鳥在珣王府裡悠轉了一陣子,面積不小,大概有四分之一個普拉西亞徳首都席爾賽爾西區的大小。雖然有很多穿著漂漂亮亮的侍女來來去去,讓這裡比較有人味,但還是可以從一些小地方發現這裡是個「主人不常回來」的府邸。

      跟著她的侍女叫作杳杳,聽到她開口說棠語時驚嚇的樣子應該要給霽瑛珞看看才對,這麼一個可愛的活寶。

      「恩……鳴鳥小姐?我可以問您一個問題嗎?」她怯生生地說。「問吧。」鳴鳥正在泡茶,這是她以前的工作中,最重要的一項,也因此讓她對棠國有比較多的了解。

      「您和王爺……是什麼關係呢?啊!別和姥姥說,給聽到會被責罵的。」她著急地捉住鳴鳥的袖子,卻又發現違反禮儀而迅速放開,道歉連連。

      「我和他是旅伴的關係。」鳴鳥泡好了茶。「來,嚐嚐。我想聽聽棠國人的評語。」她微笑看著杳杳。   

      杳杳謹慎的捧起茶杯,像對待著什麼珍寶一樣,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

      「怎麼樣?」鳴鳥問。

      杳杳抿抿嘴,「很甜。恩,味道厚了一點,很順口,應該很適合配著早餐。」

      「這是普拉西式的口味。」鳴鳥又倒了杯茶,和杳杳講解了起來。

      雖然身在遙遠的棠國,至少透過泡茶,可以回想起還在普拉西亞德時的日子。

      鳴鳥也嚐了一口,歪著頭問道:「真的有這麼甜嗎?」

      「不瞞小姐您說,其實奴婢家裡是開茶行的,品茶的味覺算的上是靈光。」杳杳說。「如果小姐有喜歡的茶種,奴婢也可以幫您訂購喔。」

      「送進王府的茶也是?」

      「是的,茶行是連鎖的,進貢的茶有部分也是由家父負責為地方籌措的。」她小臉上洋溢著自信的光芒,又想起快日落了,要打點一下鳴鳥小姐的物品才行,便先告退了。

      鳴鳥看著見底的茶壺,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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