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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棠鳥鳴 章二 雪融更衣

章二    雪融更衣

      她被水聲吵醒。雖然昨夜也未得好眠,但比起她流亡的這幾天,昨日已經是她過的最好、最舒適的一天了。她從前的衣物一套不會重複穿,用餐時每道菜都只嚐一小口是習慣。

      緊緊抓著被褥,掐的指頭都生疼了,才能感覺到這是真實的。夢魘讓她出了一身汗,一縷縷的濕髮黏在額上。

      緩緩地坐了起來,躡手躡腳的開了門。水聲讓她內心一種焦躁感迅速膨脹著,她才想起自己幾天都只喝了幾滴水,也顧不得疲累酸疼了,抓起布滿風沙、有點髒破的裙子就朝著聲音的來源直奔,還差點被小石子給絆了個跤。

     

      當公子發現她不見了,拎著更換的棠服出來找她的時候,她已在融雪匯聚成的小湖泊中游了一陣子。

      「怎麼知道我在這?」怎麼知道我跑了出來找水和洗澡?

      「當有人在半夜不停的翻身和弄掉被子的時候,你也沒法睡得太安穩。」他將衣服疊好放在湖邊,接著勘查了附近的地形,然後皺了皺眉頭。

      「以後別在陌生的溪流喝水。」他說,拿出一小瓶粉末物,拿了瓢子撈了一點湖水,再倒入一點粉末。

      「幸虧這是高山上下來的融雪,還算安全。」他說。鳴鳥不解地看著他,「若溪流的水不安全,流入城市的又該如何是好。」

      他輕扯嘴角,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然後故作神秘的湊近鳴鳥,「所以這就是我來這裡的目的。我想在河裡下毒。」

      看到鳴鳥一臉不相信的表情,他又笑了,這次是開懷的笑。鳴鳥被他弄傻了,糗得她把頭埋進水裡吐著泡泡。

      「衣服會穿嗎?」「……不會。」

      於是鳴鳥自己穿好了最內層的罩衫,便看著公子在自己身邊打著轉。

      以前也有很多侍女,會在早上時在自己身邊為自己穿上繁複的衣飾。棠國的衣飾也尚繁複美,但和自己以前穿的比起來更複雜。

      「你是普拉西人吧?」公子問,在處理背後的皺褶時,他隨便把她頭髮纏到她頭上,無意間發現帶著一種奇妙的光澤。昨天她包著頭巾,那條破頭巾已經在騷亂中掉了。

      她點頭,自己用著習慣的方式纏著頭髮。

      「你會女子的衣飾穿法也是挺奇怪的事情,棠國男女分際比西陸嚴謹,這我知道。」

      「看著書學來的。」就像在說今天的天氣真好啊一樣的語氣。鳴鳥突然靈光乍現,她急轉頭問公子:「該不會你的普拉西語也是這麼學來的吧?」

      「不盡然,大致上是。」

      「這件衣服其實是棠和北陸的混合,這附近只賣這種料子的衣服,先將就著穿。」

      她並不覺得這件衣服料子哪裡不好。摸起來柔,穿起來也又輕又保暖,他卻說是將就著穿。

      這人,尋常時候到底是穿什麼名貴的衣服……

      公子正在閉眼假寐。

      鳴鳥掀起一小角的窗簾,她的直覺告訴她有些古怪。總有一些馬匹在遠遠的小山丘上奔馳著,就像是在……跟著他們一樣。還有駕車的馬伕,總是把那頂草笠壓低,遮住一大半面孔。都已經過了三天,還沒聽那馬伕說過半句話,也沒看過公子和他有互動。

      但這件事就暫且擱置,那些跟著他們的人讓她很不安。

      該不會是西陸來的追兵?不,應該不是。      

      在她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中難以自拔時,突來的劇烈震動嚇了她一跳,公子也睜開了眼睛。倆人都呆愣了幾秒後,鳴鳥被一股力道給往下壓,公子的手壓在她的頭上,她和公子蹲伏在面對面的長椅的中間。

      「噓。」

      馬車速度變緩,然後停了下來。馬匹奔跑的聲音漸漸的被放大,似乎已近在咫尺。車廂內只聽得見兩人的呼吸聲,隨著馬匹聲的接近,有很多金屬器,大概是箭,紛紛撞擊在馬車上。

      這輛馬車不似它的外表般破爛老舊,實際上是堅固的,更別提內部的舒適和那些精緻的裝飾。但力道大了,砸落在上面的箭一多,也是會毀壞的。在窗沿已經有點凹陷,她看得出來公子也和她一樣擔心。

      公子是很擔心,但和鳴鳥單純的擔心車子會被擊壞是不一樣的。

      在此般荒涼地區出手襲擊,又是使用持續追蹤落單車輛予以襲擊的手法,通常是盜賊之輩。盜賊還好打發,若發動襲擊的是那些自詡忠義愛民,欲終結目前政權的反軍將領便很棘手。

      車內靜肅,車外的激戰還在進行著。刀劍碰撞聲、馬鳴聲,鳴鳥與公子只能藉著聲音分辨外頭的情況。一刻鐘後,只剩下扣隆扣隆的馬蹄聲,遠去的。判斷危機已解除,公子開了車門,遲疑了下便踏出去。

      鳴鳥可以感覺到他瞬間地一滯。她也探頭出去瞧了幾眼。地上有很多殘箭,一部分還插在馬車上,受傷的馬匹倒在草地上,嘶嘶掙扎著,剩下的人看來是都受了致命傷,已回天乏術。公子檢查了一下他們的武器和衣裝,拿出巾子擦拭了沾到血的手,就直接丟棄在那些垂死之人的身邊。

      拉馬車的馬受了嚴重的傷。約莫是方才他們攻擊的重心是馬匹,若真是如此,那麼……

      突來的一股不祥預感襲上心頭。他急轉頭想去喚正查看馬匹傷勢的鳴鳥,卻發現太遲了。

      蓄意攻擊可以前進的馬匹,使得馬車動彈不得。方才除了這些殘兵外,還有人存活。他們該知道馬匹已受傷,應該不會放棄搶劫。但卻逃走了。

      那表示其後還有同夥的追兵!更糟的是,目的並不是搶劫。

      ──他早該發現的。

      鳴鳥摀著被箭擦過去的傷口緩緩蹲下,那支箭就像精算過一般,斜斜插落在公子的腳前,他想拉鳴鳥進馬車,欲往前一步時,又是一支箭,恰落在傷了鳴鳥的箭旁邊。

      「別動。」箭的主人策馬朝著他們的方向奔來,維持著拉弓的姿勢。

      在更遠的地方,還有兵馬正往這邊前進。

      一陣陣疾風帶起眾人的衣袂,馬上持弓之人抬高下巴,從俯視的角度看著公子和鳴鳥。他示意了稍後趕來的那些兵馬,讓他們先放下兵器。

      「報上名來。」同時在他身側的一名苗條女子依近兩人搜身,鳴鳥被她拉著站起來,扯動傷處的抽氣聲讓公子皺了皺眉。

      「山野之人,無名。」公子低下頭,故作卑下的樣子,但看在馬上之人眼裡,是種強烈的挑釁。

      「無所謂,你總是要說出來的。」他哂笑,一雙銳利有神的眼睛瞇了起來,帶了有些慵懶親近的神色。

      「我奉命拘留要過此路,且約莫二十歲的男子。看來你必須和我走,至於那位姑娘,隨意。」他放下他的武器。卻見幾個從服裝看起來位階較高的兵士湊向前,捉住了鳴鳥。

      他滿意的看到公子和掙扎的鳴鳥倆人臉上驚訝的表情。「原本是想這麼說的。」

      「但大人要我好好地辦好這件事情,在找出他前,還要先委屈你們了。」語畢,倒轉馬頭,領著一隊兵士和已成了俘虜的他們沿著夕陽西下的方向前進,在廣闊無垠的草原上,看不到路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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