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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攜手同行 之一

      弘治七年   應天府   湯山  

      雨後,陽光漸露,林間碧波如濤,漫山蒼翠欲滴。

      一個頎長的身影,足尖輕輕在枝頭一點,接著無聲無息地自樹梢掠過,他的動作極其細微,林間鳥獸不驚,連葉尖懸著的露珠都沒落下半顆。

      鹽幫二當家子犀深吸了一口雨後空氣,今晨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驚擾了林間萬物,雨停,蟲魚鳥獸都出來覓食。

      他皺了下眉頭。

      熱鬧的群獸活動可能這干擾他施咒。

      須把防護網加深。

      他驀地飛身而起,越過高高的樹叢,一身白衣隨著氣流翻飛,衣袂發出的悉簌之聲飄盪在身後,最後他落足在朝東的一株百年老樹旁。

      鹽幫在湯山搭寨起初,他便在此樹下埋了青圭為地樁,淨化此處地氣。

      他伸開雙掌,運起體內術氣,催動地底水文,青色地氣蒸騰而起,他將地氣從掌心吸入,一股中正平和之氣循行散入奇經八脈,溫潤豐沛他的內息,湯山的地氣飽含山水之靈,納入體內後,他感到潔淨安寧,地氣沿經脈運行,最終與他自身的術氣融合,再悉數歸於胸中氣海。

      接著子犀念起防護咒,催動體內術氣,他伸開掌心,術氣化作一道青色光束,射向東南方數丈之外的另一棵老樹。

      青色光束有如活物,兩端各自纏繞於老樹枝幹。

      他再度躍起,順著青色光束,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他身如飄絮,速度卻是極快,瞬間落在東南方老樹的樹根下,他催動術氣,這樹下深埋著祭祀東方與南方的青圭和赤璋,在他術氣的牽引之下,赤色與青色的地氣,自地底湧向他的掌心,子犀將其深深吸納,依樣再念起防護咒,將地氣化為一股赤青色交纏的光束,一端纏繞於老樹枝幹,另一端彈向位於南方陣眼,那是一顆千年巨石。

      子犀位居鹽幫二當家,亦是殷商巫族後人,巫族人能事無形,通天地,引土地地氣來催動術法,並以玉石為祭器,以青圭祭東方,以赤璋祭南方,以白琥祭西方,以玄璜祭北方,禮祭天地八方,吸取水土之靈,積累在自身體內,成為術氣。

      他依次在東、東南、南、西南、西、西北、北、東北八方陣眼汲取以玉石淨化的地氣,再以鹽幫城寨為中心,將各色地氣形成的光束,結成一片防護大陣。

      結陣是他每日清晨的例行要務,可防止不速之客入山,若有人闖山,入陣之後就會迷失方向,被困山中,其中幸運者會在餓死前被巡山弟子發現,那麼下場不過是被痛打一頓再逐出山門。

      今日子犀在結陣時,發現了些許不尋常,西北方的地氣隱隱蘊含殺伐之勢,他飛上樹冠,望向位於湯山西北的金陵城,城上透出一絲陰影。

      難道金陵有變?

      他思忖。

      七年前,成化皇帝病逝,其子弘治即位。

      成化帝怠惰昏聵,縱容外戚,使得朝綱弛廢,奸佞當權,後來更有籓王起兵造反,社稷幾乎覆亡。弘治帝即位之後,整頓吏治,啟用賢臣,如今朝序清寧,民物康阜。連鹽幫也減少私鹽販賣,逐漸將生計轉向漕運,慢慢作起正經生意來,聲勢規模日益壯大。

      四方太平無事,陰影是從何而來?

      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向來處望了一眼。

      一名少女急匆匆地向他奔來,是幫主的獨生女兒,豫潔。

      「二叔,渡點術氣給我,趕緊,」豫潔一近身就衝他說,「生死攸關。」

      子犀無暇多想,握住豫潔的手,將胸中術氣運至掌心,再傳往她掌心的少府、勞宮兩穴。

      背後再度傳來雜沓的步伐聲,這回是一群人,他們全力奔跑,似在追趕豫潔。

      豫潔一旋身,掌心推出,便將子犀渡給她的術氣全送了出去。

      術氣化作一股勁風,當場拍飛了兩人,其餘等人被勁力掃過,紛紛狼狽跌倒。

      「那些不是本幫弟子吧?」子犀看了一回,都是陌生面孔。

      豫潔粲然一笑,「他們是睿王府的人。」

      「什麼,王府!」子犀一驚。

      豫潔得意洋洋地看著眾人踉蹌爬起,猶不知自己已經大禍臨頭。

      不遠處又一群人追來,這回是本幫戒律堂的弟子。

      準是她爹娘派來的。

      「大小姐,妳行行好,跟我們回去吧!」為首的弟子大喊。

      「是啊,大小姐。」

      眾人紛紛應合。

      豫潔非但不理,還轉身要跑。

      「別說了,二叔,快逃。」她一把抓住子犀的手腕,拖著他往山下奔去。

      「為什麼連我也得逃?」子犀邊跑邊問。

      兩人奔出數尺,子犀見豫潔跑不快,索性將她攔腰抱起,輕飄飄地飛掠而起,順山風扶搖而上,頃刻間,整個樹林和追兵,已然在腳下。

      「二叔,你這甚麼輕身功夫,在江湖上該是數一數二的吧?」豫潔緊抓著子犀的衣袖,仰著小臉問。

      「妳傻呀,無論甚麼功夫,須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子犀笑道。

      「那你和我爹比,誰的輕功強呢?」豫潔追問。

      子犀搖搖頭,「輕功有許多流派,各有長處,就像你爹,內功深厚,外功剛猛無匹,所以他飛簷走壁如履平地;像咱們破風堂堂主肖烏,從前是個刺客,他的輕身功夫使起來是神出鬼沒,殺人於無形。他在入幫以前,受雇暗殺一名貪官。他趁夜潛行,無聲無息摸走那貪官的腦袋,甚至睡在一旁的枕邊人都未曾察覺。」

      「哇,原來肖烏這麼厲害,昨天我還拿他的親傳大弟子揍著玩兒呢,」豫潔驚嘆,「那二叔你呢?」

      「我使的不是輕身功夫,而是以術氣牽引山風,隨氣流盤旋,如同化作徐徐清風,過水無痕。」

      豫潔聽子犀那麼一說,自己躍躍欲試,便放開他的衣袖,也想依言牽引山風,只是她的修為不足,一口氣沒提上來,反而失去控制,身軀往下墜落。

      幸虧子犀動作夠快,伸手將她拎起,一把抱個滿懷。

      子犀望著懷中的豫潔,腳下仍是未停歇,足尖點在枝枒,略一借力,便將兩人身軀都推送到數尺之外,就連樹洞中的松鼠,都沒瞧見他們身影。

      兩人在林間兜兜轉轉,穿花繞樹地兜了一圈,最後在湯山山腳下停步。

      「好啦,妳這回又闖出甚麼禍了?」子犀將她放下。

      豫潔嘴硬著,「沒甚麼,都是我娘,她總愛大驚小怪。」

      「妳呀,最好在戒律堂弟子開始滿山搜捕妳以前,乖乖回去跟妳娘下跪認錯,這樣興許還能少挨點揍。」

      「二叔啊,」豫潔伸手挽住子犀的胳膊,「既然我們已經在山腳下了,不如我們進城去吧,我已經很久沒去金陵了。」

      「妳……」

      子犀嘴上不同意,雙腳卻不自覺地跟隨豫潔,朝著金陵城的方向移步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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