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出圈」一夜成名

第一章   「出圈」

「出圈」

意思為某個明星、某個事件的走紅的熱度不僅在自己固定粉絲圈中傳播,而是被更多圈子外的路人所知曉。簡而言之就是知名度高了、爆了、火了、路人皆知了,稱之為「出圈」

我身穿土黃志願者服,吃到這會場準備的第七樣甜點的時候,身後傳來組長刻意壓低的聲音。

「去脫衣服!」

我一愣,不敢相信地回頭望。

眼神充滿了震驚、疑問、寧死不屈的高貴。

「脫了再吃!」組長扶額。

坐在台下志願者服務區,我小口小口喝豆漿,沒錯,這衣香鬢影的盛會茶歇最好喝的不是紅茶也不是我認不出是什麼的齁苦的茶,而是豆漿。

我認出正邊發言邊抹眼淚的是我室友最喜歡的網紅情侶中的男孩。

一個月前,那對情侶中的女方劈腿被爆,我罵了我室友三天。

因她發出的那聲怒嚎讓我給泡腳盆加開水的手抖了三抖,每一抖就是一顆大泡啊。

男孩故作堅強的樣子和我大姨因老公出軌後為財產分割對簿公堂時的我見猶憐堪稱師出同門,大大觸動了我的內心。

我想法庭在場的任何一個人若看到大姨在為自己整的離婚酒宴上大吼「老娘終於等到這一天了!」時都會和我一樣傻眼,然後呆楞著被七大姑八大姨灌下一杯酒。

一杯兩杯接一杯,到第四杯的時候,大姨捏著酒瓶,中氣十足「誰也別跟我爭!」

「真...真真,你放心!大姨一定會...」

我在一片「還不謝謝你大姨」中默默滑到沙發上。

向來被眾人批評敏感又自尊心超強的心,怎麼也問不出「姨,你倒是接著說我咋能放心啊...」

這是個風雲變幻的時代,我兩個月前才不得不承認。

大姨沒說咋讓我放心,大姨的朋友來說了。

這就叫友債友償。

在一家芋兒雞館子,大姨的朋友誘惑著原本不堅定的我,換個方向和車輪來滾這生活的軌跡。

「你放心,現在國內現象級的網紅,十分之六都是我們元寶公司一手策劃的,你這種條件,不簽公司,紅不起來多可惜!」

我欲言又止,強制忍下「為啥不說五分之三」而老實道。

「如果我簽,公司能給我提供哪些幫助呢?」看這土土的憨直。

「一般單打獨鬥的,掌握數據的能力都不如有團隊的,分析受眾和市場的能力就更差了,公司首先會給你一個明確的定位,長得好看的大學生不稀奇,長得好看的哲學系大學生嘛...總之你儘管放心。」

「阿姨說句難聽的,也是把你當自家小輩,這怎麼都比你找哲學系本科的對口工作有前途得多。」

十八歲,我將在她沒說完就掀桌子就走人,十九歲,我會聽她說完再走人。

可我已經二十二歲,所以我只是站起來幫她把面前的泡沫紅茶加滿,然後慢慢地喝一口說。

「好,我簽。」

面前精幹的女人露出意料之中的神情。

「你以前吃過這家嗎?我覺得這家新店的菜沒有老店的好吃了…」

再沒談工作,她又點了酸奶,對我解釋道。

「天熱,喝點酸奶對皮膚好。」

 

我不知道收到工作offer的應屆畢業生再回到校園答辯是怎樣的心情,反正不會是我這樣,我的論文主題是羅爾斯的無知之幕,一個被寫到羅爾斯都煩躁的論文主題,和我一同選了外國哲學方向賀秋在我身後叫我。

「蔣禮真,你怎麼樣?」

我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班上總有些同學,說熟不熟,說疏不疏,不像一些人可以明目張胆地討厭和不理睬,因此應對起來最為困難。

他看著我臉上為難的表情,也開始犯難,我看出我們都要去圖書館,只好說邊走邊說。

可實在不知道怎麼說。

「我找了份工作。」

「什麼工作?」

如果說我並不覺得當網紅掙快錢在同學面前丟臉,那是扯淡,哲學系的學生明面上包容大同多元,可總帶了飽閱人類精神薈萃的「傲慢」,審視一切現代性下命不久長的事物,以倫理的姿態,以反思的姿態。

「簡單說,就是網紅。」

賀秋臉上的驚訝只出現了一瞬。

不愧是愛讀後現代的人,接受能力就是強,我在心裡感嘆。

他沒說話,我也沒說話,隨後,他終於意識到得做出個回應,急急地說。

「那應該是很新奇的體驗。」

圖書館到了,哲學書籍都在一樓,看著賀秋放下包,我在手機上打字「我去五樓了,再見。」給他看。

在電梯里按樓層時看著賀秋戴著眼鏡皺著眉,他這樣的人還能皺很多年的眉,然後在他的課堂上對學生皺眉,在研討會對同行皺眉。就如同我無數個同班同學,他們勤奮認真、對智識和思辨的熱情難以阻擋。

電梯合上了,圖書館的電梯向來有點悶悶的,像地下停車場的汽油味。

昨晚我檢查答辯的稿子,收到公司負責與我聯絡的小王的微信。

他叮囑我一定要控糖、早睡、少吃,乍看之下我覺得自己一條也堅持不了,於是我告訴自己,就一天,一天這樣試試。

這些要求得益於公司的策劃,在公司得知哲學系畢業典禮要讓我作為畢業生代表上台發言後,我的人設就從洒脫隨性有思想的颯女變成了即使洒脫隨性也洋溢著智慧的光輝的仙女。

我能理解世俗意義上的仙女需要少吃得瘦才能有仙氣,卻不能理解一個發言就讓我完成從颯到仙的轉換。

小王說,你的發言是我們計劃讓你真正出圈的時候啊!仙,必須得往死里仙,得仙到高中學子立誓報考N大哲學系,得仙到大學宅男從此苦讀你講稿里的那個什麼席雷在內心幻想能換來你的一瞥…

席勒,我說。

好好好,席駱,總之就得正式場合仙爆,內心吶喊「這女人我愛了」之後一翻你之前的vlog發現你還用水果罐頭的玻璃瓶當水杯的那種反差萌,小王說。

「......」

 

 

在歷經了數天沒有資格把人生比作一盒巧克力的揮別親愛的糖分,好吧,也就五天,我睡醒,被轟炸的信息嚇得花容失色,好吧,我沒有嚇到,在小王幾天前快遞給我表情管理神器——樹瀨牌面部按摩儀後,至少我現在的面部肌肉是非常平靜的。

「卧槽,禮真,我的初中同學都來問我有沒有你的聯繫方式…」from錄畢業典禮的研究生學姐。

「蔣禮真!!!那個微博上的『重現80年代哲學系風範』的是你吧???是你吧!!」from我的初中同學。

\"弟弟,你要是紅了讓我當你經紀人還是你二哥喃?\"

「李小弟,你在說啥?我才是大哥!」from我的兩大損友。

「是我簽的公司給我買的熱搜。」我回道。

「不管哈,反正你紅了讓我來當經紀人,李小弟只能當助理。」

我叫了個雞胸肉和西蘭花的外賣就把手機扣桌上,睜著眼對著寢室書架發獃,我想了很多很多,又好像什麼都沒想。

只有極少數人能拒絕聚光燈,即使知道聚光燈可能會灼傷身體乃至毀滅也一樣。

我也不能免俗,我總覺得我這人的內心藏著最見不得人的自大,歡呼聲越高,我被激發的能量越大。

看都沒看地接起電話,我小聲說「你好請問宿舍前門還是後門?」

「蔣禮真,你在學校到底在做些什麼?要不是你小姑轉發給我,我還不知道!」

我被吼懵了,這時外賣打進來,我只好說。

爸我接個電話等會打給你。

爸很憤怒,我是聽著他的「喂喂   你要是敢掛」掛斷的。

我看了小王新發來的鏈接,突然不想再打給我爸。

我出圈後不到五小時,網上連我初中的「黑料」都扒出來了。

是一張聊天的截圖,左邊是自稱在我初中隔壁班,右邊是左邊的朋友。

左邊義憤填膺,「jlz啊,初中她就因為罵老師…請過特別多次家長,我這個隔壁班的都知道…她成績那麼差,不知道怎麼上的N大。」

右邊的附和,「我也覺得奇怪,N大在C省收分很高吧。」

左邊又淡淡了,很和氣地,「算了,背後說人家也不好,看她讀的哲學系,這種專業大概是擦邊進的。」

大學參加社團活動的圖文…甚至初中暗戀寫的小作文,事無巨細,我吃著自己的編年史般的瓜,想最後當一次哲學系學生,儘可能地反思發生的一切,但什麼也沒想出來。

打開被稱為小破站的我的常用的發視頻網站,短短几個小時,我從剛好萬粉漲到了36萬,評論夾雜私信,我內存嚴重不足的手機秒退,一片空白的桌面,平靜無波。

學計科的表哥告訴我,他選修了一門課叫網路信息安全導論,裡面說,在一個系統中,人是最危險脆弱的一環。也就是最靠不住的一環,他補充。

看到36這個數字,我才發現自己其實是極端保守,或者說迂腐地古典的,因為任何虛擬的聯繫都讓我感到不安全。

「你不能要求徹底地被理解,或者被肯定。」我的當代法國哲學老師對我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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