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05. 父與子

蕪睡眼惺忪的抱著棉被,即便自己已經累得睜不開雙眼,腦中的煩惱卻不停地打斷自己的睡意。

現在的自己既興奮又害怕。

幻想著自己能夠將功贖罪,替父皇獻上自己微薄之力,興奮之情表露無遺。

然而自己又害怕著死亡,心想著要是連任務都完成不了就這樣死去,父皇會因此而難過嗎?

望著從小看到大的天花板,這會是最後一次看到這片天花板嗎?

細白的嫩手撫摸著柔軟的床墊,這會是最後一次躺在這張床上嗎?

從小到大,自己想要甚麼就給甚麼,不想出外風吹雨曬,父皇也包容自己的任性,讓自己待在室內處理公文。

雖然平時鮮少與父皇有近距離的相處,但對於父皇的慈愛之心自己也明瞭。

脫去身上的衣袍並扔向床上,蕪起身站在床旁的梳理檯,看著鏡中的自己,睡痕依舊清楚的留在臉上,頭髮也亂得如同一片雜草,難以看出這張臉就是艾恩克二王子的儀容。

蕪不禁用力的拍了拍自己那頹廢的臉,藉此打起精神。

「為了父皇!這次任務一定要成功!」

「任務?甚麼任務?」

這時,迪森特無聲無息的突然出現在蕪的身後,好奇的問著蕪剛剛的自言自語。

蕪看著從未開過的大門,在望向封閉的窗戶,心中仍然不解父皇是怎麼進來的。

「父……父皇?您甚麼時後在這裡?」

「我也才剛剛來,就看到你對著鏡子自言自語。」

「沒……沒事,只是覺得臉上好像有甚麼東西。」

「是嗎,臉要記得常洗,不然看起來很邋遢。」

「是……是的。」

奇怪,怎麼聽父皇的口氣好像沒有很生氣,反倒還有些溫柔,難道說這就是父皇平常的口氣嗎?

「呃……父皇,晚宴結束了嗎?」

「喔!我逃出來了啊。」

迪森特毫不猶豫的回答著。

「逃出來了!?父皇您怎麼……」

此時,迪森特一聲豪邁的大笑,嚇得蕪身子一抖,還差點噎到口水。

「我也不是你想像中的那麼認真,反正也跟所有賓客聊過天了,我在那邊也沒事情做,還不如過來陪陪兒子聊天。」

「……」

真的萬萬沒想到父皇竟然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隨便,這個性簡直跟自己一樣……

不過這不是廢話嗎,我可是父皇的兒子,個性一樣也是正常的吧。

仔細一看父皇的笑嚴,雖然臉上多了幾條皺紋,但英俊的面貌卻不受年齡而有所影響,反而更加成熟老練,深邃的眼神是如此的銳利,聲音也是渾厚有力。

這下總算有點了解自己的母親為甚麼會愛上父皇了。

不過這樣一想,自己都這麼大了,這還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觀察父皇的面貌,不禁覺得自己又與父皇的距離更加親近了。

此時,迪森特開始逛起房間內的所有擺飾品。

這些擺飾品都是蕪在市集裡玩遊戲贏得的戰利品,雖然都是些毫無用處且低廉的獎品,但蕪仍然珍視著這些,並將全部都放在玻璃櫥窗內收藏著。

當迪森特觀賞到一半時,他突然停了下來,並專注的看著櫥櫃內的其中一個物品。

那是用木頭與皮條做的簡易彈弓,由於做工技巧不熟練,彈弓上仍然有微微的裂痕與木屑。

「真懷念啊,這彈弓到現在還有啊!」

「嗯?父皇您知道這種彈弓嗎?」

「啊哈哈哈哈,你別小看父皇,我以前可是被稱為『小遊戲之王』的。只要一有新的獎品推出,我一定會拿出百分之兩百的實力去拚,所以對這些獎品自然再熟悉不過。」

原來是這樣嗎……真的是太意外了……

蕪看著自己父皇那天真的笑容,自己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嗯?怎麼了嗎,怎麼突然笑出來了?」

「啊哈哈哈,覺得父皇您跟平常好不一樣,逃掉重要的宴會不說,竟然還來孩兒的房間炫耀著您以前的事蹟。」

「哈哈哈,別看我這樣,我以前也是常常逃掉皇宮的課程,到市集裡大玩特玩的。」

「哈哈哈,原來如此啊……」

蕪笑了一會後,這才意識到迪森特說的話。

「甚麼!?您曾經逃掉皇宮的課程?」

沒想到如此嚴謹,穩重的父皇,以前竟然是這副德性,這真的已經超出自己的預料之外了……

迪森特笑了笑,並走向蕪的床舖上,緩緩坐下。

迪森特輕撫著柔軟的床鋪,並仰著頭望向天花板,開始了他以前的回憶。

「蕪啊,你知道我以前的房間,就是你現在睡的這間嗎?」

「這間房間……曾經是父皇的房間嗎!?」

「哈哈哈,你一定在想說我到底是怎麼溜進來的。我在這房間住了將近三十年,為了趁機逃掉各種課程,所以偷偷挖出了不少對外的密道,當然這件事情是沒有人知道的,直到你進來住之後,我也沒跟其他人說。」

迪森特一臉嚴肅的分享著他以前的偷溜經驗,蕪那是聽得目瞪口呆。

原來父皇他就是從密道偷溜進來的……不過這也太不正經了吧……

「想當初,我因為身份貴重,溜到市集區後沒有任何人敢與我交談,只是一昧的向我鞠躬敬禮,所以我一直都是一個人在市集裡到處闖蕩。雖然攤販的老闆都因為我的身份而打算直接送我獎品,但固執的我卻堅持完成任何一場遊戲。」

雖然這故事聽起來很感人也很勵志,但不知道為甚麼從父皇口中說出來,總覺得有著很大的反差。

「然而就在某一天,我一如往常的翹掉課程,出來遊蕩。那時我正想盡辦法的用石子打下獎品,但不知道為甚麼,那天的命中率十分低,不管怎麼砸都砸不到,我甚至還氣到拿石子砸自己的手。」

「……」

沒想到穩重的父皇還會這樣惱羞成怒啊,意外的可愛啊。

「正當我腦中閃過一絲放棄的念頭時,我的身旁突然站著與我同高,但乾瘦的小男孩。他非常厲害,只用了一顆石子,輕輕地用指頭一彈,就打下了我想要的獎品。」

「所以那獎品就這樣被拿走了嗎?」

迪森特遙遙透,繼續說道:

「那時我眼睜睜的看著獎品被拿走,於是我失落的轉身離開,結果那小男孩卻揪住了我的衣領,並將獎品遞給了我。」

「原來是幫父皇打下獎品啊。」

「對啊,那時我的內心有著從未有過的感動!你要知道,在那時我的成就感都源自於市集的小遊戲跟逃出王城的快感。」

逃出王城的快感……這是甚麼鬼……

「就因為這樣,我與那位小男孩成為了朋友。他是我在王城外交到的第一個朋友,也是最長久的朋友。他有著一身白皙的皮膚,凌亂的捲長髮下有著一雙深藍的雙瞳,他應該是我看過最帥的男人。」

見父皇回憶時的雙眼變得炯炯有神,語裡也有幾分笑意,比任何時候都還要有精神,看來真的是非常重要的朋友呢。

「自從我們成為朋友後,我們便馳騁整個市集,沒有甚麼獎品是我們拿不到的,還差點成為攤販們眼中的危險人物呢,哈哈哈哈!」

這根本已經是掠奪者了吧……

「呃,那父皇,那位小男孩他除了很會玩遊戲之外,他還有甚麼其他強項嗎?」

「強項嗎?有啊,他射弓非常準,用百步穿楊都無法完美的形容他的準度了。」

「太誇張了吧哈哈哈……」

「不不不,一點也不誇張,要是你能親眼目睹的話,肯定就不會這麼認為了。」

看父皇一臉認真的神情,看來那位男孩真的厲害呢。

「不過既然能受到父皇如此讚揚,想必那位先生一定很厲害。害的孩兒也想要一窺那位先生的英姿呢。」

此話一出,迪森特突然臉色一沉,這並不是生氣,而是憂傷的表情。

雖然房間內一直沒有點燈,但在月光的透照下,細心的蕪仍然注意到了迪森特細微的異樣。

房間內頓時陷入一片寂靜,讓蕪擔心自己是否說錯了甚麼。

正當蕪想開口詢問時,迪森特卻先一步開了口。

「蕪啊,你會想念你的母親嗎?」

母親?怎麼會突然問到母親呢?

這個問題讓蕪沉默了幾秒,但不久後,蕪也只回答了個「不會」。

迪森特暗自嘆了口氣,這孩子為了不讓自己操心,總是常常悶不吭聲的背負壓力,但也許,這份善良就是自己看上這孩子的主因。

「那我再問一個問題,倘若我不是你的父親,而你真正的父親離開人世,你會感到難過嗎?」

雖然這個問題十分奇怪,蕪心中也不解這個問題的用意為何,但他相信父皇的每一個句話都是有意義的。

「這個……可能會吧。但與此相比,我更難過的應該會是真正的父親不願與我見面的這份孤獨感吧。」

「孤獨嗎……」

這回答又讓迪森特陷入沉思,顯得比剛剛更加愁眉苦臉了。

很快的,蕪突然回憶起父皇似乎有話跟自己說,便開口詢問打斷了迪森特的思緒。

「話說,父皇,您今晚說有事情要跟我說,請問是甚麼事情。」

「啊!對對對,我的確有件很重要的事情。」

迪森特清了個嗓子,將剛剛的煩惱拋諸腦後,重新整理了混亂的思緒。

「接下來的事情你可要聽好了。」

在月光的倒映下,在迪森特臉上的陰影將面容凸顯得比平常更加沉悶。

「蕪,我希望你能成為我的繼位人。」

「甚麼!?」

此言一出,蕪震驚的睜大雙眼盯著迪森特看,以為是聽錯的他嚥了口水,雙脣發抖的問道:

「父皇,您說……您希望我成為你的繼位人嗎?」

「對啊,你一直以來都是我心中的不二人選,雖然對吉爾有些抱歉。至於這件事情目前只有格羅薩爾知道,所以你大可放心,不用怕宮裡的其他人對你閒言閒語。」

原來格羅薩爾早就知道了……為甚麼不早點跟我說呢?

不過為甚麼是自己?那麼吉爾王兄這麼努力的表現自己給父皇看,豈不是白費了他的苦心嗎?

蕪怎麼想也不明白父皇希望自己成為繼位人的理由與考量,難道這會是父皇對於自己的考驗嗎?

抱著忐忑不安的心,蕪緩緩地動起雙唇,向迪森特問了句:

「父皇,您為甚麼希望我成為繼位人,我既懶惰又貪玩,也對政事好無興趣,難道父皇您不擔心艾恩克王國毀於孩兒手中嗎?」

沒想到蕪的回應卻讓迪森特揚起嘴角,開始大笑著。

「哈哈哈哈,你這話說的真好!聽好了,真正聰明之人,是能夠了解自身的缺陷,而且能毫無遮掩的顯露出來,坦然面對。要帶領艾恩克的人一定是個能將自己貢獻給國家的強大之人,如果連自己的缺陷都不敢面對,那就更不敢面對全國一百多萬的平民老百姓了。」

現在的蕪早已完全無心聽著父皇的長篇大論,他著急地接著問道:

「那吉爾兄長呢?在我眼裡,他是比我還要強大的人,而父皇不選擇他的理由為何?」

「吉爾是一個很上進的孩子,他的努力我當然也有看在眼裡。但是身為一國之主,空有力量卻沒有包容萬物的心,最終只會成為暴君。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吉爾就是太過激進,為了展現自己,不惜一切的拼命,不管周遭的事物,這樣不僅會讓國家走至滅亡,甚至連自己也明哲難保。」

「可是……父皇……」

「蕪!你要知道,我比誰都還要重視艾恩克這個國家,這是我耗盡半輩子守護的祥和之地,我是不會不經思考就拱手讓人,你們都是我最親愛的孩子,我也一直在一旁守候著你們,你們的一切便是我的一切,但相比國家,我更會重視國家的利益,因此這件事情我很抱歉,你必須聽我的話,就這一次,我希望你能好好聽我的話。」

迪森特意味深長的將粗重的雙手放在蕪的雙肩,只說了一聲「加油!」後,便準備轉身離房。

「父皇!」

蕪本想再與迪森特多講幾句,然而迪森特只是轉過頭,向蕪叮嚀道:

「對了,房間的密道不要跟別人說喔,我有空再跟你說,這樣你以後就不用費盡心思的逃過衛兵的眼線了,哈哈哈哈!」

「……」

關門聲一響,蕪雙腿發軟的跪倒在地上,心臟跳動的十分厲害,胸口也像是要被刺穿一樣難受。

我要成為國王了?難道吉爾兄長的努力就要被無所事事的我給掩埋了嗎?

即便吉爾從小就不停的欺負蕪,但生性善良的他從不會計較吉爾的所作所為,反倒對他有著無限的崇拜之意,然而若是吉爾得知這件事情,自己便再也沒面子與他見面了。

燃盡的燭火讓房間內便得陰暗,窗外的月光趁此悄悄潛入,皎潔的白光勉強的碰觸到蕪的側臉,沉重且複雜的心情全寫在臉上,握緊雙拳的蕪看著自己在地板上的倒影,久久說不出話來。

在龐大的艾恩克皇宮下,建造著負責關押犯人的牢獄,戒備之森嚴連一隻小蟲子都不放過。門外、窗口、各個出入口都有著高精密度的魔法屏障,就連資深的魔法師也難以破解。

冰冷的鐵鍊將無數失去希望的犯人囚禁在這片罪惡之地,不曾出現在地底下的光明以及與世隔絕的新鮮空氣都已然成為奢侈品,在這裡彷彿是在另一個世界,一個毫無希望及自由的世界。

獄卒們將乾冷的麵包塊丟進牢籠裡,麵包才剛碰至地面,清脆的鐵鍊聲變得激烈了起來,甚至會傳出慘痛的悲鳴。

「還有哪間沒有分配到食物?」

一名體態臃腫的中年男子向身旁的獄卒問道。

一旁的獄卒在空氣中用手指一劃,便神奇的出現了一串字碼,上頭只顯示著一串字碼。

C233

「C233嗎?我記得這是特別犯人房,依照上頭指示,不能只給他麵包,給他準備一般的餐點吧!」

「領命。」

獄卒雙手合十,將眼前的字碼拍掉,轉身走向了牢獄的地下廚房。

「一般餐點一份,趕緊準備。」

獄卒像廚房的大媽吩咐道,大媽看了看獄卒一眼,好奇的問:

「又是那個人嗎?」

「是的。C233的特別犯人,上頭有指示,必須要定時為他準備好餐點。」

「你們真的確定那個傢伙有在進食嗎,每次送去的餐點都原封不動的送回來,看著都覺得浪費。」

「畢竟這位犯人似乎大有來頭,我們這些基層的人也只能好好聽話了。」

大媽嘆了一口氣,拿起餐盤盛起了炒紅蘿蔔絲、三色豆、高麗菜,便將餐盤遞給了獄卒。

「跟那個犯人說,我不管他是誰,都不准給我糟蹋食物。」

獄卒敷衍的點點頭,便一手端起餐盤,走向地牢的最底層。

這裡與一般牢房的氣溫相比明顯寒冷許多,牆上的燭火在黑暗中閃爍著,不寒而慄的氛圍讓人難以久待。

也因此,這裡除了「C233」之外,便無其他牢房。

獄卒走在這條長得不見盡頭的窄道,隨著越來越深入的前進,毛骨悚然的氣息也越發強大,燭火也不常常在不明原因下熄滅又燃起,要不是獄卒天天為他送餐,一般人是無法承受住這樣的壓力。

走著走著,逐漸能在遠處看見掛著「C233」門牌的牢門,獄卒向裏頭大喊一聲:「在嗎?」,換來的卻是一片的寧靜。

這傢伙到底在幹嘛,這麼久不吃飯,也沒有任何的聲息,該不會早就死了吧?

「C233,我給你送飯來了,你還是多少吃一點吧,鬧出人命的話我們會很困擾的。」

即便獄卒這樣大喊,傳來的也只有自己回音。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獄卒先將餐盤放置一旁,將頭探進牢門的縫隙中,想藉此一窺犯人究竟是怎樣的人。

然而光線實在太弱了,獄卒就算是瞇著雙眼也瞧不到一點東西,向裡面詢問也仍舊無人回應。

「真奇怪?難道這裡其實沒有住人嗎?」

在撲了個空之後,獄卒將餐盤推至牢門裡,便帶著狐疑離開。

然而,就在獄卒離開後,牢門後閃起一道紅光,但過沒幾秒又消失於黑暗中,低沉的嘶吼聲迴盪在窄道中,一陣寒風吹起,燭火隨著風倒向牢門的方向。

此時,清晰可見的獠牙、洋紅色的雙瞳以及像是某種宗教經文的刺青在黑暗中顯現,但也只有一瞬間,便又悄然的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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