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語風稿件大募集

03-2

      嘩啦!

      破水聲灌入耳畔時,水花早潑上了葉亨的顏面。他反射性半掩眼瞼,視野裡的天地只存在李綪,除了她,也僅剩蜿蜒在她紅通通的眼鼻間的剔透水珠。

      晶瑩一滴一落,彷若甘霖由她的髮稍滴下,自她的額髮間落下,滑過她濃密的眉宇,彎流向左眼窩、臉頰、下抑的唇角,然後隱於她緊抿的唇縫間,擠出多餘的薄水緩慢爬至她的下唇、下顎、脖……

      葉亨及時游移開目光。

      「我以為我……可以。」她啞聲說,方才聽不出來的哽咽都在此時爆發、碎裂。「我試過了……我真的沒辦法在她們面前喝下……」

      「嗯,我明白。」

      「我知道我該喝,我知道的……可是、可是可是我一想到他我就──」李綪抓著澡桶邊緣,十指泛白,她再張唇,聲音未出,眼角瞬時掉下瀅瀅的淚水,與水珠匯聚交融,再孤寂地掉進水面,掀開淺淡近無的漣漪。

      隨後,漣漪愈來愈多。

      「他……」拱起的肩頭微微發顫,她咬牙吞忍好幾次,才迸出聲音:「該死……我哭什麼,我到底為什麼要哭!為什麼──」李綪不停抹去眼淚,卻發覺越掉越多,這窩囊模樣令她不禁氣得猛甩了自己一巴掌。

      「李綪!」葉亨嚇得連忙抓住她又要往自己臉上摑去的手。

      「放開我!」她一邊掉淚一邊試圖想扯回自己的手,但是手腕仍牢牢被葉亨捉得文風不動。

      明明放在平時她絕對能夠撂倒他,此時她竟然連甩開他的手都做不到。

      就像她被壓在床上,雙手被那個男人扣住的時候。

      她失敗了。李綪不想承認,她不願承認自己居然在這裡渺小得令自己害怕,她分明奮起、她嘗試當成一場搏鬥,但是當滾燙的異物插進了自己體內時,她竟無措得像隻任人宰割的獵物,從搏鬥的幻境墜落回現實。

      李綪不只一次想要掙脫束縛,但念頭一現,她就見到窩在她身側無聲啜泣的男孩,說著破碎的對不起和猶如鎖鏈般的承諾。

      手指登時凝滯似冰凍,她掀唇,竟喊不出男孩的名字,體內被衝撞著,耳邊刺耳的撞擊聲、不該出現的水聲、男人低喘的情話幾乎淹沒男孩支離破碎的言語,殘酷的現實都教她窒息。

      推開他將前功盡棄。

      她不該害怕的,她也絕對不能害怕。要是她害怕了、退縮了,誰來保護這個男孩?是她起的頭,是她造就了這一切,她就得完成,她就必須完成,並且成功地將少年送出宮。

      於是,李綪嚙碎了全數的呻吟,嘗試抽空自己的思緒,任由慾望汙穢種在她身上,讓男人擺弄自己做出各種姿勢,然後噴發於她的體內。

      她以為她可以承受,也足夠坦然去接受,直到親眼看見這一碗該死的助孕湯,她建構起來的堅強頓時碎了滿地。

      不甘、憤怒、委屈通通湧上喉頭,她壓抑不住洶湧的情緒,面對預料中降臨的聖寵,她竟噁心得想吐!

      她不想懷上那個男人的孩子!她不想!

      可是,她必須。

      思及此,李綪索性停下掙扎,不堪地別過頭,闔上眼,濕熱便從眼角溢出,滾燙烙過她的面頰時,有暖意將它拭去,小心翼翼得猶似對待珍寶。

      「阿綪,我……我不曉得該怎麼幫妳,我也不清楚妳多痛……多害怕。假使妳不想喝,討厭那些新派來的宮女,我想……這兩件事我還是會有辦法處理的。」

      葉亨的聲嗓微微發啞。他斟酌字眼的謹慎以及輕柔摩娑於她顏面的溫度,教李綪又睜開眼,凝著此刻離自己特別近的少年,見他緊蹙眉宇,眼底盡是不曾消失的恨意與心疼。

      還有不該出現的決絕。

      李綪的眼淚掉得更厲害。自己十四歲的時候,哪有這樣的眼神?十四歲的她是六大世家李氏唯一的掌上明珠,自幼備受父叔兄嫂的疼愛,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要什麼就去爭取,哪有這般多瞻前顧後的謹小慎微?

      她是他在後宮唯一的倚仗,怎麼為了自己無關緊要的自尊問題就自怨自艾起來了?該死,還讓一個小自己五歲的他背負風險安慰自己。

      察覺她的眼淚沒有止住,葉亨貼在她頰上的手陡然一頓,正要抽回手的同時,就被李綪死死捉住,逼得他不得不出聲解釋方才唐突的言行:「呃,我是指我可以幫上您的地方,如果您另有安排,我……」

      「我沒有……我只是……以為我輸了。」她夾著濃濃鼻音囁嚅。

      他不由一窒,耳邊的鬼語倏地放大喧囂起來。

      哈,你看啊,李綪她何曾這般脆弱?

      她可是李綪啊,有耀眼奪目的自信,有神采飛揚的獨特,有不畏世俗的勇敢,有強悍不摧的堅韌……

      現在全部都被你毀了!

      葉亨你這個瘟神是最該死的!

      葉亨盯著李綪濕紅的眼眸,從淚光中見到那抹藏在濃黑後的幽魂扯著一貫刺耳的尖銳笑聲,從嘲笑裡聽見了不該出現的聲音──是難以抑制的哭叫,隨著一聲聲的嘲弄越來越大聲,接著交疊在一塊。

      若不是你,她就用不著為了你這渾蛋毀了自己的未來!

      你才是兩年前最該死的人!

      是你──

      「……妳沒有輸,妳還是那個李綪。」他喉頭吐出乾澀。

      現在現在現在──就是現在砸破剛才這碗湯,拿起碎片戳破脖子!

      用你那骯髒的淋漓鮮血!向李綪謝罪!

      李綪先是一愣,隨後扯開笑。

      燈火頃刻幻化,化為金秋高掛的烏日。

      他又一次見到一雙皮革長靴踩在青草間,微微濕潤的土消去步伐的聲響;颯颯風動,吹揚起少女的髮絲,拂攏了她身後的大片青草,勾勒一道道柔軟的草浪;挺拔又柔韌的青草摩娑她紅鳶的衣角;深秋不烈的烏日將她沾血面上滴滴的小汗珠照得晶亮,手上的弓弦也跟著鍍上一層淺光。

      沒事吧?少女低眸,朝他伸手。

      少女的手比他大一點點,唇邊的笑意卻耀眼得比秋日還要奪目,面上的血漬張揚得下一秒恍若要綻放出帶刺的薔薇,刺藤襲捲他的視野。

      恣意耀眼,絢麗神聖。

      「你說得對,我還是我。破處什麼的、助孕什麼的來就來,有啥好怕的。」李綪吸了吸鼻子,鬆開他的手後比向擺在八角梨木桌上的碗,昂起下顎,倔道:「拿來,不就是一碗湯?當我真怕葉濤那人渣不成,想我認輸?哼,他去吃屎更快。」

      如果沒有濃重的哭音,還有吸鼻水的聲音的話。

      葉亨抽回還殘留她的味道的手,沒敢再深入深烙於手背的餘香,目光立即探向桌案上的那碗助孕湯,步伐一踏,他竟感到莫名沉重。只有四、五步的距離,在他眼裡意外得漫長又煎熬。

      李綪會喜歡的。

      幽魂貼上他的耳後,陰測測尖笑著,是瘋癲的,又是鼓譟著他內心爛在深處的腐肉,用罪惡與自責滋養它,用恣意眩目的她蠱惑著。

      她就該鮮豔,就該耀眼。

      用你的血謝罪,用你的血肉抹去你在她身上留下的汙點!

      葉亨捧著那碗深黝足以倒映自己的藥湯,泛涼的溫度透過瓷器化為尖針刺入指腹,他佇立不動。

      打破這碗該死的湯,拿起碎片先割破手腕再刺穿脖子。

      只有這樣,才有誠意啊葉亨。

      他垂眸,微微攤開右手,纏繞的布巾已經渲染一片鮮豔的腥紅。「是啊,謝罪的意義。」

      「阿亨你在說什麼?」李綪皺眉,聽不見背對自己的葉亨在說什麼。

      驀然,葉亨抬手高舉湯藥,李綪見狀面色愀然大變!

      「葉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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