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01

      「紅妃,妳得好好解釋,為何妳要針對艾嬪?」

      艾嬪一身濕,抽氣哭啼著,原本精美的雲鬢塌得宛若山崩土流,妝顏溶下數條淺淡的顏色縱橫在面上,十足我見猶憐──撇除淺顯可嗅的異味的話。

      「貴妃此話差矣。」紅妃縱然被問責,依然腰桿挺得直,佇立在百鸞廳中央,眉眼銳氣逼人,直對上身穿大繡白牡丹紫裙的竇貴妃。「是艾嬪、夏嬪、淇婕妤先針對本宮的。貴妃是裝作不知?抑或您當時忙沒聽見?不是吧,您當時也在場的呀。」

      竇貴妃眉一擰,「妳──紅妃!本宮瞧妳與本宮情同姊妹,才出言讓妳向皇后娘娘解釋的,妳居然開口就亂咬人?」

      「嘁,貴妃曉得皇后娘娘本就不喜後宮無中生有不是?」紅妃挑起一邊眉,未施胭脂的唇瓣一揚,露出此時格外森白的虎牙。

      「艾嬪竟敢在宮中大放厥詞,意圖流言中傷本宮與二皇子的清白──本宮清白不打緊,竟敢蜚語謀害皇子,此事本宮可嚥不下。」

      「娘娘、娘娘──嬪妾不敢!嬪妾沒這樣說!」艾嬪突然噗咚的趴倒在地,朝著后位上始終不語的皇后哭喊著:「嬪、嬪妾怎敢對紅妃姊姊和二皇子有一絲不敬?是有心人想要誣陷嬪妾與紅妃姊姊之間的關係!求皇后娘娘、皇貴妃娘娘明察──」

      「就是就是,紅妃姊姊莫咄咄逼人。」一旁夏嬪絞著手帕,附和道:「艾嬪生性內向又恪守宮規,怎敢到處說不中聽的流言蜚語?娘娘,這其中肯定有所誤會。」

      「哦?所以夏嬪的意思是指本宮幻聽,然後不分青紅皂白污衊艾嬪?好。」紅妃目光瞥向滿臉委屈的艾嬪,「『說不準紅妃撫養二皇子就是當面首在養,以後就算不承皇恩,只要二皇子爭奪太子之位就可以一躍成后了。』」

      她聲腺一揚便是嬌滴滴的清脆,隱約跟艾嬪的聲音有五、六分像。然而,她越說得一字不漏,艾嬪就哭得越慘。在座的嬪妃不覺面面相覷,各懷鬼胎。

      「『妳們想想,一個十六歲還沒生孕過就力爭一個十一歲皇子的撫養權,說沒私心肯定是假的。奪嫡不成也可以坐享妃位,又有可以慰撫空虛的心,紅妃心思真敏快,一箭雙雕。』」

      「嗚——冤枉!紅妃姊姊!不是的,不是那樣子!」艾嬪爬過去,胡亂捉住了紅妃的衣袖,卻遭她甩手撥開跌倒在地,一瞬間,心從空中墮落沉入寒池,那是希望似乎被捻熄的殘酷,她哭得更慘。

      「都是別人說的!不是嬪妾……不是嬪妾!」

      「少在本宮面前裝可憐!」

      艾嬪抬頭淚看無動於衷的紅妃,無助得淚流滿面。

      「好了,艾嬪,沒事的。紅妃妹妹,大家姊妹一場,此事恐怕真有誤會。」簡樸的柔妃溫聲緩和這場劍拔弩張,待艾嬪壓下哭聲後,便輕聲提議:「紅妃妹妹妳就向艾嬪道個歉便是;艾嬪妳也別計較,紅妃的性子本就直率,有時候惱了就做得過火了些,大家解釋清楚好好和解便好,皇后娘娘便也用不著動用宮規,要端午了,別見血。」

      「柔妃妳那話什麼意思?是要本宮吞了這口惡氣?紅妃適才還將髒水潑到了本宮身上,意有所指的,至少也得讓她掌嘴賠個不是。」竇貴妃忿忿坐上椅子,氣得喝了口梨茶潤喉,不快啐道:「真是晦氣,都是妃位的人還提著這些汙穢潑人,一大早就直接鬧上皇后娘娘這兒,也不讓人清閒。」

      紅妃挑起一邊的眉,明擺著面無表情,卻十足十的挑釁。「是誤會?那好,艾嬪從哪兒聽來的,說出是哪座宮的下賤奴婢,本宮不只自願掌嘴,還三跪九叩一路叩到妳們荷鏡宮!」

      「艾嬪,妳趕緊說了好結束這場紅妃起的鬧劇。」竇貴妃啜飲後,懶聲朝艾嬪說道。

      「嗚……嬪、嬪妾……」似乎察覺到竇貴妃話語間的意思,艾嬪抖著纖弱的雙肩,驚慌覷了一眼身邊同樣驚慌卻一直攙扶自己的貼身宮女,然後飄向平日都待在一起的夏嬪與淇婕妤,唇瓣抖著。

      豈料,夏嬪、淇婕妤避開了她投來的目光,咬唇不語。

      艾嬪見狀,登時如臨冰窟,心如死灰。

      「快說呀,艾嬪,說說看妳到底從哪裡聽來的。」將一切看在眼底的紅妃冷笑,隱約的肅殺浮於眉宇,她不會錯過這種面臨危機時殺僕弒主的人性糾結,也不吝於落井下石。

      不管是妃子與妃子之間,還是嬪妃與奴僕之間,或者毫無相干的人之間,她都樂得這樣做。

      初入宮時,她仍懵懂於人性。如今過了兩年,她看了不少,聽了不少,學了許多,代價便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事關皇家顏面,區區奴僕隨口就是流言蜚語,主事姑姑管教失職,主宮妃子放任下人不當。這任一流言傳出去便是令天下笑話皇家,欺辱六宮,侮辱皇上,其心可誅!多舌者罰以拔舌;失職者發落邢司;不當者降位幽閉,殺雞儆猴!」

      「紅妃!妳這是在指本宮管的荷鏡宮造的謠嗎?」竇貴妃手勁一緊,手裡的瓷杯都嗑上了杯蓋碰出刺耳的聲響。「難道妳就沒錯嗎?指不定就從妳宮裡的奴僕傳出來!」

      「貴妃急什麼?可別那麼急著對號入座啊,本宮除了艾嬪,可沒指責其他人了。此外,本宮現居的盛香殿如今就只有本宮和二皇子二人。貴妃怕是忘了一年半前本宮同陛下打賭能獨自照料二皇子與自己過兩個冬季,還遣散宮內奴僕的事──包括本宮的隨嫁姑姑。」

      紅妃彎唇,嗤笑睨著一干嬪妃語塞,好似被六宮遺忘,被當今聖上蓄意冷落一年的不是自己,一雙未染胭脂的眼眸仍舊晶亮得張揚,一如她坦蕩又傲氣的言語:

      「本宮就是得親自張羅大小事,今日才碰上了艾嬪滿口的粗劣流言。」

      「紅妃姊姊……嬪妾──」

      「行了。」一直沉默的金皇后支手揉搡著太陽穴,打斷了艾嬪的哭訴,環視了齊聚於堂的妃嬪,最後目光徐徐落在紅妃身上。

      紅妃一身焦、白茶二色素襦裙,衣袖還用兩條簡單的白布綁起,就跟宮內那些做漿洗、清掃的宮女一般,面上還沒半點迷人粉妝,絲毫沒有當初入宮時那般張揚跋扈的焰火秋色。

      可是,金皇后清楚,衣裳再怎麼樸素,縱使未施一點胭脂,未簪一株金華,站在她面前的這位妃子仍然是那個在草原上縱馬奔馳,彎弓騎射奪得帝王注目的女人,既自信直率,又大膽叛逆。

      李綪,在精緻榮華的後宮當中,是如何的格格不入。

      金皇后從她入宮開始就一直耳聞她與其他嬪妃的衝突,「利益考量」、「家族束縛」、「聖恩愛寵」、「生存富貴」,這些嬪妃……乃至於她都不得不在意的諸多事情,在李綪眼底就如同草介,一毛不值。

      多麼跋扈固執的妃子。

      多麼……恣意奔放的姑娘。

      「因為她有我們永遠沒有的自由。」

      謐妃死前一日含淚同她說的話又迴盪在她耳邊,她捧著茶水的纖手顫抖如飄零的枯葉,但笑靨有羨慕有恍然,卻又苦澀得如泡過頭的濃茶。金皇后嘆了口氣,掩蓋不住累日疲倦的精美妝容,此時多了幾分活絡神采的無奈。

      「所以……紅妃,妳就因此把一桶馬尿潑上了艾嬪?」

      「艾嬪該萬幸當時妾手上的是馬尿,而不是一把槍。不然……」紅妃瞇眼,輕輕昂起下顎。

      「妾沒一把槍把她掛在城牆上示眾,已是天大的讓步。」

      她並沒有因為面對的是六宮之主而低頭,也沒有屈就於宮規禮儀,稜角分明又如根刺尖銳扎進了群妃眼底。

      那麼跋扈,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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