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3.救命恩人

時間過的很快,轉眼間天氣又熱了起來。夏季的蟬鳴充斥耳際,使得每週一次的義診活動更加令人感到煩躁,即使是從世人眼中看來清心寡慾的修女,也免不了要發起牢騷。

「其實我們就算不進行義診,因為聖水慕名而來的人也夠多了不是嗎?」

「大概是院長在嘗過甜頭以後停不下來了吧?」

「⋯妳們在說什麼?原先富有重大意義的活動都被妳們當成吸收教徒的手段了嗎?就算已經收穫豐碩成果,院長不也還是堅持著要替人治病⋯」

「初菜,妳是不是傻?」

群聚的黑袍女子不約而同發出嗤笑,除了執迷不悟的初菜以外,她們對於院長的目的可是一清二楚。羅貝里亞教堂位於偏鄉,信眾鮮少,常年處於經濟困頓,而舉辦義診的費用全由院長一人負擔,起初所有人都認為她無私且偉大,但自奈緒梨出現以後,一切都變了。院長以保護奈緒梨為由,不讓有治療效果的聖水隨意外流。若是真的有心要行善,她更應該把這東西分送出去才對吧?

除了初菜,所有人都看出來了。院長最初想要的本來就不是什麼心靈上的正回饋,而是名聲,她希望每日都被人們用崇拜的目光洗禮。

聖水的出現,確實能讓人為之瘋狂,不少人為了得到它,願意捐助大筆善款。可明著收錢就太難看了,院長以給收養來的孩子們過上更好的生活為由,接受了捐助。而實際上,真正有受惠的孤兒,只有奈緒梨一人。

一個病人一星期只能拿一瓶,一瓶要價二十萬。奈緒梨只要漱一次口,就能稀釋出五瓶。每位修女都知道這個價碼,她們也常瞞著院長讓奈緒梨多做幾瓶,好讓她們中飽私囊。

初菜是第一個被院長收養並帶在身邊教導的孩子,對院長的感情自然是不能和其他修女比的,她其實也知道這些不能被公諸於世的醜聞,但她始終堅持相信院長的為人。

「我要先回去了。」我對總在帳篷外群聚起來偷懶說閒話的修女們說。她們常常讓我多吐幾口水來給她們賺賺零用錢,當然,我也有拿到一些,雖然她們很煩,但本性並不壞。

「妳和院長說過了嗎?」初菜眉頭皺得可緊,她是教堂裡唯一一個能讓我感到無比噁心的人。多年前,就是她間接讓涼太受傷,然後還把惹怒院長的怨氣全撒往涼太身上,是個異常自大的偽善者。據說她是被院長一手教出來的,把涼太的傷口越弄越糟這件事她恐怕都不覺得自己有錯吧。這種把自己當成唯一真神的代言人,因此做什麼都沒錯的感覺和院長一個模樣。

「是她讓我回去的。」我回應。即使初菜一臉不服氣,我還是頭也不回的走了。

*

最近晚餐後的甜點時間,孩子們總會討論自己喜歡的英雄。小唄看了雄英運動會轉播後,對能使用火焰的個性情有獨鍾,現役英雄裡最有名的是名為奮進人的英雄,也是轟焦凍的生父。與其說小唄是奮進人的粉絲,不如說是轟焦凍的支持者吧。

小徹和其他男孩子們則都是喜歡歐魯麥特,畢竟他是和平的象徵,但全身都散發出強烈美式風格讓我有些反感,總覺得他跑錯地方出場了。女孩子們的喜好倒是很分散,小雪說想成為像Mt.lady或午夜時分這類顏值夠高,身材好到能拍廣告的女英雄。大概,她想成為明星多一點。

「奈緒梨姊姊要考高中了吧?會去考雄英嗎?」小徹冷不防的問道。

⋯不可能吧。心裡馬上這麼想到。

但我沒有說出來。如果要考那間本島學校,除非在附近租房子,不然不可能以通勤的方式去上課。再說了,我的個性根本就不能打擊犯罪吧?

「你這孩子真愛說傻話!雄英太遠了,要是奈緒梨姊姊真的考上,她就不能跟你們每天生活在一起了。」原田阿姨替我圓場,不得不說,還真是難得。「奈緒梨還是會繼續讀這附近的學校吧?」她接著打探起來。這裡的大人幾乎都不想讓我離開。

「⋯誰知道呢。我還沒想好。」

*

「還沒有把進路調查表交上的人,明天就是最後期限了,不要拖延下去嘍!」班導在放學前對我們這麼說完便離開教室。

「唉!為什麼我會被生在這種鄉下啊。」

「就是!根本沒幾所像樣的高中能選啊!」

「完全沒有英雄科不是嗎?」

「你那種破個性還想唸英雄科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教室裡關於英雄的話題也從來沒停過,而我也從來沒想過要和他們一起談論那些根本碰不上的大人物。

「祈里,妳的個性不是自癒嗎?為什麼沒想過要當英雄啊?」

班裡的人突然提起了我。

「那又怎麼樣?」我提起收拾好的書包,對著那些剛才還圍在一起談笑的人說:「又不是什麼能幫到人的個性。」

「妳在說什麼啊?那超強的不是嗎?」

「對呀,妳只要受傷了馬上就能復原不是嗎?根本就是無敵啊!只要訓練一下體能之類的,打持久戰一定會贏。」

「我不知道我的個性是不是連再生都辦得到。要是我四肢都被砍斷又長不回來的時候大概也是會死吧?」我用稍微現實了點的話回應他們,結果教室裡死寂一片,我在瞬間澆熄了他們對英雄的幻想。

「要當英雄的話,沒有隨時會死的覺悟是不行的吧?」我丟下這句話以後便離開教室了。

「她怎麼還是那麼難相處。」

「但是⋯怎麼說,那種冷漠的感覺超級帥。不覺得嗎?」

「你是被虐狂吧?」

*

「奈緒梨,等一下!」班裡唯一敢和我閒聊的女孩子,直通葵從身後追了過來。

她留著一頭棕色長髮,平常會梳成左右兩條麻花辮,我曾經問她為什麼要把自己弄得這麼老土,被班裡的人笑是真村姑不是很不好受嗎?她卻笑著跟我說要是不這麼綁起來她的頭髮就會炸開,因為她有嚴重的自然捲,而且髮質又硬,才非得是綁麻花辮不可。

葵是個很開朗又不怕丟臉的女孩子,和我不一樣,如果她是陽光,我大概就是影子。不過這樣的她也有煩惱,比起頭髮,她更在意臉上的斑點。如果這裡不是偏鄉,她應該能找到很多辦法打扮自己吧。

「妳走得太快了。」葵一邊喘氣一邊對我說。「其實妳不用那樣和大家說話吧?」

「我只是實話實說。妳也不用老是操心我的人際關係。」或許這樣對葵來說很失禮,但我已經很久都沒在意過別人對自己的看法了。

「人是群居動物,一個人做不到的事太多了。妳要好好注意一下,不然真的會孤獨死。」她頭頭是道的說明起人際關係的重要性。

「那妳舉例一下什麼事是一個人做不到的。」

「嗯⋯生孩子吧?」

「⋯妳在開黃腔嗎?」

那個時候,我還沒深刻體會到葵說的這些話對我而言有多重要。

*

在班導收齊全班的進路調查表隔天,我被叫進了辦公室,班導貌似有話要對我說。是要說那天放學後的事嗎?我不覺得我有說錯啊⋯

摸不著頭緒地走進教師辦公室,班導看著像已經等了很久。他摸摸腦袋瓜,要我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

「祈里,妳的進路調查表只寫了一間學校,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我的成績應該百分之百能考進去吧?」

「不是。妳不打算報考分數更高的學校嗎?以妳的成績,能考上升學率不錯的高中吧?距離妳住的地方只要搭公車,不必轉乘也能到,是很不錯的條件才對,妳沒考慮過嗎?」

「但這所高中我走路就能到。」我迅速答覆。

班導露出有些困擾的表情,還對我嘆了一口氣。「祈里,我真不曉得該怎麼說才能讓妳明白。但妳其實可以給自己更好的選擇吧?」

「⋯⋯。」我沒辦法給班導更多回應,或者說,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妳從沒好好思考過自己的未來吧?」班導他把進路調查表再度退回來給我,「我再給妳一點時間,妳好好想過以後再交上來。」

我接過看起來如全新一般白淨的進路調查表走出辦公室,不知怎地,班導的話竟然令我有些難受,並不是會想落淚的悲傷,而是一種肚子裡所有內臟都糾結在一塊兒的痛苦。

「欸?被退回來了?!」葵在歸途中誇張地大叫著,若非鄉下人口稀少,沒什麼路人,不然這一叫得嚇壞多少人?

「⋯妳反應不用那麼大。」

「會不會是因為沒有寫英雄科啊?」

「⋯啊?為什麼?」

「因為大家都想當英雄不是嗎?我也有寫喔,英雄科。」

「⋯葵也要考英雄科嗎?」

「嗯。妳看,我的個性其實很強吧?」葵碰了下我以後划划手指,我的身體就自動被推往她指尖的方向。

她可以操縱碰到的物體,讓它隨自己的意思移動,但目前只能控制物體的去向,還不能控制物體的細微動作。

「妳要考哪間學校?這附近沒有英雄科吧?」

「⋯我說了妳不能笑我喔。」葵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靠往我耳邊說:「雄英高中。」

「⋯那不是很遠嗎?交通怎麼辦?還是要搬過去住?」

「我想大概會搬過去吧。我爸媽很支持我。」

「⋯是喔。」

「怎麼了?妳覺得寂寞嗎?」

「是也沒有。」我平淡地回應。

「不過我覺得自己應該考不上。」她的口氣像洩了氣的皮球一般。

「至少比那些光說不練的人厲害了。」

「嘻嘻⋯」葵露出了笑顏,夕陽把她照得每根頭髮都在發亮。「如果我當上英雄了,妳要不要來當我助手呢?」

「⋯為什麼我要?」

「妳可以治療別人的傷口吧。」

葵一說完這句話,我的胸口像是受到重擊一般,又悶又痛。為什麼她會知道?我明明從來沒和她提過。

「說什麼傻話。我怎麼可能辦得到那種事。」我第一次對她說謊,為什麼此刻我會感到如此焦躁?只想趕快結束話題。

「教堂裡的聖水,是妳做出來的吧?」葵她明明笑著,卻讓我感覺無比壓迫。

「妳到底在說什麼⋯?要是做得到的話,我沒必要隱瞞吧?」我想隨意唬弄她,但她擺出了一張不滿意的臉。

「對呀,明明不需要隱瞞。」她接著說:「妳可能不曉得,自己已經救了多少人吧?我小的時候就曾經被妳救過。」

「⋯啊?」

直通葵一出生便因為先天性疾病,被醫生診斷出活不過十歲。她的童年基本都在病床上度過,六歲那年若不靠著儀器和藥物她根本不能活下去。她本來已經對人生不懷抱任何希望,但在五年前,母親拿了一罐看起來像是自來水的東西讓她喝下,母親說每天只能喝一點,而且要對爸爸保密,因為是很貴的藥。直通葵並沒有拒絕母親的好意,她知道全世界只剩下媽媽還對她的病情抱有希望。照著媽媽說的,每天只喝一點,一週喝掉一瓶,到第三週的時候,直通葵已經能下床站立。

那天,她與母親相擁而泣,直通葵確信自己是被母親拿來的藥救活的,她的母親因此成為了教徒,時常幫忙教會宣傳義診活動,希望更多人能因此得救。直通葵在復健結束以後,第一個去的地方就是羅貝里亞教堂,她原先真心地相信是天父救活她的,直到一次她跑去參觀了義診活動,她才發現真相。

直通葵不曉得義診的動線安排,直接找了個營帳鑽進去,裡面滿是穿得黑壓壓的修女,她很快就被發現,然後被趕走。即便她沒有待在那裡很久,她也看見了一個並沒有穿著修女服的女孩子,和她年紀差不多,手上拿著跟她喝下的藥一模一樣的東西,在她即將被推出去那一刻,她看見了那女孩把口中的水吐進藥瓶裡。

「升上國中看見妳以後,我馬上就認出來了。還記得國一那時候我在個性健康檢查完就找妳搭話嗎?我還以為自己搞錯人了,因為妳的個性不是治癒而是自癒。」

原來葵總是會一直黏著我是因為她想知道我到底是不是她的救命恩人嗎?

「⋯是喔。」

「妳沒否認就表示妳真的是吧?!」她又再度大叫起來。讓我有種中計了的感覺。「那真的超厲害的不是嗎?」

「只靠那種個性當不了英雄吧?」我推託道。

「妳太淺了太淺了。」

葵就像被觸動到了亢奮開關,硬是拉著我來到鄉村地區唯一一間能徒步到達的書店。大部分會到這裡光顧的大多都是需要參考書的學生。

「妳會有那種想法是因為曝光率高的英雄大多數都是打擊犯罪逮捕敵人的類型,但也有很多救災或是援助相關的英雄喔!」葵一邊說一邊把一本有些厚重的書遞給我。「這是我以前在醫院裡每天都會看的書。」

大概是發覺我始終興致缺缺,葵忍不住直接翻開書本,開始一個個向我介紹不同的英雄。

「妳看,這裡。午餐尖峰時段!他是午餐英雄,可以做出非常好吃的料理。」

「⋯那是什麼,普通的廚師難道辦不到嗎?」

「所以誰都能當英雄啊。我記得是這一頁,布偶貓。她也沒有什麼戰鬥能力,但是個性很強喔!可以用眼睛紀錄下所有看到的人的位置和弱點,是很厲害的山難救災英雄。」

「她搭檔的能力是心電感應。」

「對呀。啊,重點不是他們。重點是她!復原女孩!」葵說到這裡,雙眼都發光了。「她的個性是治癒!可以活化人的復原機能,她是治療外傷的專家,是絕對少不了的支援型戰力。」

葵她一臉興奮地看著我,好像非要我發表感想不可。「⋯是喔。」

「奈緒梨,這本書我幫妳買下來,妳帶回去好好看,看完之後再跟我說!」葵她沒有責備我冷漠的反應,反而笑著把書送給我了。

我被迫收下了書本,心中滿是揮之不去的雜念。為什麼葵那麼希望我對英雄產生興趣呢⋯?我這種人真的能當英雄嗎?

不知為何,院長說的話在腦中清晰的浮現。

⋯我是連自己母親的死也能視若無睹的孩子。

擁有這種個性卻不去救人的傢伙,比敵人更可惡吧?

我把寫滿英雄資料的書送給了孩子們,沒有再翻開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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