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然不知兒子已經跑去通風報信，鄒毓嫻在離開好友的店之後便直接返家，誰知回到家卻不見孩子的蹤影，一問之下，才知道孩子去了公婆那兒，她也就放心了，而因為心情很亂，倒也不會多想，孩子怎會突然跑去祖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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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應該看到那個訊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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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入主臥室，邊脫著外衣，鄒毓嫻覺得整個人沉甸甸的，看著床上那對枕頭、兩件被子，她忽然覺得，自己的婚姻生活簡直不像話的可笑，至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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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一般人所謂的標準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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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夫妻之間沒有甜言蜜語，沒有太多的親密接觸，甚至連牽手都是中間隔著兒子，可是她就是傻呀，一個勁兒認為這種情況總有一天會改變，然後他們一家人，就會變成全世界最幸福的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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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自她有記憶開始，柳雲麒就是個性情冷冷淡淡的人，對人不會特別熱情，遇上極熟稔的人才會多說幾句，不管男人女人都一樣，可是，他絕對不是個壞男人，除了性情冷僻一些之外，在她心目中，他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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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看到她被其他小朋友欺負，倘若她哥哥不在，他一定會保護她，遇到功課不會，也是同樣，總而言之在她嫁給他之前，他對她其實很不錯的，讓她一直以為，她在他心目中，是算特別的人，可是誰知道結了婚後，一切卻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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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她本來以為，他是有一點點喜歡她的，畢竟在她記憶中，他並沒有帶過所謂的「女朋友」這種人物回家過，也不曾鬧過任何誹聞，而且心裡有煩悶的事，也會找上她，跟她聊聊天，雖然次數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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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因為如此，所以之前她才堅信，或許結婚初期他是因為生氣而疏遠她，可是在時間催化下一定會起化學變化，可是並沒有，並沒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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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該死心了吧，她真是傻到不行，才會覺得自己是可以去期待他給的愛情，想來，她覺得自己真是個可笑的愛情乞丐，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覺得自己能得到想要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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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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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酸酸的，鄒毓嫻悲哀地笑了，心頭湧起的，是更多對孩子的歉意，還有對孩子往後無法跟父母住在一起的不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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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唇是上揚的，但淚水卻不受控制滑落臉頰，這樣的奇怪組合莫名地適合她現在的心情，她當然知道自己此刻臉上的表情一定很難看，可是她一點也不介意，反正又沒人會看到，她何必在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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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真的是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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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顯然老天爺不這麼認為，因為就在這個時候，她聽到了臥室門被打開的聲音，讓她嚇了跳，轉頭一看的結果，出現的人卻是非假日不可能在下午五點多出現在家裡的柳雲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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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都七點過後才回家的，今天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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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收到她的訊息，所以回來談離婚細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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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毓嫻半點也不敢去想，他會不想離婚，畢竟這九年來他表現出來的樣子，都在在顯示他對這個婚姻的態度是可有可無，有也罷，沒有也無所謂，反正他就是被逼的，隨你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好了，他至少可以選擇不要住在家裡，把這當成他無聲的抗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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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宇呢？」看著愣住的她，柳雲麒面無表情，詢問著兒子的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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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上，他前所未有地提早回家的確是因為她傳給他的訊息所以想跟她談一談，不過他並不希望兒子在場，因為這會讓問題更加麻煩，他現在只想先單純跟她談一談，然後再考慮離婚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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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在爸媽家。」回過神，鄒毓嫻連忙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因為她知道，他不愛人家恍神，對他的提問有半分延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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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吧，我們談一談。」率先走到窗邊的單人沙發落坐，柳雲麒不用特別深思，也知道她此刻的表情在訴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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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應該是認為他會早歸，是要回來跟她談離婚的細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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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恐怕要讓她失望了，他今日並沒有這個打算，只是想先了解一下而已，畢竟在他看來，她好似沒想過他們離婚的後果，她會明白倘若他們離婚，受到責難比較多的人，還是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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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忽然提離婚？」等她款步走到他對面落坐後，柳雲麒淡淡問了句，因為他是真的很想知道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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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誤了你九年，真的很對不起，所以我想把自由還給你，希望你不要認為我這個決定太晚。」她看著眼前這張讓自己眷戀不已的臉，嗅著空氣中那股讓自己好想把握住一生的味道，心實在好痛好痛，但又必須克制自己不要再去眷戀妄想，說服自己必須放棄，徹底的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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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想放棄，柳雲麒卻不是很合作，既沒有馬上答應她，也沒有再問她什麼，就只是定定瞧著她，一語不發，讓她只好再度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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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用擔心爸媽那邊，我會去好好說明的，九年前的事不會再發生一遍的，請放心吧。」她想，他大概是不想再面對那種被父母逼著做一件事的窘境了，不過無妨，這件事她會解決的，她早在下了要離婚的決心後，就把一切後果都想過了，各方該怎麼應對，該說什麼她都已經想好了，而這一點很顯然她必須讓他知道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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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認為妳能解決？」他終於開口了，可卻是對她的保證有著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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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他不相信她，而是他們要離婚這件事會很棘手，而且說實在話，雖然被逼著結婚，他倒是從來沒想過要離婚，更沒有想過她有一天會提出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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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相信我好嗎？」鄒毓嫻以他從未見過的堅定神態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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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上，在他的印象中，她一向都是溫順聽話的，從不曾對他有句分貝較大的話，也從不曾表現出一絲絲強勢或自我的一面，所以當她用這樣的眼神及表情看著柳雲麒時，柳雲麒忽然間不太能適應，甚至覺得有些訝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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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心目中，鄒毓嫻這個女人就是小女人的最佳代表，看起來柔柔弱弱，整個人充滿著非常需要人家保護的氣息，尤其是在嫁給他以後，她總是一副以他為天的模樣，從來沒有反對或質疑他任何決定或話語，總是他說什麼她就做什麼，沒有一點自主性、獨自性，可她可能不知道，其實他不太喜歡她這樣，但是現在，他卻在她眼中看到堅定、堅強，甚至言語間還出現要保護他不再受九年前那種折騰的意思，讓他好生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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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鄒毓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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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認識了二十幾年的鄒毓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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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那個當了他九年妻子，總是以他的意見為意見，他從來不會去想，有天她能有解決某件大事的鄒毓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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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她會是個好聆聽者，卻不是個能解決問題的好人選，所以，他從來不會去想，她會有主宰一切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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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瞬間，柳雲麒有些迷惑了，不過下一秒，他卻透過阻隔著他們的茶几上的透明玻璃，看到她一雙小手緊緊抓著自己的衣襬，甚至還微微顫抖，讓他的訝異馬上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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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他認識的鄒毓嫻就該是這樣，遇到大事就只懂得抓著衣擺坐在一旁，就像當年的她，明知道他正被父母逼迫娶她，卻只是像現在這樣抓著衣擺坐在一旁，完全沒有替他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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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可惜的是，柳雲麒是這樣想，可這回鄒毓嫻這個舉動所代表的意義，卻不是如他所想的那般，她會緊抓著衣擺，手還微微發抖的原因，是因為她正在做一件讓自己陷入痛苦深淵的事，她抓著衣擺，只是想給自己力量而已，而手微微發抖，則是因為她必須對抗全身正在對她本人抗議要她不要離婚的細胞，可惜柳雲麒不會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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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也因為柳雲麒不懂，所以她的保證他實在無法相信，而他也不想因為跟她離婚讓自己又遭父母砲轟，對於這種情況，他再也不想再面對一次了，他覺得她一定不會懂，當年他陷在那種局面有多不舒服，心裡有多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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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們不離婚。」沉吟片刻，柳雲麒丟出了讓鄒毓嫻愣住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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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都這樣過了九年了，他的生活何必現在才改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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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來就不愛改變這件事，當年規劃好的生涯計畫被改變了，現在她又想改變他不想改變的生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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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吧，如果他父母覺得她這般好，這樣適合當他的妻子，那麼就這樣吧，離婚並不是必須的，她說要他自由，但說實在話，他倒是沒覺得不自由過，只是不自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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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九年都這樣過了，何必多此一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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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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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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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跟我們大家嘔氣了好嗎？」鄒毓嫻忽然覺得，他竟然在此事上有著孩子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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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我做我就做，但我私底下絕對不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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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我做我偏不做，反正做了也不一定會被稱優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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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毓嫻覺得九年前的柳雲麒是第一種人，而現在的他卻是第二種人，可不管第一種或是第二種，給人感覺都像叛逆期的少年，一點也不符合他當年或是現在的年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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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沒有跟任何人嘔氣。」柳雲麒皺眉，可心卻是忽然抽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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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他在嘔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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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什麼要嘔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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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不會去做嘔氣這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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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聊‧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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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鄒毓嫻望著他的臉，看著他緊皺的眉頭，頭一次質疑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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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吧，這件事不要再提了。」她居然質疑他的話？柳雲麒內心又是一陣擺盪，但表面上不動聲色，起身準備去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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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了，你不認為我做得到對嗎？」毫不拖泥帶水，鄒毓嫻霎時明白了他完全無法相信，她能說服他父母同意他們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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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肯是因為不願意像當年一樣被逼著做一件事，當年他被逼著跟她結婚，她因為太過開心及震驚，所以沒有多加思考，耽誤了他九年，這次，她絕對不要再犯這樣的錯誤，否則，她就真的太對不起他，也太對不起她那對一年見不到兒子幾次面的公公婆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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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脫衣服的手頓住，柳雲麒轉頭看著妻子，淡漠的眼神算是回答了她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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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的確不認為她能做到，因為他父母絕不可能同意他們離婚，而他，九年前年輕氣盛的時候都沒反抗了，九年後更不可能做這種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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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說服爸媽的，請你相信我。」鄒毓嫻早就打定無論如何也要成功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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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小宇妳打算怎麼辦？一三五歸我，二四六歸妳，星期天歸爸媽？」她認為這樣對孩子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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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他可不這樣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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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提到孩子的問題，鄒毓嫻咬了下唇，這才鼓足勇氣開口。「小宇就跟著我好嗎？我就住在柳家隔壁，爸媽要看孩子也隨時可以看，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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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孩子，她不想失去，更不想錯過孩子每一個成長時期，雖然她知道自己這樣很自私，可是他能體會她再也不能待在他身邊，且又無法跟孩子朝夕相處的滋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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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明白這樣她會有多痛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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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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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他忽然轉為更加冷漠的眼神，鄒毓嫻忽然渾身打了個冷顫，霎時無法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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