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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氾濫成災的悲傷

      下午一直下著雨,時而綿綿細雨,時而滂沱大雨……

      因為真名的影響,李夕語的心情也和不斷落淚的天空一樣,感到低落。

      一放學回到家的李夕語,一進門,出乎意料之外的,父親和母親都在家。

      看著弟弟的鞋子,她猜弟弟也在家,或許在樓上……

      電視螢幕亮著,正在播報新聞。

      家裡的氣氛很壓抑,父親抬眼看著李夕語   ,語氣跟平時不太一樣……

      「坐下,看新聞。」他說。

      語調很平靜,但也就是這股平靜讓李夕語感到不尋常……

      李夕語心中萌生強烈的不安感,但還是放下書包,坐在離門口最近也是裡其他三人最遠的位置。

      她瞥見母親臉上有些許不安,連一向不安靜的弟弟也莫名的安靜。

      新聞不斷轉換報導的事件,李夕語也不知道她該注意什麼事件。

      “妳父親想要妳看什麼?”一直不說話的真名卻突然幽幽的開口問。

      “不知道。”李夕語回答。

      “他以前曾經這樣嗎?”她又問。

      李夕語愣了一下,說:“沒有。”

      “是嗎……”真名淡淡說道。

      接下來,是一段近乎死寂的沉默……

      大家沉默了許久,久到李夕語都要懷疑是不是自己耳朵被關靜音了。

      「看這則新聞。」父親突然說。

      李夕語依言看去……

      一則兇殺案件……

      李姓殺人犯……

      她回過頭,與父親對上眼,他冷笑著說:「他是親戚,妳知道他為什麼要殺人嗎?他是因為妳才殺人的……」

      「我不認識他……」李夕語感到不安之餘也感到莫名……

      真名突然出聲:“我想,正確來說,是因為我……”

      「真名安靜一點,我沒空跟妳說……」

      隨著李夕語這句不小心脫口而出的話語,氣氛瞬間凝結……

      父親看著她的眼神耐人尋味……

      母親則是身體瑟縮了一下,不敢看著李夕語……

      李夕語自己也愣住……

      她知道一定有哪裡不對勁,但是……

      父親冷笑一聲,沒有關注她莫名其妙的喊聲,「妳知道為什麼我要妳讀私立的高中嗎,因為妳注定不能活在陽光下,所以越低調越好。」

      「什麼意思?」李夕語有些反應不過來。

      難道不是因為真的要她趕快去賺錢?

      「因為妳是『祭品』,妳的存在注定是被犧牲的。」

      感到前所未有的荒謬,李夕語乾笑幾聲,問:「爸爸,你在說什麼?」

      「你父親沒有開玩笑,這是真的,會發生這種事,就是因為妳的存在!」母親突然激動的開口,她以幾近崩潰的眼神看著李夕語……

      「妳根本不該出生!在那女人懷妳的時候妳就早該被墮掉!」

      「墮……掉?」她偏著頭喃喃,似乎仍舊沒有明白……

      但母親沒有放過她的意思,她伸手指著李夕語,口中繼續吐出殘酷的字句,「妳一直都不知道吧?妳根本不是我女兒!妳只是一個錯誤!一個不要臉的女人生的雜種!」

      李夕語似乎聽到有一條緊繃到極限的線斷掉的聲音……

      她站起身……

      源源不絕的尖叫聲是她最後聽到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渾渾噩噩的她逐漸回過神……

      她覺得很冷……

      覺得很吵……

      傾盆大雨自她頭上落下,在此刻的她聽來吵的簡直要讓腦袋爆炸……

      啊……對了……腦袋……

      “真名?”她嘗試詢問。

      沒有回應……

      她又是一個人了……

      她笑了……也哭了……

      仰頭,任由雨滴砸在她臉上。

      砸得人生疼……

      雨水混雜著淚水,這樣,就沒人知道她在哭……

      她隱約記得自己尖叫著跑出家門,但後來呢?

      這裡,她不知道在哪……

      左右方都是田野,只有眼前的一條小徑……

      我走這麼遠嗎?李夕語模糊的想……她覺得頭好重……

      “真名?妳回答我好嗎?妳在哪裡?”

      李夕語覺得真的很冷,她身上早已濕透的制服根本毫無保暖功能。

      她不禁伸手環抱自己……一邊漫無目的的走……

      父親……母親……沒有人出來找她……

      「呵……」李夕語喉中溢出一聲乾笑……

      嘲笑自己在他們眼中根本不重要……啊不……是打從一開始,就被捨棄了吧?

      真名……妳到底是誰?妳為什麼要讓我變得這麼可悲?啊不……即便沒有妳,我也不會被愛……

      因為他不愛我的媽媽……

      他們以為我不知道……呵!不……我很早就知道了……

      以為我像個傻子什麼事都不知道……不……我不是傻子……

      傻子?呵呵……傻子啊……

      李夕語像是瘋了一般,乾笑著喃喃自語後又搖頭,不斷如此……

      她走著走著,被更加吵雜的聲音引起注意,發現自己在一座橋上……

      下方洶湧的河水不斷流淌……

      橋的護欄不高,矮到李夕語只要稍微撐起身體,就能……就能……

      就能怎麼樣?

      她像著迷似的看著下方不斷洶湧而至又洶湧離去的灰色河水……

      來了又離開……毫不遲疑……

      沒有任何事物會為我停留……

      「死……是什麼感覺……」她看著下方,喃喃……

      她想死,這個念頭無時無刻都出現在她腦中,頻繁到她都習以為常……

      她伸出雙手攀上護欄……

      她好像聽到有人在說快點,快下來吧……

      李夕語笑了……

      叭!叭!叭!叭!叭!

      一陣刺耳的聲音傳來……

      她不予理會,一隻腿已經跨過護欄,只要再一下下,她就能知道死亡的感受……

      只要再一步,也許她就能解開她始終好奇的—生與死的謎題……

      但……

      她的腰突然被抱住,被人猛力往後一拉,「啊!」

      好痛!

      「李夕語妳在做什麼!妳想死嗎!」靳思謙緊緊抱著李夕語的腰大吼。

      他們兩人都躺在柏油路面上,啊不,正確來說是只有靳思謙躺在地面上……

      他用自己的身體護住李夕語……

      李夕語愣愣的看著自己腰上的手,似乎不理解自己怎麼突然躺在地上了。

      她回頭看,只看到同樣渾身狼狽的臉……

      她的眼神仍舊茫然……

      但下一秒,她卻開始用力,想要掙脫靳思謙的束縛她的雙手。

      「放手!放手!」她憤怒的朝靳思謙大吼,一邊試著要把靳思謙在她腰上的手拔開。

      「妳在發什麼瘋!給我安分一點!看清楚我是誰!」靳思謙更憤怒的吼回去。

      「滾!滾!滾!滾開!走開!放手!放手啊……」李夕語吼著吼著,卻又哭了……

      她不再想掙脫,卻開始聲嘶力竭的哭……

      「嗚……滾啊……滾開……嗚……我不要你們……我自己……」

      好累……好累……為什麼……所有人都要這樣對我……

      就不能……讓我做一次自己想要的嗎……

      確認李夕語沒有想要再次跳下橋的念頭,靳思謙鬆開手,挪開被李夕語壓住的身體。

      期間,他痛的齜牙咧嘴,畢竟在那種力道下,直接以身體承受撞擊……

      等他緩過勁來,李夕語已經蜷縮成一團倒在一旁……

      他爬到她面前,輕喊:「夕語?」

      她毫無反應……

      靳思謙扶起她,「夕語?夕語?」

      他伸手摸她額頭,「糟了!好燙!」

      他立馬攔腰抱起她,往橋下不遠處的一輛車跑去。

      那輛車很配合的往前開近一點,隨即下來一個人,冒著風雨幫忙打開後座車門……

      風行皺眉看著狼狽不堪的靳思謙抱著李夕語進車門,問:「你的身體……」

      靳思謙一邊調整李夕語的位置,讓她在自己腿上舒服一點,一邊回道:「沒事。快走吧,她發燒了,要送她去醫院。」

      風行沒再說什麼,而是回到駕駛座,火速開往最近的醫院……

      「幫我拿一下手機。」靳思謙想要打電話叫人盡快安排醫院的事,卻突然想起手機根本不在子自己身旁……

      他竟然為了李夕語,慌張至如此嗎……

      要不是風行突然通知他,載著他趕到那裡,是不是他就永遠看不到她了?

      風行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臉色和李夕語同樣蒼白的靳思謙,二話不說,把對方放在副駕駛椅上的手機遞過去。

      靳思謙對下屬交代了很多事情,李家那裡的、醫院的、學校的……

      等靳思謙終於掛了電話,他才出聲:「你就這麼喜歡這女孩?」

      靳思謙垂眸看著緊閉雙眼的李夕語……

      喜歡嗎……肯定的……      

      「嗯。她是個……很令人心疼的女孩……所以沒辦法放著不管。」靳思謙伸手撥開黏在李夕語臉上的濕髮,輕聲說道。

      風行挑眉,「令人心疼?」

      他想起上午她的冷言冷語,那副樣子……倒是想像不出來……

      「有事等到醫院再說吧。」靳思謙淡淡的說。

      「休息一下吧,到了再叫你。」

      靳思謙訝異的看著對方。

      風行翻了個白眼,「算了,你不需要。」

      靳思謙輕笑幾聲,說:「謝了。」

      風行知道他的意思,「不用謝,我不是為了你們兩個……」再說,也不是他發現這件事的。

      靳思謙挑眉,但沒說話,只是閉眼假寐。

      風行向上瞥了一眼自己因為下車幫忙開門而略為淋濕的頭髮和被泥水弄髒的車子,摸摸鼻子也不再說話。

      到了醫院的急診,因為靳家的關係,靳思謙可以很快就讓李夕語得到照護。

      風行則是因為有事先行離去。

      等到身穿病患衣服的李夕語被醫護人員自CT室推出來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

      靳思謙上前,卻發現,李夕語是閉著眼睛的。

      「她……」靳思謙正要向女醫生發問時,卻被示意噤聲。

      女醫生讓其他醫護人員將李夕語送去病房,自己帶著靳思謙去到她的辦公室。

      「她是你女朋友?」女醫生確認門外無人後,關上門,在辦公桌椅坐下,問道。

      靳思謙愣了一下,隨即搖搖頭,「不,不是,只是同學。」

      眸中流露的苦澀是他自己也沒有察覺的。

      從一開始因為過度擔心的恍神,到現在眼神中的苦澀,這一幕幕都被女醫生看在眼裡。

      她回想很多年前他的樣子,不由得為現在的他感到高興。

      「她的狀況如何?」靳思謙靠在一旁牆上,雙手環胸,問道。

      「她的發燒已經降下去了,CT結果也沒有任何異常,不過,我覺得她的問題在於心靈層面。」女醫生伸手了推眼鏡,又說:「在測CT的時候她都能依照我的要求配合掃描,但是她完全沒有任何的情緒表現。」

      靳思謙皺眉:「什麼意思。」

      女醫生向後靠在椅背,雙手交疊放在腹部,將椅子轉向他的方向,看著他,「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她完全沒有一點點的喜怒哀樂,甚至檢查時的些微緊張也沒有,她從頭到尾都是聽指示做出動作卻沒有開口說任何話。她一直都是面無表情,眼神也很空,簡直就像……」

      「就像一個沒有意識的人偶。」靳思謙接下去說。

      「對,就像是一個人偶。或者更貼切一點形容的話,是一個過分精緻卻破碎的洋娃娃。」

      「精緻而破碎嗎……」靳思謙垂下眼簾,喃喃。

      「她來醫院之前到底經歷了什麼事?」

      「她……似乎和父母親之間突然發生了什麼,致使她冒著風雨走路離家,我在離她家很遠的地方找到她,那時候……」

      靳思謙回想當時的情況,他遠遠的從車上看到站在橋上凝望下方洪水的李夕語,心臟病簡直都要發作了……

      當他拉下意圖跳下橋的李夕語,她的眼神……也似乎沒有認出他……

      「她在一座橋上,正準備往下跳,我拉下她,她卻開始哭喊……就像是……」

      「徹底崩潰了?」女醫生說。

      靳思謙愣了一下,隨後淡淡的應了聲:「嗯。」

      「這樣啊……」女醫生閉上眼,有些疲憊的樣子。

      「當下她有認出你嗎?」她問。

      靳思謙蹙眉,「沒有……我想是沒有,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無法自拔……」

   女醫生睜開雙眼,靜靜看著靳思謙,她說:「我認為她需要接受心理諮商,你覺得呢?」

      靳思謙愣了一下,老實的說:「也許……不過這應該是由妳來判斷吧?」

      「是啊……但我不了解內情要怎麼判斷呢?」女醫生似是感到無奈,雙手一攤,又說:「再者,她的家長若是沒有要讓她接受心理諮商的話……」

      「測CT已經開過一次例了,我想,再開一次應該也不是問題。我說得對嗎?芮秋?」靳思謙側目看著她說道。

      李夕語未成年,一些醫療照護是需要監護人簽字同意的。

      「這樣嘛……我想應該的確不是問題……」芮秋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

      「妳又再想什麼不該想的事情?」靳思謙看著她的表情,冷冷的說。

      因為,每當她出現這種表情,就代表有人會遭殃……

      靳思謙心有餘悸的皺眉頭看她。

      芮秋搖搖頭,微笑說道:「沒什麼。」

      她起身,「走吧,去她的病房,我看有人快等不下去了,我們邊走邊說。」

      靳思謙沒說話,他確實有些等不及了。

      他始終記得,她不喜歡醫院……

      「她的家長不會擔心她出事嗎?」芮秋問。

      「也許會也許不會。我並不清楚他們之間的互動是怎麼進行的。」

      「她有和你說心事嗎?」

      「她……她不太說自己的心事,我只大概知道因為要封測了,對於要讀哪所高中這件事她和父母有不同的想法,所以她最近都在煩惱這件事。」

      「她希望能讀哪所呢?」

      靳思謙愣了愣,搖搖頭,「不,她沒有說過她想要去哪所……」

      芮秋所有所思,但沒說什麼,只是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但,我覺得,一直困擾著她的真正原因是她與父母親的關係。」

      「這才是她變成現在這樣子的主因吧?」芮秋說。

      「我想應該是……」

      「她父母親是怎樣的人。」

      「我不知道……」靳思謙說。

      「嗯?」芮秋像是不信似的挑眉。

      靳思謙翻了個白眼,「難道我應該要連同學爸媽都仔細調查一遍嗎?」

      芮秋很訝異的看著他,「你不是很喜歡這女孩嗎?」

      「難道喜歡她,就非得要把她家祖宗十八代都翻個清楚嗎?」他沒好氣的說。

      芮秋聳聳肩,對此不予置評。

      「我不知道她回家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是一位朋友通知我,我才知道她冒著風雨離家許久。」

      「這位朋友可真是無所不知呢……」

      靳思謙不理會她調侃的話,說:「還有,她不喜歡醫院,所以如果能讓她在別處進行治療的話會更好。」

      芮秋猛然停下腳步,一臉嫌棄的看著靳思謙,咋舌道:「嘖嘖,看來是我多慮了。」

      「什麼意思?」靳思謙也停下腳步皺著眉頭問。

      「沒什麼,只是覺得你總算能夠讓我稍微放心了。   」她只是微微一笑,不再多說,再次邁步向前。

      靳思謙一臉不明所以,不過他倒是沒有追問到底。

      來到靳思謙為李夕語安排的單人病房外,芮秋忽然開口:「你如果要幫她安排別的地方治療,至少也得等明天,那她今天晚上呢?」

      「我陪……」

      「別跟我說你要在病房裡陪她一整晚,她可是個女孩!」芮秋打斷靳思謙的話,嚴肅的看著他,「更何況你根本不是她的誰。」

      「可是她……」靳思謙面露猶豫。

      芮秋伸出食指搖了搖,「我想,依她現在的情況來看,她也許比較希望自己一個人待著。」

      一個人……嗎……

      靳思謙想起在橋上的時候,李夕語的哭喊——

      「我不要你們……我自己……」

      我自己……什麼呢?我自己……一個人嗎……

      她希望……一個人……嗎……

      輕聲嘆息,靳思謙終於開口:「我進去看一下她就好。」

      「嗯。」

      兩人一同進了病房,但室內一片寂靜無聲。

      昏暗的室內只剩由落地窗照進的皎潔月光照亮一隅。

      病床上的人仰躺著,緊閉著眼,毫無反應,似是沉睡……

      或者說……毫無聲息,似是永眠……

      兩人腳步聲極輕,深怕一個不小心打破這一室看似永恆的寂靜無聲。

      在病床邊站定,靳思謙伸手,想要觸摸她那過分慘白的臉……

      但,在空中的手停下了,他緩緩放下手……

      靳思謙自嘲的笑了笑……

      他是以什麼身分站在這裡呢?同學?朋友?

      似乎都不應該啊……

      她早已說過,她不會輕易敞開心扉……

      他不信,也不清楚自己為何如此執著……

      但……經過兩年多了……他試著捧在手中捂熱的心……這顆心似乎依然冰冷……

      到頭來,她需要幫助時,卻仍舊寧願一個人……

      他……似乎高估自己了……

                  嘴角緩緩勾起一抹苦澀且蒼白的苦笑……

      頭也不回,靳思謙走出了病房……

      芮秋在一旁,將他伸手卻又退卻的行為看在眼裡,並沒有追出去。

      她於黑夜中,靜靜凝視著眼前看似沉睡的女孩……

      她很美……但是……

      「許多人的悲傷也許逆流成河……但妳的悲傷卻是氾濫成災呢……」芮秋輕聲說道。

      話落,她也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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