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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聽懂人話的羊

      各位讀者們好,容許我自我介紹幾句。

      我是排老闆,經營這間餐酒館將近三十年,興趣是調飲料、做點小餐食和聽故事。由於每天來說故事的客人都讓我印象深刻,所以我決定將這些故事記錄下來。

      廢話不多說,開始吧!

  

      今天是一月一日,酒館來了一隻蓬鬆的綿羊。

      牠用頭頂開了門,走到吧檯前四肢一瞪,跳到椅面上坐下——奇怪吧?牠竟然會用屁股坐在高腳椅上,我以為綿羊的「坐」都是四肢彎曲、腹部窩在草地上的,並且應該搭上溫暖的風、藍天白雲和大樹,而不是在一間酒館。

      這隻綿羊抬頭看著酒單,小耳朵動幾下,用嘶啞的聲音告訴我:「老闆,我要一杯白色俄羅斯,但是我不吃乳製品,謝謝。」

      撇除那與純正羊叫極為貼近的聲線,牠說人語的發音很標準,彷彿已經這樣說了不少話般熟練。

      不過牠點的餐讓我有點為難,白色俄羅斯總會加上一些鮮奶油,不加的話就成了黑色俄羅斯,該怎麼上一杯白色俄羅斯、又符合牠的需求呢?

      從杯架拿起一個漂亮的寬口玻璃杯,我遲疑了一下,不太確定這隻羊會不會拿杯子,萬一拿起來就摔破了怎麼辦?是不是該換個不會破的杯子?

      看看綿羊先生,牠正專注地盯著我,暫且相信牠的奇特好了。

      調酒講求流利的動作和精準調配,一個研究多年的調酒師,應該在碰到材料時就有手感,不需要量酒器,甚至不需要看杯子,閉著眼睛就知道酒嘴倒下去是什麼角度、此時此刻杯中已經倒了多少,該停了就立刻收手。

      黑色俄羅斯的製法十分簡單,基本款,伏特加、咖啡香甜酒,不用三十秒就能拿完材料做出成品,上酒。最後我加了白豆漿,來完成這杯不含乳製品的白色俄羅斯。

      我看著綿羊先生真的用兩隻前蹄夾住杯子,喝了一口放下。

      「老闆,你的酒喝起來真香,和我喝過的酒都不一樣。總覺得有種⋯⋯將全世界都裝進杯子的感覺。」

      這番話對我來說實在是極高的評價,我很高興有人這麼認為。

      「謝謝。」於是我開口,和牠說了第一句話。

      這個時間還早,酒吧沒什麼客人,不過牠仍吸引了不少目光。我看牠也早就習慣了,一點都沒有要迴避的意思。

      「老闆,我是來說故事的。」綿羊先生又喝了一口酒,臉上帶著回味。接著帶著一點憂愁,用嘶啞的嗓子說道:「事情是這樣的⋯⋯」

  

      我本來是一隻普通的綿羊,和世界上所有綿羊一樣,只會咩咩叫,整天等待牧人放羊的時間出去吃草,還需要跟緊牧人,小心迷路。

      我的牧人是個很愛羊群的好牧人,他格外關注我們,一切羊不能吃的東西他絕不讓我們碰、任何可能讓我們遭遇危險的地方,他也絕不讓我們去。

      本來啊,我們時機到了就會被剃毛,但是我最討厭剃毛了,很醜,老闆你明白嗎?很醜,醜極了!大概就像⋯⋯就像你們人不穿衣服、全身毛都剃光光一樣,噢!我忘了你們就喜歡這樣,我的牧人有個弟弟,總是和另一個人脫光光在草地上跳重複的舞、唱重複的歌,我就會看見好牧人拿著杖揮桿,大罵著把他們趕走,說他們不檢點——本來我是聽不懂人話的,不過現在我能明白。

      看吧,人知道脫光光不檢點,但是為什麼也讓我們脫光光呢?

      我很不高興,就想到牧人在倉庫裡放了一些被稱為「酒」的桶子,每次牧人都喝得很開心、很滿足,卻不和我們分享,我決定要找機會溜進去喝喝看。

      但是他把我們看得太緊了,我只好趁放羊的時候,請另一隻羊大哥掩護我,好讓我溜走。

      於是我總算喝到了所謂的「酒」,好怪、好難喝,老闆,我第一次喝的時候真的是這樣覺得。青草好吃多了,我嚼著嚼著都捨不得吞。

      在那種火辣辣的感覺消失之後,我忍不住咩了一聲,但是這個聲音聽起來不太對勁,所以我又咩了幾聲。聽起來好像平時牧人學我們叫時發出的聲音啊!我感覺很新奇,準備回去和我的羊大哥分享。

      怎麼少一隻羊!海莉,我的阿瑞呢?

      老天,我竟然聽見我的牧人這樣喊!我竟然聽得懂他在說什麼!

      後來我開始模仿好牧人說話,模仿他做事,奇異的是我真的可以做到,就好像我是披著羊皮的人一樣。

      但是我的好牧人,門德凱勒十分害怕我,覺得我中邪了,從此把我趕出羊群。令我更害怕的是,我再也聽不懂羊大哥說的話了,我只能聽見牠一直咩。

  

      「老闆,你說可不可悲?這算不算一個悲劇故事?」阿瑞像人一樣嘆著氣,真的非常人性化。「我本來覺得當人挺好,結果發現我再怎麼樣也不會變成真正的人,吃草都覺得難吃了。」

      看牠這樣我真難過,雖然我一直靜靜聽著,但希望牠感受到我很重視發生在牠身上的事。

      「我好想變回普通的羊,然後去找我的羊大哥、去吃好吃的青草,每天悠閒的散步、安心的睡覺。」阿瑞喝了一口酒,桌上的白色俄羅斯只剩下一半。

      牠不吃乳製品就是因為還把自己當成一隻羊吧?我想。

      我向阿瑞要了牠身上的一撮毛,重新做一杯白色俄羅斯。不過這次我不加鮮奶油、也不加豆漿,我把那撮羊毛放了進去攪拌。

      能在這裡和牠相遇實在奇妙,在今晚過後,我相信牠不會回來這裡了,這裡將是我和牠的最後一次見面。

      我把全新的調酒擺到牠面前。「別把自己的毛喝下去了。」

      牠疑惑地看著我,小耳朵動了動。

      「來我的酒館說故事,我就送一杯調酒或餐點,記得嗎?這是招待你的。」我說。

      阿瑞恍然,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老闆,今天真是⋯⋯謝⋯⋯咩,咩咩!」牠還想向我道謝,不過話沒說完,牠卻說不出話了。

      到這裡時我很好奇牠還能不能聽懂我說的話、還記不記得「生為人」期間發生的事,如果全不知道了,牠該怎麼回到牠的羊群呢?

      「咩——」牠突然摔下椅子,我趕緊探出頭看看吧檯前的狀況,只見牠站了起來,朝著我跳幾下,像牠進來時那樣頭頂開門離去。

      看來應該是記得的?

  

  

      (真是奇怪的故事⋯⋯不過排老闆,我總覺得你想說的不止這些?)

      或許吧。說說看這個故事你得到了什麼?

      (嗯⋯⋯我們的獨特終將回歸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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