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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浮水蓮花

        「哪裡需要走啊…閉一下眼就到了!」慧將笑著說。

        在VR的世界裡確實不一定要走過去,我照著她的指示閉了下眼。再睜開眼果然已經來到一座四合院正門口,四周還很空曠。

        「我家15世祖公,20歲隻身從家鄉晋江那邊渡海來淡水,一百二十幾年前、乾隆末年先在當年這邊"水中央地"建了三合院,以前到我們陂心厝還需要坐船渡河呢!後來艋舺發生械鬥,也就是六十幾年前的『頂下郊拼』,我家在艋舺的好多間房子也被燒了,祖父決定把重心轉移到大安庄這邊,就改建成現在的四合院。」慧將解說道。

        「原來的大陂現在只剩幾條溝了!」我指指宅子前方的排水溝。

        「對呀,日本人來以前祖父利用陂地填土闢為農田,結果下游五庄來抗議,認為影響了他們的灌溉用水,把我家的田埂都給破壞了。後來報到官府,淡水縣正堂判定禁止開墾"浮復"地。就在同一年日本人就來了。」

        「然後呢?   」我好奇改朝換代後的轉折。

        「日本人來不是就開始土地調查嗎?二十年前『臨時土地調查局』大龍峒派出所判定『上陂頭』大陂的陂地及"浮復洲堵"、田園埔地確實是我家族"金晋安"的產權,有六十年前的買賣契約為憑。」慧將如數家珍地說道。

        「所以又翻盤了?」我回應道。

          「對啊,後來我阿爸是代書,就把家族認為沒用的水塘陂地登記到自己名下。」她凑近我耳邊低聲地說,彷彿怕別人聽見似的。

        「後來整合水圳之後,你家族自然可以光明正大地開闢農田了!」我會意地接話。

        「下游五庄本來免費用大陂算天然河道的水,之後用瑠公圳組合的水就得繳水費,哈哈!」慧將淘氣地笑說。

          我隨著慧將進入大宅,她帶著我四處逛,如入無人之境,偶爾見到幫傭忙進忙出。我望著她祖公的畫像問道:「這位林式霽就是來台的開基祖?」

        「對呀,酷吧…我阿爸算第19世,他在族譜算第15世--我祖父的曾祖。」慧將看似在計算輩份。

          我覺得林式霽這名字也很時尚,我調出他的生卒年:1745~1824,差一年就八十歲,也算高壽。

        「我祖公傳下來三房,我家屬於大房這一支。陂心厝不夠住,三房到附近蓋了間三合院。」她繼續補充道。

        「大家族枝繁葉茂唄!你祖公白手起家真不容易。」我心存敬佩地說。

        「他落腳淡水後先在船頭行--也就是"報關行"打工十幾年,了解作生意的門路。後來到艋舺自營船頭行、醬油工廠、染料的生意,打下基礎。」慧將說道。我約略聽過清代台灣染衣代工的產業鏈,點頭表示會意。

        「你祖公先在艋舺置產,怎麼選上大安庄這邊的呢?記得河港新庄出口稻米,那時候發展比艋舺還早。」我福至心靈忽然一問。

        「我祖公來台灣的時候新庄的全盛時期已經過了,河港也開始淤塞。新庄『慈祐宮』籌建的年代1729年,我祖公還沒出生呢!」慧將果然熟悉她的文史區塊,考她不倒。

        「你聽過清代台北四大家族的風水寶地嗎?」她反問我。

        「沒呢,你且說來聽聽。」我對於VR的智能化學習越來越喜歡了。

        「鳥、刀、蛇、蓮四大吉穴讓四大家族發跡:"一鳥"是說城中周百萬得到的穴叫烏鴉孵蛋;"二關刀"指中崙舉人林文元家族三棟房屋恰好位於關刀穴;"三蛇"為同屬大安庄的林榮泰得南蛇拜斗--蛇頭對著北斗七星;"四蓮花"就是我家得到浮水蓮花穴。」這段慧將有點像在背書了。

        「所以當年你祖公可能有地理師當選址的風水顧問!」我順勢這麼推理。

        「那個年代發達起來的人一定如此吧!」她同意我的推理。

        「我有機會還要再穿越更早去看看!」我的遊興被挑起來了。

        「你的發現也可能增長我的見識喲!」她激勵我。

        我們接著走到佛堂,裡面供奉著觀音佛祖。我自作聰明地問道:「這應該是來自你祖公家鄉的觀音菩薩吧?」

        「接近了,是安海龍山寺的觀音佛祖分靈,從艋舺龍山寺迎請過來,抵境奉祀。」慧將真的像是一位全知的導遊。她接著講古:「你聽過蝗災吧?」

        「我知道荷據時期台灣鬧過蝗災,19世紀還有啊?」我回答。

        「族裡耆老說,原本就我家族奉祀觀音佛祖,蝗災那年別人家的田都歉收,就我們家族沒受到影響。地方人士就認為是我家觀音庇佑,跟我祖輩商議輪流奉祀。於是在1838年道光9年成立了大安陂心觀音佛祖會,才到龍山寺迎分靈到陂心這邊。」她又開始倒背如流地解說起來。

        「喔…那時候還沒發生頂下郊拼。」我留意到年代。

        「對,當時這裡還是三合院。1829年艋舺龍山寺重建時,祖公已去世5年,家族捐銀十圓參與。今年龍山寺改建,我阿爸也獻金300圓參與。」慧將說著露出驕傲的表情。

        「輪流奉祀又是怎麼回事呢?」我接著問。

        「哦…除了我家族的陂心,還有龍安陂、十二甲,三股輪流當爐主。農曆9月初到月中之間筊選酬神日。」她回答道。

        「擲筊問神決定日子唄!」我聽懂了。

        然後我忽然想起同年代的一個人,就問慧將:「你阿爸認識林獻堂嗎?」

        「喔,應該認識。5年前台中公學成立時,他們都在捐助名單上,當然霧峰林家捐得多啦!」她帶我往外走,一邊答道。

        「除了率先發起成立台灣子弟學校,我記得他這些年開始致力於台灣人的民族運動,還向日本當局請願希望成立議會,可惜沒有成功。」我用我對霧峰林家少爺的印象起了個頭。

        「你知道他受了誰的啟發?」慧將又在考我。

        「東京成立的同盟會?」我隱約記得是在1905年。

        「對一部分,你知道梁啟超吧?」她露出狡黠的眼神。

        「喔…戊戌變法失敗的那位!」戊戌那年是1898,日本接管了台灣3年。

        「不錯耶~林獻堂最早1907年在奈良見到大他8歲的梁啟超,日本人記載梁是中國"亡命政客"。」慧將誇讚我之後補充道。

        「梁啟超對林家少爺有什麼樣的影響?」我反問她。

        「梁啟超亡命國外後見了世面,轉趨保守。他勸林獻堂不要走激烈抗爭的路線,因為數十年內中國沒有可能幫上忙:『最好效愛爾蘭人之抗英』—厚結中央政界之顯要,以牽制台灣總督府之政治,使其不敢過分壓迫台人。」慧將應該是把她資料庫裡的文檔照章念出來了。

        「嗯...林獻堂似乎就此採取梁的策略,用教育、講座、辦報、出版等方式喚醒台灣人的民族自覺。」我回應道。

        「他甚至在6年前促成日本明治維新元老來台北成立"台灣同化會",表面上打著同化的旗號,實際上就是希望減少對立及壓迫,可惜很快就被台灣當局停掉了。」她指的是"板垣退助",視野右上角馬上出現註解。

        「哦?這個我倒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同化會在哪兒成立的?」我好奇起來。

        「鐵路飯店。」一樣考不倒她。

        「有印象,可以去看看嗎?」我研究過台北的歷史,看過不少日本時代的街景明信片,但總是比不上親自走一遭。

        「當然可以呀,這次我們搭汽車進城怎麼樣?」慧將很懂得遊客的心理。

        「有意思,從大安庄進城。」我猜測城牆已經拆除了,但城內的繁榮景象早有所聞,不禁期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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