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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去深淵

   奧良連續昏迷了三天,縱使找了整個城市最好的醫生來看診,也看不出個所以然。聖堂的執事也前來進行淨化與祝禱,不過依然沒有任何作用。到了第四天,奧良倒下的消息已經傳遍全城,大多數人也都曉得,他與史卡奇的戰鬥結果。  

      「聽說輔祭大人被騎士學徒打倒了啊。」

      「我看還是別去聖堂了,輔祭跟外道結盟,我老早覺得怪怪的了。」

      「對啊對阿,一群自稱聖職者,但真的有神嗎?騎士可靠多了!」

      訪間還有更多閒言閒語流竄,到了這個週末,來聖堂做禮拜的人變得更少,幾乎缺席了將近一半。在這段期間,聖堂方面連絡了弗洛斯,但守護秘之章的的任務實在機密,前去幫忙的人,連聽話時間都受到嚴重的監控。不得已之下,沙德臨危受命成了聖堂的代理祭司。

      面對整天堆上來的公文、書信、任務書、急難救助申請……沙德幾乎沒天沒夜地工作。他這時才體會到,原來奧良是多麼辛苦。在忙不過來的情況下,帶領讀經的工作只好先讓其他執事負責,至於驅魔小組的討論會,也選出了臨時主席。

      「唉,最近調查騷靈現象的委託變多了呢……」沙德看著眼前的牛皮紙袋,裡頭滿滿的都是城裡居民寄來的申請書。從半夜的嘻鬧聲、小孩不明哭鬧、家具自己移動、還有目睹爐灶裡有妖精跳舞的傳聞,簡直各種問題應有盡有。

      「也許是因為輔祭倒下的關係吧。雖然騎士團跟聖堂已經盡可能控制流言,不過看起來,成效有限呢。」一名執事說道。

      沙德搔搔頭,這些委託看起來,大多應該都不是太棘手的惡魔。不過自己沒有驅魔的訓練,一時之間也很難判斷,那就更別說要把案子分配給適合的執事了。

      「不然……沙德,我們把一些委託給騎士團如何?」

      「你說這些靈異事件的委託嗎?」

      「騎士團近期好像訓練了斬魔劍法,聽說也解決過小惡魔,不是正好嗎?」

      「話是沒啦……」沙德嘆口氣,他完全可以想像當奧良醒來,發現聖堂竟然把委託轉走,那個忍無可忍的表情。他看了看聖堂執事的出勤紀錄,發現最近每個人身上,平均都多了兩三件案子,這正是奧良平常一人當十人用的結果。

      「那你幫我就稍微分類一下吧,我知會一下騎士團。」沙德語畢後,便離開了房間。

      通往騎士團的路上,他經過了一些販賣藥草的攤販。

      「最近如何?」沙德問道。

      賣藥草的大叔笑了笑,「生意好了兩成啊──特別是淨化空間跟治療風寒的藥草,大家最近買得可多了!」

      沙德苦笑。

      「不過聖堂才真的辛苦啊……話說,奧良真的、真的……」

      「嗯。」沙德點點頭,「不過應該很快就會好起來的,我相信他。」

      大叔大力拍了拍沙德的背,「很好、很好──啊,對了對了,我這裡有一些鼠尾草跟黃耆,送給你吧。」他接地給沙德一些牛皮紙包。

      「太感謝了,願神祝福。」沙德道謝後,繼續前往騎士團。

      出乎沙德預料,騎士團長是一個格外開明的人,加上歐文事先打過招呼,交涉起來並不太費力。

      傍晚時分,沙德回到聖堂。

      「沙德,有些委託請你看看。」執事快步走來。

      「怎麼了,這麼急?」沙德接過單子,「有戴著動物面具的人,晚上在市場裡遊蕩……」看完這行字,他不自覺地感到毛骨悚然。另一張單子,上面寫著,有名戴鳥頭面具的人,凌晨在北門的排水溝喝水;還有一張則說,有戴著胡狼面具的人,深夜在住宅區暗巷徘徊。

      沙德相當希望,這只是一些惡作劇而已。但事實顯然不是如此,這些委託單上甚至出現「姿態詭異」、「扭曲的舞蹈」、「滴下黑色液體」等等的形容詞。

      「可能是遊民、吸毒者,也可能是惡魔……唉,把這些整理好,我等等就送過去騎士團。」沙德說道。

      「誒?天黑了你還要去啊?」

      「當然,盡快點解除居民的擔心啊。再說,如果可以因此增加今晚的巡邏,也許會有點收穫。」

      「沒想到你也越來越像奧良了啊。」執事一笑,「不過也是,我們晚上也會加強值班。一想到晚上有在外閒晃的怪人,就覺得怪可怕。」

      沙德苦笑著點頭,但在這個瞬間彷彿想到了甚麼,喃喃自語道:「說到晚上會到處閒逛的怪人……」

      執事一愣,「晚上會到處閒逛的怪人?」

      兩人對看了數秒。

      「啊啊啊啊──龍司!」他們異口同聲喊了出來。

      說到晚上還會留在市場,並在城市中亂逛的怪人,大概就只有龍司了。沙德把委託書裝好,與另一名執事稍作準備後,便離開了聖堂。

      「你的意思是,那怪人是龍司嗎?」執事問道。

      「不,龍司先生雖然很奇怪,但是應該……應該還不至於那麼奇怪。」沙德語畢,自己都覺得心虛,「不過他常常在市集留到很晚,也許會看到甚麼。」

      此時,月亮已經高掛天空。

      兩人在打烊的市場中繞了幾圈,並沒有發現龍司,接著便往河岸邊去。遠遠地就看到,溪旁小空地上透著微微火光,走近一點,還能聽到清脆的鈴鐺聲。

      鏘啷啷──鏘啷啷──

      一名戴著狐狸面具的人,正在空地上翩然起舞。地上的薰香透著微煙,還有壺茶水正在冒著熱氣。

      兩人頓時愣在原地。

      那跳舞的人身段優美,也許是因為不出性別的關係,每一個跳躍、彎腰、亮相的架式,都充滿震攝力。如果天上的神可以出現在眾人前,最多大概就是這樣子。

      「喂!喂──」執事搖了下沙德的肩膀。

      「抱歉抱歉。」沙德甩甩頭,回過神。

      兩人從河堤上滑草而下,正好那跳舞的人也告一段落。

      「這麼晚了,你在這邊做什麼?」執事問道。

      對方沒有把狐狸面具取下,反而微微歪頭看了看,宛如真的狐狸。

      「請問,你是龍司先生吧。」沙德說道。

      面具後面發出笑聲,是龍司。

      「真是有禮貌的孩子,來坐吧,正好茶水也開了。」龍司拿下面具,沙德有一個瞬間甚至覺得,龍司戴不戴面具都沒有差。白皙的皮膚配上一抹薄唇,怎麼看都是一隻雪狐。

      「龍司先生這麼晚,還在練舞啊?」

      「當然,不跳舞的話就可惜了這個月亮,不是嗎?」

      沙德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微微啜了一口茶,接著說:「最近附近的民眾,好像看到了怪異的人……我在想……」

      「在想會不會是我嗎?」龍司笑了笑。

      「啊,我是說,我的意思是……」

      「無妨無妨──說到奇奇怪怪的事情就想到我,這是一種讚美。」龍司也喝了口茶,「不過既然你說了『怪異』,那就代表是件看起來可怕的事情對吧?我的舞如何?」

      沙德一愣,「很、很漂亮。」

      「感謝稱讚。」龍司笑道。

      「等等──沙德,你也太容易妥協了吧。」另名執事說道,他從頭到尾都沒有碰茶杯。

      「看來你還是有點懷疑啊──不過,我並不討厭謹慎的人喔。」

      執事皺皺眉頭,「不然這樣好了,我們去騎士團談吧,反正你看起來也沒事。」

      「誒誒,別這樣,我們本來只是要來問問而已。」

      「沒關係的,沙德。我們就去騎士團吧,也正好去看看奧良的情況。」

      「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於是一行三人到了騎士團,沙德把委託書交給了騎士團的負責人。

      「事態果然很詭異,感謝你們送來,事實上騎士團這邊也有類似的委託。」值班的騎士說道,「不過團長稍早到了城外的營地,明早才會回來。」

      「今晚有什麼辦法嗎?」沙德問道。

      「我們已經告知巡邏的騎士,會加派一組人到那些地點看看。」

      「好的,聖堂這邊也會盡早做準備。」

      「麻煩你們了。」

      碰──

      突然間,騎士團的門猛然打開。

      「要不直接抓起來呢!」說出這句話的是菲斯,他走入騎士團大廳,看了龍司一眼,「整個城市最奇怪的人,不就是你嗎?」

      龍司笑了笑,「感謝誇獎,不過很可惜的,我的奇怪可是很優美的呢。」

      「耍嘴皮子。」

      沙德一嘆,不曉得為什麼,這兩個人的關係始終很糟,「對了,奧良還好嗎?」他問道。

      「依然昏迷不醒呢,今天晚上醫者也去看了不少次,沒什麼好轉。」值班的騎士說道。

      「是麼……」沙德嘆口氣。

      「沒問題的,奧良一定會度過難關。」值班騎士說。

      「何不再讓我看看呢?」龍司說道。

      沙德眼睛一亮,「真的嗎!那就麻煩你了。」

      「喂──他可是外道巫師!」執事說道。

      「哎呀呀,正確來說,是、道、士。」龍司笑了笑,接著不理會執事的意見,就這麼直接走去通往隔壁醫院的走廊。

      「給我等等!那是給騎士走的通道!」菲斯喊道。

      「我現在是醫生。」龍司應了回去。

      菲斯微微張口,一愣後把想說的話吞回去。見他那樣子,龍司揚起一抹笑意。沙德無奈覺得,雖然菲斯老是鬼吼鬼叫的,但龍司的性格搞不好才是最惡劣的那一個。

      到了奧良的房間,裡頭有為了淨化空間的鼠尾草香氣,床頭還有壺黃耆水,用來補充幫助體力跟水分。龍司坐到奧良旁,看了看他的眼球、敲了敲膝蓋、聞了聞口鼻、押了押腹部跟頭頸;最後把手指放在奧良的手腕上,輕輕閉起眼睛把脈。

      「氣血很流暢,沒有淤塞,也沒有腦傷。多日未進食,身體有點虛弱,但整體來說並沒有大概……」龍司喃喃自語道,接著從懷中拿出一卷布包,裡頭是一隻隻的銀針。用醫院的酒精消毒後,輕扎了一下奧良的指尖,取了些血液滴在不同顏色的紙上,觀察一下,然後解開奧良的衣服看了看身體與四肢。

      「看起來也沒有中毒的跡象……」

      「請問……奧良他……」沙德小聲地問。

      龍司難得地收起笑容,「大概是靈魂出了問題吧。」

      「什麼!你說靈魂?」沙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沙德,冷靜一點,別隨便相信這個異教術師。」執事說道。

      龍司把醫療針具收了起來,「不過詳細的情形,還要問問負責人。」

      「負責人?」沙德一臉疑惑。

      「等等不管你們看到了什麼,請都幫我保密,好嗎?」龍司說道。

      執事眉頭一蹙,「說什麼傻話,你本來就很可疑,現在到底還想做什麼?」

      「如果你有本事檢查出奧良的問題,那請──」龍司笑著說。

      執事嘆口氣,「如果出了什麼事情,我可饒不了你。」

      「當然。」龍司點點頭。他隨後拿出一個金屬小圓盒,在裡頭燃起小段線香。接著一手拖著香器,一手夾著張寫滿符號的黃紙。

      頃刻間,紙條燃燒起來。

      「天地自然,穢氣分散……」龍司低聲說道,腳踩著複雜的步伐,同時用手上的黃紙在空中寫字。他最後把燃燒中的黃紙朝空中一丟,燃著火星的灰燼隨著熱氣緩緩上升。

      「鬼使神差,速現真身。」龍司手掐劍訣說道。

      在香品的煙霧中,開始出現模模糊糊的影子。

      沙德一開始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定睛一看,真的有兩個身影從那煙霧中緩緩現身。其一身穿白衣,另個則是黑衣,臉部很模糊但可以隱約看出戴著臉譜;他們手持令旗,頭戴高帽,身後透著微微白光。

      龍司一彈指,腰間的吊飾幻化成鹿角手杖。那分岔的頂端一如往常吊著許多東西,他取下一小塊金屬片,接著說道:「憑此令牌,回答我一些問題吧。」

      煙霧中的兩人嘴一開一合,彷彿在說些什麼。之所以說「彷彿」,是因為沙德聽見的聲音,並不是從他們口中出現,而是從四面八方嗡嗡嗡地共鳴,時而尖銳時而低沉。

      最後龍司點點頭,說了聲感謝,煙霧與人影隨後消散。

      「剛剛那個是……」沙德遲疑了好久,這才問道。

      「沒事沒事──」龍司笑了笑,「他們是亡靈的引路人,剛剛跟我說奧良靈魂正在離開中。」

      「他們引走奧良的靈魂?」執事問。

      「不,他們說具體原因並不清楚。」龍司瞇起眼睛,注視著奧良的身體,「靈魂的力量正在減弱。真不悅啊──肯定有什麼東西,在我眼皮底下在作怪。」

      沙德握住奧良的手,感覺又比之前稍微涼了一點,「龍司先生,難道沒辦法查出是什麼東西嗎?」

      「我也很想找出來,如果有一些線索就好了。」龍司搔搔頭,「例如他吃了什麼,還是做了什麼事情,或者有誰接近過他之類的。」

      「史卡奇,他是跟史卡奇戰鬥時倒下的,對吧?」執事說。

      沙德點點頭,「不過史卡看起來,並沒有真的傷到奧良太多……啊,皮甲!那個惡魔皮做的皮甲!」

      「皮甲?」龍司皺起眉頭。

      「對,決鬥開始時,他們兩個人都穿上了菲斯提供的惡魔皮皮甲。雖然……把惡魔的部分拿來當作原料不是太奇怪的事情,但奧良那時候的表情好像不太舒服。」

      「噓──噓──」執事把手指放在唇前,「沙德,這可是很大的指控啊……」若傳出騎士團在決鬥場作弊,對象還是現在人氣最旺的菲斯,沒弄好恐會得罪諸侯,招致非難。

      「但就只有這個可能性了!」沙德說道。

      「要不,去看看那個皮甲如何?」龍司說。

      沙德跟執事,露出狐疑的表情。

      雖然不相信騎士團會讓龍司進到兵器庫,但一行人還是來到了櫃檯。

      「不好意思啊,我今天早上來製造現香的時候掉了一個東西,請問有看到一個錦囊嗎?」龍司說道。

      「錦、錦囊?」

      「啊啊,就是一個大概這麼大,外頭繡花的小束口袋。裡面是我國家的通行證,弄丟的話就麻煩了。」

      「那可真糟糕──不過,我們這邊沒有撿到遺失物。」

      龍司露出極無奈的表情,像極了一隻失望的大型犬。

      沙德看見龍司的演技,覺得寒毛直豎。

      「我在想會不會是搬原來料的時候掉了。」

      值班的人員搔搔頭,說了聲「下不為例」後喊了休息室裡的人,讓他帶著龍司一行人去藥草房。

      「抓好我,別說話,直直走。」龍司低聲說道。於是沙德跟執事抓著龍司的衣袖,跟著前方的騎士向前走。當經走到藥草房跟兵器庫的交叉路時,龍司揚起一抹笑意,接著跨步往兵器庫走去。

      怪異的事情就發生在這一瞬間。

      沙德眼睜睜看著他們自己的背影,繼續跟著前方的騎士往藥草房走;但實際上,一行人卻已經往另個方向走去,就像靈魂跟肉體分開般。龍司快步走向兵器房,前方鎮守兵器的守衛竟看不見他們。最後三人如幽靈一般,穿過了大門,進到了裡面。

      「快找,別發出太大的聲音,只有五分鐘。」龍司小聲地說。

      三人藉著月光,在昏暗的兵器房中找尋東西。最後在一個大木箱中,找到了幾天前的惡魔皮皮甲。

      「奧良穿的那件,不見了。」沙德說道,「那間衣服應該有被史卡奇砍上一刀才對。」

      「再找找──」執事說道,接著又朝下翻了翻,但是卻始終沒有找到。

      「難道是已經丟了,或者修好了嗎?」沙德嘆口氣。

      龍司轉而走向一旁的大櫃子,那是騎士們用的置物櫃,他仔細看了看上面的標記,最後在史卡奇的櫃子裡發現了他的用劍。取下寶劍,龍司瞇起眼睛看了看刀身,又看看了刀柄,最後把劍鞘倒了過來輕敲幾下。

      裡頭掉出一些碎屑。

      龍司浮出一絲笑意,用紙把哪些東西包了起來,「這樣就行了,快走!」

      一行人再次拉著龍司的衣袖,穿過兵器庫的房門。此時,跟著騎士去藥草房的幻影正好走了回來,兩邊在走廊上再次疊合在一起。

      「如何?有找到東西嗎?」值班的騎士問道。

      「當然。」龍司率先回答,「就掉在檀香粉的附近,真是太感謝你們了。」

      接著他們返回奧良的房間,點亮所有的都火。

      龍司把粉屑攤在桌上,拿起一根針,挑了挑裡面的東西。

      「你該不會想……」執事說道。

      「雖然不曉得機率如何……啊啊,就是這個吧。」龍司最後從碎屑堆中,撥出一小搓皮革的纖維,「是這個顏色嗎?」他問。

      沙德點點頭,他印象很清楚,那皮甲就是這個很罕見的藍綠色,「有了這個就可以就奧良嗎?」他問。

      「別急別急,這個沒辦法救奧良,不過可以找到那件皮甲在哪裡。」龍司語畢,接著把纖維用個玻璃小盒裝起,接著捧在手心。「方位速現,急急如律令!」他低聲說道。

      小盒子閃耀微光,接著旁邊出現許多小光點,游移的光點漸漸排成一條線,指向某個方向──

      見狀,龍司愣了幾秒,最後微微驚呼。

      「誒?它自己要過來了!」

      「過來了?什麼意思?」沙德露出不明白的表情。

      「帶著皮甲的人要來了。」龍司說。

      「距離呢?」執事問道。

      「很近,就快到騎士團門口。」龍司盯著光點,「不好,要消失了!」

      只見光點忽明忽滅,接著透明了起來。

      叩叩!

      突如其來的敲門讓大家都嚇了一大跳,進來的是櫃檯的值班騎士。

      「今天的訪客時間差不多到了,我想來提醒一下大家。」騎士接著看了看奧良,「他還好嗎?有沒有檢查出什麼?」

      「這個嘛……還是要研究一下。」龍司聳聳肩,「對了,剛剛聽到一些聲音,是吧沙德?」

      「誒?我並沒有特別聽到……」

      騎士愣了一秒,接著說:「我想應該是巡邏的人回來了,聲音太大聲了嗎?」

      「沒這回事,應該是晚上太安靜……」沙德說。

      「不不不──此言差矣!」龍司突然說,「聲音真是太吵鬧了,病房還有病人,我要去訓他們一頓!」

      「誒!等等等等──龍司先生!」騎士頓時慌了。

      「我這就去看看──」龍司笑了笑,接著不理會騎士的阻撓,大步走了出去,沙德跟另一名執事也跟著上前。

      於是一行人上演了追逐戲碼,龍司一把抓著沙德跟執事的手快步向前走,而後方追著一個喊著「站住」的騎士,眾人沒有目的地,就這麼在騎士團各個樓層亂走。

      「龍司先生,你到底……」沙德已經走得暈頭轉向。

      「閉上嘴,三、二、一──」龍司倒數完,在樓梯間又發生了方才兵器庫的現象。三人再次如靈魂出竅般,錯開了位置,騎士跟著一行人的幻影追下樓,不過真實的他們卻上了樓。

      三人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前進著,最後穿過有護衛巡邏的走廊,直直穿進了盡頭的辦公室。只見菲斯坐在椅子上,正在跟史卡奇聊天,桌上擺放的即是奧良穿過的惡魔皮皮甲。

      「吸收完成了嗎?」菲斯問道。

      史卡奇一嘆,「菲斯,你確定這麼做……」

      「事到如今還懷疑嗎?」菲斯的聲音大了起來,「也不想想是誰讓你重新回到訓練班的?」

      「是……是主教大人……」

      「沒錯,這些力量是主教大人指引的方向。難道不是嗎?力量如此優秀,短短幾個禮拜,就讓初心者變成騎士,讓騎士變成勇者,就算是歐文也辦不到吧。」

      當菲斯說出「歐文」兩字時,史卡起的臉色顯然變得不太好。

      「總之,你也見識到這傢伙的力量了吧。」菲斯敲了敲桌上的皮甲,「連號稱天才的奧良都被它整倒了,你難道不想要嗎?」

      龍司一把摀住沙德的嘴,另名執事則抓住他的手臂,防止他衝上前大罵。

      「明晚,就是明晚,給我到深淵去──」菲斯說到一半,眼睛突然看相龍司一行人,眼神越來越銳利,彷彿看穿了他們的隱形戲法。

      唰──

      下一秒,他拔劍砍了過去,不過什麼都沒砍到。

      「誒?怎麼了嗎?」史卡奇一愣。

      「沒,我只是覺得剛剛好像看到了什麼……」

      菲斯轉過頭,只見他的眼睛已經不是人類的雙眼,成了老鷹般的黃色;臉頰岔出一些細羽毛,頭髮直豎,說話的聲音粗糙尖銳,幾乎成了半人半魔的樣子。他深呼吸了幾次,這才又恢復人形……

      同一時間,沙德跟另名執事,坐在騎士團外的石階梯上,大口喘著氣。剛剛一切來得太快,腦子還跟不上發生了什麼事。

      在菲斯拔刀的瞬間,龍司一把抓住沙德跟另名執事,三人瞬間自由落體,直接從三樓失重墜到一樓。樓層的房間、屋子的水泥、梁柱的裡面,就像跑馬燈一樣唰唰唰地閃過。

      最後三人跌回,正在大廳與值班騎士道別的幻影上。

      「到底,到底怎麼了……」沙德的嘴唇還在發抖,有種想吐的感覺。

      「抱歉抱歉……」龍司的表情很複雜,不過他相信自己做了最正確的判斷。菲斯的異變太過反常,那老鷹般的眼睛如果熟練運用,絕對能看穿自己的移行幻影之術。而且,菲斯那閃著銀光的刀法,又比幾天前更強了。

      「奧良留在那邊,沒問題吧……」執事問道。

      「這大可放心,若要下手早就下手了。」龍司說,「不過保險起見,明天找個理由把他接回聖堂吧,畢竟明晚有得拚了。」

      沙德能感覺到,自己冷汗沿著背部往下滑。

      「我們也去深淵吧。」龍司說道,接著拿出稍早檢查奧良時發現的字條。

  

      ──下城區老水門路石板巷11號,去深淵的好幫手。

      當天晚上,沙德睡得並不好。

      一方面是因為在短短的幾小時裡,跟著龍司經歷了一場超乎現實的旅;另方面是,只要想到正在臥床的奧良,就不由自主鼻酸起來。

      他從來沒有想過,奧良的會從自己的生活消失。

      喔不,雖然現在也不能算是真正的消失。但那個一大清早站在聖壇上打掃,專注讀經禱告的身影,竟然已經不在了。

      「看看時鐘!還沒七點!」

      「啥?開什麼玩笑,今天就是要讀到第十一章!」

      「聖職者以奉獻為優先,給我忍著!」

      想到這些奧良的喊罵,沙德就不由自主笑了。

      小時候進到聖堂的時,的確有一段時間,總覺得奧良特別可怕。畢竟他是標準「嚴以待人、嚴以待己」的人;不過相處久了就發現,其實奧良是個挺親切,某方面還有點笨拙的人。

      ──拜託,趕快好起來吧!

      沙德就這樣反覆禱告,直到天明。

      翌日破曉,沙德就拜託另名執事,用把病床留給百姓為理由,把奧良接回聖堂休養,接著上了市場購買草藥以及一些日常用品。一路上,他不斷思考今晚的事情,龍司表示下午會先到聖堂召開作戰會議,但沙德還沒想好要讓誰出席。

      再說,深淵又是哪裡?

      沙德搔搔頭,昨天看到的地址他怎麼也沒印象;再說,為什麼那個地方就是深淵呢?還有,城市裡真的有深淵嗎?「唉。」他最後只能嘆口氣,覺得一切正在失去控制。

      不曉得逛了多久,沙德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城門邊。那裡有個商隊檢查哨,一天到晚總是排著長長的人龍,是城裡第二大攤販聚集處地。

      「你好,要看看新的課程嗎?」一名青年走到沙德面前,遞上一張傳單。

      那是張精美的羊皮紙,上頭的墨線簡潔。畫著一個頭戴高帽的老人張開雙臂,懷中有各種不同的生物圍成一圈,下方是三個跪地膜拜的人。

      「新聖教,開啟融合萬物的潛力之門。」沙德疑惑地看著傳單。

      「沒錯,這是由教主大人在南方創立的教派,這邊大家可能比較不熟。」青年看上去很豪爽,眼神炯炯發光,「我們已經跟通過諸侯的認證,沒問題的喔。」

      沙德愣了愣,「體驗課程指的是什麼?」

      「就是稍微讓你感受一下,開啟潛力之門的感覺。」

      「誒誒?」

      「放心放心,第一次聽到的人有點緊張是正常的。這只是一個小體驗而已,事實上許多騎士團的人,也都體驗過了。」

      青年接著拿出一疊羊皮紙,上頭是參加者的心得回饋。覺得身體狀況改善、武術天分被啟發、記憶力增加、投資賺了一筆大錢……幾乎各種各樣的改變都發生了。

      其中有一張心得回饋,讓沙德不由德多看了眼。

      ──變得更堅定,而且可以守護重要的人。

      青年微微一笑,「你也有想要守護的人吧?」

      沙德苦笑,「我、我沒這麼偉大啦,通常都是他守護我比較多。」

      「那麼,你不想要偶爾對調一下嗎?一直被別人守護的你,一定也想做點什麼吧?」

      「做點什麼啊……說的也是呢……」

      啪!

      沙德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哎呀呀,這樣不行喔,站在馬路邊發呆。」那人是龍司,「我們還要買很多東西,快走吧。」

      「啊,正好,不如這位先生也一起來吧?兩個人的話,可以有贈品跟額外的折扣喔!」青年彷彿不受影響,繼續說道。

      龍司笑了笑,「不過很遺憾地,我是那邊那個聖堂的信徒,對這個沒有興趣。」

      「這也是沒關係的,雖然我們叫新聖教,不過你們也不見得要入教,只要當作是一種對自己的投資就行了。」

      「好久沒遇到跟我一樣,那麼油嘴滑舌的人呢。」龍司說道,「繼續這麼說下去,我可能會對你、很、感、興、趣喔。」他的嘴唇微微上揚,露出邪媚的一笑。

      青年一愣,退了幾步。

      「開玩笑的,你啊,當點心都不夠。沙德,走啦──」

      兩人接著就往中央市集走去。

      「你這樣不行喔,隨隨便便就被推銷了。」龍司說道。

      沙德點點頭,「不過,真的滿吸引人的。」

      「是嗎?在我看來就是一個斂財集團而已。一旦加入了免費課程,就會一直被推銷買更多東西,還要繳很高的年費喔。」

      「誒誒?真的會這樣嗎!」沙德露出驚訝的表情,隨後鬆了一口氣,「對了,龍司先生什麼時候是聖堂的信徒了?我都沒聽過呢。」

      龍司哈哈大笑,「你啊,真是別人隨便講隨便信啊。」他接著露出難得的柔和眼神,「我並沒有特別信教,我比較相信的,是奧良喔。」

      沙德一愣。

      龍司再次恢復那帶著笑意的臉:「你啊,心情還真是完完全全寫在臉上呢。」

      「別在嘲笑我了!」

      「有的時候坦白一點,不是壞事喔。」

      沙德一嘆,「我做得到嗎?」

      「當然。而且,剛剛我突然意識到,沙德,你應該比大家想像中的,還要強……」

      「啊啊啊啊──龍司先生,先別說這個了,下午的事情如何?還有什麼要準備的嗎?還是要找一些執事幫忙呢?」沙德滔滔不絕地說道,手在空中亂揮,阻止龍司繼續說下去。

      但在這個同時,龍司瞥見沙德手上的傳單。

      「沙德,我說那個單子……」

      「啊,既然沒有去的話,這也可以丟掉了吧。」

      「不,我是說上面寫的字。」

      只見傳單最下面,寫著體驗課程的上課地點。

      「下城區老水門路石板巷11號!」沙德愣了好幾秒,這才不敢置信地喊了出來。

      當日晚上,沙德與另一名執事,跟著龍司前往下城區的老水門路。由於下午幾乎都被龍司拿去買東西,加上希望占卜的顧客把兩人圍的寸步難行,原本預計的作戰會議也就不了了之。

      「沒想到龍司先生,這麼受歡迎啊。」沙德說道。

      「沒這回事,最近生意還是掉了。」龍司聳聳肩,「騎士團那些人,自從菲斯拿到狼王聖泉之後,整個都奮勇起來。」

      「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執事問。

      龍司笑了笑,「騎士團氣勢高漲,巡邏跟辦案的效率也跟著變高,我那些鎮宅的產品買氣可就下跌了啊。不過,總覺得有種違和感……」

      「菲斯嗎?」沙德問。

      「誰知道呢──」龍司伸伸懶腰,所謂暴雨前的寧靜大概就是這一回事。

      一行人避開了大路,繞過幾條小巷子到了下城區。

      這裡多半是普通住宅,天一黑就人煙稀少。一行人來到老水門路,這條街上多半是一些金屬工坊,以及做寶石加工的商家,雖然不至於到精品店的程度,但內行人幾乎都會到這裡淘寶。

      一路上他們躲開了三組巡邏的騎士,也許是因為那鳥頭、狐狼頭面具怪人的事件,讓騎士團的巡邏更加密集。好不容易來到石板巷,那地址得所在處一點都不難找,因為石板巷11號根本就是一間酒館。

      大紅色的招牌,配上五顏六色的燈光。要不是店家隱沒在小巷子裡,大概數百公尺外就能看到那浮誇的裝潢跟排場。這裡進進出出的人不少,甚至有些人已經醉倒在門外;定睛一看,除了附近的居民外,竟有不少官員跟騎士。

      「這間店……這麼有名嗎?」執事問道。

      沙德搖搖頭,雖然自己對城內的商家很熟悉,但這地方是怎麼也沒聽過。一行人走近一點,這才發現酒店的招牌下掛著一排旗子,那是五顏六色的三角旗,上面畫著跟新聖教宣傳單上一樣的圖案──戴高帽老人敞開雙臂,之中有許多動物的圖案圍成圈,下方是三個跪拜的人。

      「我們走吧。」龍司說道,接著拐入側面的防火巷,看看周遭的環境。接著他雙腳一蹬,先踩上了垃圾箱,接著跳上去踏了下排水管,然後一個翻身躍上隔壁樓房的二樓陽台。

      底下的兩人都看傻了。

      龍司稍微看了看對面酒館,接著拋了一條鉤索到對面。自己輕盈地跳了過去,探頭朝下面說,「快上來吧。」

      「誒?沒問題吧?」沙德在下方輕喊。自己再怎麼說也是聖堂執事,在半夜偷偷爬上別人樓房這種事情,他根本想都沒想過。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龍司說道。

      於是兩人心一橫,抓了繩索一步步攀上外牆,在龍司的協助下費了好一番功夫,這才爬上酒館的二樓。從窗戶看進去,這原本應該是一戶普通的民宅臥室,不過現在看起來卻比較像是倉庫。

      龍司用鐵絲開了窗,一行人順利潛入其中。

      「沒想到你還真熟練呢。」隨行的執事說道。

      「感謝誇獎。」龍司一笑。

      那房間內堆滿著各式各樣的水晶、書籍、以及不明所以的草藥。很顯然地,這些東西都不是一般酒店會有的東西,反而更像是魔法店或者占卜屋的庫房。房間得牆壁上掛著新聖教的圖案,不過是放大的版本,幾乎填滿了面座牆。

      此時,房門外傳來金屬的鏗鏘聲,許多穿著盔甲的騎士正來回走動,說著等等要到地下室去集合。依照步行的人數算起來,少說也有五十人以上,從那沉重的腳步聲判斷,幾乎全隊都帶著重裝。

      沙德一行人待聲音平息後,輕輕推開了門。

      外頭漆黑一片,走廊中間有座天橋連連接房子的兩端;另一端的走廊沒有房間,但是牆壁後面卻傳來陣陣飲酒作樂的聲音。酒館跟新聖教的據點,雖然位處於同一個住址,不過實際上卻被裝潢所隔開。順著樓梯下去,一樓是集合用的大廳,但方才的那群騎士竟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空蕩蕩的宛如間放棄的房子。

      「我們需要找到地下室的入口。」執事說道。但一行人花了數十分鐘,依然沒有發現任何通往地下室的道路。

      「該不會再酒館那邊吧?」沙德問道。

      「應該不可能,要是一口氣有五十個重裝騎士走過去,酒館生意也不用做了。」執事回應。

      龍司搔了搔頭,「要不……試試看這個方法吧。」他拿出昨天裝有皮甲碎屑的小盒子,接著說道:「方位速現,急急如律令!」昨天的光點再次出現,排列成一條線後,指著大庭前方的高台。

      「講台下有暗門是嗎。」龍司一笑,接著三人上了講台仔細端詳了一番。不過那做講台是石頭拼製而成的,不只沉重,還厚的難以判斷另一側是否有通道。不論怎麼推、怎麼敲,講台就是文風不動。連龍司都不由覺得,自己的法術這次是不是出了什麼差錯。

      「要不直接打穿它吧。」龍司一彈指,鹿角木杖乍現。

      「冷靜──冷靜──龍司先生──」沙德輕喊道,「也許需要什麼咒語,還是要滿足什麼條件……」

      「傳送的密語是吧。」龍司搔搔頭,舉起手杖指著地面:「芝麻開門。」

      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沙德很明顯地在憋笑,「龍司先生有時候,也滿有趣的呢。」

      「你不覺得,有時候越不可能的答案,反而有可能是正解嗎?你不試一個嗎?」龍司笑道。

      沙德點點頭,反正都走到這步田地了。他思索一番後,低聲地說:「下城區老水門路石板巷11號,去深淵的好幫手。」

      剎那間,眾人腳下的石板憑空消失。

      大家連「啊」的聲音都來不及發出來,就墜入黑不見底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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