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萍水的際遇

        下午的陽光沿著窗沿照進窗戶,窗外的景色正飛快地向後奔馳。

        田寺閣(Tan   Set   Got)把自己埋在特快車的臥鋪裡面,懶洋洋地轉個身。剛剛他趴在臥舖上看了半個小時的書,手肘受到的壓迫已經讓他的前臂幾近失去知覺。

        一個轉身,他隨手將手中的《天授的英雄》放在茶几上,站了起來打算去吧檯要一杯氣泡水。

        「明明就是一本歷史教科書,取這種甚麼史詩級小說的名字?這年頭出版商還真是坑人。嘛,算了,就當作進入學院之前補充一點背景知識算了。」

        他彎著腰站了起來,一面抱怨著一面順手翻到下一頁。

        「好,等一下就來把你處理掉。下午茶時間好像快要結束了。」他心裡暗忖,計畫利用最後一點時間把下一章節看完再去用晚餐。

        座艙區的最後一節車廂就是吧檯車廂,臥鋪區跟座艙區的乘客都可以到那裡用餐;一想到臥鋪的價格,讓他不禁皺了一下眉頭,只覺法學院給的福利實在令人嘆為觀止。

        房門是用紅棕色檀木雕成的,顏色有點像是雞血石,外面窄窄的走道地讓鋪的都是針織的絨毯,像極了長滿咖啡色軟毛的軟綿綿草皮。隔間都鑲有鍍金的紋飾,連照明燈也都是鍍金的燭台,用的是鈉燈而不是蠟燭。

        走廊上並沒有碰到之後的可能的同學或法學院高年級的學生。

        吧檯車廂看起來也差不多豪奢,天花板一看就知道是白色的硬木,上面幾何圖形讓整個車廂在空間上看起來很有層次感,地板上鋪的是用紅色、棕色和金色組成的地毯,紅色的菱形被包在棕色的菱形之內,再與金色的菱形交錯排列。

        菱形,田寺閣忍不住想到法學院的圖騰。雖然他對於自己成為法學院的新生這件事一點都不意外,但是大家一聽到這消息時都會顯得十分震驚,難免也覺得這個光環實在是出現得太過突兀了。

        吧檯的桌面是拋光的乳白色大理石,旁邊有幾個年輕人坐在高高的旋轉椅上用餐,後面有幾個廚師準備餐點。田寺閣走上前去。

        「呃…我想要一杯檸檬氣泡水。」

        正在幫蛋糕上擠上奶油花的年輕廚師抬頭,「欸?先生,一杯檸檬氣泡水嗎?馬上為您準備!」

        「費用是3.5塊。」年輕廚師一臉燦爛。田寺閣尷尬地拿出兌換卷。

        「原來是法學院的學生!」

        對方用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他。

        田寺閣一臉尷尬,注意到吧檯裡的其他客人紛紛轉過頭來。

        自己正被數十對眼睛打量著,有些人發出驚嘆的聲音,有些竊竊私語,坐在餐廳角落的幾名年輕少女紛紛交頭接耳了起來。田寺閣有點後悔,當初應該用自己的零錢買單就好。

        「原來是日後的同學啊?一份法•威乳酪蛋糕,算我的。」

        說話的是一位坐在吧檯角落的少年。長袖的高領褐色毛衣與白色鑲金邊的袍褲,鼻梁高挺,瘦長的瓜子臉上頂著一頭棕色捲髮,像秋天收割的乾稻草微亂,瀏海齊眉,但快要遮住眼睛,少年的皮膚很白,黃褐色的眼睛散發出孤傲不群的氣質。

        「法羅威齊乳酪不是一口要價…」田寺閣不敢置信。他不知道法羅.威齊乳酪真正的價格,腦海裡正在搜尋適當的形容詞來描述他的震驚。

        「旁邊還有個位子,要不要坐下來聊聊天?」

        對方伸出右手。

        「拉斐爾.札拉切夫(Raffaello   Zalcheiv)。」

        「我叫田寺閣。」

        田寺閣也伸出右手,兩人握了握,田寺閣便將自己填入高高的旋轉椅上。

        「你從哪裡來?」

        拉斐爾拿起他的拿鐵小啜一口。

        「呃…我猜你應該不怎麼聽過,豐州,塞萬提斯城。」

        「賽萬提斯啊…」拉斐爾挑起一邊眉毛,「印象中那兒附近正在大興土木。」

        「咦?你怎麼會知道?」田寺閣驚訝地問,「我本來以為沒什麼人知道我住的地方。不過你說的沒錯,那附近的確在進行甚麼工程,幾天前似乎開始爆破,從城裡看過去煙塵直衝天際。」

        「嗯…該怎麼說呢…我原本也不曉得那個地方,只是最近有熟人因為工作的關係要到那裡附近,我跟他連絡才知道的。」

        「不過我住的地方實在是沒什麼工作機會欸,你那個熟人會到我們那邊,大概也是跟那個工地有關吧?」

        「這個我不清楚,嘛,先不講這個。話說回來,從豐州來到這裡的人不太常見呢,你們家裡的人應該很替你高興吧?」

        「哎呀,這就別提了,」田寺閣擺擺手,「老爸老媽逢人便說家裡要出個裁判官執行官呢。」

        「真是羨慕你啊。」拉斐爾用左手撫弄著下巴,露出一絲微笑。

        「那你們家呢,你們家人也應該替你感到高興才對?」

        「我家裡的人…當然是沒有甚麼特別好說的啊。」拉斐爾悶悶地說。

        「難道他們不覺得能夠進到法學院裡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嗎?」

        「那是因為我不是家裡面第一個進到法學院的,我上面還有三個哥哥,都在法界。」

        「天哪,這壓力實在太大了吧。」

        「就是說啊,我爸老說甚麼要多跟你哥哥學學,拜託,我自己也考得進去好不好,雖然我是我們家四個小孩裡面考進去分數最低的。」

        「這樣啊,你五科理論   的總分多少?」

        「475啊。」

        「哦,不過法學院的筆試門檻不是差不多在470附近嗎?」

        「對啊,就說沒有考多高,我可不是在謙虛喔。」

        「啊我也沒有考很高啊。」

        「別裝了,阿田。」

        「我甚麼時候變成阿田了?」年輕廚師這時正將乳酪蛋糕送到田寺閣面前,田寺閣注意到廚師正很努力憋笑,他突然有點不高興拉斐爾幫他亂取新綽號還講那麼大聲。

        「不要逃避我的問題哦。」拉斐爾單手撐著頭道。

        「485。光是神學就被扣10分欸。」

        「別在意那垃圾科目了。」

        「對啊,看到那些東西就覺得煩。」

        「真不知道背那些東西到底有甚麼意義。」

        田寺閣挖了一口乳酪蛋糕放進嘴裡。這種美味真的是人能夠做出的東西嗎。

        「神學理論喔,不都是講些教條式的東西嗎?康斯坦在哪裡聽到神的指示啊、在哪裡傳教啊、講了哪些東西成為統一神學解釋的重要論述啊…反正就這些要背的東西嘛…」

        法羅威齊乳酪蛋糕的香草香味和奶香味正在田寺閣的鼻腔裡撞擊激盪,有一瞬間他差點以為乳酪的香氣闖進他的額葉裡。他閉上眼睛,享受鼻腔被香氣佔據的快感,那個乳酪的味道似乎又從耳咽管跑到耳朵那邊去,連吸氣吐氣都能感覺到香草種籽的香味,好像整個頭都被乳酪滲透了一樣。

        就連周圍的空氣都充滿了香草種籽的香氣。

        「你的術科總分   呢?」拉斐爾右手掌拖住腮,繼續追問。

        「還好啦,我基本體能148,然後防衛技巧133。」

        「聽說學院裡面有格鬥課。」拉斐爾小啜了一口拿鐵,「又叫做『杖鬥學』,就是要練習徒手搏擊和手杖的使用技巧,另外,像是法學院裡面的人都會帶一根木頭或是金屬做的手杖,那個東西就叫做決鬥杖,當然他們不會直接拿那個東西決鬥。

        「唔…」

        「可不要小看那支手杖小小一根細細的,裡面都塞滿特殊排列過的寶石,可以『碰碰碰』射出白光或光球出來,一不小心被擊中的話沒死也剩半條命…」

        田寺閣對於法學院裡面的人還沒有半點輪廓,畢竟他是從比較不接近大城市的地方出來的,而小鎮裡也沒有人到法學院念過書,不過看來法學院應該不是一群書呆子聚集的地方。

        應該是一群有錢公子聚集的地方。

        「你是不是說那根手杖裡面塞了一堆寶石甚麼的?那不是貴得嚇人?我也會有嗎?」

        「當然會!只不過如果你要更好或是個人專屬的手杖,那就要自己買,不然都是法學院統一提供的。」

        田寺閣鬆了一口氣。

        「我想要買一根『六方環切杖』,我爸就跟我說不用,用他們學院自己的手杖就好了,爛死了,學院不是都只提供一些陽春杖嗎?」

        「等等,所以…你家跟法學院的關係是…?」

        「哎呀,一不小心就…嗯…大家都叫我老爸『教授』就是了。」

        「那…令尊大名是?」

        「史迪格.札拉切夫(Steagger   Zalcheiv)。」

        「等等,那不就是跟立法部的主席本人?」

        「當我沒說。」拉斐爾轉了過去揉揉自己的太陽穴。

        「原來你們家就是札拉切夫家族嗎?我的老天,鼎鼎大名的『律令的三家』之一欸!」

        拉斐爾挑起一邊眉毛。

        「也就只是規模稍微大了點的法學世家,大家都是這麼來的,看久了就習慣了。」

        「唉,像我這種孤身前來打拼,沒半點傲人家世的人該如何是好呢…」

        「別還沒開始就灰心嘛,沒有家世背景的人有的是潛力…」

        「哎呀,好像不小心待太久了。」田寺閣瞄了一眼手錶,「跟你聊天真是有趣,但是我該回去處理一些手續,識別證的登錄好像再兩個小時就結束了。」田寺閣把裝乳酪蛋糕的空盤子推到廚師的方向。

        「還有,謝謝你的乳酪蛋糕。」

        「別客氣。」

        「你不回去臥鋪嗎?」

        「我想要在這裡多待一會兒想想事情,」拉斐爾在高椅上轉了轉,「而且我又不坐臥舖,我現在改坐座艙,我已經坐膩臥鋪了。」

        「那好…明天見。」田寺閣揮一揮手。坐膩臥鋪,我的天啊,這些公子真不是我能想像的,我大概這一輩子都不會坐膩臥鋪的。田寺閣在心裡尋思道。

        「明天早上就會到法學院喔,再見。」

        田寺閣決定回去把《五界說》的下一個章節看完,他認為自己應該可以把它解決了再回到吧檯吃晚餐。

        「先生,因為我們在一個小時就要開始供應晚餐了,請問您要親自過來這裡用餐呢?還是工作人員要把晚餐送到您的臥鋪去呢?」在吧檯招待客人的年輕女侍貼心問著。

        「我還是在臥鋪用餐就好了。」田寺閣笑了笑。要是再遇到一個像拉斐爾一樣的,那他可能就要聊到半夜了。

                    †   †   †

        「躲在角落偷聽別人的對話,你這像是猥瑣大叔的嗜好還真令人捉不著啊。」

        田寺閣離開後,拉斐爾在吧檯的高椅上轉了大半圈,望向車廂內毫不起眼的角落,一名穿著浴袍的中年男子。

        「我說的對嗎,骨董商人、名畫的鑑賞家?」

        對方自顧自地喝著啤酒,悠閒地讓自己陷進角落客座的沙發椅裡。

        「我說啊,你這樣講還真是沒禮貌呢。」

        接著他轉了個身,將原本至於沙發上的雙腳踏地,長吁了一聲把沉重的啤酒杯放在眼前的玻璃矮几上,嘴裡發出嘖嘖的咂嘴聲。

        「話說回來,我齊格飛的足跡幾乎踏遍帝國每個角落,結果卻發現還是特快車廂內的啤酒最令我滿意。」

        「喂,泡完熱水澡就喝酒不是不太好嗎?」拉斐爾笑著說,「而且你一定知道我最想問的是甚麼:你在塞萬提斯,發現了甚麼有趣的東西嗎?」

※     ※   ※

        亂世,乃是英雄群起的華年。

        唯有此時,人類的極限與堅韌,在混沌之中所閃耀的光輝才是最燦爛的。

        維繫了將近四百年,法蘭提斯的終末王朝,便是如此群雄並起之時。矗立在這個時代的兩位巨人,一位是一統百家雜鳴的法學理論,奠定當代法學價購的律令極者,馬特林克斯。而另一巨柱,乃是本節的主角,王得祿。

        王得祿,眾所周知的第九至尊,明真695年,一篇名為《精神通量法與理論對決》的超級論文震撼了整個學術界,帝國掀起了天翻地覆的變革,從此學院取得帝國的主導權,功施至今。

※     ※   ※

        明真683年,帝國領導者亞曼.博哥里(Amen   Porgelii)對於法學院介入政務倍感威脅,便不斷利用職權削減各學院的影響力以及職權,同時引進學院外勢力進入政府機構,試圖讓帝國的行政擺脫法學院的控制,以奪回帝王之家對帝國的主控權;同時,對於批評時政的學者,或以網羅罪名陷之於罪,或以暗殺手段消滅,強硬作風一時令學院內人人自危,風聲鶴唳。

        一千多年來主張絕對理性的學院派眼看非學院勢力入侵,數次與政府呈現緊張狀態。學院對於學院外人的敵意逐漸增加,因學院外人士行事不法常規,並屢屢違逆制度慣性行事,種種逾矩的行為被學院認為是對法度的破壞,因此也稱這些刻意為之的政敵為「黯系」。

        隨著黯系的聲勢卻越來越高張,如斯的傳言開始甚囂塵上:若學院派不在採取動作,亞曼.博哥里可能藉由權力安插自己的人馬進入學院,而學院的獨立性也就名存實亡了。

        當時不少的知識份子悲觀地認為,學院派只能坐以待斃。就在眾人束手無策,理學院首席王得祿突然要求召開至尊大會,投下了終極的震撼彈。

※     ※   ※

        精神通量最大的特點就是只有學院派能夠發動,是理論對決的具體對應表現外,其動量波形式的破壞力,也讓持有者的武裝相當於「隨身攜帶一門大砲」。

        精神通量賦予院系近乎壓倒性的力量。明真695年3月,王得祿於至尊殿發表震撼帝國的論文,一開始學院對於這件事保持秘而不宣的態度(王得祿本人是後來在學院推翻帝國政權之後才正式封為至尊),但是三日後消息走漏,導致亞曼.博哥里決定先下手為強。

        院系緊急採取反制措施。同年6月17日,亞曼.博哥里的帝國大軍包圍全真殿,要求法學院交出王得祿以及法學院首席巴塞羅和相關高層,不料學院派發動突襲,三個小時內帝國軍隊就潰不成軍,而法學院僅有幾名院士為流彈所傷。一個禮拜內學院派就攻破帝都,亞曼.博哥里被迫退位。同年6月27日,學院宣布接管帝國的統治權,帝國進入學院共治時期。

        這場戰爭,揭示著學術從此不只是獨立,更是統領帝國的重要權力來源,這場戰爭被學院稱為「學院獨立戰爭」,亦被史家稱作「翻轉戰爭」。

        學院派掌權之後便廢止皇權在政治上對於制度的影響力,裁撤行政機關以及國會等立法機構,從此,政府部門成為法學院附屬機關,行政機關改為法學院附設行政部,國會改為法學院附設立法部。自此,學院成為整個帝國最高機構。

        學院接管帝國的政權之後,仍然想要維持著帝國時期的傳統光榮,故改年號為「帝續」,帝國的接續之意,並以學院共治時期之始(明真695年)為帝續元年。

※ ※   ※

        學院接管政權後,帝國的整體建築規劃經過相當大的變革。以五個學院為五個頂點,五個學院成一個正五邊形的地理分布,建置在帝國的五個角落,依數、理、法、哲、神順時針排列,而法學院在東邊的一側;由於在數學中,正五邊形的角度是符合黃金切割比例,五院地理位置的構圖不僅意味著五個學院鼎立的概念,也是完美與穩定的象徵。

※     ※   ※

        精神通量之發動,需要藉由精神載體,即輝晶、靛玉、翠晶石及清剛玉,故這四類礦物的開採及持有受到嚴格的管制,武器亦為學院所壟斷。

        帝續6年,理學院精神通量學部,又稱工學部成立,其所在地被規畫於理學院院區內,附設在理學院之下,有別於理、醫、融三部門,較重視實驗及工藝。

        兩百多年來,工學部不斷試驗新的伴位石排列方式以增加精神通量的強度和穩定度,也對於精神通量的結構及作用機制有相關的探討,但這些內容屬學院機密,並無對外公開。

        然而理學院的對應石仍然沒有被發現。為了彌補學院之間的落差,理學院也要求法學院給予發展武器的特殊許可。後來法學院於帝續15年通過《動子型武器製造特殊許可條款》,理學院可依法製造動子(Movinton)型武器   ,理學院也因此擁有自己的特殊軍隊,稱為「理界師」,後來,這項法案也變成近年來法界與理界關係緊張的來源。

        國家的軍隊歸法學院所有,稱為「法術師」,由一批訓練精良的「通量使」所組成。通量使通常為學院內的院士,亦可用非學院的途徑訓練出駕馭精神載體的軍隊,這項技術屬國家機密。

※     ※   ※

        壟斷帝國資源及機會的學院派成為引領潮流的先鋒,帝國掀起學院熱潮,對帝國的人民而言,進入學院是對於身分地位和權力的保證。五個學院共同商議招生之考試項目以及考試的內容,家家戶戶的子弟莫不努力學習,以求在一年一次的學院聯合招生考試脫穎而出。

        競爭最激烈的莫過於帝國法學院,一年只招收五十個名額,通過萬中選一的激烈競爭的法學院學生皆被視為天之驕子,取得學院資格,也幾乎保證學子日後仕途順遂的榮景。

—《天授的英雄•維新之後的巨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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