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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折

「小憂,快上車!上學要遲到了!」

陽光溫和,但仍有點涼意的早晨,秦季杉自車庫牽來單車,朝屋內大喊。

「來了……」自屋內奔出一個嬌小細瘦的女孩。

一名婦人緊跟著出了家門,手裡拎著一件薄外衣,「小憂,把外套穿上,最近天氣比較涼,妳身體這麼虛,不要著涼了!」

秦季杉瞧著老媽替小憂套上外衣,假裝吃味問:「那我呢?我的外套咧?」

謝君祐瞪了他一眼,啐道:「你?壯的跟什麼似的,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生了頭牛了!從小到大,你可曾讓我過過擔心孩子著涼的癮?」

秦季杉懶得理這有怪癖的女人,自顧自跨上單車,順便扶小憂上後座。

「抓緊妳季哥哥喔……季杉,你也別騎太快!」謝君祐叮嚀道。

「嗯,我知道了,乾媽再見!」小憂微微笑,向乾媽揮揮手。「季哥哥,我幫你拿書包。」

秦季杉把書包遞給小憂,感覺兩隻小小的掌心緊緊攀向他腰際,才道:「小憂,坐穩了!」

單車穩穩跑著,身後還陸續追來謝君祐的囑咐:「注意安全!遲到沒關係,別騎快車!」

秦季杉揚起自信的嘴角。

他怎麼可能騎快車?他才不會再讓小憂受一點傷!

謝君祐望著單車漸漸遠去,心中不禁暗自竊喜。

讓他當哥哥果然是正確的。

季杉這孩子,由於是獨子,總是要什麼有什麼,即使在學校,也一直是集萬千寵愛一身的模範生。

但就因為他各方面的表現都太好了,反而少見他為了什麼目標而去執著、去用心──這讓她做母親的非常煩惱。

可是季杉,你知道你現在的表情如何嗎?

好像在說──你已經找到了你想守護的東西,沒有人能夠把它從你身邊奪走……

※                                 ※                                   ※

停好車,秦季杉陪小憂走到她的教室大樓前。

「上學還習慣吧?有沒有人欺負妳?」

小憂搖搖頭,微笑道:「我很好。季哥哥,放學見。」

放學時他依然會載她回家。

「放學見!」秦季杉笑著說,他喜歡她最近開始不經意露出的淺淺清笑。

一直等到小憂走進二樓教室,他才離開,走去自己的教室。

※                                 ※                                   ※

「喲,私生女來了!」

小憂剛步入教室,班長向海惟立刻露出不歡迎神色。

「不理人?她以為她是誰啊!」

「秦家的雜種了不起喔?」

如同往常一般,小憂在一片冷嘲熱諷中漠然走向座位。

她從來不想解釋什麼,她知道自己跟同年紀的他們比起來,過於冷靜自覺,所以容易被當成驕傲。

又因為她以風雲人物秦季杉的妹妹的身分轉進學校,因此惹來更多非議。

尤其她在段考中擠下原本第一名的向海惟,這使得她立刻成為這位班上領導人物的眼中釘。

但她並不在乎,比起八年來承受的一切,這根本不算什麼,在她眼中,這些同學不過是沒見過世面的小毛頭。

然而她知道,季哥哥在乎,所以她不會讓季哥哥知道。

※                                 ※                                   ※

「喂!妳憑什麼坐著不下水?」

下午游泳課,小憂一個人坐在看台上,這舉動令向海惟十分不爽,她生氣地朝小憂潑水。

「聽說她爸特地去找校長,讓她游泳課不用下水游泳。」

「對啊,仗著秦家權勢不上游泳課!」

向海惟的小跟班們七嘴八舌地亂嚼舌根。

「哼!我偏要叫她下水,我們去把她拉下來!」向海惟瞪著小憂發號施令。

向海惟像個小女王,人長得漂亮又伶俐,雖然個性任性了點,但讓人不得不承認的是她有著天生的領袖氣質。

而瞎起鬨又是小學生的天性,於是女王命令一下,這群聽話的小鬼便七手八腳抓住小憂,準備丟她下池。

小憂的表情自始至終都那樣冷漠孤傲,沒有感情的眼眸令一雙雙困住她的手膽怯了。

「哼!我可不怕妳!」向海惟交叉雙手,豪不示弱,「把她丟下去!」

掙扎之際,過於瘦弱的小憂怎禁得起?眼看要遭殃……

「給我住手!」即時趕到的體育老師急急喝阻。

「老師平常是怎麼教你們的!怎麼可以對同學做出這種事!全都給我到旁邊半蹲!」

小鬼們個個嚇得魂不附體,機械式地站到一旁半蹲。

「尤其是妳!向海惟!」體育老師氣得滿臉通紅:「身為班長竟然帶頭做壞事!」

小憂緩緩整理被弄亂弄皺的頭髮衣服,面無表情回到看台坐下,過分的寧靜令人尋不著蛛絲馬跡以證明剛才發生過的軒然大波。

不過她知道,向海惟從頭到尾都沒有移開狠狠瞪著她的、充滿恨意的陰寒目光……

※                                 ※                                   ※

「妳那是什麼眼神!」

向海惟重重甩了小憂一計耳光,小憂原本蒼白的臉頰登時浮現五道紅紅的印子,卻仍然無法逼退那令人心寒的冷冽。

下午游泳課的奇恥大辱,向海惟當然嚥不下這口氣,雖然她年紀小,但很得六年級混混老大的欣賞,所以一聲令下,總有幾個嘍囉可供她差遣。

因此,放學鈴聲一響,小憂便被一群人架到學校地下室。

「喂!」向海惟用力扯住小憂的頭髮,「我可警告妳,不會打架就別那麼囂張,否則妳這麼瘦,怎麼禁得起拳打腳踢呢?」

說完便一拳朝她腹部揍下去。

「咳!咳!」小憂喘著大氣,她的拳頭比想像中有力太多,肯定是練過什麼的,原來不是好惹的角色。

向海惟見她居然不喊不叫,咬緊牙根硬生生受了這拳,不禁暗暗佩服,但稍縱即逝,因為這反而惹惱了她天生的高傲性子:

「幹嘛不動手?給我打啊!」

一陣圍攻下來,小憂很快就被撂倒在地,身上青一塊紫一塊,不會打架的她根本沒有招架餘地……

然而她既不哭叫也不討饒,八年來她早已學會怎麼忍受毒打。

向海惟在一旁冷冷看著,眼底閃過一抹詭譎的光芒。

「喔,依我看,妳不換泳衣下水,該不會是身上有什麼地方是──見不得人的吧?」向海惟笑得十分邪惡,「拔掉她的衣服!」

小憂雖然死命護住衣衫,但衣服仍被扯破,於是身上恐怖的傷疤隱約可見,連那一道道又深又長的鞭痕也曝了光!

整間地下室倏地換上不尋常的靜默,在場的人不知所措呆立著。

小憂全身緊縮,僵硬的臉上湧起強烈的忿恨,還有被狠狠刺痛的難堪!

陡然間一道黑影閃至小憂身旁,一件外衣緊緊包裹住小憂全身,她抬頭,撞進一雙好深好柔的眼眸──

她忍住盈眶淚水,低叫:「季哥哥……季哥哥……」

秦季杉覺得心臟快被捏碎了,護著她的手感覺到她在微微發抖,他真恨自己為什麼不早點趕到!

放學遲遲等不到小憂,去她教室詢問才曉得她被人帶到這兒,看見這裡的景象他差點窒息!

秦季杉激動起身,緊握的拳頭格格作響,失控的雙眸像要噴火……

眾人驚駭得寒毛直豎,一向冷靜溫文的秦季杉看起來像要殺人!

更可悲的是平時身藏不露的秦季杉其實是黑帶高手,他在學校又非常有勢力,得罪他幾乎等於得罪全校──

「季哥哥不要!」

一隻冰冷小手握住他手掌,讓他停下衝動的步伐,卻仍難止息心中的洶湧怒濤。

「不可以,季哥哥。」小憂堅決握牢他手,「我們回家……」最後這話摻著哀求。

聽見小憂哀求的語氣,他覺得好像有人在用力捶打他的胸口,深深吸了口氣,狠狠道:「你們要是敢再動她一根寒毛……」

盛怒的目光一一掃視在場眾人,讓每個人不禁心虛低頭,不敢對上他赤紅的雙眼。

秦季杉抱起傷重的小憂,冷然離去。

現場只留下一尊尊宛若雕像般久久不敢動彈的現行犯。

※                                 ※                                   ※

三星期後。

「季哥哥,真的沒事了……」

「沒關係,我陪妳上去。」秦季杉態度強硬,依然固執。

小憂知道自己勸不住他,只好再次放棄,讓他陪著她走去教室。

距離上次事件已經三個星期,她的傷勢都好得差不多了……

乾爹得知她被學校混混找麻煩雖然十分震怒,但沒有把事情鬧大,只是鬧事的學生早已被訓導處嚴密「觀察中」了。

而同班同學們,亦因季哥哥近來三不五時放話施壓,外加下課時總有高年級生有意無意地在教室附近「散步」,每個人都將她奉為上賓,對待她就像生死至交般掏心掏肺,唯恐照顧不周。

但不知怎麼,季哥哥就是不肯放心。

大概因為之前她總騙他沒事,結果鬧出向海惟事件,現在季哥哥根本不相信她說沒事。

害得她都手足無措了,她真不想看見──季哥哥皺眉的表情。

然後,就在可憐的小朋友們歷經完每天早上約十分鐘恐怖的「暫時停止呼吸」後,「殭屍王」秦季杉才滿意地離開小憂教室。

頓時,令人休克的教室氣氛總算得以鬆緩下來。

「小憂,你哥又來『視察』啦!」

如同往常一般,早早躲去避難的向海惟又在這時回到了教室。

小憂無奈一笑。

向海惟也笑著自動自發分享小憂一半的座位,「晚上再來我家吧?」

「怎麼?妳媽今天又不回家了?」小憂也很習慣地讓座。

「對啊,」向海惟努努嘴,「不曉得又和哪個男人鬼混去了,只留下一張莫名其妙的字條和五百塊錢。」

「不然妳來住我家嘛,乾媽一直希望妳來呢。」

「好是好啊,可是──」向海惟頓了頓,「就怕你哥不答應。」

「不會啦,我跟他說清楚了啊,季哥哥早就答應我不找妳麻煩,他不會介意的……」

「算了啦,」向海惟低頭看著桌面,「我總覺得他現在看到我的時候,似乎還是在瞪我耶。」

「小惟,那是妳做賊心虛啦!」小憂忍不住輕輕笑道。

「喂!妳笑我!」向海惟伸手哈她癢,小憂邊閃躲邊反擊,兩人不禁笑笑鬧鬧玩成一堆。

有時候人的際遇真的很奇妙,幾個星期前還是敵人的兩個小女生,竟然轉眼就變成最知心的好朋友──

那次事件後,當小憂請假兩天一回學校,向海惟便哭著央求小憂原諒自己對她造成的傷害,一對澄澈直率的眸子寫滿了後悔與抱歉。

小憂很快答應了,因為她在向海惟眼中發現了和自己相似的東西。

由未婚媽媽獨立撫養長大的小惟,幼年吃了很多苦,刻意隱藏在漂亮外表和高傲自尊下的,是許多不為人知的辛酸寂寞。

同樣的早熟與過多的秘密,或許,這就是她們互相吸引的原因吧!

而童年,開始充滿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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