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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

俞安出發前往A國的那天,陰雨綿綿,前兩天氣象報道將有寒流到來,昨天半夜就開始下起了大雨,直到六點多,雨勢才漸漸變小,但還是沒停。

「安安,真的不用哥哥陪你嗎?」俞揚摟著妻子的肩膀,看著兒子幫女兒將行李放上托運稱上,皺著眉頭問道。

俞安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護照和機票,道了謝後挽著俞平的手,帶頭走向了一旁的行李顯示器前,邊盯著看,邊回答父親,「不用啦,都來來去去幾趟了,又不是小孩子了要大人陪著。」

「話是這樣說沒錯......」俞揚頓了頓,還是覺得不放心,「要不然我陪你去吧?」

「俞先生呀,你是多不放心你女兒我哇?」俞安無奈地回過頭看著父親,鬆開挽住俞平的手走上前去擁抱父親和母親,「我就去三天,三天後我就回來了。之後就不離家了。OK?來打勾勾——」說著,俞安拉起父親的小指頭,和自己的上下晃了晃,「好啦,要是我食言了鼻子可是會變長的,想想俞安有個長鼻子——哎額——」俞安抖了抖身體,「那也太醜了。」

俞揚笑了出來,拍了拍俞安的頭,「好吧,你那麼愛美,想必是會準時回家的。」

俞安笑著揮了揮手,又抱了抱父母,最後撲向了一直沉默著的哥哥,緊緊抱著他的腰,「哥哥要乖乖等我喔,等我回來,我要去逛夜市、還有遊樂園,吃很多很多東西,你要帶我去。」

「知道了,時間快到了,進去吧。」俞平輕笑了起來,也抱緊了俞安,親了親她的髪頂,後說道。

飛機在飛行了三個多鐘頭後,終於抵達了A國的首都機場,等拿完行李走出機場大門時,她一眼就看見了靠在車門邊面容精緻,穿著幹練、大氣的女人。

「安安。」舒椏一抬頭就看見了拖著紫色行李箱的俞安,她順手將墨鏡往上一滑架在了頭頂上,隨手接過行李箱放在了後車廂中。

等兩人都上車係好安全帶後,舒椏才問道,「現在去哪裡?公司嗎?」

俞安抿了抿唇,思索了一陣才點了點頭,「先去公司吧,那天走的太匆忙,我想跟老闆解釋一下。」

舒椏看了俞安一眼,才笑著說道,「你也知道太匆忙?老闆都快嚇死了好嗎?一大清早的看你哭著進辦公室說要回國,大家都以為你家裡怎麼了。」舒椏拿起車子座位中間杯架上靠右邊的咖啡遞給俞安,隨後拿起自己的小啜了一口後才嚴肅地說道,「說到這個,現在你能老實跟我說了嗎?那天究竟怎麼了?」

俞安要從包裡拿出手機的手頓了頓,才又繼續動作將手機開了機,隨後說道,「有點事,心裡著急。」

「那現在解決了嗎?」舒椏皺了皺眉,隨即又鬆開道。

「還沒,但......」俞安咬了咬唇,才又說道,「椏椏,你能借我錢嗎?」

「錢?」舒椏表情嚴肅極了,「你家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你需要跟我借錢?」

俞安連忙擺了擺手,說道,「不是我家裡發生什麼事要用錢,是我......」

舒椏眼睛瞪得更大了,她很清楚俞安的家境並不差,之前每個月除了高薪資以外她父母和哥哥都會額外再給她零用錢,收入可觀,照道理是不需要借錢的,除非發生了什麼大事需要用到一大筆錢。

舒椏乾脆將車停到了路邊,直接熄火,轉過身緊緊盯著俞安的眼睛,「安安,你......」她吞了吞口水,有點緊張又小心翼翼地問道,「你......你是不是懷孕了?」

俞安口中還有一口先前為了緩解緊張情緒而含住的咖啡,噗的一聲全噴到了副駕駛座前的皮革上,她咳嗽了幾聲,一把抽了好幾張衛生紙,捂著嘴說道,「你想到哪裡去了?當然不是啊!我連戀愛都沒談過,怎麼懷孕?你以為我是聖母瑪利亞嗎?」

舒椏鬆了口氣,隨即又揉了揉眉心,「那你到底是為什麼要我借錢給你?」

「椏椏,先別問,以後我再告訴你可以嗎?」俞安臉露哀求地說道。

舒椏伸出手揉了揉俞安的頭頂,歎了口氣,「你都這表情了我還能說不可以嗎?」說著又捏了捏她的臉頰,「要多少?」

「你能借我多少就借我多少。」

舒椏懷疑地看著俞安,但又知道對方不會說出要借錢的原因,只好歎了口氣,「知道了,晚上到家我轉給你。」

車子再次啟動後沒過多久,兩人就到了位於鬧市區的一幢三十層樓的大樓停車場。

三年前俞安剛結束了大學畢業後上了兩年的第一份工作,就收到了這間公司伸給她的橄欖枝,俞安的專業和父兄不同,並不是建築系,而是和建築基本上沒有關係的機械科,雖然是女孩子,但俞安從小就對機械有著極高的興趣與天賦。

對於孩子們的興趣和未來志向,俞揚夫妻一直是很開明的,他們只要孩子們能過得快樂,錢賺得多寡都不重要,反正他們一生打拼來的錢財也夠倆兄妹衣食無憂過著平穩的日子,雖然不能大富大貴,但至少不用為了生計發愁。

所以俞平也學建築系,對俞揚來說是意外的驚喜,而俞安學機械科,俞揚也樂見其成。

俞安的這間公司做的是關於門鎖的行當,從小鎖到精密到毫釐的高科技鎖頭,這間公司都有涉足,甚至與世界各大頂級銀行、相關安全行業都有合作,而俞安,正是公司中技術部門中的一員,自己也擁有一手超凡的技術。

如果俞安去當小偷,相信應該沒有什麼門是她開不了的。

走進俞安所在的部門,她果然收到了同事們的噓寒問暖,有些人真心地擔心著她,有些人單純只是八卦,但俞安都一一禮貌地回復著同事們的熱情並將準備好的半個行李箱特產、禮物當做離別禮物都發給眾人之後,她才來到了上司的辦公室。

「進來。」俞安敲過門後,聽見了裡頭傳來的低沉嗓音,才緩緩推開門。

位於三十層樓的總裁辦公室極大,辦公桌的背後就是一片巨大的透明落地窗,百葉窗拉了一半,正好遮住了窗外刺目的陽光,李育深扶了扶架在鼻樑上的眼鏡,手掌攤平,「坐吧。」

俞安走了過去,將包放在一旁,坐在李育深的面前。

李育深隨手抽出了一支細長的雪茄,遞給俞安,又自己抽了一支含在嘴裡,俞安拿出口袋裡的銀色金屬打火機,啪嗒一聲點燃後,辦公室裡頭升騰起了帶著清香的白霧,俞安全身放鬆地靠在椅背上,微笑著看著眼前的男人。

李育深是全公司裡除了舒椏以外,唯一一個知道自己會抽煙的人,或者應該說,也是全世界唯二知道俞安會抽煙的人。兩人是上下級、是同事、但也是煙友、更是無話不談的忘年交。

「家裡的事情處理完了嗎?」李育深點掉了香煙燃燒後的灰燼,煙頭的火光隨著他呼吸的動作閃爍著紅色的星光。

「快了。別擔心。」俞安笑了笑說道。

李育深點了點頭,不問俞安究竟發生了什麼,只要知道她是平安的就好,她此刻完好的坐在他面前,還能笑著陪他抽煙、說笑,已經足以證明能讓俞安哭成那樣的事情已經在她的掌控範圍之內,對俞安這個小他15歲的屬下、朋友,他一向很放心。

「對了。」李育深突然咬住煙嘴,低下頭從抽屜裡頭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袋,放在桌上將它輕推向俞安。

「這什麼?」俞安右手夾著煙,左手掀開信封口,朝裡頭看了眼,隨即緊皺著眉頭,將它推了回去,「這我不能收。我都離職了,薪水公司當天就結清了。何況,當時我走得這麼匆忙,也給公司帶來了不少麻煩吧,我不能收。」

「拿著吧,就當做提前給你的年終獎金。至於離職的事情,那都是小事,這兩年你的表現大家都有目共睹,突發情況,會理解的。」李育深擺了擺手,將信封又推了回去,這次沒鬆手,而是直接將大掌壓在了信封上,「收下。」

俞安扶了扶額,隨即笑了出聲,伸手接過信封,塞進了自己的背包裡,「既然你這麼堅持,不收你還要生氣,那我就收囖。」

李育深也笑了起來,吸了最後一口煙,將煙頭熄在了煙灰缸裡。

「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李育深將煙灰缸往俞安面前推了推,待她也熄了煙後才問道。

「回家陪我爸媽和哥哥吧,再出國玩一玩。」俞安心念一動,回答道。

「我記得你是C國人?」李育深問道。

俞安點了點頭,身體前傾靠在辦公桌上,笑嘻嘻地學著李育深的語氣說道,「我記得你是B國人?」

李育深輕笑出聲,拍了拍俞安的頭頂,「想去B國看看嗎?」

俞安驚喜地瞪大了雙眼,「當然了,有推薦景點嗎?還是有在地導遊可以推薦給我?」

「要什麼導遊?你什麼時候想去,定個時間,告訴我,我做你們的導遊。」李育深站起身來,伸手拿起掛在辦公桌邊直立衣架上的西裝外套,邊往外走邊說道,「正好,我也很多年沒回去了。正好帶著老婆小孩回去看看。」

「那就這麼說定了,我機票訂好告訴你。」俞安拿過包包,也跟著李育深往辦公室外走去。

「行!走,叫上舒椏,帶你們去吃飯。」

俞安看著走在她面前的男人寬闊的背脊,這個人在這近兩年的時間為她擋過了許多次的非議和懷疑,因為俞安年紀小,且不是A國人,又在公司裡最重要的技術部門裡頭擔任要職,難免惹來眼紅和懷疑她能力的人。

是李育深擋在俞安的面前擋住了所有的攻擊,在最開始就連俞安自己都沒有信心勇氣的時候,也是李育深手把手教她工作上的一切事宜,告訴她,與其用言語給她信心,不如用實踐來教會她怎麼給自己自信。

對於這個沒有關係但就和親大哥一樣的男人,俞安怎麼捨得讓他再次失去寶貴的生命?最後落得尸骨無存、家破人亡的下場?

上一輩子的俞安,沒有如今的好運能未卜先知。她在末世降臨的那一刻,被困在了A國。當時的她已經因為才剛認識了一個月的卓漓和認識了兩年多的舒椏鬧翻,和卓漓兩個人驚惶地像無頭蒼蠅四處懇求,希望有人能帶他們回C國。

找到李育深的時候,李育深很頹廢,失去了本有的意氣風發。

末世降臨時,所有的一切財富都變為了廢紙,股票、基金,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數字而已,鈔票、貨幣已經沒有任何用處,在人人都為了生存而發愁時,曾經以為的朋友,鐵桿弟兄都不會為你的安危伸出援手。

A國本來就是個發展中國家,有一半的外來人口來自世界各地,末世來臨時飛機已經停航,甚至通訊都已經中斷,人們聯繫不到國內的家人只能自己想方設法回到本國,而回國的機票難求,即使是在A國工作多年,成為總裁了的曾經能呼風喚雨的他,也沒有任何辦法。

一個月後,已經有人激發出了異能,而李育深,還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

李育深幫不了俞安,最終能給的,僅有他手中最後剩下的裹腹的食物。

而分別之後,俞安再也沒有見過李育深。

一年後,俞安有機會去了B國最完善的西部基地,那是全世界唯一一個,在末世開始的頭半年,無條件的吸收倖存者的基地,無需你有異能,也無需你提供食物,只要你還活著,沒有受傷,沒有異變,你就能進去裡頭有一席之地。

有的吃,有的喝,能活著,已經是當時的人類最大的奢求。

俞安以為能見到李育深,但沒有。輾轉打聽後,才在一個曾經也是呼風喚雨,如今卻衣衫襤褸,只有過一面之緣的大老闆口中得知,李育深最終沒有來得及搭上返回B國的飛機,就在一次意外中喪生。

而他的妻子和孩子,也因為失去了他的庇護,一個被凌虐致死,一個被喪屍裹腹。

俞安眨了眨眼,眨去了眼中的酸澀,看著前方自信地散發著成熟韻味,大步往前走的男人,這一世,她終於有辦法報答李育深的知遇之恩。

所有的一切,都會不一樣的。

「發什麼呆,走快點,想想等等要吃什麼。」倏地,李育深回過頭笑看著俞安,催促道。

俞安揚起了燦爛的笑容,「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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