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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話說那個入學考

太陽如此毒辣,白已經開始相信那個物產豐饒的夏之國產生飢荒的說法了。她像隻累壞了的母雞一樣站在漫長的隊伍裡,在她面前有一座宏大的天然拱門,考生正陸陸續續領號碼牌進入考場內,但那個隊伍從半個鐘頭前開始似乎就沒什麼改變,整整千多名考生在酷熱的大太陽底下曝曬著,大部分都汗流浹背,眼神陰沉。

「要努力啊,白大姊!」

「……加油!」

「如果沒過的話,做我的老婆吧!」

白已經被太陽曬得頭暈目眩,還有一隻老鼠混雜在加油聲當中,更是令她起了一股召喚暴風雪的衝動──冷靜!她深深吸了口氣,乾燥的舌頭卻因此流失了更多水分。

燥熱難耐。

紅笭、格雷和拉拉三人躲在旁邊的岩石下方,興高彩烈的交換著籃子裡的麵包,紅笭更是對著她揮了揮手,一副十足善良的樣子。「要吃些麵包嗎?」

我只覺得口渴!

她想大聲喊,但一喊就要失去水分,所以只能恨恨地瞪著紅笭。

就在這時,隊伍後方起了一陣騷動,一輛由兩匹白馬拉著的華麗馬車轆轆駛進考場。「考官來了……」「會做這種陣仗的,也只有那傢伙了吧?」「那老光頭……」考生中瀰漫起一股不滿又擔憂的情緒,馬車經過白的身邊,在那飄動的簾子裡,一個禿頭的老男人嚴肅的注視著前方,接著在考生們自動讓路的情況下,馬車開進了考場中。

白覺得天要塌了。

那顆光頭,那副睥睨一切的眼神,還有這過度包裝的排場……啊啊啊,她怎麼可能會忘記?那人當然是教魔法理論的老教授,最糟的是如果他對她有印象,肯定是翹了課的那部分。

紅笭走到她身邊,拍拍她的肩膀。

「真的不考慮做我的老婆嗎。」

「我才……不會如你所願!」

「要堅強。」

紅笭點點頭,又繼續回去吃他那該死的麵包。

考官到來後,隊伍行進的速度就快些了。雖然如此,她還是排了一個多鐘頭,才終於看到發放號碼牌的男人。那人穿著低階法師的白袍,在這酷熱的天氣當中流著汗,不斷將烙了號碼的小木牌遞給考生。

「六七一號,考核順序依序是體能、魔法、天賦,沒問題的話請入內。」那聲音平板單調的像是沒有靈魂一樣,白心想如果自己沒考進魔法學院,最好的下場大概就是這樣。

她跟著隊伍向前,拱門內的空間開始迅速縮小,最後變成一條兩人高、五人寬的小隧道,考生們簇擁向著盡頭的光亮前進,緊接周遭一亮,景色豁然開朗。那是一塊幾乎純天然的半封閉空間,整體呈橢圓形,最寬的地方甚至達五里。如果不提大批的考生、監察員,那的的確確是一個美麗的世外桃源。

草場上蝴蝶紛飛,麻雀啁啾,野花在微風當中迎風擺盪著,連太陽似乎也都不再那麼毒辣了。

但白的心情不過是好上一點點,就那麼一點點而已。

第一項是體能測試。

「考生各就位,請舉起你能舉起的最重的石頭!」

白站在標榜十公斤的石頭前面,那顆石頭只有一本書那麼大,相比之下,站在他旁邊的考生打量的是一顆一百公斤的大石頭,光是長度就有枕頭那麼長。

「那麼,測驗開始!」

她使出吃奶的力氣,用兩手死命抱起那顆十公斤的小石頭。她咬牙切齒地望向筋肉糾結的考官,那考官戴著一頂三角帽,溫和的朝她微微笑,然後在測驗成績上打了個一。

一分。

「力量方面沒通過的人不必氣餒,接下來是百米賽跑,選手各就位!」

啊啊,百米賽跑,那可是白最拿手的了。

她半蹲,銳利的目光射向終點,在賽跑上她可是非常有自信──

「開始!」

「咻!」的一聲,她感覺身邊颳起一陣旋風,回過神時周遭的考生已經跑抵終點了,她卻還在起點愣神。

那都是什麼怪物啦!   

她瘋狂往前跑,門牙緊咬著下唇,一副豁出去了的模樣。但若從空中看,會發現她前進的速度慢得跟烏龜一樣。

「十六點五秒。」

考官仍舊溫和的笑著,打了個二。

二分。

白氣喘吁吁的撐著膝蓋站著,一定有哪裡搞錯了,肯定是。

「難道體能強化魔法不算作弊嗎?」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她已經來到了體能測試的最後一項:投擲石槍。

這項測驗注重的除了力度、準度、還有速度,石槍有三支,被堆成一堆放在一張木桌上頭,兩百米外有一個個木板做成的標靶,整齊的掛在綠樹的樹幹上。她有些恍惚的站到桌子前,在監察員喊起口號的時候,仍然還未回過神。

體能強化的魔法,不僅學院學過,老巫師也教過她的。

「測驗於十秒後開始,考生各就位,十、九、八、七、六……」

但老巫師教的比學院教的還要難,她要白去觀察魔力的流動,她說魔力起源於想像,要想像魔力從大腦通向脖子,流過胸膛,進入手臂,最終到達手掌上。每隻手指,指頭上的每寸肌膚,都應該能夠充分浸染在魔力當中,必要時甚至可以凝聚於指尖上一點,用一隻指頭戳破岩石,如此才算到達高等境界。

「五、四……」

至於學院教的那些,則泰半是法條式的。那些老教授教他們唱名,比方說「力量強化!」。

這方法其實只是為了讓大腦簡單的做出反應,但相比老巫師的方法,未免太過粗糙。

「開始投擲!」

身邊的考生們有不少已經先唱完了咒語,諸如「力量強化」、「精準度提升」,進階些的則是「手臂強化」、「眼力提升」。但那些都還不如白在短短的幾秒間所做出的反饋,她首先讓魔力流進手心,充盈在每一根指頭上,接著將大腦裡的魔力全數加熱,讓他們最大程度的沸騰起來!

她眼裡的世界變慢了:她能看清楚天上的飛鳥,每一根羽毛,羽毛上的泥漬,泥漬裡的小沙粒……標靶似乎也在瞬間拉近到他的眼前,她看得到,能看到一切,彷彿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下……

在考官的眼中她就好像一部調教優良的超級機械,在發號聲響起的那剎那,撿起了台上的所有石槍「蹭蹭蹭──」三聲連續拋擲射出。

幾乎是同時間,標靶那兒響起了震撼人心的轟炸聲。那位肌肉發達的考官搓著下巴上的鬍渣,憑他的眼力,不難看見被炸成兩半的標靶,以及釘在樹幹上的那三隻石槍。

他忍不住多看了白一眼,接著微笑著在評分板上寫了一個「十五」。

以擲石槍的測驗而言,那已經是突破最高分的等級了。

白頗為緊張的望向考官,見考官向他點點頭,心中的大石頭終於落下。

她知道自己幹得不錯。

但剛才做的那些幾乎已經耗盡了她的魔力,她像斷線風箏一般躺倒在地,看著碧藍的天空,忍不住傻笑起來。沒錯,沒錯,她終於做了一件對的事情,她要成為像老巫師那樣偉大的人物,她要得到人們的認同,不再只是那個會招來災難的雪女。

為了爬得更高,她必須進入現在的學院。

她發誓不會再翹課了,她已經出發了。

「那麼,一個鐘頭之後開始進行魔法檢測,屆時請各位將你所能操控的元素魔法通通展現出來,有特殊魔法亦可展示,考官將依據你所擁有的魔力量、魔法強度、稀有度來做評測。在這一個鐘頭裡面,你們可以自由飲用魔法恢復藥劑,這是考規所允許的。」

考生們轟然一聲,各自散到四面八方休息去了。

白十分羨慕的看著那些有法力藥劑喝的考生,再想想口乾舌燥的自己,不禁覺得有些落寞。老巫師並不十分富有,或者說她並不喜歡金錢,所以小屋裡值錢的東西,也只是一些食物、麵粉、跟少量備用的銀幣而已。

「需要嗎?」

白從空想中回過神,有個人擋住了太陽,手上晃著一瓶法力藥劑。

「你是……?」

「一個陌生人而已。」

「你要給我這麼寶貴的東西?」

那人哈哈一笑,道:「東西是給有需要的人,不然放著也只是變質腐敗而已。」白愣愣的道謝接過了,仍忍不住望著那人。或許是因為背對陽光的關係,他的臉一直無法看清楚,以鼻子為中心,五官就像是浸染在一池墨水當中一樣。即便白將眼睛瞇起,也只能勉強看到一彎蒼白的嘴唇

但忽然間那人在她身邊坐了下來,五官頓時明晰了:他的鼻子堅挺,髮色烏黑,眉毛細而揚,眼瞳雖如死水一般,卻有著清亮的嗓音。以一個男人的標準來看他算是英俊了,就是蒼白近灰的肌膚使他看來有些病態。

白下意識地摸了摸法力藥劑的瓶身,她很渴,魔力枯竭也令她頭暈目眩。

但這東西沒有毒吧?

「你剛才真的很厲害。」

「什麼?」

「石槍投擲的考試,我甚至沒看到你唱名咒語,而且……威力很驚人。」

「我只是比別人努力一點點而已啦……」

「只是努力一點就這麼厲害嗎?」

男人突然轉過頭來,那雙死灰一般的眼睛定定地盯著她,更要命的是他仍然在微笑,那讓他的表情看起來更加恐怖。

好像入棺的死人一樣。

男人就這樣持續盯著,就在白覺得快受不了的前一個剎那,他忽然伸出手,示好的道:「沒什麼惡意,我只是對你有些好奇。我叫做溫良,你呢?」

「白。」她勉強回握。

「法力藥劑沒有毒,你放心喝吧,這只是一件禮物,或許我們之後還會再見。」

溫良又給她一個標誌性的微笑,就那麼走了,留下愣神的白。

她將法力藥劑拿到眼前盯著瞧,透過陽光照耀,裡面是純粹的藍,看不出半分雜質,那是十分高級的法力藥劑。她左思右想,也只能想到對方或許是個有錢人,才能毫不在乎的把這樣一瓶幾十金幣的高等法力藥劑隨便送人。

「啊,不管了!」

她用力拔開軟木塞,大口大口地喝了下肚。那藥劑鹹鹹的、涼涼的,倒是十分解渴。

接下來就是魔法考試了。

她專心致志的閉眼休息,喝過高級法力藥劑,不但魔力大量回復,並且回復速度還增快了。她有自信到考試的時候能回復一半的魔力。

一半就夠了嗎?

「魔法考試準備開始,各位考生請到草場中央,請站在監察員的外側,只有叫到號碼的應考生才能進入中央的圓圈範圍。這是為了保護大家的安全,所以不要踰矩,聽從指揮!」

上千人的考生於是聚攏到草場中央,說是聚攏,其實在這比王宮還要廣闊的考場當中,考生只能算是零零落落的散在外頭。中央部分坐著三位考官,戴三角帽的肌肉男老師是白先前就看過的,至於坐在中央的老光頭……白一看到他就頭疼,芳蘭鎮和王國之心的法師那麼多,偏偏選了這個頑固的傢伙當考官。沒辦法,她只能帶著盼望的目光望向最後一人,這麼看卻不由得一愣──那竟然是個小屁孩!只見他長著一頭橘紅色的刺蝟頭頭髮,身上披著黑色斗篷,幼嫩的手掌從那黑斗篷下方伸了出來,握著一把比他還高的粗木杖,一副十分自信的樣子。

雖說魔法學院不乏有天才兒童出現,但那可是關乎王國未來的考試,怎麼會讓一個小孩做考官呢?

唱名官大聲道:「魔力跟天賦的評測是放在一起的,為各位評定魔力的是芳蘭鎮中享有大名的魔導理論大師,威爾大法師!至於天賦的評側部分,則由當今魔法三巨頭之一,永生的華倫泰作為考官!」在眾人的驚呼和歡呼當中,威爾大法師目不斜視的正坐著,永生的華倫泰則開心的向著眾人揮了揮手,笑容甚至不脫稚氣。

考生開始大展身手,在那當中有使役火焰的,使動暴風的,控制水流的,召喚泥人的……規模有大有小,魔法種類實在目不暇給。一開始考生們還會發出陣陣呼喊,或是鼓掌已示讚嘆,但那兒可是有上千名考生!當叫號到六百七十號的時候,太陽早已西沉,展示完魔法的考生已泰半離場,剩下的考生們臉上也寫著疲憊,百無聊賴地散坐各處。

「六百七十一號,請上前。」

終於到她了。

「我是第六百七十一號的考生!單名白,沒有姓,擅長的魔法是冰魔法!」

「我們不想知道你是誰,動作快些,後面的人都還在等。」威爾大法師不耐的揮了揮手,考生們發出一陣訕笑聲。

白在心中將威爾大法師的祖父祖母都挖出來罵了一遍,接著深吸一口氣。

開始了。

空氣變得冰涼,一顆顆細碎的冰晶在逐漸變強的風中紛紛顯現。寒冷的空氣捲出一道細微的龍捲,龍捲以她為中心開始向外擴散、茁壯……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聚起了深黑色的烏雲,雲中雷聲隆隆。

白不知道自己怎麼搞的,她覺得有一股力量從體內源源不絕的釋放出來,她伸出手,想要控制這股暴動的冰雪卻做不到。力量從她身體內持續流出,像山洪一樣一發不可收拾。

暴風繼續擴大,考生們已然露出驚慌的神色,紛紛站了起來,準備隨時逃離。

本來昏昏欲睡的華倫泰驀然睜開眼睛,專注的盯著白。

威爾大法師高呼道:「這東西要失控了!壓制她!」

他率先跳了出來,將自己的魔力灌入風暴當中,但魔力卻在暴風當中被徹底捲碎。

「搞什麼……」他咒罵了一聲,伸出雙手將自己的全數魔力灌入這場風暴裡。教導魔導理論這麼多年,他當然知道兩縷不一樣的魔力相撞就會抵消,但他竟然覺得自己的魔力在這場即將失控的暴風前面,顯得如同杯水車薪!

「你們都過來幫忙!難道要讓夏之國又陷入冰天雪地嗎?這傢伙可是雪女!」

肌肉男老師跳出來幫忙了。

多數考生除去逃跑的、不知所措的,也都站出來盡一份微薄之力。

當中仍清醒卻沒有投入阻止的,或許只有站在後方的溫良,以及凝坐不動的華倫泰了。

溫良眼中倒映著冰雪的光芒,看起來像是十足狂熱的宗教份子。

「再多加把勁!」威爾大法師吼道。

眾人的力量終於逐漸壓制住暴風,雖然混雜在龍捲風裡的冰晶就好比利刃,割得不少人身上淌血,但暴風還是被壓制住了。只見沖天的龍捲逐漸縮小,縮小,到最後化成一個小圓圈,一瞬間散溢開來。

考生們橫七八豎的倒在地上,表情寫滿恐懼。身為大法師的威爾也沒好上多少,他的光頭上布滿汗水,臉上的皺紋像是多了好幾條。

「零分!」他憤怒地大吼:「學院不會招收你這種禍害,魔法、天賦通通都是零分!」

白的眼神恍惚,顯出精神不濟的樣子。

「但這是很強大的力量,你確定這麼做不會後悔嗎?」華倫泰突然出口道,大法師威爾氣得連脖子都脹紅起來。

「我不會後悔,只會慶幸!」

「我並不是說你後不後悔,我是說對於王國而言,失去這樣一份強大的力量真的沒關係嗎?又或者,讓她一人漂泊在外,哪天突然力量失控下起了暴風雪,這份責任你真的負擔得起嗎?」

威爾臉色慘白了一陣,但只是一下子,他的臉上就蒙上一層黑氣。

「不管怎樣,我都不會給她一點分數。」

「你這是濫用職權。」

「濫用就濫用!我女兒她可是……她……」他蒼老的眼睛裡突然溢出淚水,乾枯的手掌也緊緊的握了起來。「就因為這帶來暴風雪的雪女,我女兒娜娜在郊外被凍死了!因為她,就因為這傢伙出生了,所以我女兒就非死不可嗎?我再說一遍,我一分都不會給她,絕對不給!」

他的聲音破裂而沙啞,甚至有點歇斯底里了。

華倫泰的目光也染上了一些同情,但他仍走到眼神渙散的白面前,仰望著,道:「女孩,擁有強大的力量可以做兩種選擇,第一是藉著自身力量去破壞,第二是為社會貢獻自己的那份力量。如果我是你,我會選擇為這個國家盡一份心力,所以我給你的天賦分數是三十五分。」

「……謝謝。」

白似乎稍微回過神了,她感覺非常虛弱,但還沒虛弱到不能辨別事實。

即便有了天賦的三十五分,她還是過不了威爾那一關,假設體能有二十分,她至少還要得到十分的魔力分數才行。

她蹣跚的走到威爾面前,忽然想起老巫師說的:做人要抬頭挺胸,不要隨便對人低頭!

但現在她卻蹲了下來,雙手貼地、額頭叩到地上,對著威爾跪下。

「我很抱歉,是我造成了暴風雪。」

「你是想用苦肉計嗎?」

「我想道歉。」

「我一分都不會給!」

白抬起頭,她的思緒漸漸回攏,眼神也明晰了。

「那就不給吧。」

「……」

「即便不加入魔法學院,我還是會以其他方式修習魔法,無論是加入討伐魔物的冒險者團隊,或是去某位大魔法師的工坊當中做學徒,我都會一直前進。但這些事情都不是我向你道歉的原因,我之所以道歉,是因為你說的暴風雪的確是因我而起的,我只能向你和你的女兒說:對不起。」她再次低下頭,周遭一時靜寂無聲。天邊的夕陽沒入地平線,只留下橙紅的天空。

威爾激動的流著淚水,老臉顫抖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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