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殭屍先生寄的一封信

每年中秋往往草率,加上孩子大了各奔東西後,聚在一起的時間更是少得可憐,難得今年因為自己延畢待在家的關係,巧合地遇見了久違一家團聚的中秋節,我們回到了愛最開始的那個真正的大樓老家,帶著我已經使用了七年的ASUS筆電,開機時間需要十分鐘,跑完桌面的程式也要五分鐘,再一一將他們關掉按重新整理也要一分鐘,然後買了兩公尺的HDMI線接到液晶螢幕上,老家的一切都不復以往,是一個新樣,沙發上大家得必須分開坐,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樣聯合的躺在爸爸腿上看電視,只是我們看的片子,是港片當中經典的黑色喜劇《殭屍先生》,那是我們從小看到大的電影,上一次看的時候,應該已經是五年前了。

把光碟推入筆電裡老舊的DVD播放器,等待讀取數分鐘,螢幕上開始跑出LOGO與警告啟示,這面掛著液晶螢幕的牆,早期是一個大的電視櫃,電視也是那種笨重大台的,下面的抽拉式隔板上放的不是筆電也不是DVD播放器,而是錄影帶播放器,那些錄影帶都去哪了,是搬家前都送給了以前讀的小學學校,應該也是古董沒地方放或是清掉了吧,我不再去想它。正片開始,當熟悉的角色躍然幕上,倏忽恍若時光倒流,液晶螢幕變回了大屁股電視,高大的電視櫃、脫皮的黑色沙發、浴室外的測視力海報、小房間的上下舖和放在客廳的電腦桌與仙劍奇俠傳的電腦遊戲片,都因為這場電影回到了早年的模樣,在腦中與眼中重疊的景象像是調了百分之五十的透明度一樣疊合在我的眼前,那彷彿是這間房子的房齡縮影,我再也不在意小時候找不到的電腦遊戲片、積木和玩具,只是靜靜的坐在椅子上觀賞著我們的童年《殭屍先生》。

這類的鄉野傳說在我還小的時候甚是恐怖,看完是會做惡夢的,今年二月時我帶著碩二研究方法寫的論述去臺南大學發表研討會論文,我的研究就是在處理懷舊與鄉野傳說之間的關係,田野調查的對象中就有《殭屍先生》與《殭屍》這兩部片,我才在調查的過程中發現當中的兩位主角林正英與許冠英已然去世,而且他們死亡的日期是同一天,謎樣巧合令人不寒而慄,人間獨留錢小豪,想不到不僅眼前看片的觀眾時光飛逝,片中的角色也經歷著人事已非,過去的記憶現在只能透過一個三角形的播放鍵來重新回憶,真實的人生使人不勝唏噓。

「現在不僅可以呼吸,連唱歌都可以了~拉哩個拉拉哩拉拉~」

逗趣的角色文才在憋不住氣的突發奇想中用棉花棒塞住了殭屍的鼻孔,使其感受不到活人的氣息進而停止追殺,爆笑的梗在同一個點上仍未過時,一家人看到同一個段落還是哄堂大笑,而我卻坐在一旁獨自感受那種時間帶來的懷舊感,我們的笑裡面多了很多的放下和不計較,是這個時間感把我們的笑醃漬成了泛黃,我只是覺得開心,在這麼多年之後,不曉得是不是最後一次大家一起看《殭屍先生》了。

進入研究所之後,才開始學習的關於發覺電影裡的隱晦語言是評論者的工作,而且再也不會覺得這是「欣賞電影」的藉口,因為真正的影評是需要非常大量的閱讀才能和其對話的,而我也在受教的過程中開始去學習用不同的角度去審視同一件作品,在此次欣賞《殭屍先生》的過程中自己就發現了很多相當值得討論的點,關於「傳統」扼殺生命的議題在近幾年都很常被拿出來探討,片中主要的殭屍是一具陳年未腐敗的屍體進行屍變而來的,而他的屍變來自有錢人家的愚孝行為所導致,因擔憂著屍體生前懼火的個性而堅持不燒才釀成了殺身之禍;而也看出階級制度在世界上的每個地方都在發生,有錢人的屍體就得大張旗鼓的張羅和找出兇手,路人的屍體就可以就地火化,甚至不需通報他的家屬前來認屍,這都是以前在看電影時會直接忽略的部分,現在多了一些觀看的視角,看到的地方也不盡相同了。

「她的眼光,她的眼光   好似好似星星發光,睇見,睇見,睇見,心更慌,天際朗月也不願看。」

十幾年前,這首會讓人做惡夢的電影配樂童謠,如今聽來仍然餘韻猶存,我們坐在沙發上看到跑完字幕的最後一秒,看著DVD外殼,突然覺得這一切都像是《殭屍先生》寫給我的一封信,人間的一切煙火是那樣虛無飄渺,我們有時候都會希望那些過往的回憶「復活」,但利用「殭屍」這個概念,我們可以知道不是所有的事情復活都能盡如人意,有些執念的復活往往質變,造成更多的傷痕與誤解,不如讓他們停留在回憶中的那般美好。

關於那天,長大後的沙發,五年後的《殭屍先生》,我們回到愛最開始的地方,謝謝你的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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