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一、

      「跟我一起進去。」

      富麗堂皇的法式餐廳派翠克是亞洲前五十大餐廳之一,因為它名聲響亮,所以連我這種得靠打工度日的窮鬼大學生都曾耳聞,但至今從沒想過要踏進去一步。

      特別是現在,我完全不覺得自己應該走進去。我今天的「計畫」是到附近的咖啡廳喝杯咖啡,然後回家睡一個小時的回籠覺,晚上七點再起床吃晚餐配Netflix。況且我穿著休閒的Adidas運動短褲跟寬鬆的墨綠色T恤,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適合出現在餐廳裡的人。

      她倒挺好,穿著亦可正式亦可休閒的黑色洋裝,腳下還踩著一雙雕花精緻的棕色小皮鞋。

      我撥弄起自己凌亂短翹的黑髮,表情苦惱地婉拒:「不好意思,但我連妳的名字都不知道,而且我想我們也才剛認識,這樣一起吃飯很奇怪吧?」

      我沒好意思提起「依照我的存款,吃一頓就會破產了」這檔事,畢竟對方是個女生,這種事情還是太難以啟齒了。而且若除去她讓人無法理解的髮色,還是個大美人。

      「莉雅。」她說。她的語氣中不帶一絲情緒的感覺仍讓我覺得相當怪異。

      「我的意思不是……」

      「可以進去了嗎。」她冷冷地問,但那沒有抑揚頓挫的語調,讓我完全感受不到這是一個疑問句,倒像是重新包裝過的命令。

      我又瞥了餐廳一眼,那純白無污的磁磚階梯,那閃爍金色光芒的金屬大門,那乾淨到沒有一個指紋的玻璃,儘管還看不清餐廳裡頭的情況,但光就外面的裝潢看來,我是絕對無法在裡面生存超過五秒的。

      深吸了一口氣後,我刻意與她四目相接,一臉嚴肅地開口:「很感謝莉雅小姐的邀約,但我真心覺得兩個素未謀面的人一起來用餐是一件很怪的事,恕我拒絕。」

      大概自從國中的朗讀比賽之後,就再也沒把中文唸得如此字正腔圓了。

      莉雅微微地歪了一下頭,竟然又重複了一次:「跟我一起進去。」

      突然間,一股名為「蛤」的漩渦將我狠狠捲入,這一秒,世界上成千上萬的字詞都無法表達我的困惑。她還是面無表情,呆呆地望著我。她第二次的語氣沒有更加強硬,甚至跟上一次說這句話的語氣、狀態一模一樣,簡直就像是個機器人按下了重播的按鈕,那……那重複一次的用意到底是什麼?

      「我想妳沒有理解我的意思。」我面露尷尬。

      「我明白。」她原本就渾圓的大眼睛突然又睜得更大。

      「啊?妳總算懂了。」

      「你忘記帶錢了。」

      我的心沉入了無奈的汪洋大海。

      「對,老實說我也確實沒有帶錢。」我坦承。一手胡亂搓揉自己的頭髮,這是我緊張時的習慣動作。

      換個角度來說好了,今天就算我穿得十分邋遢,但若是有足夠的鈔票的話,我也不是說一步都不敢踏進這間餐廳。更何況有幸能跟莉雅如此標緻的美女一起用餐,我何樂而不為?說到底還是因為錢啊!

      「今天免費。」她指著餐廳。

      「派翠克這種餐廳哪有可能……」我瞇起眼睛。

      「有人會出錢。」

      「就算這樣……啊!喂!」

      我還沒說完,莉雅扯住我的食指把我拖上階梯。莉雅的身高跟我差不多,約莫一百七十公分左右,儘管身形高挑,看起來卻是相當瘦弱,力氣自然是不可能太大。想掙脫並非難事,但在這般高級的餐廳前做出甩開她的手然後逃跑這種事情,也未免太過不給她面子了。

      逼不得已之下,我跟她一起走進了這間亞洲五十大餐廳--派翠克。但才剛打開門,我的心不只是涼了,簡直是結凍。禮拜六的晚餐時間自然是人聲鼎沸,我並不意外,但周遭的男士們個個西裝筆挺,女士皆著整身套裝,甚至連服務生都一襲深藍色的西裝。

      地板則鋪了紅色地毯,好像讓每個進來的人都能像在走星光大道一般。如此浮誇的正式場合,我這輩子連一次都沒參加過,我打量自己身上的服裝,羞愧地無地自容。

      確認了一下自己的下巴還沒摔到地上之後,我看了莉雅一眼,心想她現在肯定發覺了,請我一起用餐是個錯誤的決定了吧。畢竟在上流社會裡,除了妳自身的形象以外,伴侶是不是人模人樣的,也是相當重要的一環。

      但莉雅的臉上依舊貼著那副鐵面具,只是默默站在原地等服務生前來。慌亂的冷汗倒是確確實實地從我的額頭上滴了下來。在這種場合及氛圍下,難道她一點都不覺得跟我站在一起很丟臉嗎?不難為情嗎?

      「好像沒人發現我們。」莉雅環顧了一下,我倒希望時間就停止在這一秒,全場所有人都沒注意到我倆。

      才說完,她再次拉起我的手指往櫃檯的方向走去,我感覺到周遭開始有視線射了過來,但我沒膽抬起低著的頭,天啊!真想找個洞把自己給埋起來。

      「非常不好意思,請問您有訂--位嗎?」負責接待客人的男服務生姍姍來遲,他說話的時候,還不忘用異樣的眼光打量我。

      「四位的張小姐,來了嗎?」莉雅問,但這一問反而又驚得我背脊發涼。糟糕,莉雅剛剛好像有說出「有人會出錢」這句話,那不就代表現場還有其他人在嗎?如果只有我跟她,倒是埋頭把飯吞下去就可以走了,但還有其他人的話……

      「我確認一下……是,不過有三位已經到了,加上這位--那麼是五位嗎?」服務生沒有停止投射看異類的眼神。

      「呃--其實我只是送她過……」服務生的這段話真是天賜良機,我搶在莉雅之前開口,但她使勁扯了我的食指一下,吃痛的我沒能把話說完。

      「五位。」莉雅回答。

      「我馬上為您安排,稍等一下。」

      服務生說完稍作鞠躬,然後轉身往餐廳裡走去。現場再次剩下優雅的爵士樂環繞,遺憾的是,現在的我完全沒有心情欣賞優雅的旋律。

      「我說……莉雅啊。」

      「嗯。」

      「妳不覺得,我跟這裡格格不入嗎?」我苦笑。

      「你覺得嗎?」她皺起眉頭。

      「當然覺得啊!光服裝就搭不上邊了。」我越說越難為情,眼睛一直不敢亂飄,深怕其他人一個厭惡的眼神會讓我的負面情緒再次升溫。

      「嗯。」莉雅若有所思地低下頭。

      我不確定這麼說算不算自私,但打自我國中開始也跟幾個女生交往過,一直以來,我都非常在意女方的感受,這樣說有些模糊,實際上,我在意的是她們的「面子」。我學會了打扮,是為了她們在朋友前的面子,我學會了說話得宜,也是為了她們在朋友前的面子。

      「面子」啊,每個女生都在意吧,嘴巴上說無所謂,但私底下討論起自己伴侶的時候,卻又東嫌一句、西嫌一句的。儘管在我們這個年紀也是一樣的,不敢說出另一半的經濟能力、不敢說出另一半的成績或學校、不敢帶另一半進入自己的朋友圈,最常見的,就是不敢大方公開自己跟某人在交往的事實。

      就朋友關係來說,覺得自己的朋友不夠體面、覺得自己的朋友般不上檯面,於是後來重新結交了新的朋友,放棄了舊的,單純地因為想法不同所以分道揚鑣?少騙人了,為何帥哥美女們的身邊總被人群圍繞?因為長相、因為家境、因為光認識他們就十足地有面子啊!

      都是「面子」在作祟吧。

      「所以囉,我這個樣子見妳朋友也不好看吧?為了莉雅妳好,我還是先離開吧。」我繼續尷尬地苦笑。

      食指又被捏得更緊了。

      莉雅抽了一口氣。

      「內在充實的人不需要袞衣繡裳,他們明白靈魂即是最美的綴飾。」她說這番話的語氣依舊冰冷、臉上精緻的五官也沒有明顯的起伏,但炯炯有神的瞳孔綻放出截然不同的神采。

      正常人會說出這樣的句子嗎?一字一句當中的詞彙不是日常生活當中會聽見的,與其說是在對話,反倒像是一個經歷過許多人生風霜之人,精心排組後所寫出的華麗短詩。

      「我相信你不是追求華美服裝的人吧?」她緊緊盯著我。

      「倒不是啦……只是有時候不是這個問題……是餐廳有服裝規定,雖然台灣的餐廳大多沒有正式的公告說要穿正式服裝……但是我……這個」我結結巴巴。

      她的凝望沒有結束,渾圓的眼珠子直砍進我心裡。

      姑且把莉雅所說的這段話當成從某部電影或哪本書上抄來的好了,儘管是隨口說說,我的想法都有點受到波動,又或者是她真摯的眼神打動了我吧。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走就是了!吃頓飯而已嘛!」我雙頰一紅,利用心底湧出的微量勇氣表示同意。

      「嗯,太好了。」她點點頭。

      服務生回來又是點頭鞠躬,對外頭世界來說,他突兀的禮節讓人相當不自在。領著我們穿過一桌又一桌用餐的人們,我不再過度地避諱他們的眼神,只得在心裡慶幸至少自己不是穿著拖鞋,而是運動鞋。

      莉雅仍拉著我的食指,不尋常的肢體接觸讓六年沒交女朋友的我有點害羞,我說:「莉雅啊,我已經答應妳我不會逃跑了,妳可以鬆手了。」

      「為什麼?」莉雅看向我,無辜的眼神讓我頓時啞口無言。

      「正常的朋友--不對,我們甚至還稱不上朋友,這樣別人會以為我們是……」

      「是?」莉雅看起來挺困惑。

      「啊,罷了,沒事沒事。」我撇開紅通的臉,不想讓她發現我一副純情男的模樣。反正到了座位上以後,也不可能像這樣繼續拉著手。

      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我們來到了餐廳的最深處,這裡座位不多,人潮也不像剛才門口進來時坐得那般擁擠,讓我稍稍鬆了一口氣。服務生領著我們進入一個半開放的包廂,包廂內,偌大的圓桌上鋪著一塊白色桌巾,而圍繞著餐桌的是幾張漆成黑白相間的典雅木椅,除了兩張靠外的位置以外,上頭都已坐了人。

      「莉雅!妳來啦!我還想說妳今天肯定又要缺席了呢!」同樣坐在包廂邊緣的短髮少女站起身來抱住莉雅。

      「嗯,我來了,朵朵。」莉雅輕輕拍拍短髮少女的後背。

      包廂裡同樣像是在舉辦一場爭奇鬥艷的服裝大賽,一個穿得比一個華美。三人之中有兩女一男,除了名叫朵朵的短髮少女穿得如同辦公室女郎,身上的白襯衫跟黑色窄裙還算常見以外,另一個女子被連身的白色長裙給包裹,名牌的細腰帶繫在腰際,看起來像極了電視上的名媛。

      再來,就得額外說說那個男人了。淺色格子、天藍色的西裝配上白色長褲這種難以駕馭的組合在他身上顯得毫無違和。金髮碧眼的特徵完美地顯示出自己身上外國人的血統,連身為男性的我都盯得目不轉睛,實在太帥氣了。

      「快請坐吧。」金髮男親切微笑,他站起身拉開自己左方的椅子。

      他的舉動讓我大概理解了現在的情形。

      如果是正常的男友的話,確實有可能幫女友拉開椅子,但無論交往時間,如果女方的好友在場的話,應該都會讓女友坐在閨密旁邊的位置。眼前彬彬有禮的男人卻反其道而行,拉開了自己左方的椅子,這就代表……

      這是一場要撮合莉雅跟金髮男的交際飯局。

      不過如我所想,莉雅是個徹頭徹尾的怪咖。她逕自拉開了朵朵右手邊的椅子坐了下來,結果反而是我坐在金髮男拉開的椅子上,正對面則是打扮亮眼的女子。

      「哎呀,莉雅,這位英俊的小哥是妳的朋友嗎?怎麼我都沒見過?我是朵朵,你好啊?你好嗎?很好就好了!」活力十足的朵朵賊賊地笑了起來。

      「嗯,好朋友。」不知道原因,但莉雅鎮定地撒謊。

      「我沒聽說過妳有除了朵朵以外的好友呢,還是男生,他叫什麼名字?」坐在我對面的女子開口了,嬌柔的嗓音聽來有點帶刺。

      莉雅轉過來看向我,我可沒告訴過她我的名字,再這樣下去的話,「好朋友」這突如其來的謊言可是會被揭穿的。

      沒辦法,但也只好先幫助莉雅了,我擠出笑容:「我叫馮文,你們好,不好意思今天穿的很隨便,因為我是被臨時找來的。」

      在大家對我投射歧視的眼光以前,趕緊先替自己打圓場才是良方妙藥,俗話說預防勝於治療嘛。

      「別太介意了!文仔就開開心心地一起用餐吧!」朵朵依然笑嘻嘻地,她舉起一隻手,朝著服務生大喊:「不好意思!服務生大哥!我們可以上菜囉!」

      充滿朝氣的朵朵舒緩了我壓抑的心情,在氣氛莊嚴的餐廳裡能有一個像她這樣的角色真是太好了。

      「謝謝妳,朵朵,真不好意思,我也可以這樣稱呼妳嗎?」

      「文仔,當然可以囉,因為這是我的本名啊。」朵朵回敬一個燦爛的笑容。

      我有點驚訝怎麼會有人取疊字的名字,聽起來是很可愛沒有錯,但還是難以理解她爸媽當初替她取名時的動機。

      「話說回來,你看起來跟我們年紀差不多,是哪一間大學的呢?」對面的女子又問。

      「德……德明財經科大。」我說得緩慢,雖然沒什麼難言之隱,但自從我上了這所大學以後,除了常在外通勤的司機以外,幾乎沒人聽過這所學校。以上的理由,間接導致了我總在對別人說出自己學校校名的時候,會感到幾分尷尬。

      對面的女子跟金髮男互看了一眼。

      「那所學校在哪裡?」果不其然,她開口問了。

      「內湖,美麗華附近。」我的假笑好像快要解體,臉頰痠痛得要命。

      「花學姊,德明也算是私立商校中相當有名的學校喔,妳竟然不知道。」朵朵打岔,又上演一計漂亮的救援。

      「是嗎?我以為跟我一樣讀台大的妳,也不會知道默默無名的私立學校呢。」對面的女人竟然配上「花」這麼可愛的名字啊。她的嘴上一點都不饒人,跟可愛絕對沾不上邊,字句之中還刻意強調出自己的學校。

      「其實我也沒聽說過,不過,沒聽過不代表那間學校不好嘛,對吧,馮先生。」金髮男操著一口流暢的國語,說話還算客氣。

      「是我們學校真的比較沒名氣啦,哈哈哈哈。」我持續乾笑。

      「啊,我太失禮了,我的名字叫彼得.帕克,不用懷疑,就是蜘蛛人的彼得.帕克喔,請叫我彼得就好。」他笑得倒是很真切,他繼續說:「很高興認識兩位,馮文、莉雅。」

      看來沒猜錯,他跟莉雅果然是初次見面。

      「嗯。」莉雅同樣平淡地回答。

      我偷看了一眼彼得的表情,但他神色自若,完全不像被冷漠回應後的人。反倒是夾在兩人中間的我,無可比擬的不自在。

      總算,在難以排解的尷尬之中,開胃菜上桌了,在服務生介紹以前,我完全看不出這一團一團精緻的「模型」究竟是什麼。

      「茴香海膽配上鹹派真的很合適呢。」花學姊摀著嘴,好像含著一顆炸彈似的。以前我在餐廳打工的時候也常見到這一類人,為了彰顯出自己像個很懂料理的老饕,總是會對每一道菜下註解,評論個不停。

      我默默地挖著外表像酥皮濃湯的鹹派,遲遲吃不出裡頭到底參了哪些成分,只知道味道不差而已。

      「莉雅,妳覺得味道如何呢?這間餐廳是我精挑細選的喔。」彼得的視線跨過我彈到莉雅的身上。

      「嗯,好吃。」莉雅回答的時候甚至沒有抬起頭,她正專心在對付海膽。

      「啊--莉雅妳又吃得滿身都是!」朵朵抓起餐巾,在莉雅的臉上擦擦抹抹。同時,我注意到花學姊的表情有異,她盯著莉雅的眼神看起來像是十分厭惡。

      話說回來,莉雅的行徑也讓我覺得奇怪,她不像是冰山美人這種類型,雖然她確實是對在場的大家都相當冷淡沒錯,但比較像是「不太會講話」而非「不想講話」,搭配上她有點像孩子般的行為、跟聽不懂我說話的腦迴路,我想應該是--最近受到了嚴重的精神打擊?

      「文仔。」

      「嗯?話說妳怎麼也這樣叫我。」我看向又扯了我手指的莉雅。

      「廁所。」莉雅用那水汪汪的大眼盯著我。

      「廁所怎麼了……」我有點狐疑,還在檢視是不是自己的椅子擋住了她的去路。

      「陪我去。」

      空氣瞬間凝結,餐桌上的大家好像都停下了手邊用餐的動作。

      「妳是女生耶,我這樣陪妳去很奇怪吧,怎麼不請朵朵跟妳去呢……」我壓低音量。

      「陪我去。」莉雅又重複一次。

      於是乎,眾目睽睽之下我跟莉雅一起去了廁所。難道說,奇怪的人其實是我嗎?作為「好朋友」的男伴陪女生一起去上廁所,是上流社會的規矩?

      目送莉雅走進女廁後,我也跑去小解了一下,不愧是高級餐廳,連廁所裡的裝潢也不馬虎,菱形的灰色磁磚撲滿了地板,牆上凹凸不平的白磚營造出一股別緻的美式感,一塵不染成了基本條件,附帶上飄盪的一股薄荷清香。

      這間廁所簡直比我家還漂亮。

      走出廁所後,莉雅正在洗手台搓洗雙手,我忍不住問:「莉雅,為什麼要說謊騙大家說我是妳的好朋友啊?」

      「沒有說謊。」莉雅繼續搓著手裡的泡泡,她說:「我們是好朋友。」

      我真不懂自己到底該感動還是疑惑,我對莉雅的思考方式真是百思不解,她說話的方式不像是在說違心之論,可是我們認識還不超過兩個小時,我實在是不認為這樣可以被納入好朋友的範疇啊!

      「當妳的好朋友這麼容易嗎?」我靠在牆上,輕嘆了一口氣。

      「文仔。」她抬起頭,從鏡子的反射中看著我。

      「什麼?」我也透過鏡子跟她對上眼。

      「載陌生人。」她斷斷續續地說。

      「莉雅,妳在說什麼?」

      「穿短褲進這種餐廳。」

      「……啊?」

      「這些事很容易嗎?」

      我繼續與莉雅對視,但一時之間卻找不到話說。果然,她也知道這些事情違反邏輯常理,只是沉默寡言,所以沒有表達出來罷了。

      「不容易吧,一般人才做不出來呢。」我噗哧笑了出來,這次倒不是裝模作樣,我繼續說:「不過,對像你一樣漂亮的女孩子就難說了。」

      她轉過頭來,大吃一驚似的:「漂亮?」

      「啊?沒人對妳說過嗎?」我面紅耳赤,她的反應太大反而讓我手足無措。

      「嗯。」她回應。我無法分辨莉雅的回答到底是「有」還是「沒有」,於是便沒有接話。她慢條斯理地用紙巾把手指的每一吋都擦乾。我則站在原地,靜靜地看她完成整個流程。

      「回去吧。」莉雅走了過來,又勾起我的手指。

      「好……好。」我的手心冒起汗來,過往跟女友交往的經驗完全沒有教導我任何事情啊!這連牽手都稱不上,只不過是拉拉手指而已,自己到底在緊張個什麼勁!

      「文仔。」才剛下了廁所的台階,莉雅便停下腳步。

      「又怎麼啦?」

      我睜大了眼睛。

      「謝謝你陪我來。」

      莉雅說完以後站到了我的面前。

      露出了我這二十一年人生中。

      都不曾見過的迷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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