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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邪魔偽善誘叛教,天主啟示護信德

第二章:邪魔偽善誘叛教,天主啟示護信德

黃昏柔和的光線與微風,與天上的幾片雲彩,把血紅色的天際暫時隱藏起來。一輛騾車緩緩地駛過田野中間的佈滿泥濘的小路;小路都是兩旁綠油油一片的蔬菜。騾車上載著一個穿上長袍馬掛,戴著眼鏡的白人。他左手拿著一本漢語教科書,右手拿著單筒望遠鏡,東張西望,神情興奮,似乎並不知道河北四處皆烽煙四起。他興高彩烈地以發音不純正的官話問車夫:「這裡就是『榮清』了嗎?」

「是永清不是榮清啊。還有十里。」車夫不耐煩地說,心想:這洋鬼子煩死了,一路上說過不停。車夫的神情有點恐懼,不時左右觀望,怕有義和團團民在附近。如果被拳匪知道他接載「洋鬼子」去永清縣傳教,他也會被殺掉;因此他想盡早擺脫這洋鬼子。

天色漸漸變黑,於是車夫就把騾車停泊在一間客棧裡。那洋人一進客棧坐下,就急不及待的點菜了。飢腸轆轆的他吃過不停,可是同枱的車夫卻因為憂心忡忡而沒甚麼胃口。

「喂,老劉,你過來一下吧,我從石家莊買了點新酒給你嘗嘗。」客棧的掌櫃看見車夫愁眉苦臉的樣子,就叫他過來櫃台一邊耳語。

「老王啊,我實在沒心情喝酒。」車夫對掌櫃說。

「為甚麼呢?」老王問。老劉就指著那洋人,低聲地對老王的耳邊說:「要不是這洋鬼子付了四十個大洋,我才不願意由京城載他來永清。但現在我後悔了;我只怕被拳民發現我接載洋鬼子的話,我也會沒命呢。」

「哈哈。你跟我過來一下吧。」

老王把老劉帶到後院,從懷裡取出一張義和團的宣傳單張,展示給老劉,嚇得老劉面色變青。

「你⋯⋯你怎會有這種東西⋯⋯」「你看到了嗎?交出一個洋鬼子,可以換二十兩黃金。只要我們把這洋鬼子交出去,不但可以保命,而且可以賺一筆錢,我們一起平分。」

「這⋯⋯這不太好吧?會弄出人命的。」老劉猶疑地說。

「你想你死還是那洋鬼子死?想保命的話,就把他賣給義和團吧,反正這種洋鬼子侵凌我大清,傳播異端邪說,都是死有餘辜的。」

「侵略大清關我屁事,我又不是當官的,又不是滿州人,只是個車伕⋯⋯」

「那麼錢關不關你事?」

老劉回頭望了那洋人一眼,看見他的面頰發紅,有點醉意。一個穿著粉紅色旗袍的女子不斷為他倒酒,似乎想灌醉那洋人。

「那些酒都是下了藥的。等小虹把那洋鬼子灌醉以後,我們就把他綁起來,交給拳民吧。」

老劉猶疑了一下。二十兩黃金對老劉的吸引力實在太大了;老劉最終點了頭,對老王說:「好吧。要做得乾淨一點。」

等洋人醉倒以後,老劉和老王就走上前,合力用麻繩把他綁起,然後合力抬起他,把他帶到帶到門外。幾個頭披紅巾、身材魁梧的拳匪已經來到了門外,接過洋人,將他帶到一架無篷馬車上,然後用麻布蓋住。一個拳匪把一個錦囊拋給老王。老王和老劉雙眼發亮,打開一看,頓時就失落了;裡面只有兩個五兩的小金錠。他們無奈地對望,然後問那拳匪,說:「不是說好了二十兩黃金的嗎?」

「你⋯⋯你從那裡聽回來的?就只有十兩啊!」

老王和老劉看見那拳匪說話結結巴巴,就知道他私吞了十兩。不過他們看見他的手下拿著大刀,就不敢投訴,只好無奈接受。

「那⋯⋯謝謝大爺了,我們先行告退。」「且慢,」那帶頭的拳匪走上前,露出笑容,裝著友好的拍著老王和老劉的肩膀,令老王和老劉感到心寒,不知他想做甚麼。那拳匪輕聲地對他們說:「我也不是刻意要私吞你們的賞金的啊,只是,你知道吧,我們的兄弟也要吃飯的。你們千萬不要把這事說出去,要不然頭目知道的話我就大禍臨頭了。」

「放心吧,大爺,我們假裝沒事發生就好了。」老劉說。

「不行,讓我向兩位陪罪吧。那十兩金錠就當我向兩位借的,現在我先還你們一點利息。」

「利息?」老劉和老王疑惑地問。

「是啊,請兩位跟我們來吧。」一眾拳匪奸笑起來。老劉和老王只好無奈地跟著他們離去。晚上的村莊街道漆黑一片;他們只好提著燈籠,小心翼翼的穿過大街小巷前進。拳匪帶他們來到一間廟宇;可是,這廟宇的大門前竟然掛著紅色的燈籠,門外亦有拳匪持刀把守。

「是這樣的,因為我們需要多點精壯的男人去參與作法祈福,所以就請你們過來享樂一下吧。」拳匪的領袖笑著對老劉和老王說。老王就疑惑地說:「作法?我又不是道士,科儀的事我不懂的。」

「不用懂的啊,你有心有力就可以了。」

拳匪們把老王和老劉帶到廟堂裡,把老王和老劉嚇了一跳;多名少女和女孩在廟堂裡被一群大漢侵犯,有的女子是洋人,有的則是漢人,發出悽滲的叫聲。拳匪就說:「蕭道士說這些在洋鬼子學堂習邪術的妖女天天唸邪經,令村裡陰氣太多,令我們村子鬧鬼了,所以必須以古法調和一下陰陽,以交歡的方式為村子祈福。」

「這⋯⋯這個⋯⋯」正當老劉還在猶疑之際,好色的老王已經急不及待解開衣鈕了。

「這都是免費的啊,比起去怡紅院好得多了。」在拳匪的引誘下,結果老劉還是把心一橫,脫掉了衣服,在廟堂裡隨意抓住了一個少女,就開始幫助拳匪們「作法」了。

當那洋人酒醒過來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雙手被綁起,關押在一柴房裡。感到頭痛的他嘗試睜開眼睛,抬起頭來,環顧四周,驚見自己身處一間柴房裡,就慌張起來。

「這裡⋯⋯是那裡啊?」

「這裡是拳匪的大本營。你應該是個傳教士吧?」旁邊一個穿上西裝,個子高大,滿面鬍鬚,雙手被綁起,臉上有瘀傷的白人男人對他說。他神情嚴肅,而不像另一個洋人傻乎乎的。

「你怎知道的呢?」「只有傳教士才會發瘋穿上那群蠻夷的服裝,當然我是個例外。」

「哈哈⋯⋯原來是同工啊!你好啊,我是英國聖公會海外傳道會的韋彼得牧師⋯⋯」

「同你的頭,你別坐得那麼近。我是監理會的高治文牧師,也是個醫生。」彼得想靠近那洋人,那洋人卻退後了幾步。治文凶惡的語氣和嚴肅的面孔亦令彼得臉上的笑容不翼而飛。

「監理會⋯⋯那還不是自己人嗎,監理會都是從我們聖公會分出來的啊⋯⋯」「自你的頭!你別認親認戚好嗎?你這種人,身為傳教士,不但沒有啟蒙這群野蠻人,以真理教化他們,竟然還穿上他們的蠻服,這成何體統⋯⋯」

治文直斥彼得,彼得就只好尷尬地低頭,說:「可是,我在香港受訓的時候,學校明明是教我們要融入當地文化⋯⋯」

「融你的頭啊!信與不信不能同負一軛啊!你看不見這些野蠻人的文化是何等落後的嗎?我們的責任是要把真理帶給他們,而不是被他們同化!」

「你們吵夠了沒有?」

突然,柴房的門打開了;刺眼的陽光從門外射進來,令彼得和治文無法睜開眼睛。一個頭戴紅巾的拳匪帶著兩名手下進來;那兩名手下粗暴地抓起了彼得和治文,打了他們一頓。接著,一個穿著道袍的道士進了門,唸唸有詞,拿著木劍在揮來揮去,然後把符咒分別貼在彼得和治文的頭上。治文就生氣地把符咒撕下,說:「你這瘋子發甚麼瘋啊?」

「大膽妖孽,竟敢出言侮辱太和道人?」拳匪大力的摑了治文一巴掌,使治文倒在地上。那道士就嚴肅地說:「這妖孽真是罪惡滔天呢,看來普通的科儀降服不了他們的魔性。捉他們出去曬曬太陽吧,這裡陰氣太盛,他們的妖氣散不了。」

於是拳匪們就把治文和彼得押解到關公廟去。

治文掙扎起來,高聲地說:「放開我!你要帶我們到那裡去?」

治文的態度觸怒了拳匪,馬上被掌摑了一巴掌。「你這洋鬼子竟敢用這種語氣對我們說話?一會兒看看你在關公面前還是不是那麼硬朗。」

彼得卻不知好歹地插嘴,興奮地說:「關公?啊,我知道啦,你是說關羽吧?我在書上看個他的雕像,他有一把甚麼『慣刀』的啊⋯⋯」

「是關刀啊白痴!我們遲早會用關刀來劈下你們兩個洋鬼子的頭去祭神!」

治文和彼得被押出柴房,穿過院子,走上大街。一些拳匪和民眾聽見洋鬼子被押出來了,就走上街,向治文和彼得掟雞蛋和蔬菜,咒罵他們。治文和彼得被押到一座關帝廟的前庭。

「快點跪下!」

拳匪的頭目命令治文和彼得面向擺放關公像的廟堂下跪,而他們當然不願意,於是就捱打了幾拳,然後被按在地上。

太和道人說:「把他們先掉在這裡曬一下太陽吧。」「遵命。」

於是拳匪們就把治文和彼得留在院子裡曬太陽,除了留下幾個人待在蔭涼處看守以外,其餘的拳匪都離開了。在路上,拳匪的隊長問太和道人:「道長,那兩個妖孽的行裝怎樣處理?裡面有很多邪教書籍呢,是不是要馬上燒掉?」

「老張,萬萬不可啊。這些妖人的洋鬼子玩意都是值錢的,能夠賣個好價錢。把它們的行裝送到我府上就好了。」

「那賣貨以後的錢⋯⋯」

「我分五成給你們好了。」

「謝謝道長!」

於是他們便在一片奸笑聲中離開關公廟。

儘管杜守仁神父不願意離開東閭村,晚上舜華和婉縟還是強行把他抬上馬車,偷偷的離開村莊。明德把守仁的行李放好以後,就駕駛著馬車離去。英武和洪範則騎馬走在前頭。路上一片漆黑,沒有燈光,因此他們只能依靠燈籠微弱的燈火指引前路。經過龍化鄉,來到金龍淀湖畔後,平靜的湖面把月光反射,才令四周稍為光明一點。

「先休息一下吧,半夜趕路大家都累了。」

他們停在路旁的樹蔭下,稍作休德。正當英武要拾柴枝生火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在黑暗中踩到一些軟綿綿的東西。

「那是甚麼啊⋯⋯」

英武拿起燈籠一照,嚇得大叫一聲,跌倒在地上。洪範和婉縟馬上上前看個究竟;他們驚見樹下竟然有十多具屍體,大多身首異處,有小孩有老人,全身赤裸,頭上貼上符咒,屍體被劃上十字架符號,死狀恐怖。婉縟馬上跑回去,叫舜華過來。舜華、明德和守仁一看見屍體,就面都青了。

「他們都是殉道者。」守仁說,然後就劃十字聖號祈禱:「上主,求你賜給他們永遠的安息,並以你的永光照耀他們。亞孟。」

洪範擔憂地說:「看來此地不而久留了,拳匪說不定還在附近⋯⋯」

洪範話音未落,一支綁上符咒的箭就射中了旁邊的樹幹上。眾人嚇得急忙趴在地上。

「來者何人?」

一把凶惡的聲音從樹叢傳過來。舜華看見前方幾十米處有火光,似乎是拳匪,於是就下令眾人馬上回到馬車離去。英武和洪範則騎上馬背,拿起長槍戒備。果然,一陣急速的腳步聲開始朝著他們走過來。舜華便下令眾人馬上撤退。

明德一邊駕駛著馬車,一邊對舜華說:「看來任丘一帶已經落入拳匪手上,我們還是改道去永清吧。」

舜華點頭答應,說:「好吧。」

天亮了,舜華一行人稍作休息後,就來到永清縣城附近路邊的一家茶館吃東西。洪範一坐下來,就急不及待的拿起饅頭來吃;然而,他環顧四周,卻發現眾人都正在低頭祈禱,於是就只好把饅頭放下,等大家祈禱過後才吃。

洪範是眾人當中唯一一個仍未入教的。舜華是天主教徒,婉縟和明德是聖公會人,英武則是長老會人。守仁引領大家作謝飯禱告,劃十字聖號以後,大家才拿起饅頭來吃。

舜華對大家說:「我們先到永清縣城投宿,入黑後才繼續啟程吧,明天馬上就會到天津。」

「好吧。」

「我要先上廁所。」

明德離開座位,前往茅廁。可是,他還沒來得及脫下褲子,就從後被人捉住,用毛巾塞住嘴巴,頭被硬物撞擊,雙手被麻繩反綁。

過了五分鐘,明德還是沒有回來,於是英武就不耐煩地說:「明德去廁所那麼久的啊?」舜華也擔心明德,就說:「英武、洪範,你們去茅廁看看吧。」

可是,英武和洪範才剛動身,茶館的小二就走上來攔住他們的去路。英武就不耐煩地說:「怎麼了?我們只是去茅廁啊,又不是要賴帳⋯⋯」

「掌櫃說,錢不用付了。」小二忽然奸笑起來,揮手示意另外兩個大漢從茅廁把明德抬出來,手持大刀。英武和洪範大驚,馬上拔刀。舜華和婉縟亦大吃一驚,馬上站起來,拔出長劍;只有守仁一個裝著鎮定的坐著不動。

小二繼續奸笑著說:「把那洋鬼子交給我們,我們就放了這書生。這洋鬼子可以賣三十兩黃金呢。」

舜華就生氣地斥責小二,說:「你們⋯⋯真是禽獸不如!為了幾個臭錢竟然就與拳匪串通,要草菅人命了嗎?」

小二不知廉恥地回應,說:「洋鬼子那裡是人啊?你們這群信邪教的逆賊才是禽獸不如⋯⋯」

婉縟就反駁,說:「你們這群跟隨清狗拳匪濫殺無辜的才不是人啊!正一漢奸、走狗!」

「你竟敢出言侮辱我大清?」

小二生氣了,拔出倭刀,揮向英武,被英武一劍擋開。正當英武得意洋洋之際,茶館的掌櫃就帶著十個頭戴紅巾的拳匪從廚房走出來,指著他們說:「剛才吃飯時我親眼看見這群人都向邪神祈禱,他們都是信洋教的漢奸,請大爺們幫我們斬妖除魔吧。」

帶頭的拳匪奸笑一聲,說:「兄弟們,上吧!」

舜華見敵眾我寡,只好跟婉縟帶著守仁回到馬車上。婉縟拔出手槍,擊斃了店小二和兩個大漢,正要上前營救明德,就被一個拳匪擋住;於是婉縟就用最後一發子彈射穿了他的頭。因為子彈用光了,幾個拳匪又衝著她來,於是英武就及時上前拖著她離去,帶同登上馬車。

「你們快點離去!」舜華大喊,然後拿起長槍,向拳匪掃射,又把掌櫃擊斃了;拳匪見狀,馬上帶著明德乘坐馬車逃遁。心急如焚的舜華強忍著淚水,騎上了英武的馬,拉動韁繩,急忙從後追趕。

「大小姐⋯⋯」洪範擔心舜華出事,於是也騎馬追上去。英武就焦急起來,慌張地問:「那我們應該怎麼辦?」

「先帶杜神父到樹林裡藏起來吧,洪範會陪著大小姐前行。」婉縟冷靜地說。

「可是⋯⋯」「別拖拖拉拉吧!快點起行!」

在婉縟的催促下,英武只好拉動韁繩,送婉縟和守仁前往附近的樹林躲藏。

明德被拳匪用馬車送進了永清縣城;舜華和洪範看見永清縣城牆上佈滿了手持弓箭的拳匪,就急忙折返,躲在樹後,以免被發現。舜華就對洪範說:「我們得馬上喬裝入城。」

馬車馬上就直接駛到關公廟去了。明德被押解到廟堂前的院子裡。一個拳匪把他嘴裡的毛巾拿出來,然後命令他朝著廟堂裡的關公像跪下。明德堅拒下跪,於是就被拳匪打了一頓,倒在地上。治文和彼得以及一批信教的漢人皆被雙手反綁,坐在一旁。

「你⋯⋯沒事吧?」彼得想扶起明德,可是他的雙手都被綁住了,無法伸出援手。

明德的嘴角雖然還流著血,可是他還是硬著頭皮,忍著痛楚,慢慢地挺起身子,對彼得說:「我⋯⋯沒事⋯⋯這裡,是那裡?」

治文搖頭歎息,說:「這是永清縣城的關公廟。守城的縣令都逃跑了,整個永清縣已經落入拳匪手上⋯⋯」

「你這洋鬼子竟敢稱我們為拳匪?欠揍了嗎?」

治文話音未落,已經被太和道人狠狠的摑了一巴掌。他跟一位拳匪的領袖走近這些被俘虜的洋人和教民面前,向他們吐口水。明德盯著太和道人,咬牙切齒。於是太和道人就奸笑一聲,拉址著明德的辮子,說:「你這書生,我認得你,你是祉承鏢局的人了吧?你們這群漢奸,轉為洋鬼子辦事,實在是罪該萬死,要用油炸才行!」

明德就反駁太和道人說:「你們⋯⋯認賊作父、拜魔鬼,殺人放火姦淫虜掠壞事做盡,才是漢奸走狗。」

於是明德就被太和道人狠狠的摑了一巴掌。旁邊的拳匪就問:「太和道人,我們不如快點開始祭神吧,就把這傢伙放著油鍋裡炸⋯⋯」

「達成兄,這萬萬不可,今日下午才到吉時,而且擲筊的結果是今日屬金,要以刀行刑,不能用火。現在先作審訊就好了。」

「是的,太和道人。那我現在準備一下吧。」

太和道人離開以後,達成叫手下在關公像前擺放了一張木桌和一張凳,讓他坐在關公像前,審問一眾教民與洋人。拳匪們首先把一個教民抓出來,迫令他向達成下跪,然後把一苦像十字架放在地上。達成就奸笑一聲,對他說:「你只要向著這十字架吐口水,然後說:『你這妖怪是淫婦生出來的野種』,我們就不殺你。」

那教民恐懼地凝視著地上的苦像十架,雙手發抖,卻搖頭拒絕了達成的要求。於是達成就輕輕揮袖,一個拳匪就拿起關刀,踏步上前,好像劏雞殺鴨一樣,把那教民的頭斬了下來。一眾教民嚇得尖叫。彼得嚇得幾乎要哭了。治文怒吼一聲,然後怒目投向達成,大罵他:「你這人渣!你不是說下午才祭神的嗎?怎麼現在就胡亂殺人了?」

達成奸笑著說:「祭神只要你們兩個洋鬼子的頭就可以了,這些漢奸走狗甚麼時候殺也沒所謂。你這傢伙既然那麼喜歡多管閒事,我就跟你玩個遊戲吧。人來,抓他出來。」

兩個拳匪上前,拉著治文出去。彼得以為達成要斬殺治文,就張開嘴巴,咬著治文的衣袖,嘗試拉扯治文回來,結果被掌匪一腳踢開。彼得就大叫著說:「不要啊,不要殺他⋯⋯」

「你放心吧,我不是要殺他。你們⋯⋯把那個小孩帶過來吧。」

於是另外兩個拳匪抓著一個年約十歲、哭哭啼啼的男孩上前,站在治文右邊六尺處。達成就獰笑著說:「你只要向關公像叩三個響頭,我就會放了這男孩。否則我就會當場把他斬死。他父母都是教民,昨天已經被我們斬殺了,現在就只剩下他一個。」

男孩放聲大哭,說:「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治文望了男孩一眼,心仿佛被刀刺了一下一樣,陷入極大的內心矛盾當中。身為牧師、醫生和傳教士的他,怎可能在一眾教民面前,公開叛教,向關公像叩頭的呢?可是,如果他不叩頭的話,這個無辜的男孩就會被斬死了。於是,他耳邊就響起一把溫柔的聲音,對他說:「叩頭吧,不要害死這無辜的男孩。上帝是通情達理的。」

治文疑惑地抬頭仰望達成背後的廟堂裡的關公像。那關公像高兩米,拿著關刀,神情兇猛,眼神好像盯著他。這時候,治文又再次聽見聲音,說:「叩頭吧,不要害死這無辜的男孩。上帝怎會那麼自私的呢?」

治文驚覺這聲音是從關公像傳來的;他就突然激動起來,對著關公像破口大罵,說:「你住口!你給我住口!你給我住口!」

彼得和明德以及其他教民都呆住了,以為治文發了瘋;因為他們都聽不見關公像的聲音,只聽見男孩的哭聲。達成和拳匪們亦感到疑惑,不知道治文在罵誰。達成心想:難道這洋鬼子被妖神附身了?本來正在獰笑的他,亦著慌起來,於是就裝著官腔,大罵治文:「喂⋯⋯你,叩不叩頭啊?」

治文卻更加激動地朝著關公像大罵:「撒旦,退去吧!你下地獄吧!你跟你的黨徒都下地獄吧!你這姓關的,你吃屎吧!」

達成嚇了一跳,於是就拍案一下,生氣地對拳匪說:「可惡!給我斬!」

男孩慘叫一聲,就在治文面前被斬死了。教民們高聲慘叫、哭號。治文看見血肉模糊的屍體,就雙目無神,全身發抖,悲痛欲絕,剛才的怒氣似乎消散了,低頭痛哭。

「是你害死這男孩的,我早就說了⋯⋯」

達成擠出獰笑,於是其他拳匪就跟著陪笑,卻沒想到馬上又被治文瘋狂的反應嚇得面青。治文突然抬起頭來,橫眉瞪眼,盯著達成,唸唸有詞的說:「你這魔鬼,你這魔鬼,你這魔鬼⋯⋯」

治文的聲音愈來愈大。他的身體不尋常地震動著,而且震幅愈來愈頻密。治文後面拳匪正要走上前,把治文帶走的時候,弱不禁風的治文突然用雙手「啪」的一聲擠破了粗如手指的麻繩,站起來。兩個拳匪嚇壞了,要撲上前把治文制服;但他們的反應太慢了,治文馬上就跑上前,一手翻倒了桌子,然後右手一拳擊中了達成的面,把他打得吐血,倒在地上。治文高聲地咆哮,說:「魔鬼!魔鬼!你是魔鬼!你是魔鬼!」

彼得和明德驚惶失措地望著忽然變得力大無窮的治文。結果要六個拳匪合力把治文壓在地上,治文才被制服下來。然後治文就昏過去了。

「可惡⋯⋯這洋鬼子一定是邪神上身了!」達成在一個拳匪的參扶下,勉強站起來,嘴角還在流血。不過達成還未回過神來,前來報信的拳匪馬上又帶來令一個震驚的消息。「頭目,霸州的馬大人帶著官兵進城了!」

達成震驚地說:「怎麼馬大人來了?先把這些妖孽藏起來吧,我要出去迎接大人。」

於是達成急忙離開關公廟,來到城樓迎接馬大人。拳匪們就把昏倒了的治文抬到柴房,又將其餘人等關在柴房裡,同時急忙清理地上的屍體和血跡。頭戴頂戴花翎的馬大人騎著馬,在一隊清兵的護送下入城。而裝成乞丐的舜華和洪範則混入了夾道兩旁湊熱鬧圍觀的群眾當中,進了縣城。

達成帶領著一眾拳匪,下跪恭迎馬大人。馬大人下馬後,一面嚴肅,環顧四周,發現拳匪甚眾,心想:似乎不能輕舉妄動。達成不知馬大人屬於那一派系,因此心裡就焦急起來,怕他是要清剿拳會。馬大人叫眾人平身,然後說:「聽說你們拘捕了一些洋人和教民,真的嗎?」

「大人⋯⋯你⋯⋯你說甚麼啊?小人不太清楚⋯⋯」

「你別跟我來這套,快給我從實招來。任丘有洋人失蹤了,我是收到消息才過來看看的。」

達成就慌張起來,只好對馬大人說:「大人,我們只是⋯⋯抓了兩個傳邪教的洋人而已。」

「你們所抓的洋人當中是不是有一個叫高醫生的?」

達成疑惑地問:「醫生?」

「甚麼高治文醫生啊,洋醫來的,他本應在任丘行醫,但失蹤了。我的女兒病重,那些垃圾中醫都醫不好了她,我得馬上找個洋醫回去霸州的府上。」

「可是⋯⋯」

正當達成不知如何回應之際,太和道人也趕過來迎接馬大人,又請馬大人和達成進去關公廟裡休息。在旁偷聽的舜華就對洪範說:「看來這個馬大人可以幫我們一把。」洪範點頭同意,就跟舜華扮成是討飯的,溜進了關公廟,躲在窗邊,監視馬大人的一舉一動。太和道人彎著腰,恭敬地請馬大人上座,跟達成坐在對面,為馬大人斟茶,微笑著說:「大人,請不要介意,鄉間地方就只有這種粗茶。」

馬大人嚴肅地說:「廢話少講。老實說,你們殺教民、殺洋人,我都沒意見。王府尹大人跟我們說,近日拿匪明文,只皆因西人嘵嘵不已。故此,我奉行故事即屬盡職。可是,我的女兒病重,我急須找個洋醫去醫治她。有線報指高治文醫生被你們拳會抓到來永清了,如果屬實的話,請你馬上就釋放高治文,我現在就要帶他回去霸州。」

太和道人就繼續卑鞠屈膝的笑著說:「大人,你也知道吧,這個月一直沒有下雨,所以今天下午吉時我們必須要殺幾個洋鬼子去祭神才行,如果讓你帶走那洋人的話,恐怕⋯⋯」

馬大人忍不住了,把茶杯掟在地上,拍案大罵:「你放不放人啊?信不信我把你們的頭都砍下來?」

太和道人和達成嚇得連忙下跪。

「我給你半個時辰,你快點把醫生帶出來,其餘的教民、洋人,就隨便你殺吧。」

於是太和道人和達成就慌張地出了去。他們把門關上,遠離門外把守的兩個清兵,穿過拱門,躲在石牆後耳語;舜華和洪範就跟著他們過去。達成慌張地問太和道人:「怎麼辦?吉時快要到了,馬大人才突然進來,說要放人,那我們怎樣祭神啊⋯⋯」

太和道人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換上冷臉子,無情地說:「不管了,你現在就把那些妖孽拖到前院前吧,我要馬上開始祭神儀式。馬大人的官兵不算多,我們就在這裡把他殺掉好了。」

達成嚇得面青了,說:「甚麼⋯⋯你要我殺一個縣令?說到底⋯⋯他也是朝廷命官啊,我們是扶清滅洋的義軍⋯⋯」

「這個馬大人要留那個高醫生的狗命,就是扶洋了,就是對大清不忠,是我們的敵人。馬上動手吧。」

「好⋯⋯好吧⋯⋯」

「造反了,他們竟然想殺掉縣令。」躲在草叢後的洪範聽見了,就對旁邊的舜華說。舜華卻不以為然,說:「反正也是滿清狗官一個啊。不過,這個馬大人應該會幫助我們的。等他們走了以後,我們就進去吧⋯⋯」

太和道人和達成離去不久以後,四個手持大刀的拳匪就走了過來,斬死了在把守門口的兩名清兵。聽見慘叫聲和打鬥聲的馬大人大吃一驚,馬上拔出倭刀,站起來,高聲地叫著:「來者何人?」

兩個拳匪踢開了大門,正要朝著馬大人衝過去的時候,就中槍倒地了。手持手槍的舜華和洪範把四個拳匪都擊斃以後,就急忙走進客廳,把門關上。馬大人驚魂未定,就用刀指著他們,問:「你們⋯⋯來者何人啊?」

舜華向馬大人作揖行禮,說:「大人,小女是祗承鏢局的行首朱舜華。」

馬大人就不屑地說:「祗承鏢局?為洋鬼子做事的賣辦了吧?」

「大人,我們鏢局有一兄弟,跟高醫生等教民和洋人一樣,被拳匪關押,馬上就要被他們斬頭祭神。大人如欲救出高醫生,得馬上行動,不容遲疑。」

馬大人看不起舜華這種為洋人辦事的商賈女子,因此馬上拒絕了舜華的要求,說:「我只是要帶高醫生去醫我女兒,其他教民和洋人的事我不會管。我可不想得罪拳民。」

洪範就說:「大人,看到地上四具掌匪的屍體嗎?你已經得罪了拳匪了。」

馬大人就氣急敗壞地說:「大⋯⋯大膽!明明是你殺的,怎麼算到我頭上了?」

舜華就反駁馬大人,說:「大人你還不明白了嗎?拳匪根本沒把大人你放在眼內,還想殺掉你呢!你身為朝廷命官怎能坐以待斃呢?」

馬大人的態度就軟化了,問:「那⋯⋯你們想我怎樣做?」

「馬上帶兵把關帝廟裡的教民和洋人都救出來吧。」

「但我隨行只有不到一百個士兵⋯⋯他們有近千人!」「你們有槍,拳匪沒有槍啊!」

馬大人見舜華和洪範拿著手槍,情緒激動,就只好答應他們,說:「那⋯⋯好吧。」

於是馬大人就在舜華和洪範的保護下,慌忙走到院子外,把其餘的官兵都召集過來,持槍趕到關公廟的前院。達成和太和道人下令拳匪把明德、治文和彼得等人帶到關公廟正堂門前。面青唇白的治文才剛蘇醒,就發現自己跟彼得再次被帶到來關公像前,跪在地上,等待受刑。幾個拳匪拿起關刀,準備把這些教民和洋人的頭砍下來。達成叫拳匪先把明德拉上前,把他壓在地上。太和道人說:「就先斬這一個吧。」

明德就大罵,說:「你們這群魔鬼必下地獄,受永火煎熬⋯⋯」

「死到臨頭還那麼口硬,受死吧!」

一個拳匪舉起關刀,正要朝著明德的頸砍下去的時候,就被子彈穿過頭臚,中槍倒地,把關刀也掉在地上。馬大人手下的清兵從正門湧入,舉起長槍,向站在關公像著的拳匪開槍;達成嚇得俯伏在地上,慌忙走避;太和道人則中了槍,慘叫一聲,倒在地上,動彈不得。至於被拳匪用繩綁起的教民和洋人,因為都趴在地上,所以並沒有中槍。餘下的拳匪就在槍林彈雨下落荒而逃。

「明德!」拳匪散退後,舜華馬上衝上前,扶起明德,為他鬆綁,緊抱著他哭泣。明德就尷尬地說:「大小姐⋯⋯別在眾目睽睽之下這樣吧⋯⋯」

馬大人下令官兵們為所有教民和洋人鬆綁,釋放他們離去。他親自來到治文的面前,扶起他,對他說:「你就是高治文醫生了吧。」

治文對馬大人作揖敬禮,說:「是的,大人,感謝你來相救⋯⋯」治文雖然已經醒這來一段時間,但雙目疲態仍未消除,似乎剛才大鬧關公廟的時候花了很大氣力。

馬大人就直接了當的說:「我的女兒就在霸州,她生病了,我想請你過去為她診症。醫藥費不是問題。」

「可是,我手上沒有藥箱⋯⋯」

「你的藥箱在那裡?」

「被拳匪搶掉了,恐怕他們已經把藥物跟聖經一同燒毀了。」

馬大人就怒氣沖沖地來到太和道人面前,一腳踩在他的臉上,舉刀指著他,問:「你這小人,你把藥箱放到那裡去了?」

「大⋯⋯大人啊,我沒有毀掉⋯⋯醫生的行裝啊。他們兩個洋人的行裝都在我的房間裡⋯⋯求你饒命啊,大人。」

「那你還不帶我過去!」

兩個官兵抓起了太和道人,命令他引路。馬大人、舜華、洪範、明德、治文和彼得就跟了過去,走進太和道人的房間。果然,治文和彼得的行李完好無缺的放在床邊。治文和彼得馬上就上前,取回行李包。

「那我們現在就起行吧。」

馬大人召集了所有部下,護送他們步出關公廟;然而,馬大人才剛步出關公廟,拳匪的援軍就到了。這一批拳匪的裝備較好,配有槍械。於是馬大人慌忙走回關公廟,避在牆後。官兵與拳匪馬上就在門外駁火起來,發出「呯呯」的聲響。

馬大人就焦急地說:「怎麼辦了?敵眾我寡,我們逃不了。」

明德就不慌不忙地說:「大人,我們只要脅持著太和道人,他們就會放行。」

「真的嗎?」「他們把這傢伙當成是神人,一定不敢傷害他。」

「好吧。」

馬大人就拿起劍,抓著太和道人,指著他的脖子,拉著他走到門前,大喊說:「大膽拳匪,馬上停火,要不然我就取掉這神棍的狗命!」

前排的拳匪驚見太和道人被抓住了,就慌張起來,馬上停火。馬大人把太和道人押上馬車,又恭請治文登上馬車。正當彼得準備離去之際,舜華就叫著他,說:「喂,這個甚麼牧師,你要跑到那裡去了?」

彼得就天真地說:「現在既然沒事了,我當然是回去京城找差會的人啊。」

舜華就說:「沒事了?你別瘋吧。恐怕你離開我們半步,拳匪就會一刀斬死你。」

馬大人見舜華總算幫了他忙,就對他們說:「你們本身就是要到那裡去的啊?」

「回大人,小女與祗承鏢局的兄弟本是要護送杜守仁神父到天津。這是法國領事的吩咐。」

「法⋯⋯法國領事?」馬大人一聽見是洋人使節,心裡就發抖。於是他就說:「那杜神父在那裡?現在直隸亂糟糟,四周腥風血雨,恐怕你們到天津的路上會有危險。你先跟我們到霸州,再取道堂二里進入天津吧,起碼一路上有官兵保護。」

「謝大人。那請容許我們先到樹林接回杜神父再起行吧。」

「好,但動作要快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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