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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上)奈何

「一條大路通到底,直走左轉上天、右轉下地,敢搞錯就跪在我面前懺悔七七四十九天!」不耐煩的男性嗓音說著,聲音主人一雙勻稱大長腿毫不客氣跨上黑石桌面,鐵灰色眼珠子藏在細框眼鏡後,正埋首報紙前,看也不看前方穿著亡者白袍的人群一個個排隊走過。

     

鐵灰色的眼珠掃過報紙上的文字,「嗯?」青年突然抬眼瞥了一下,眉頭皺起,「哪個混帳帶了違禁品!」厲聲吼道,青年抄起捲成紙捲的報紙往人群一砸,砸出違規的蠢才。

青年生的溫文,誰也沒想到會突然來這麼一嗓子,都被嚇傻了,呆愣了半晌才緩緩退開,留了中央一塊地給被砸過去的報紙紙捲,還有從石桌後緩步走下的青年。

那青年細框眼鏡還戴著,一身灰袍勒出瘦削身材,整體看著是纖細的,但整個人卻是散發著不怒而威的氣場。

「你!就你!」青年瞇起眼,瞪著底下一個中年模樣的鬼魂,新死不久,看樣子是被打死的,腦門上一個大血洞。「手裡拿著什麼?」

青年嗓音清冷微啞,估計是時常這麼不要命的吼出來的。

「大、大人……沒什麼、真的沒什麼……」中年鬼魂三魂七魄都在抖,抖著抖著把白袍裡的東西都給抖出來了。

「沒什麼?」青年哼聲,一腳伸出去勾起那疊在陰間半點用處都沒有的人間紙鈔,白花花的一整疊,青年看了只覺得礙眼,「告訴你,這東西帶來了就是垃圾,給我添柴火還差不多。」說著,大手一撈,拎著只有幾克重的魂魄往大桌走,瀟灑轉身坐下,把正哀號著自己有錢求大爺放過的中年鬼魂塞進身邊的巨型垃圾桶。

這些死人,死到臨頭不忘生前榮光,可笑可悲至極。青年在這裡看了四百九十九年,看遍死人百態,最後只剩一聲冷笑。

「看什麼看!」剛要重新拿起報紙,青年注意到那些隊伍又不動了,抬眼一瞪,「繼續走啊!」

語氣之凶狠,讓所有鬼魂還有護送鬼魂的鬼差們都抖了兩下。連忙低下頭繼續往前。

這名青年在地獄很有名,被稱為「奈何橋上的奈何」,幾乎每個新死的鬼魂都會在這裡被這青年的凶狠嚇到不敢造次,就連新上任的鬼差有時候也會被青年吼到回家抱著枕頭哭。

目送今天最後一趟亡魂離開,奈何脫下眼鏡,揉了揉眉心,不去聽經過奈何橋時亡魂發出的慘烈哀號。

——罪有多重,路就有多難走。

把一邊裝著違規亡魂的垃圾桶掀開清點過,閻羅殿的規矩,這些違規的會有人來收去,視違規情況列入審判罪刑的依據。

正想著等等上街去找點東西吃,奈何的生活不怎麼豐富有趣,每天就是守著橋,下了班之後也只是吃飯睡覺,某個閻王總是笑他不懂享受生活。而他只好回敬一個不帶敬意的微笑。

「奈何。」走出門,卻發現外頭一道纖細白影。肩上扛一個大包袱,正咧著笑看著自己,在黃泉水邊不知道等了多久。就奈何所知,這個少年的耐性可以等到海枯石爛。

那是現任閻王。言不殤。

白衣少年身形單薄,深邃黑眸空洞無光又仿若承載了所有。

要不是路過的鬼差都擔保,奈何才不相信地獄的閻王居然長成這個樣子。

「……大人。」心不甘情不願,奈何硬著頭皮面對閻王。咬牙切齒從牙縫之間擠出大人兩個字。

「來,奈何。」朝著無辜的守橋人招手,不殤閻王假裝沒看見奈何表情陰沉,自得其樂摔下手中包裹。掏了掏口袋,摸出一抹淺色微光,明明暗暗似乎隨時會熄滅。

奈何眼睛微微瞪大。

「這是……」

不殤閻王微笑,人畜無害溫恭謙良,「魂魄,我從人間撿到的。」語氣是理所當然,好像他翹班到人間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啊不,對這名閻王來說,恐怕翹班還真的沒什麼。

「……」奈何決定不去問為什麼閻王不好好上班要跑去人間撿垃圾,那些地獄員工要是知道他們在賣命打拼的時候上司卻在逍遙,絕對會罷工造反。

「看他可憐,帶著過來給你。」

嘴上說著要帶過來給他,奈何心裡非常明白,有什麼不明原因讓閻王大人行使特權把這抹魂魄直接送過奈何橋,不用走一段黃泉路、還能不按規矩直接過橋。

簡單來說就是走後門。

給了閻王一個大白眼,忍的辛苦才沒將拳頭招呼到嬌小閻王身上。奈何硬生生把一句:「先可憐你自家員工!」吞回肚裡。

奈何走過去一看,是抹弱的連形體都無法出現的魂魄。走得過奈何橋嗎?罪輕還好,頂多遇上顛簸,但要是這抹魂魄罪重呢?大概沒走過一半就被折磨致死了。

「走得過嗎?」奈何瞇起眼,非常懷疑。

不殤閻王不知道為什麼笑得很開心,一指橋樑,「試試看吧。」說著,已經朝著奈何橋奔跑過去,手中的脆弱光點搖搖欲墜。

白衣少年捧著魂魄在橋邊停下,空蕩的橋樑另一頭延伸到黃泉中央,那裡霧氣瀰漫見不到對岸。

接著,少年的手輕輕放開。

如同墜入黑沉人世的一抹乾淨輕煙,在離開閻王手中的那一刻浸染上地獄塵土,隨之落下,最後停留在死亡到輪迴的第一個關口。

奈何橋。

奈何的表情逐漸驚愕,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所見。

那一抹脆弱魂魄落上橋面的一瞬間,整座橋震了一下。

接著是一聲聲巨響,據說自地獄初始就存在的奈何橋一塊一塊崩解,踏過無數亡魂的橋面在奈何面前破碎掉入黃泉中。

開始到結束不過短短的幾十秒,原本還穩穩安放在黃泉之上的橋樑現在已經不復存在,只剩下一點殘餘的碎片昭告天下它曾經存在過。

奈何現在只想做一件事。

「言不殤!」

「大逆不道。」閻王大人用恬淡嗓音輕聲笑著,縱使恬淡,卻能讓每個被審鬼魂害怕到哭出來,不為什麼,只因為不殤閻王眼神空洞,總讓鬼魂以為自己的未來也是如此飄渺。

「怎麼能直呼上司名字呢?」不殤閻王對著眼前異變彷若未聞,手腳俐落,馬上把那抹魂魄從破碎橋面上撈起……喔不,現在已經沒有橋了,原本橫跨兩岸的橋已經消失,留下滔滔黃泉水面翻騰洶湧。

「糟糕……橋壞了。」

要是普通職員,聽見閻王大人這樣溫聲細語,早就繳械投降,不管閻王大人做了什麼事都能無條件原諒。

但奈何就是奈何,他既然都敢直呼閻王名諱,當然也不再忌諱把拳頭招呼到閻王頭頂,「言不殤!你把橋怎麼了!」

不殤閻王唔了聲,如同一切盡在算計中,晃了晃手中光芒仍舊虛弱的魂魄,「問它吧。」空洞眼眸中閃過一抹精光。

奈何深吸幾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奈何橋乃是死人橋,不能過橋的有兩種,一種大善、一種大惡。

大善的魂魄會直接被引渡至輪迴處或是修入仙籍。

大惡的魂魄會直接拉入地獄甚至於煉獄。

不過這樣的魂魄很少見,奈何幾百年來也只看過一兩個,況且就算是大善大惡其中一種,也沒有極端到能將奈何橋震碎。

「它到底是什麼東西?」守橋的奈何目光陰沉,要求地獄閻王給出解答。

只見那頭,手捧著魂魄的毀橋共犯咧嘴一笑,「不知道。」

「不過既然橋毀了,它也過不去了……」不殤閻王假裝低頭思考,快步走過奈何身邊,「那只好讓它留在這裡了。」

奈何皺眉,「我這裡不是垃圾集中場。」言下之意就是要閻王把自己帶過來的垃圾處理乾淨,他並不是好人好事代表,不想也不需要去淌這趟混水。

「奈何。」走在前頭的不殤閻王回眸一笑,「我是閻王,你是奈何……幫我把那邊的包裹拿來。」

此話一出,幾乎塵埃落定。

奈何瞪著不殤閻王纖細背影大咧咧地推開他破舊的房門進到屋裡,無計可施。同時也怪自己忘了,這位閻王雖然一副親民模樣,但王終究是王,不會因為隱沒人群沒了光采。

而他不過守橋人,理應沒有機會一睹閻王風采。

能與閻王平起平坐,說起來,還要算王賞恩賜。

撿起被不殤閻王摔到地上的包裹,奈何掂了掂重量,還真虧那副嬌小身版可以扛起這麼重的東西……「嗯?」

奈何摸了摸,總有種錯覺,感覺自己摸到了某種生物的軀體。

奈何的屋子在黃泉水邊,一房一廳一衛,每天早上就掀開簾子,坐在廳中黑石桌子後盯著過橋的亡魂,看看帶了什麼違禁品,或是少了幾個亡魂。

日復日、年復年,奈何的生活幾百年沒變過。

他走到後方寢室,窄小的空間裡只有一張床跟矮櫃,一盞油燈映著室內昏黃。

「來!東西放那裡。」不殤閻王又露出他人畜無害的笑容朝他招招手,奈何才注意到矮櫃上放著的是那抹害的奈何橋毀掉的元凶。

「你又想幹嘛。」奈何從奈何橋毀去的震驚中回過神來,有種自己經過大風大浪,就算現在閻王從包裹裡掏出屍體要給那抹虛弱魂魄招魂都不驚訝的感覺。

「奈何,你知道沒有肉身,在地獄就會被當成亡者對吧。」不殤閻王微笑。

奈何點頭。

「那麼現在這個亡魂過不去對吧。」

奈何點頭。

「如果要讓這個可憐的魂魄留在這裡,那只好給它找個肉身對吧?」

奈何這次沒點頭,「你……」奈何腦中隱隱有個想法,但是太荒謬,他不敢說出口。

但也因為這點震驚,讓他失去了質疑閻王為什麼要將這個亡魂留在他這裡的機會。

只見不殤閻王篤定地點頭,證實奈何所猜想,「我現在啊,要招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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