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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遠端的電話

離手機的鬧鈴聲還有一段時間,我卻醒來了。盯著蚊帳外有些剝落的天花板,耳邊傳來風扇聲的吱吱作響,偶而還傳來對面翻轉的窸窣聲。

在好幾個早晨醒來後,發現自己總是有些孤單,然而對於自己選擇外地大學這一事,並未後悔。只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我開始對於一些事而感到敏感,比如,躺在枕邊的手機。

我總是想著,今天會不會接到那通電話?電話另一頭的人會用什麼口吻跟我訴說?  

當初在填志願時,並不是真的亂填。選擇外地大學不是因為討厭長期住在一個傳統建立的家庭,不是不能忍受被時間所遺忘的時代下的產物。妳所希望的,我是真真切切放在心裡。最後的最後,妳說希望我能留下來,好不讓妳太過操勞。

我是看著奶奶妳而成長的。對於過往的一切,縱有許多的不諒解,但我還是會盡所為能的包容。只是這包容對妳或對我,或許還太小。妳所希望的沒有幾樣是我所能做到的,然而不是做不到,而是無法做。

我還太小,不懂鄉愁,但我所愁的卻是家鄉裡的奶奶。正因為這愁,對於唯一能聯繫到家鄉的工具就更加敏感了。

奶奶或許會在下一秒,不是在自己的身邊,而倒下。

但我不能訴諸這份愁,對於傳統家族而言,「死」是被忌諱的,不被允許討論的話題。家人是不會諒解,不會體悟我這份在乎是有多重到去思考奶奶的死。就基本上而言,「死」在這個家裡是不存在的。

家裡的鮮紅大門,進的少,出的多。最後,我也出來了,把奶奶的希望留在了家裡。縱使有再多的埋怨,有再多的不解,奶奶卻是以「好好照顧自己」畫下句點。

後來的大學生活相當忙碌,尤其眾所矚目的啦啦隊比賽。我一踏上外地,就是好幾個月。大學生的生活,在電話另一頭的奶奶聽著總是搖頭,她希望我該盡學生本分,而不是在那些活動上。但對於自己長期不能回去,奶奶總是以「好好照顧自己」做為結束。

而當我終於能回去時,原本硬朗的奶奶卻躺在床上。連日來的操勞,導致感冒未完全好,有時甚至還嚴重到吐血。

「不想耽誤妳的學業。」奶奶總是以這種理由催我趕緊回學校。

與家人的距離中,我與奶奶的距離該是近的,然而就連這點距離,我在向前走的道路上總會擔心,擔心走者走著只剩自己一個人。所以有時握著自己的手機放空,有時想像,但最多能做的,也止於想。

對於自己的選擇我沒有後悔,也沒有後悔的餘地。就像那句「好好照顧自己」一樣,我所要做的如同奶奶的「不想耽誤妳的學業」一般。奶奶的話,成為我在大學裡支撐過每一個早晨的動力。

─2012年刊登《聯合報》家庭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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