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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奇遇〕

      「將施法重心放在腳尖,想像自己站在一座尖塔頂端正要往上跳的施力方向。」凱西維納看著蘇瑞爾歪歪斜斜地在飄起來的法杖上保持平衡:「很好。接下來,想像你要跳向你打算移動的方向。」

      「是的!那麼……」學會站立後,蘇瑞爾按照老師說的方式試圖驅動法杖向前移動,豈知力道過猛,法杖像脫韁野馬一樣往正前方暴衝了出去。

      「咦?哇啊啊啊啊啊——」蘇瑞爾慘叫一聲,凱西維納不慌不忙地彈指施了個法收回過量的魔力讓她重新定點。

      「老師,對不起。」蘇瑞爾面紅耳赤地低下頭。

      「不打緊。第一天學習御杖能夠學會穩定地站立已經算優秀了。」凱西維納神色平淡地拍了拍她的腦袋。「為師先行回去同皇家學會開個會,你就在這兒自己練習吧。記住,不要急,先將基礎的站立把握好再來嘗試移動。」

      「好的。」蘇瑞爾乖巧點頭,「老師要開什麼會呢?」

      「關於昨日的突襲。」凱西維納輕描淡寫地帶過,「皇室希望學會能想出面對伊凡洛斯的新對策。」

      蘇瑞爾懵懂地點了點頭。這些東西對她來說太遙遠了。

      老師他們在做的事情太厲害了,她目前做不到。所以她只要專心學好每個老師交給她的魔法就行了。

      「我知道了,老師慢走,路上小心。」

      看著凱西維納踩上長劍翩然遠去後,蘇瑞爾抹了把額上的汗,又繼續在庭院裡認真練習御杖。

      很快的,一個早上過去了。當侍者從屋內出來給她送午飯時,蘇瑞爾已經可以流暢自如地在庭院裡飛來飛去了。

      「哇,大小姐您學得真快!」

      「啊,謝謝。」停在半空中,蘇瑞爾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是老師教得好。」

      「大小姐太謙虛了,少主認可的人一定也是很優秀的。」侍者充分肯定自家少主的眼光,「雖然很抱歉打斷您的練習,但是用餐時間到了,少主有交代不能讓您餓著,若是沒有體力就無法使用魔法了。」

      蘇瑞爾一瞬間感到心頭微暖。莫非老師當真把她當女兒在疼了。

      「好的,馬上來。」蘇瑞爾降落到地面,尾隨侍者回到屋內,在桌前就座。立刻就有人上前為她遞過毛巾,將一組銀製的餐具擺在她眼前。

      這算是在凱西維納宅第生活的第三天,蘇瑞爾依然十分不習慣這種事事被服務周全的貴族生活。她紅著臉接過毛巾,小聲道了謝。

      侍者隨後端上擺著白色瓷碗的托盤。瓷碗裡盛著熱氣蒸騰的濃湯,香濃的奶味四溢在空氣裡,蘇瑞爾忽然聽見自己的肚子發出咕嚕的抗議聲。

      「那麼——我開動了。」她拿起湯匙彬彬有禮地說道,舀了一大口湯。熱度被細膩地調節在不會燙口的溫度,起司濃郁而不膩口;蘇瑞爾邊在心裡感嘆自己竟然有朝一日有機會吃上這等上級料理,邊不自覺地吃了個碗底朝天。

      喝完之前,侍者又送上一只精緻的小竹籃。

      只見三個烤成微焦的金黃、抹上奶油的小餐包,放在鋪於籃子底部的白色紙巾上。蘇瑞爾伸手拿了一個小餐包,咬了一口。

      「好好吃。」融化的奶油在口中溢流的鮮甜口感讓她享受地瞇起了眼。

      「大小姐平日的餐食都是些什麼呢?」侍者瞧見她上天堂似的表情,好奇問道。

      「平民會吃的那些東西。」蘇瑞爾老實回答,「馬鈴薯、麵包、青菜;偶爾有客人來或是特別的日子,媽媽會煮肉湯。還有初中時會偷偷用零用錢偶爾買點蛋糕之類的點心——先生你那是什麼同情的臉啊。」

      蘇瑞爾決定無視那名侍者一臉同情的神色,同時主餐已經端到她眼前了。用奶油煎到五六分熟的肉排下方舖了一灘甜美的鮮紅肉汁,盤子周圍細膩地點綴了一些蔬食。蘇瑞爾看得目瞪口呆;也許這輩子她第一次看見這麼高檔的料理。

      這下母親以往教導她的餐桌禮儀總算派上用場。

      「好香好嫩的肉啊,以前我只吃過隨便用火烤一烤的那種魚肉……」拿著刀叉將肉排切成薄片,一小口一小口吃著的時候,蘇瑞爾暗暗在心裡想著。「老師怎麼那麼好,午餐都給我準備得那樣豐盛……」

      吃過主餐,侍者將餐桌清理乾淨,並將作為甜點的蛋糕與凱西維納常喝的茶送了上來。

      「老師是不是不喜歡吃甜的?」蘇瑞爾切下一塊樣式簡樸的乳酪蛋糕,向侍者發問。

      「是的……您怎麼知道?」侍者訝道。

      「乳酪蛋糕是所有蛋糕裡最不甜的,而且老師喝茶從來不加糖。」在杯中放入兩塊方糖,拿起茶匙攪拌的蘇瑞爾笑嘻嘻地說道,「太好了,以後就知道要怎麼準備老師的早餐了!老師說以後都讓我給他做早餐呢。」

      她開始盤算下一回要不要烤個鹹派給凱西維納當早點了。

*

      吃飽喝足後,蘇瑞爾穿上披肩,將流月握在手裡,向眾侍者表示自己想出門走走。

      「已經可以飛了,我要去外面飛飛看!」她躍躍欲試地催動法術,一腳踩上流月纖細的杖身,驅動剛學會的魔法向藍天飛去。

      由於剛學會御杖沒多久,蘇瑞爾不敢飛太高,只低空掠過普通人家的屋頂,碰上鐘塔之類的就繞了開去。一路上風兒涼爽,天氣正好,偶爾有地面上的居民會向她揮手打招呼。頭一次在空中遊覽艾倫克西塔,蘇瑞爾對眼前所見的每個畫面都感到無比新奇。

      「噢噢,原來皇家圖書館長這副模樣啊!以前從來沒有看過!」

      「原來鐘塔上的旗子是三串不是兩串!」

      「原……原來這條路有一半都是大石頭!」

      左看看、右瞧瞧,不經意地她已經飛到了郊外。

      「糟糕,會不會跑太遠了。」蘇瑞爾回頭望向皇城內,「老師會不會擔心?他已經開完會了嗎?」

      想著想著,她決定掉頭返回;就在她低下頭打算確認所在地時,入眼一樣東西讓她停下了腳步。

      「那個是……?」

      有一個人,渾身是是血地倒在荒郊野外的草叢裡。

      蘇瑞爾趕緊降落,快步跑到那個人身邊。

      是一個女孩,看上去年齡與她相彷。那女孩一身簡樸的袍子破破爛爛,雙眸緊閉、面色慘白,身下是一灘慘不忍睹的血泊;有那麼一瞬間,蘇瑞爾還以為這女孩已經死了,直到她發現女孩的胸膛正微弱起伏,呼吸短淺急促。

      「太好了,還活著!」蘇瑞爾趕緊將女孩抱起來,二話不說先將多餘的魔力灌入她身上以維持生命跡象;接著她將女孩的外衣小心翼翼地脫下,尋找傷口。

      「啊,這裡有個傷……還有這裡也被砍了一刀!」很快地她找到了兩處最大的出血口。其一是左肩到左胸有一道疑似遭斬擊橫劈的深痕,另一處是右腿上一塊明顯遭到魔法轟擊的灼傷。

      得快點治療,不然這女孩就沒救了。蘇瑞爾還沒從凱西維納那兒學習任何治癒的魔法,但是什麼都得學的初中多少教了她一些基本功。

      她試著在女孩的傷口上施展止血與癒合的白魔法。當傷口泛起白光並開始緩慢癒合時,她癱坐在地上鬆了一大口氣。

      「太好了……」懷中的女孩臉上的血色總算慢慢恢復。蘇瑞爾仔細打量這名傷者,這張臉她沒有見過,一頭漆黑的凌亂短髮,大抵是遭搶劫的平民少女。

      雖然不知道她是哪兒來的,但絕不能把傷患一個人扔在野外。蘇瑞爾在草地上席地坐下,守在女孩身邊等她醒過來。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到躺在膝上的人動了一下。急急忙忙低下頭去,恰好看見那雙纖長的睫顫了顫,緩慢睜眼。

      「你終於醒了!」蘇瑞爾開心地大喊,然後忽然想起這音量可能造成傷患不舒服而急忙摀住了口。女孩迷茫地眨了眨眼,轉了轉頭看向四周。

      「……我還活著?你救了我?」女孩終於開了口。她的聲線喑啞低沉,偏向中性,也許是因為受傷的關係。

      「別擔心,你沒事了!」蘇瑞爾用力點了點頭,「我不是專精治療魔法的癒術師,這兩個大的傷口你回家還要再好好擦藥、休息哦。」

      「……謝謝你。」女孩望著她數秒,忽然別開眼垂下頭去。

      「你還好嗎?」蘇瑞爾見女孩黯淡的表情,關心問道。「是誰那麼可惡,把你傷成這樣?你明明只是個女孩子!」

      「只是個女孩子……嗎……」女孩低聲復述了一遍她的話,然後忽然小聲笑了出來。

      蘇瑞爾正疑惑她為何而笑,就見女孩再次抬起頭。凌亂的黑髮擋去了左眼,餘下的右眼彎成好看的弧度對她微笑。

      「謝謝你救了我。可以請教你的名字嗎?」

      「我嗎?我叫蘇瑞爾.特蘭恩。」

      「謝謝你,蘇瑞爾。」女孩笑意淡淡,白皙的臉龐沾了血汙,仔細一看卻是格外精緻好看。

      「不客氣。」用魔法救活一個人,蘇瑞爾可樂著呢。「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女孩停頓了一下,「我叫……花。」

      「花?」

      「嗯,花。開花的花。」

      「我可以叫你小花嗎?」有那麼一瞬間,蘇瑞爾覺得這名字格外熟悉,向是在遙遠遙遠的某一處歲月裡她也曾這樣呼喊過某個人。但是她記不得了。

      「好。」不知為何,女孩的眼眸亮了起來,看上去開心了不少。

      「那麼小花,你回家要好好養傷哦!我老師在家裡等我,我該回城了。」蘇瑞爾站起身,拍了拍衣上沾染的草葉塵土。「有空我會再來看你的!」

      「好,下次見。」

      小花的話看上去本來就不多。她在地面向蘇瑞爾揮手道別,蘇瑞爾趕緊往皇城飛去。

      「糟糕,希望老師不要罵我,天都黑了。」

*

      結果,凱西維納比她還晚回到家。

      蘇瑞爾興沖沖向他展示了今日的成果,得到一個微笑和一句「做的好」,一顆心歡喜地幾乎要騰上九霄雲外。

      「老師,今天的開會順利嗎?」晚餐過後,師徒二人一如往常喝著一壺茶。蘇瑞爾給老師倒茶時隨口問了道。

      「沒什麼特別的。」凱西維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過,學會那邊提出了精英人才加強培育的要求,也就是我、院長和卡農的學徒。」

      ——她、佩珞、亞維斯、莉莉安娜?

      「內容是什麼呢?」蘇瑞爾有些緊張。

      「也沒什麼。」凱西維納看她緊繃的神情,淺淺笑了笑。「只不過,他們希望你們幾個可以在一個月後學院舉辦的『魔法之宴』拿出好的成績。」

      「『魔法之宴』?那是什麼?」

      「算是類似魔法的比武大會吧。」凱西維納解釋,「皇家學院一年一度的盛會,學生可以自由報名參加,但是由於獎品豐厚、優勝者可能聲名遠播甚至被陛下召見入宮,因此幾乎所有學生都會報名參加。」

      「這一天,參加比賽的學生會抽籤為序,進行一對一魔法武鬥。若是其中一方投降認輸、無法施展魔法或是昏過去,就算分出勝負。如果出手太重導致同學重傷,學校也有訂定相關罰則。」

      「感覺……好有趣!」一聽見可以真槍實彈上場切磋,蘇瑞爾的眼都亮了起來。「我也可以參加嗎?」

      「你當然要參加。」凱西維納摸了摸她的頭,「而且還要拿出好成績,可別丟了我的面子。」

      「……是!弟子遵命!」

*

      睜開眼的剎那,蘇瑞爾發現自己站在一座陌生的宮殿裡。

      怎麼回事?她四下張望。方才不是還在自己房裡準備就寢嗎?

      然後她瞥見了一道嬌小的人影。

      一個小女孩正坐在鳥籠沙發裡,晃蕩著一雙白嫩的足,懷中抱著一隻泰迪熊,手裡捧了本書正讀得津津有味。

      ——又是這女孩?我又在作夢?

      蘇瑞爾記得這個陌生的女孩。上一回她似乎做了個模模糊糊的夢,一覺醒來維一記得的是這個女孩的面容。

      她——到底是誰?

      此時,她聽見腳步聲。

      正前方的一扇門打開了。一名身材健碩修長、眉目英挺的男人走了進來。他身著一襲華麗的衣袍,頂上戴著銀色王冠。

      女孩一看到男人,立即丟下手邊的書,三步併作兩步衝上前去。

      「父王!」她朝男人撲了過去。男人有力的臂膀一把抱住了她,將她扛到肩上。

      「寶貝女兒最近有沒有聽母后的話?」男人慈祥地撫摸女孩柔順的髮。

      「有!我有認真學魔法!」女孩露出天真爛漫的笑容。

      「女兒好棒。」男人將女孩抱在手裡轉了一圈。女孩開心地哈哈大笑。

      「父王最近在忙什麼呢,都不陪我和母后喝下午茶了。」女孩趴在父親頭頂上,嘟著嘴踢打著雙腿。

      在女孩看不見的角度,男人的臉忽然覆上了一層濃重的陰霾。宇眉深鎖,疲倦像輕紗薄霧籠著雙眸,襯得眼下那圈淡淡的青紫色愈發明顯。

      「這個……」男人支支吾吾,似乎不知該如何回答女兒。恰在此時,門外忽聽一聲:「稟報陛下,首相大人求見!」

      「寶貝乖,你先去找母后玩,我跟首相姊姊說個話。」男人將女孩輕輕放在地上,摸著她的頭安慰她。女孩乖巧答是,踩著稚嫩活力的小步子跑出了門外。

      隨著女孩離去,蘇瑞爾的意識忽然遠去,視線隨之模糊起來。

      她睜大眼努力想要看清隨後進來的那名女子,但是他們交談的嗓音彷彿遠在天邊,飄渺得好似風聲掠過耳邊。

      「琪露修,你來了。」

      「是的,陛下。」

      「你現在可以告訴我,那個方法究竟是什麼了嗎?」

      「……陛下,您務必深思……」

      「我說了,我不能讓我的妻子和女兒被那些發動戰爭的惡棍傷害!你快告訴我吧,這是作為帝王的命令。」

      「……遵命,陛下。」

      一聲朦朧如煙的嘆息。

      「陛下,您曾聽說過黑魔法的始祖,魔神——法斯非洛奧當時持有的武器嗎?」

      「……你是說,當年與魔神一同被封印在『迷途之森』祭壇那兒的,那把傳說中的長槍?」

      「是的。曾沾上法斯非洛奧的聖血,名為『混沌之槍』的那把無雙神器。」

      「這場戰爭中,唯一能夠取勝的方法——那便是,解開混沌之槍的封印,將它召喚為您的武器。這是一場高危險性的賭注,您有極大的可能在最後駕馭不了這股魔力而遭到反噬。即便是這樣,您也要施行嗎?」

      短暫的沉默。

      「——我,雷歐奈特.伊凡洛斯,擁有就算以命為代價也必須守護的幸福。琪露修,你會幫我的,對吧?」

      「……臣遵旨。」

      蘇瑞爾幾乎什麼也沒聽到,只隱隱約約捕捉到「混沌之槍」四個字。隨後意識遠離,視野陷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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