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第二章 〔拜師〕

      「——我,收你為徒。」

      凱西維納驚為天人的發言震驚了全場。蘇瑞爾當機的大腦還沒做出反應,一邊的大主教已然大嚷起來。

      「凱、凱西維納大人,您說要收……收這名學生為學徒?」

      「是。」凱西維納沒有遲疑地點了點頭,澄明如鏡的雙眼流轉著清澈的光。「不可以嗎?」

      「這……當然可以……」大主教支支吾吾,「但是……可以請您說說為什麼選她嗎?從來不收學徒的您——」

      蘇瑞爾才剛意識到「天使長大人收了自己為徒」不是一場誕生於自己妄想中的夢,方回過神來就被周遭的竊竊私語淹沒。

      「不會吧,那個從來不收學徒的凱西維納大人竟然——」

      「話說為什麼是她啊……我的入學成績也比她高欸……」

      「對啊,我看她普普通通的,長的也不是特別出眾什麼的……」

      餘下的新生開始在台下交頭接耳,來自各方的質疑視線像千萬支箭將她釘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是啊,為什麼她有那樣的殊榮?

      就連蘇瑞爾也很想質疑自己。

      ——她有什麼資格雀屏中選,成為從不收徒的、全王國最強魔導師凱西維納的學徒?

      「我在這孩子身上看到了強大的潛力。」此時,凱西維納開口,一字一句清晰地回答了所有人的疑問。「我可以教給她很多——那些從來就沒有其他學生能夠學會的,失傳的魔法。」

      驚呼四起。

      大主教睜圓了雙眼,瞠目結舌;台下則是瞬間譁然,人聲沸騰。

      院長聽了這話,只微微蹙了蹙眉;卡農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反應,冷靜得彷彿置身事外。

      「這……雖然我看不出來這孩子哪裡特別……」大主教斟酌著詞彙,斷斷續續地答覆,「不過既然您都這麼說了……」

      「好了。」院長忽然站起身,抬手示意台下安靜。喧鬧的低語聲浪頓然消退,數十雙眼轉向台上。

      接著,院長面露和藹慈愛的微笑,帶頭鼓掌起來。「這真是大好消息了,多年來一直尋不得合適人選的凱西也終於要有傳人了。凱西的實力我們有目共睹,相信他看人的眼光也絕對符合我們的需求。」

      「現在讓我們請這位天賦異稟的同學上台!」

      蘇瑞爾一愣一愣地聽著院長致詞,看著院長招手要她上台,頓時雙足像是忽然被啟動的機械一樣自行動作起來。她往台上走去,一路上腳步虛浮飄渺,彷彿踏在雲端水面,足尖一點就能騰入雲霄。

      踩上最後一級階梯,抬眼一瞄,那飄然若仙、清麗出塵的高挑身影恰在眼前。舉手投足間浮掠過眼的白裳素袖,那一雙深邃似海的鳳目正眨也不眨地與自己四目相交,蘇瑞爾甚至能在那人眼眸中瞧見自己窘迫驚惶的狼狽神情。

      「來,告訴大家你叫什麼名字。」院長將她領到台前。

      「蘇、蘇瑞爾……我叫蘇瑞爾.特蘭恩。」空白的大腦剎那找回了運轉機能。短暫思考之後,她急忙回答了院長的發問。

      「很好。那麼,來這兒,拜師吧。」

      她抬頭看著凱西維納隨校長示意而緩步踱來,不聲不響立在她身邊。燁燁飄灑的白袍像亂舞的純白落羽,環繞在那人身側似一道純淨聖潔的光暈。

      ……對,拜師!她想起來了!

      「弟、弟子蘇瑞爾.特蘭恩,拜見凱西維納大人!」蘇瑞爾急忙深深一鞠躬,行了莊重的拜師大禮。

      白袍男子低頭望著新收的小徒誠惶誠恐地俯首站在身前,一口敬語倒是說得無比流利,纖秀的唇角微微勾出一抹淺淺的笑。

      「好了,犯不著那般生疏,像往常那樣喊老師就可以了。」他伸手拍拍她的頭,要她抬臉看向自己。

      「好……是的。」蘇瑞爾抬起頭,兩鬢凌亂的青絲落在肩邊。頭頂方才被他拍過的那處還殘留了點微涼的餘溫。

      台下看得傻了。不只台下,就連台上一個個學會最強的魔導師們也被這從未見著的一幕嚇得愣了。

      至少就大多數人記憶所及,凱西維納.葉法就是個移動式冰山,倒不是說無時無刻繃著一張臉,但也鮮少有人見他露出笑容。

      院長和卡農偏過臉對視一眼,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

      這看似平凡的女孩果然不簡單。

*

      凱西維納走在離開學院的走廊上,時不時瞥一眼身後畏畏縮縮、卻又偶爾大膽探頭探腦的小學徒,暗暗無奈地嘆了口氣。

      也許是他來日營造的形象太過於莊嚴肅穆?

      既然收了徒,那麼讓學徒能寬心與他相處、自在學習定是首要目標了。

      「……蘇瑞爾?」他嘗試性的開口喚道。

      「弟子在!」忽然被點名,蘇瑞爾下意識地站得筆直,恭謹答禮,就差沒來個九十度鞠躬了。

      「……不需要那麼戰戰兢兢,為師不是什麼魔物。」凱西維納啼笑皆非。

      「好……好的,我知道了,老師。」這一次,蘇瑞爾終於將敬語拿掉了,儘管語氣依然透著濃濃的敬畏與彷彿仰望天頂的尊崇。

      「飛行的魔法,學過多少了?」凱西維納在天台邊停下腳步,「一會兒我們要回到我住的地方去。」

      「報告老師,學過短程飛行,二級御風術,二級騰雲術。」蘇瑞爾想了想初中所教的初階魔法,很快答道。

      「那麼,御杖呢?」

      蘇瑞爾搖搖頭。

      「不要緊,這次就由為師帶你飛。」凱西維納瞧見蘇瑞爾落寞的神色,露出了溫柔的微笑。「折騰半天,今晚就好好歇息。明天一早,為師帶你去挑一支法杖,再來教你御杖術。」

      「是的!」蘇瑞爾立刻精神奕奕地抬起頭,一眼瞥見凱西維納面上如日溫婉的淺笑與一雙微彎似月的碧眸,立時呆住。

      ——我的天啊,這個人果然是天使投胎啊,怎麼有人能長得那麼美啊!

      她立刻決定不能錯過這神聖的一瞬。她要將這抹笑靨深深烙在視網膜深處,印在眼底、刻在心上,像是守護最為珍貴的收藏那樣去銘記,絕對不能忘記。

     

      凱西維納將手探向腰間繫著的劍鞘,一把將純白的細劍自鞘中拔了出來。

      蘇瑞爾仔細看了看老師的劍。這是一柄狀似水晶鑄造的西洋細劍,劍身晶瑩剔透、刃鋒折射著燁燁冷光,護手處鑲著一顆瑩綠的翡翠。

      「這是老師的劍嗎?老師的劍有名字嗎?」蘇瑞爾曾聽說過,較為高等的武器會有與主人心靈相通的自我意識,這等武器通常會被主人啟名、視為夥伴。

      「蒼雲。」

      「嗯?」

      「為師的劍。」凱西維納指了指手裡出鞘的劍,「名為蒼雲。」

      「好霸氣的名字,想必和老師一般厲害!」

      凱西維納笑了,覺得這天真無邪的小徒兒實在可愛。「上來吧。」他自個兒一腳踩上漂浮在半空中的劍身,向仍站在地面上的蘇瑞爾伸出手。

      「啊……是!」蘇瑞爾心頭還在七八下,踩在刀鋒上不會割到腳嗎?爾後看了凱西維納四平八穩地立在上頭向自己伸手,顧不得多想就一把握住那隻白皙的大手,猛地一躍跳上了劍身。

      「哇……那麼細一把劍居然可以站的這麼穩,好厲害!這也是魔法嗎?」

      「這便是御杖術。是飛行魔法最為廣泛使用的一種。」凱西維納用魔法驅動腳下的劍,頓時劍身騰空而起,平穩地載著師徒二人向遠方飛去。

      「老師,現在要去哪裡?」

      「回家。」

*

      他們降落在一座寬敞明亮的宅邸門前。

      「少主大人,歡迎歸來。」家門兩側,七、八個身著筆挺西裝的侍者排排列隊,恭迎主人回家。

      對了,老師可是那個魔導家族葉法家的嫡少——蘇瑞爾暗自在心裡驚嘆這驚人壯觀的排場。

      葉法家族與皇家魔法學會關係深厚密切,甚得朝廷重用,歷代子女皆有優秀的魔導師為皇室效命。在這樣的身分底下,蘇瑞爾甚至覺得凱西維納這宅第還算是低調的了。

      「少主,請問這位小姐是?」隊伍正前方,一位看上去是侍者之長的青年低聲向他詢問。

      「是我的學徒。」凱西維納淡淡回答,「你們去為她安排一個舒服點的房間,從今天開始她要住在我這裡。」

      「學徒……」侍者瞠大了眼。

      顯然凱西維納收徒這件事連僕從都感到震驚。那些人對她的態度瞬間比上一刻還要恭敬幾分,立刻有人上前為她拿了背包,餘下幾人轉向她躬身行禮。「大小姐,歡迎歸來。」

      「咦、咦咦……」從小到大沒受過這等待遇的她當下慌了手腳。「沒、沒關係,我……」

      「請問大小姐貴姓芳名?」為首的侍者恭謹向她詢問。

      「我叫蘇瑞爾。蘇瑞爾.特蘭恩。」回答自己的名字時倒是利索起來。蘇瑞爾很慶幸她沒有在老師面前繼續結巴。

      「那麼,蘇瑞爾大小姐請跟我來,我會帶您到您的房間。」

      「好、好的!」蘇瑞爾趕緊用力點頭。此時,凱西維納在身後喚了她。

      「今天你也很累了,回房間之後趕緊梳洗歇息吧。新的袍子我明天會讓人送去。」臨走前,凱西維納摸摸她的頭。

      蘇瑞爾愣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登時雙頰一熱。

      她的房間裝潢同是簡約明亮的樸素設計。向天空大敞的落地窗打造出寬敞舒適的氛圍,木製的桌椅與書架散發木頭特有的清爽香氣,加大的單人床上鋪了柔軟雪白的床單與被套。蘇瑞爾環視了一圈自己未來的新家,感動得幾乎要痛哭流涕。

      「我什麼都還沒學呢,老師待我可好……老師怎麼這麼好……」

      於是浸泡在這樣的微小幸福中,蘇瑞爾依言早早上床睡了。

*

      隔日清晨六點不到,蘇瑞爾就醒了個透早。

      舒舒服服睡了一夜的她分外精神地起床,仔細將棉被疊好。床頭櫃上不知何時放了折疊整齊的衣服,展開一看竟是一套剪裁合身的雪白法袍,袖口與下襬滾著熟悉的金邊,與凱西維納昨日出席開學典禮的法袍如出一轍。

      蘇瑞爾又驚又喜地小心翼翼換上袍子,對著穿衣鏡歡天喜地轉了個圈,復又拿起梳子細細紮上兩支馬尾。

      穿戴整齊,關上門前,她在房門口停下腳步。

      黃銅製的門把微涼舒適的金屬觸感告訴她,這一切當真不是一場夢,不是存在於虛幻中的荒誕泡影。

      她真的成為了全王國最強大的魔導師,凱西維納   ·   葉法的第一個學徒。也是他門下唯一一個傳人。

      踩過臺階走下樓,簡約明亮的廚房卻空空蕩蕩不見人影。興許凱西維納這時間是還沒起床,連侍者都不見蹤跡。

      蘇瑞爾環視這間廚房,鍋碗瓢盆與各式廚具一應俱全,冰箱裡放著一些食材。

水靈的大眼滴滴溜溜地轉了轉,蘇瑞爾萌生了一個大膽的主意。

      「好,我來做早餐給老師吃吧!」

*

      凱西維納走下樓的時候,一瞬間質疑了自己是不是還在作夢。

      廚房裡飄出誘人的香氣,餐桌上擺了刀叉、還有幾盤熱騰騰的飯菜。綁著兩支馬尾的嬌小少女披著圍裙、拎著鍋鏟,在廚房裡外忙進忙出。

      一看見他,蘇瑞爾趕緊停下腳步,站得筆直掬了一躬,露出朝氣十足的燦爛笑容。「啊,老師,早上好!」

      「早上好。」凱西維納意識到她正在為自己準備早餐時,不禁悄悄勾起一抹溫暖的笑。「你會做菜?」

      「會的,是媽媽教我的。」瞥見他眼裡的讚許之色,蘇瑞爾有些害臊地垂下頸子。「老師請坐,廚房我來收拾就好!」

      說完她服務周到的為自己拉開椅子,待他坐下後有些笨拙地將餐巾鋪在桌前。

      怎生得自己像是雇了個女僕?凱西維納皺了皺眉,他不認為讓學徒為自己忙家事活兒是身為老師該做的事。

      「蘇瑞爾,廚房晚點再說。坐下,我們一起吃飯。」

      「是!」蘇瑞爾領命脫下圍裙,乖巧地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了。

*

      凱西維納已經許久沒經歷過這樣的晨光。

      打從離家求學、到身居高位,凱西維納都是一個人住在這間宅邸,每日的餐食與生活起居由貼身侍從為他打點。以他的身段與地位,大可像皇家學會要求更為豪華的住所、更安逸的生活,或是更多的僕役;但他從未打算這麼做。

      倒真像是與塵世隔絕。他以為這長長一生大抵會在永無止境的鑽研魔法學問裡度過;他從沒想過多餘的規劃,譬如找個伴侶,或是收個學徒。

      因此他從未曾想過會有這樣一天。

      「合……合老師的胃口嗎?」

      蘇瑞爾緊張兮兮地瞅著他,目光時不時瞥向自己手裡正風捲殘雲的刀叉。

      「很好吃。」他給了一平淡的回應,同時望了眼餐桌。滿桌淨是底朝天的餐盤。

      他不懂廚藝,不知道該如何給徒兒一個完善的評論,因此他只能告訴她:「   我不得不承認,上一回吃得這樣滿足是什麼時候,我已經不記得了。   」

      「真、真的嗎?」小徒兒一雙靈動似琉璃的眼兒立刻亮了起來,雙頰浮現受寵若驚的害臊。「老師喜歡真是太好了,那麼老師日後的早餐就交給我來負責吧!」

      凱西維納皺了皺眉,本想說不必,見她那副興味昂然又士氣高昂的模樣,實在不忍澆滅她的滿腔熱情,也就順勢點頭同意。

真是個可愛的孩子,他想。

      「你有個好母親。」

      用餐完畢,管家前來收走一桌杯盤狼藉,送上一壺熱茶與兩組茶杯。

      「是的,媽媽教了我很多呢。」雙手端正地捧起茶杯,啜飲了一口溫熱的紅茶,蘇瑞爾靦腆笑答。「做菜、縫衣服、讀書,還有一點兒魔法,都是媽媽教我的。」

      「你的父親呢?」凱西維納隨口問道,猜想這大約是一個小而溫暖的平凡家庭。

      未料,蘇瑞爾僵了僵身子,隨後搖了搖頭。「我沒見過我爸爸。」

      凱西維納放下茶杯,面色一沉。

      「媽媽總告訴我,爸爸是很厲害很厲害的魔導師……可是他在我出生沒多久之後,就去了很遠很遠的國家,要很久很久之後才會回來……」

凱西維納心下瞭然。這話通常是用來安慰每一個失去親人的孩子;也就是說蘇瑞爾的父親極有可能已經不在世上了。

      「可以的話,我很想見見父親。」蘇瑞爾說著露出靦腆的笑。「如果有一天我成為優秀的魔導師了,是不是就可以見到父親了。」

      「你若願意,你可以把我當成父親。」說出這話,凱西維納愣了一愣。

他也沒想過為什麼會忽然說出這種話。只一瞬間他心疼這個堅強的女孩,只一個念頭就是他想好好照顧她。

      蘇瑞爾睜大眼看著他好一會兒,卻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噗哈哈,老師才大我幾歲,這樣很恐怖的說。」

      「誰說我才大你幾歲?」忽然凱西維納面色認真地反問。

      「唔……?」蘇瑞爾露出困惑的表情。「大家不是都說老師今年二十七歲嗎……?」

      「如果要說年齡,從我出生到今天大概經過了快五十年。」凱西維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柳眉微挑,神情紋絲不動。「但是我在二十多年前就一直都是二十七歲。」

      他瞧著蘇瑞爾臉上大寫的不可置信,見她瞠目結舌、下巴落地的吃驚模樣,不禁覺得有點兒可愛可憐。

      「魔力底子若是足夠深厚,能夠支持身體運作並且延緩老化、延遲壽命。」他心平氣和地解釋,「以我個人來說,估計再過個兩百年我也還是二十七歲。」

        「原來還有這回事!」蘇瑞爾雙眼一亮,卻忽然猛然想到了什麼。「那麼,難道魔法學會的各位大人都……」

      「嗯。」凱西維納絲毫不訝異地說,「以卡農來說,就你的認知她今年幾歲?」

      「二十九。」

      「實際上她的出生是六十多年前的事情。」

      凱西維納發現逗弄蘇瑞爾似乎挺有趣的,見那孩子像只情緒化的奶貓那樣忽而驚忽而樂,著實可愛。

      「通常,當我們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已經進入魔力維持運作的狀態,這時魔導師的外貌就不會再有明顯變化,只會隨著魔力自然耗盡而展現出老化。而我們在學會檔案裡登記的年齡一直都是這個外貌的年齡。」

      「……好厲害……」蘇瑞爾聽得傻眼。功力高等的魔導師與她的世界認知實在相差甚遠。

      「基本而言,能夠在皇家學會工作的魔導師,壽命都至少有兩三百年。」凱西維納伸出手摸摸她的腦袋。「你將來也可以。」

      「……是!將來還請老師多多關照!」

      凱西維納頭一次注意到窗畔灑落的陽光,在蘇瑞爾柔順蓬鬆的髮頂投映出斑駁的光影。

      他想,一成不變的日子要結束了。這之後的每一天,都會過得出乎意料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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