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01

一切的開端,要從那片藍天說起。

滾滾黃沙混著誰的冤血,隨著北伐的腳步逐漸揚起,蒙了人們對於未來的希望。世代交替的傷疤,不僅吞噬了士兵,更是殃及了無辜的人民。

從前那無憂無慮,漸漸的被逃亡的疲累所取代,不復記憶。只記得娘帶著我和弟弟,逃出了被戰火吞噬的家鄉,一路向南逃亡。拉著小我兩歲,弟弟的手,搖搖晃晃隨著娘,走過了幾個日落,看遍了生靈塗炭。我們不再像以前一樣嘻笑玩鬧,取代我們眼中的純真,唯有絕望。

那是一間破廟,我們在荒山野嶺找到它,當作臨時的住所。如以往,和弟弟吃掉早已乾癟發黑的饅頭,然後乖乖地進入夢鄉。

以為醒來後又是繼續南逃的生活,卻因為娘醒不過來而有了變數。

「姊姊,娘不起來。」弟弟睜大眼睛望向我,走了過去,推了推娘的身體。那時的我沒發現,那低的異常的體度。「沒事的,娘可能太累了,讓她休息下吧。」

然而兩三個日出日落,娘卻再也沒動過。

蹲在破廟前,我和弟弟望向天空,天氣很好,甚至沒有一絲的雲朵。我們的視線卻都失去了焦距,隱約知道娘可能不會再醒來,如之前在路邊看見的,被戰火奪去氣息的人們一般。

直到被絕望真正找上,才明白那種連流淚都沒有力氣的感覺。

失去焦距的藍空,這時卻出現了一抹黑影,喚起了我們注意。

**

看著娘一點一點的泥土覆蓋,不自覺地抓緊弟弟的手,不讓眼淚模糊視線,我知道這是最後一次看見娘了。

「以後,你們倆就跟著我吧。」將破廟裡拿來,早已鏽掉的鏟子丟在一旁,那名黑髮黑眼的青年對著我們微笑。從包裡拿了兩個饅頭給我們,要我們吃下。「吃飽才有力氣可以走,沒下毒的,安心吃吧。」

他說,娘死了,被飢餓奪走了生命。

他說,別怪自己,娘會希望我們倆活下來的。

他說,跟他走吧,然後學會用自己的雙手,活下去。

他說,他是大夫,叫做藍時。

「今天開始,把過去都丟掉吧。從今以後,你就叫做清藍。」離開破廟以前,他笑著這樣對我們說。那個笑容在晴空下燦爛,閃耀的睜不開眼。然後他轉向我,道出我的新生。

「清時。」

**

從不喚他藍時,一聲聲的師父,是我們對他的敬重。

每每都笑著說不過大你們幾十歲,只是教予你們討生活的能力,叫什麼師父。依然故我,我和清藍從來沒說,這聲聲師父,不僅是因為你教予我們的全部醫術,更是因著你在我們生命中的意義。

賦予我們新生,嚴厲中的諄諄教誨,長兄的年紀,如父的照顧。

很快地,師父把很我們很常看見的那個姑娘娶進門,我們有了師娘可以撒嬌。師娘說,取了名字怎能沒姓氏,於是給我們起了個姓,宋。

師父說這姓起的好,宋清時宋清藍,罵起來多順口。

城外竹林中的茅草屋,淡淡的藥草味中飄散著,幸福。

那一年,我剛滿十七。

「宋清藍!講了幾百遍針插下去不能歪的,你是要老子痛死你才罷休的是不?」這天師父追著清藍滿屋子的跑,師父即使年輕力壯,腿被痛跛了一只,也跑不過才要志學的清藍。「師父,話不是這樣說,這樣我才知道您的痛感神經正不正常,您說是不?」

「清時,你們師父經常這樣給你弟弟弄得氣呼呼的嗎?」師娘抱著肚子笑彎了那雙好看的鳳眼,我在旁揀著藥草,只是笑笑,針插歪倒是還好,上次清藍把藥草的份量抓錯,師父拉了整整三天的肚子,氣得差點把清藍逐出家門,那次才是經典。「姊!救我啦!」

還來不及反應,他就朝著我衝過來,一個踉蹌,打翻了我剛剛揀好的藥草,在地上滾了一圈,還來不及拍掉衣服上的沙子,站起身繼續向前逃。「宋清藍!你姊姊我好不容易揀好,你這一翻我又得重來!你給我回來!」

使了個眼色,我和師父前後包夾,好不容易把那毛小子逮個正著。把他壓在地上又垂又打,加上幾腳踹個他不知東南西北,這才直起身來拍拍塵土,走進屋裡喝師娘剛剛泡好的龍井。

「姊,很痛欸,不關心一下妳可憐的弟弟嗎?」噘著嘴,害我晚上又得重揀藥草的罪魁禍首站在門口,灰頭土臉的看進來,被左手摀著的右手肘發紅,帶點血絲的好不可憐。

古人好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喏,記得放回去。」放下手上的瓷杯,我從一旁的櫃子拿了瓶金創藥給他,還是我上個月才剛剛調好的。咂了咂嘴,師父白了我一眼,拔起他大腿上那讓他痛跛的銀針,重重的放在桌上。

「給什麼金創,自古以來只有紅顏薄命、梟雄氣短,我可沒聽過劣根子的毛小子禁不起摔。塗塗口水便是了,浪費瓶好不容易才有的上好金創。」

「好了都好了,喝杯茶休息下等著開飯了。」師娘拍了拍才坐下的宋清藍,轉身就進了灶腳。只剩下她的聲音悠悠的傳來。「誰不知道你們倆師徒最疼他了,

那瓶特製的速好金創,不就是為了他特地調的嗎?」

轉過頭,哪有什麼落寞受傷的神色,眉宇之間只有得意。

拿他沒辦法。

**

白天宋清藍跟著師父學把脈針灸,研討著開藥。晚上點著燈火,教我如何分辨、揀選藥草,偶爾跟著師娘到外邊,起了小灶就學各種藥帖煎的時機火候。

隨著年紀增長,我們倆姊弟對於小時的記憶也越發模糊,以前的家、以前的事情,也漸漸被忙碌的生活所洗白,不復記憶。

那年中秋,我們蹲坐在門前賞月。或許是太累了,已經比我高了不只一個頭的清藍,悠悠呼呼地靠在我肩上,閉著眼。

他的體溫不高,這種熟悉的感覺,來自那個已經褪白,無法走回的過去。

「姊,妳還記得娘的樣子嗎?」聲音很輕,傳進耳裡卻異常的清晰。頓了一下,我發現腦海中對娘的記憶,只剩下南逃時走在前方、日漸消瘦的背影,還有最後被泥土逐漸覆蓋的蒼白。「不記得了。那清藍呢?還記得嗎?」

「我最近一直努力地回想娘的樣子,但我發現我沒有辦法。」清藍的聲音一直以來的很溫柔,但為什麼,一字一句都在刺痛我的心?把我們生下來的娘,可以說是因我們而逝去的娘,為什麼我們連她的面容都無法想起?「姊,每天清藍清藍的叫,我已經忘記我的名姓了,想不起來了。」

我也忘記了,對於名字的記憶只剩下那年藍天耀眼,師父予我的「清時」,更早以前的那個名字,已經隨著娘的逝去,被埋葬在破廟後方的塚中。

「我以後可以,就叫宋清藍嗎?」如果說那個過去,遙遠的無法想起的過去,是刻在我們靈魂中的一道重傷。那麼,放任自己只記得現在,太過幸福的現在,而徹底拋棄過往,算不算讓傷真正癒合呢?「不要再有過去,我們就是宋清時跟宋清藍,只有一個叫藍時的師父,和一個笑起來很溫柔的師娘,想不起來的就別再去想,你就只是清藍,宋清藍…」

秋時涼涼的風吹落我不小心滑落的眼淚,這淚,或許是為過去獻上的哀悼,或許是為重獲新生的欣喜。

**

瘟疫大爆發那年,我二十一歲。

師父為了城裡的人們忙得焦頭爛額,每天早上和宋清藍到城內去看病、研究病症,晚上回家就坐在桌旁研究藥方子,我和師娘煎了不下十種的藥方,但全都只能拖延時間,無法徹底治癒瘟疫。

這樣的日子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疏於預防或是太過勞累,那天下午,師娘在家裡病倒了。師父趕回來伸手一把脈,搖了搖頭,吐出了我們最不想聽見的兩個字。「瘟疫。」

師父從那天開始就再也沒有笑過,每天埋首於研究藥方子。幾乎廢寢忘食的生活,讓他日漸消瘦,但卻還是沒能讓他研究出能完全治好瘟疫的藥方子。

「清時,師娘走了以後,妳要好好照顧自己。」唇色蒼白,但她笑起來時的婉約卻未減絲毫。

「妳師父和清藍,是不用妳勞心的,找個好人家嫁了,姑娘一生最重要的,就是有個好歸宿。別耽誤了自己,知道嗎?」

「師娘,妳別說傻話,會好的,有師父在,妳會好的。」閉上眼睛,我趴在師娘的身邊,聽著她微弱的鼻息,而這話,也不曉得是說給誰聽…

「師父!研究出來了!隔壁村的大夫研究出來了!」握著張白紙飛奔進家門,宋清藍急忙地把藥方子拿給師父,大氣還不敢喘一口。「只需要三天,病情就會好轉,一個星期,就能痊癒大半的。師父,快煎了給師娘治病!」

「這藥方子…」帶點懷疑,招手要送清藍過來看。「你看這,天竺黃二兩,你師娘對天竺黃過敏,是不是該減半才好?」

「天竺黃解熱化痰,是師娘正需要的,況且才二兩,應該沒有關係吧!」揣了我的手,抓了桌上的銀子,就要往外衝。「我這就去備家裡沒有的藥材!」

「清藍,那個天竺黃,給師娘用真的沒有關係嗎?」走在市集,還是擔心的問了,師娘現在的身體是禁不起過敏反應的。「沒關係的啦!你看師娘這幾天咳成那樣子,給她解熱化痰不正好?再說區區二兩,怎能引起過敏反應?」

許是我們太小看過敏反應,也或許是師娘的求生意志不夠堅定。

她走了。

開始喝藥的第二天的清晨,在睡夢中走了。

師父沒有哭,只是淺淺的吻上師娘早已涼透的額,為她蓋上白布。「娘子,今世無緣與妳白頭,來世願有緣再相聚,再一次當我最美的媳婦兒。」

站在床沿,我呆看著師父走出房門,無法相信師娘已經逝去的事實,我仍舊認為,師娘還會張開眼睛,再一次笑的婉約。

「師娘,清藍不孝。」一個聲響,直直跪了下去,清藍臉上的淚痕,是我從沒見過的。「是我不該執意放了二兩的天竺黃,是我不該輕忽過敏反應帶來的危險,師娘,是清藍間接殺了您,是我的錯…」

七月炎炎,然而師娘下葬那天,卻是陰雨綿綿。

冥紙遍天,沒有冗長的送葬隊伍,從起靈、送葬都只有我們和些許好友。沒有人哭,整個過程進行的安靜。只是在最後為遺體蓋上土時,眼淚就這樣掉了下來。許是不想被別人看見這狼狽的模樣,我狠狠地別開頭,不再看。

踏上歸途,清藍始終低著頭,看不見他的表情。而我把淚痕擦乾,想要回頭看看師娘的墓時,師父卻出了聲。

「清時,別回頭,讓妳師娘毫無牽掛的走。」

**

「姊,我當上御醫了。」那個雨夜,宋清藍搖醒趴在桌上等他回家的我。「和我進宮吧。」

師娘死後,我們的生活歸於平靜。師父依舊為人看病,臉上的笑容從來沒少,只是跟以前相比更加的溫柔。沒有續絃,卻也不曾提起師娘,只是每逢十五,就會沖上一壺師娘最愛的龍井,倒滿了兩盞瓷杯,和月娘相對無言。

同樣不再提起師娘,宋清藍每天和師父到處行醫,除了十五外的每個夜晚都認真地和師父學習,認真的程度不是之前可以比擬,不再出差錯,笑容卻在他臉上完全消失了蹤影。而每逢師娘的忌日,他便會在清晨四點就出門,在師娘的墓前,一跪便是一天。

青出於藍,更勝於藍,宋清藍的醫術超越師父,已經有幾年的時間,而他的名聲遠播,當上御醫那年,我二十八歲。

「或許清藍那孩子進步的動力,來自那個永遠好不了的傷痕。」望著他直挺挺跪在墓前的背影,師父喃語。「是該發光,但不該被陷於傷痛…」

我和清藍在宮中行醫,師父也沒閒著。關上茅草屋的門,他跑遍了江湖,到處給人行醫救治,每年都寫一封信到宮中來問候,清秀飄逸的字跡十幾年來如一日。然而從某個我們都沒發覺的時候開始,師父就再也沒寄過信了。而我和清藍,始終都相信他是過得太快樂而忘了寫信,沒想過其他可能性。

我倆姊弟,終生未嫁未娶,結伴行醫一生。清藍救人不下千百,卻始終醫不了自己的心,師娘斷氣後,他再也沒有笑過。靈魂陷在當年的錯誤中,無法動彈。

**

「清時,清時…」倏然睜開雙眼,隨著聲聲呼喚,我掙脫黑暗來到了現實。

眼前是官府,卻異常的暗。坐在官位上的人蒙著黑紗,看不見面容,而一旁的侍衛個個臉色慘白,一臉死人樣。

死人樣…等等!

我記得我和清藍坐上前往杭州的馬車,經過山崖時後翻覆了,然後我就在這裡了,難道…「我死了?」

「我們都死了。」熟悉的聲音讓我別過頭,只見宋清藍低著頭站在我的身旁,眼底閃爍的,是我再熟悉不過,永遠的冷靜。「這裡是冥府。」

「人都醒了,那麼開始吧。」冷啞的聲音傳來,語氣並不強硬,但單聽聲音就有種壓迫感。蒙著黑紗的那人拍板,我立刻感覺到後方有人靠近。

同時轉過頭去,我和清籃同時愣在原地,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雖然被用碎布條蒙上眼,但還是看的出來,被小卒帶上來的兩人,就是師父和師娘。他們倆直挺挺地站在我們面前,沒有表情和動作,像是魁儡一般沒有生氣。

「宋清藍,是吧?」沒有回答,他只是無所懼的看向官位上的人。「本府想收你做冥醫,你意下如何?」

「我能得到什麼回報?不值的買賣,不做。」也不顧對方到底是閻王還是何許神聖,回答得如此衝撞,倒底還是行走在達官貴人身邊的御醫,這種場面絲毫沒有減弱他的氣勢。似有若無的把目光飄向師父和師娘,像是再給前方的人暗示些什麼。「你若同意進冥府接下冥醫的職位,我就賜你師父和師娘廝守七世情緣,你若不同意嘛……」

「他們的緣分必定和今世一樣,只得相戀,不得廝守!」

身旁的人頓了下,低下頭,看不見表情。這事情來的太突然,我也無法進行思考,只得直直地瞪著上方的人。直到我感受到一股熱辣辣的目光,轉過頭去。看著我拼命搖頭的,是穿著黑白束裝、站在士卒後方的兩人,白衣者高且清瘦,面容蒼白;黑衣者矮且豐腴,皮膚黝黑。見我把目光放在他們身上,頭搖的更兇,像是在暗示我什麼。

想要告訴清藍,卻發現我無法動彈,連聲音都無法發出,像是被施了術法,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做出選擇。

「值,冥醫是吧?我接。」

「這樣才爽快,范無咎,把人帶走。」那黑衣者走了出來,把剛才著急搖頭的神色收進了嚴肅之中。手招了招,示意清藍跟著他走。跟他的回答一樣,走得很乾脆,甚至沒有看我一眼。「現在輪到妳了,宋清時。」

語落,像是魔咒被破除般,我的身體輕鬆了起來,不像剛才那般動彈不得。

「成為冥醫後,將會得到永恆的生命。沒有冥府的同意,不得輪迴塵世。」語氣帶著笑意,卻不自覺讓人覺得寒冷無比。「記憶也將永恆保存,宋清藍他,心裡有著很大的傷痕,是吧?」

一怔,我明白了閻王的意思。清藍將永遠無法把師娘死去的痛放下,靈魂將永遠無法從傷痛中解脫,就是死亡也無法…

更何況,剛剛他已經失去了死亡輪迴的權利。

「說吧,什麼條件?」聲音很輕,出乎我意料的冷靜。閉上眼,我無法眼睜睜看著清藍一個人被困在傷痛中直至永恆,我這姊姊沒用,你出世到現在沒為你做過什麼,現在就讓我為你做唯一的一件事情。用我的命運,換你再次綻開笑顏,怎麼換都值。「只要有方法能抹去他痛苦的記憶,什麼都可以。」

「倒是聰明人,真不愧為人兄姊。比你弟弟會做人多了。冥府想收你為鬼醫,妳若點頭,我就封宋清藍的記憶,保證他做夢都夢不到那些事情。」

「值。」

「咬破妳的手指,將血滴在上方吧。」朝我丟來了個木盒,巴掌大小,上方用篆體寫上了「宋清時」。打開裡頭紅布襯底,上方是銀針整齊的排列著。咬破食指,我將血滴上了字,那盒子像是會吸水一樣,瞬間把我的豔紅收的乾淨。「這盒子是妳行醫的傢伙,人在盒在。剩下的,妳的前輩自然會交代妳的。謝必安,把人帶到鬼醫軒。」

「在。」那對我搖頭的白衣人出來,領著我就要離開,臉上的神色和黑衣人一樣,都只剩下了肅冷。「等等,我已成為鬼醫,那宋清藍的記憶?」

「冥府辦事,還有妳懷疑的?妳只管當好的鬼醫。」頭也不抬,只回了我這麼一句,我就被帶出了這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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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時碎念:

感謝大家看到這裡

其實寫小說滿多年了XDD

只是現在才想到要放上來

這個作品我已經寫完了

大家不用擔心爛尾或棄坑XDDD

我大概會分4-5次貼完

如果喜歡或是任何想跟未時說的,可以在下面留言

感謝你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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