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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問之二

闔上的雙眼,透著含蓄隱光的意象中,水藍髮色少女,仙盈舞動。

他從未如此迷戀黑暗。月影搖動、繁星飛旋。

老者輕咳聲將男人拉回現實。不情願地、彆扭而生澀地,獄卒緩緩睜開眼,返回陰暗、骯髒的監獄。

正如囚人故事,「琉璃」已經遠去。

「我抓不住她。」獄卒癱作回椅上,密麻汗點沾在頸上,渾身脫力。

「正如我抓不住我的妻子、女兒。」

酸苦如廉價澀酒的粗啞嗓音,自喉間爬伏而出:「是我索求的不夠嗎?還是我太過貪婪?女人。我這輩子,留不住任何一個女人。」

「沒有誰留得住誰。」老者藏妥卡牌,淡笑但不輕蔑。「就算擔著枷鎖,人永遠是自由的。能留住的,只有記憶、情感、思念與悔恨。」

雙臂垂掛膝上,身在囚欄此側,獄卒卻感覺自己才是受困之人。身後,污黃長廊延伸,無法透視的黑暗深處,水聲不止、低鳴空迴。

世界就像個巨大囚籠,無人得逃桎梏。如此意象常在心底。天空再藍,總有極限。長空無雲,與爬滿水漬、污痕與泥藤的地牢天花板並無二致。

他記得妻子的笑。他記得妻子的愁。他記得酒後,凌亂家中,破碎陶瓶散落一地。女兒哭嚎、妻子啜泣,沒有聲音。

他記得最後一次爭吵。

酒後,他總是頭痛。從後頸近雙肩處,黑水逆流般,痠疼悶痛漫延而上,在腦後無法明確說明的位置匯聚。

這份痛苦不曾遠去。一收、一綻,如若心跳。

「喏,水還有嗎?」

囚人微笑,遞上皮水袋。

獄卒將皮囊湊到嘴邊,吞下兩口,苦澀滋味在舌上暈散。他勉力忍耐,煞止嘔吐欲望。

「你看來是有些智慧之人。」他挑釁發問,「但你不知道如何免除悲傷,對吧?你也無法命令快樂回頭,是吧?」

「你說生必有死,遺憾是為必然。」他甚至有些訝異於自己語氣中的憤恨,「那我們為何而生?」

宛如漣漪,滿意笑容在老者臉龐漾開。圓睜盲眼咕溜轉動,似乎看見,也似乎沒看見。

「為了經歷。為了確認思念是為真實。」

囚欄外,沮喪男人抬頭,不經意對上說書人空洞視線。泥白雙瞳裡,隱火搖曳。

「活著,是為了感受活著。」

獄卒怔然開口,卻無言以對。他若有所得,心念沉澱。使力逃避的痛苦,突破防衛,鑽入心之至深,紮根、成株、發葉、開花、結實、落葉、斷枝、凋零。

回神,齊整開散的木牌,已置放鐵籠邊緣。

不再挑選。不再猶疑。獄卒果斷拿起一張牌,圖面朝下,遞到老者手中。

撫觸圖紋,老者滿意點頭:「不出口的告白,最為鼓譟。」

「停駐原地,生命也不會停止流逝。欲望不付諸實行,確實不會失望,但也無從念想成真。」枯乾雙手翻過卡牌,畫中,頭戴軟帽、腳踩大靴,面容幽沉,雙眼卻熾熱如火的女子,背靠巨大書本,怪奇精靈隨伺其側。

牌左上,標示有「伍」。牌右下,銘刻著「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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