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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勇者的特權

            第二章:勇者的特權

      繁米˙薇亞——紀載在近代中,作為全人類的各種排行間,她曾以「第二年輕」的姿態通過百等試煉而成為一名高等魔法師,那年的她年僅十五歲。達到一百級除了要有相對的實力以外,還要經過各個試煉官的審核和討論才能得以被承認。

      最為年輕的第一名試煉者自然是苗伊˙桃蝶,即使是其他與魔法相關的大小試煉,苗伊和繁米兩人皆多半是以「輕鬆通關」的形式在飛躍式的進步。

      越重大的試煉,難度越高是一定的,但隨著試煉的重大性在上升的可不單單只有難度而已。

      「百等試煉」最令人退卻的主要的原因,其實在於「安危」。

      由於在過去與魔王征戰的時期,實在喪失掉太多本領高強的人才了,於是在所謂等級試煉當中,造成試煉官職位短缺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實。

  

      特別是百等試煉的試煉官更是如此,人力與資源的短缺,造成本來就特別嚴峻的考驗變得更加的苛刻、危險,在現今,通常試煉者若不能在試煉中戰勝,一般來說不是死,就是重傷。

      即使是決˙苦我也不例外。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終其一生皆無法達到一百等的戰鬥愛好者比比皆是,雖然不是人人都有戰鬥的理由,但所謂試煉文化在當今仍還是種流行,也仍受許多人深深地嚮往著。

      畢竟那是帶來權力、名聲、財富的象徵,這個象徵是百年來歷久不衰的,被此深深吸引而喪生的人可謂多如牛毛,決不可能不知道這點。

      權力、名聲、財富,這些決既不在乎,也不構成他參予試煉的原因。

      也許他有更重要的理由要踏上這條路,但即使有,理由暫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而已。

      *

      決一行人的腳步停留在某座壯觀的城池前三十公尺處,城門前的兩名兵士立刻注意到決的存在,只是帶著警戒心並緩慢的靠近決一行人。

      決抬頭仰望眼前壯麗而高大的建築,說道:「即使會有點麻煩,妳們還是希望能在場嗎?」建築的防守力一看就知道很出色,光是兩個成人高的圍牆就用上了許多昂貴的鋼材和刺釘,更別提圍牆裏頭那容納萬餘人口的城池,單單就肉眼判斷其用材的堆砌方式便可得知這不是座普通的城池,牆面上掛滿了自牆頭拋下的成串兵械,劍、盾、刀、弓不說,就是數量較少的獨門兵器掛在上頭也不是少數。

      這些被串起、掛牆的兵械皆有一個共同的特徵,那就是全被潑灑了紅漆。

      為什麼要做如此詭異的裝飾在城池上呢?理由可想而知。

      為了嚇阻——令所有自恃身手不凡、不知天高地厚的各方武者,在進行挑戰前多想想,假若自己失敗以後,自己的下場是不是會變得跟牆面上那些兵械的主人一樣。

      細目一看,牆面上那成串兵械多已受磨損或毀壞,雖經簡單修復過,但那紅漆和裂痕仍具有極強的說服力,說服所有挑戰者應當再多想想自己實力在哪個境界。

      「繁米、苗伊,妳們當年來這裡玩的時候,這座城就是這個樣子了嗎?」決轉了轉自己的義手,隨後察覺到自己的舉動是多麼的沒有意義,同時也意識到自己好像有些緊張。

      「我當年來挑戰時的記憶很模糊,但是當年城牆上肯定沒有掛著這些東西,這習俗好像是後來才新增上來的。」苗伊肯定不會為此景而懼,但還是目露出了複雜的眼神。

      決看見苗伊的反應,不免有些心生嫉妒,他知道,那個反應正代表著苗伊是名真正的強者。

      她本人一定更有自知,自知自己生來天資過人,做任何事情都能輕易上手、掌握,再精通,也清楚自己通過的所有試煉在尋常人等眼前皆是高牆、難題,某些試煉除了可以帶來經驗值以外,亦能帶來死亡,這也是那面牆掛滿兵械的原因。

      至於繁米,她驚訝的表情倒是更勝身邊的兩人。「我上次來的時候明明還沒有掛這麼多……」她臉上的恐慌倒不是在擔心自己,而是在擔心別人。決知道,那個別人正他是自己。

      「喂!你們三個要做什麼?是要參加試煉嗎?」眼前持著長槍的兵士用槍尾敲擊了一下地面,像是怕沒人注意他似的。

      「慢著……」長槍兵身旁的刀衛兵臉上閃過一絲驚愕,像是認出了誰似的。「『最強女魔導士』苗伊˙桃蝶?還有『雷魔導公主』繁米˙薇亞?」刀衛兵剛說完,長槍兵的眼眸馬上跟著瞪大。

      「恭迎兩位最強的魔法師來到寒舍,有什麼事進來在說吧?兩位小姐請進!」長槍兵用力的彎下腰,頭低到都看不到他的臉。

      「歡迎來到死煉城光顧!兩位大名鼎鼎的傳奇人物、美人英雄來的實在是太突然了!我們馬上帶您們去貴賓室,在立刻去通知我們的城主來接洽。」刀衛兵跟著用力彎腰,彎到他的彎刀幾乎要滑出刀鞘。

      決的神色閃過一絲不悅,但是他未發一語。

      反倒是繁米,竟毫不客氣地把「不爽」寫在臉上,立刻生氣的指著兩個兵士大罵:「喂!你們兩個是蠢材嗎?竟然認不出我們全人類的救世主!唯一的勇……」話句被猛地打斷,繁米的身姿被決倏地蓋過半邊,直指著兩個兵士的小手也被決壓了下來。

      決雙眼直視著眼前兩人,一字一句清晰的說道:「兩位大哥,今天來挑戰百等試煉的人是小弟我。」接著,他將雙手合十、輕放在胸前,像在示弱一般。「可否麻煩兩位大哥,通知城主一聲,替小弟安排一場百等試煉呢?」決的口氣恭敬的像是出生至今都沒有這麼禮貌過一般。

      繁米在決的背後擺出驚訝萬分的表情,然後她又接著氣紅了自己的臉頰,想到自己那麼喜愛的決哥哥,這麼畢恭畢敬的對兩個看起來沒什麼身分、地位的小兵低聲下氣,她就不爽到了極點。

      「喂!你哪位呀?」長槍兵上下打量著決的身姿。「看你這身裝束,憑你也想見我們城主?回去再練個十年吧!不要白白葬送掉自己的性命,滾吧!」長槍兵的雙眼中盡是不屑,他看眼前這二十出頭的小鬼頭,年紀輕輕的,竟連自己的雙手都賠掉了,他甚至覺得自己一介小兵都能打贏這個殘廢。

      「現在是『魔令』規定的試煉時間內吧?」決露出像在陪笑似的表情,輕聲道:「我沒有要見你們的城主,只求一場試煉。」

      「那又怎樣?沒看到兩位偉大的魔法師先來到死煉城了嗎?今天死煉城不開放試煉給你這種弱者,不想要你的遺物被掛上城牆,就趕緊回家吃晚餐吧。」刀衛兵的臉上勾勒出輕蔑的笑容。「你媽媽還在等你偷一點材料回家呢!」

      ——那句話,是對「盜賊」這一職業,赤裸裸的歧視。

      霎時間,決目露兇光、殺意四射,鷹隼般的眼神壟罩著兩位兵士渾身全數的要害。

      僅是一個霎時,兩位兵士竟被震懾的動彈不得,其感受深刻的像是臨死。

      但是,兩位兵士都還未能意識到這就是「臨死」,決便已經把雙眼閉上了。雖然他顯露殺氣的時刻只有短短一霎時,但他在腦海中已在這一霎時間出了十數刀。

      ——不能為難瑪梅爾洛,不能出手。決心想。

      「苗伊,拜託妳了。」緊閉雙眼的決,讓出一條路給苗伊向前。

      「兩位先生,難道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讓這名盜賊參加百等試煉嗎?」苗伊的衣著、裝束雖是尋常打扮、粗布素料,口氣也同樣恭敬,但身為強者自然發散的氣場,仍有種說不出的說服力在給兵士壓力。

      「這……沒問題,當然沒問題。」通常的情況下,做為守門的兵士之立場,有時的確會用外表來判斷一個人的強弱,為了避免作業麻煩,有時甚至還會趕走試煉者。反正在他們心目中,他們覺得一個人不夠資格,鐵定會因表面判斷而對此深信不疑。

      試煉固然困難,但這回有兩位傳說級別、曾輕鬆通過百等試煉的高等女魔法師幫忙說話,即使他們心中認為這名低等盜賊極有可能會死於試煉,倒也不會繼續堅守自己的立場。

      雖然有點麻煩,反正這人是生是死與我何干?兩位兵士心想。

      「哼!快點帶路吧。浪費時間。」繁米不耐煩的說著。

      「好的,那麼……請問這位先生怎麼稱呼?」長槍兵恭敬的問道,眼睛卻不是在看著決。

      苗伊嘆了一口氣。她似乎很不喜歡那種被當成眾人間的領隊的感覺,但她還是回答:「叫他決……」

      「叫我苦我先生吧。」決忽然插嘴。

      苗伊露出詫異的神情,而繁米則是一瞬間就得出了決如此對應的原因為何。

      「苦我先生?呵呵,好的。」兩名兵士互看一眼之後,先是忍著笑,接著轉身開始帶路。

      決用鼻子輕嘆了聲,那股聲音在他體內迴盪的比耳畔還厲害,像是吐不出苦水一般。

      那分明是自己感到自卑的原因之一,為何還寧可讓人稱其姓,也不願透露自己的名呢?

      關於這個答案,決只知道或許跟所謂期待有關罷了。

      ——儘管笑吧。

      你們那膚淺的歧視遊戲將會被我擊碎。

      思及此,決又將雙眼闔上。

      *

      「不會吧,你就帶這麼多武器上陣?」身穿白袍、手戴矽膠手套的審核人員,正登記著眼前這名輕便衣著的盜賊身分資料。

      「啊啊。」決將雙手向外擺開,表示自己沒其他花樣。

      「是苦我先生,對吧?總覺得這名字好像在哪裡聽過。」審核人員手中的筆繼續刻劃著,將決所有擺在桌上的兵器都填進資料中。

      「你的錯覺吧。」決感受到自己的身後有其他人影逼近,只是微調自己的站姿角度,不讓自己的正臉暴露。

      「鷹嘴彎刀?簡直是古董批發商嘛!哈哈哈!」同樣在場的長槍兵,毫無禮數的直接從桌上拿起決的彎刀端詳,其態度之輕佻,似在雜貨店抓起一件玩具般。

      「你看這些飛鏢和木盾,現在居然還有人帶這些武器在身上,這小子是原始人嗎?」同在一旁的刀衛兵,口氣也十分嘲弄,這是標準的旁若無人。

      「苦我先生,為何您不考慮轉職後在來參加試煉呢?老實說,從古至今都沒有人以盜賊的身分參加試煉過,您是第一位。而且……」審核人員一邊翻找著手邊的資料,一邊說著。

      這名審核人員,顯然是希望決能夠三思而後行,可惜他心意已決。

      忽然間,審核人員半睜著的細目猛地瞪大,視線直直的盯在某份文件上,接著他抬頭看了看決的全身半刻,然後又像是在核對般,低頭看向手中的資料。

      審核人員吞了吞口水。審核人員覺得他得到了決為何不進行轉職的原因了。

      決從審核人員的臉部變化中,得知了眼前的白袍青年知道了自己的某些事情,但他不打算主動去提,因為他覺得自己也快被揭穿了。

      他討厭「揭穿」這個詞。決身後的男人也總算放棄在他身邊鬼鬼祟祟,忍不住直接站在決的正對面。

      「真的是你……」站在決身前的男人,他頂著一頭銀白短髮,全身衣著設計的整齊、輕便而有力,上衣多處還縫有看起來很堅韌的深色皮革,皮革的穿環處穩固著腰間兩側的獸皮槍袋。

      「呃……嗨。」決將視線別開,他想用冷酷掩飾自己的害臊,但他這回誰也騙不過。

      「喂!你演技變差啦!」瑪梅爾洛的臉上綻出笑容,他豪氣的往決的臂上一拍。「剛才幹嘛躲著我啊!」忽然間,瑪梅爾洛的笑臉變得有些僵硬,因為他的指掌感觸到的硬冷,是決心中的痛。   

      正當決要瑪梅爾洛別在意時,同在一旁的兩位兵士忽然發出疾呼:「副城主大人好!」疾呼間,兩人還同時急急的將決的隨身武器放下。

      瑪梅爾洛斜眼瞧向兩人。「嗯,不必多禮。話說瑞斯特、法洛,你們兩個怎麼會在這裡?大門的兵力足夠嗎?」瑪梅爾洛的眼神變得嚴厲,他大聲地訓斥道:「難道又再偷懶?」

      「報告副城主,沒有!」兩位兵士站的挺直且中氣十足,回覆似是毫無虛假,但瑪梅爾洛看的出來這兩人其實有些心虛。

      「偷懶是沒有啦,偷竊倒是真有一樁。」決指向放著自己的武器的圓形小白桌。「這些武器分明不是他們的東西,但看到副城主一來才急急地放回去,真的是很過分呢。」

      「他說的是真的嗎!」瑪梅爾洛狠狠的瞪視著兩名兵士,微微發散的正氣令兩名兵士心中升起一陣羞愧感。

      長槍兵的臉色發白。他有些懼怕的回答:「我們只是……拿起來看一看而已。」

      「那我也只是拿起來看看而已啊!」瑪梅爾洛的身姿瞬間迫近兩人,只見他大手一伸,隨即兩道衣物撕扯聲便傳入耳間。

      瑪梅爾洛的手中抓著兩塊碎布,仔細一看會發現那是兩塊勳章。

      「你們這樣還敢走出去說自己是來自死煉之城的士兵嗎?丟光我的臉!」瑪梅爾洛抓緊勳章的手用力向下一甩,兩塊勳章便靜靜的躺在地上。

      「喂,別這樣嘛。」決一本正經地說著,同時將義手指向兩名兵士。「你看他們,都露點了,你會害他們嫁不出的。」決一說完,立刻驚覺自己好像說的有點過火了,他感到驚奇的還有,自己居然會用這麼低級的詞彙去羞辱人家。

      正當決滿懷歉意的想要好好道歉時,瑪梅爾洛卻忽然爆出狂笑:「哈哈哈哈哈!決你真幽默!感覺你比當年開朗很多啊!」接著,瑪梅爾洛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問道:「聽說苗伊和繁米她們有來呀?她們在哪?」

      「唔嗯……好像被招呼到『試煉景觀台』上了,唉呀!總覺得有點緊張。」話題被轉移的決感受到兩道不懷好意的視線直射而來,他急忙對著瑞斯特和法洛說道:「抱歉,我好像有點說過頭了。」

      「不用跟這兩個蠢蛋道歉,罵他們是應該的,兩個人一天到晚就只想著四處摸魚。雖說,現今人們多是和樂平安,比起當年已少有人會想來參加百等試煉了,但是死煉城的軍紀絕對不能渙散!不然哪天被敵人攻下那該怎麼辦?」瑪梅爾洛漂亮的金色瞳孔,隨著壯志發言而閃耀著。

      決雖然有感受到老友的熱情,卻只是失笑:「拜託!誰有事沒事要來攻擊你的城池啊?」

      「嗯?真不像當年的你會說的話。」瑪梅爾洛嚴肅的口吻並未隨著決的失笑而減緩半毫。「難道你已經不在擔心魔王餘下的血瀰了嗎?」

      當瑪梅爾洛提到「魔王」和「血瀰」這些字眼時,決感到自己的腦子有些暈眩。

      前陣子他才好不容易說服自己不要再去想這些東西。

      決深刻地感受過安逸帶來的罪惡感,特別是解散勇者團隊且決定不再與其他夥伴聯絡時。

      「別說了。」決對這話題感到疲憊,只能轉移話題:「待會我還要專心應付試煉,請替我加油吧。」

     

      「嗯,加油。」瑪梅爾洛用滿懷期待的眼神正視著決。「你可是我們『唯一的勇者』呢!區區百等試煉根本不必緊張!」

      同在一旁的瑞斯特和法洛一聽到「唯一的勇者」這個名號,幾乎嚇到腿軟,隨後開始懊悔自己有眼無珠,分明全星各處大城市皆有設立勇者雕像,自己竟沒能認出這麼偉大的人。

      作為曾經的救世主,決對魔星所帶來的貢獻,自然是不下於苗伊和繁米,甚至可以說遠遠超過兩人也不為過。

      在與魔王爭戰的時期,魔星上的分裂的各個國家,開始出現「國王」這一職位做為一個區域國土的領導人,國王聚集、統領勇者們誓死抵抗魔王麾下的血瀰軍團,是那時全人類較為主要的征戰方針。

      直至決一行人成功討伐魔王,各國的國王們才統一討論出要給這名勇敢的盜賊何種榮譽,以及修改各個戰鬥職業自號勇者等相關的規定——那就是「全魔星中,有資格被稱作勇者的僅此一人,那就是決。」其餘在與魔王一役中有功勞者,最多也只能自稱「勇士」、「俠者」,而不能稱呼自己為勇者。

      雖然這並不是決不進行轉職的主要原因,但無論決後來要選擇成為「殺手」還是「刺客」,在普世眾人的眼中,決仍會是永遠的勇者。

      「我期待的,才不是這種程度的驚訝呢。」決苦笑。

      「嗯?你說什麼?」瑪梅爾洛有點聽不懂。

      「沒有啦,我自言自語。」決一邊說,一邊將桌上的自身武器收回身上。

      「話說回來,決。」瑪梅爾洛像是想到什麼似的。

      「嗯?」

      「做為老友,我可以在試煉上給你一些優待喔。」瑪梅爾洛不假思索的說。

      決的雙眉一挑,似乎有點感興趣。「噢?說來聽聽。」決的口氣也不像是會拒絕瑪梅爾洛的優待。

      通常的情況下,當一個人擁有了某些優待或特權,自然會在行事上多少佔上一點便宜。

      決也是這麼想的,他的選擇也沒有違背自己自己的初衷。

      儘管所有人都對決最後的選擇而感到絲毫無法理解。

      「我期待的,是別種程度的驚訝才對。」這是決發自靈魂的深層吶喊。

      *

      自決與瑪梅爾洛兩人往景觀台行去的路上,兩人在前行過程中相談甚歡。

      但是,其中一人的臉色卻隨著談話而越發難看——那個人是瑪梅爾洛。

      「如果你要這樣亂搞的話,可以就當我沒提『優待』的事情嗎?」瑪梅爾洛的腳步停在景觀台的入口前。

      「不行了、來不及了,你說話要算話啊。」決伸手就想轉開景觀台的把手,結果卻被瑪梅爾洛一把抓住義手的手腕。

      「你會死的,知道嗎?」瑪梅爾洛神色凝重的說。

      「幹嘛?你還把不把我當勇者看?」決微笑,儼然是不把瑪梅爾洛的凝重放在眼裡。他的笑意甚至還有些輕率。

      「不是這個問題……」瑪梅爾洛開始懊悔自己多管閒事,這是頭一次,他希望自己能夠公正一點。

      忽然間,景觀台的把手自己動了起來,門接著被打開,「你們兩個在門外幹嘛呀?怎麼不進來在說呢?」門內是苗伊的身姿,苗伊的身姿後還有緊靠著試煉場窗台的大張沙發背沿上、繁米的身影。

      「這裡挺寬敞的嘛。」決直接走進景觀台,放眼望著四周的擺設,潔白、寬敞、室溫合宜,沙發前的大片玻璃窗同是這個空間的一面透明牆,視野極佳。

      這裡當然是VIP景觀台,通常只有長官可以進來,但瑪梅爾洛作為副城主兼試煉官,當然可以決定讓自己信任的人進來這點小事。

     

      當決在四處張望時,繁米從沙發椅上轉頭看向瑪梅爾洛並使了眼色,不料,瑪梅爾洛卻是失落的搖搖頭,同在一旁的苗伊愣了愣,看不懂兩人是在交流什麼。

      繁米見到瑪梅爾洛的反應時,便不自覺的皺起了小臉。她吞了吞口水,試探性的問:「決,你抽完籤了嗎?」

      「抽完了喔。」決走近靠著牆角木櫃,隨手翻出長官們私藏的葡萄酒。

      「你抽到什麼?」繁米對決悠哉的態度感到有些煩躁,同時心升一股不祥的預感。

      決不疾不徐的回答:「盔甲熊頭獅。」

      倏然間,這個空間裡的氣氛像是完全凍結般,寧靜的僅餘剩決的替每個酒杯斟酒的流水聲。

      「你說什麼?」苗伊最先打破寧靜,語氣還微微的帶有怒意。

      繁米則是扶著額,一臉「糟糕了」的表情,瑪梅爾洛感受到苗伊直刺而來、殺意滿滿的視線,臉上只是多了幾分歉意而不發一語。

      「為什麼偏偏抽到盔甲熊頭獅啊?明明是二十分之一的機率不是嗎?」苗伊粉紅色的長捲髮隨著步伐一揚,看起來就像兩團火焰燒了起來,直逼瑪梅爾洛的面前。「這就是你對待老友的方式嗎?為什麼不避開這個選擇?」瑪梅爾洛只是將頭沉的更低,這讓苗伊更生氣了。

      在苗伊的心中,她已完全誤認為瑪梅爾洛是個絲毫不通情達理的冷血試煉官。

      因為盔甲熊頭獅這個高等魔怪,是針對盜賊一職最大的剋星。

      盔甲熊頭獅——「人」如其名,是個物理防禦力極強、習性暴戾、力大無窮的大型魔怪,也是抽籤的二十種選擇當中,其中一個被公認為有一百一十等的威脅性的「人為」創造物種。

      因為經由所有試煉官、長官和城主討論以後,他們決定替九十級的熊頭獅披上盔甲以增加試煉難度,盔甲幾乎覆蓋了全身,這同等於令所有輕型武器和暗器的殺傷力無效化。

      試煉也會因每個人的職業不同,而面對分別為易、中、難這三種粗淺的難度分類。

      比方說,教科書上記載的,適用於所有職業的某個定律——當你的敵手所擅的特技與你相仿,實力也與你相當,此戰鬥難度便為:中等。

      詳細舉例來說,當魔法師應對擅使用魔法攻擊的魔獸時;當盜賊應對擅使暗器、身法的魔獸時;當劍士應對擅以蠻力攻擊的魔獸時,面對這些戰鬥的難度都是中等。

      但是,有應付起來較一般的戰鬥,自然也有應付起來相當困難的戰鬥。

      就好比盔甲熊頭獅。先不論習慣針對要害攻擊和保持距離優勢的盜賊以及弓箭手的劣勢有多大,攻擊力和貫穿力較強的劍士和長槍兵,應付這種高級魔怪都不免感到格外吃力,更別說,即使是能使用魔法限制其行動、減弱武裝或使用飛行術,完全免疫盔甲熊頭獅的一切地面攻擊的魔法師,都難免要考慮到自己的魔力是否足夠強大到能夠擊敗牠。

      即使是幸運抽中「易之籤」,在百等試煉中戰敗的挑戰者們仍不是少數,而抽中「難之籤」的挑戰者們,就過往至今的千萬場試煉紀錄來說,通過率一直以來都是百分之零。

      意指,從未有一名抽中難之籤的勇士通過百等試煉過。

      近年來,許多挑戰者都深受數字概率的影響而選擇了放棄該次試煉的機會,寧可留住一條命,下次再來參加。

      但是,也有人連下一次機會都沒有。

      「決,你知道你決意要參加這次試煉代表著什麼嗎?」瑪梅爾洛當然是在指百等試煉的某些規則。

      諸如:若在試煉中,挑戰者只要滿足「已無戰鬥意識」、「重傷昏迷」、「瀕臨死亡」、「魔力耗盡」或「主動表示放棄試煉」以上其中一項要件,至此,試煉官會嘗試進行救援並終止試煉,同時該名挑戰者將會永遠喪失挑戰百等試煉的資格且不能保證挑戰者當時的生命安全。

      不用說出口都知道,瑪梅爾洛希望決放棄試煉或改變試煉內容。他是勇者、昔日的救世主,只要他希望,瑪梅爾洛當然可以安排一支「易之籤」給決。

      ——但是。

      「知道啊。」決聞了聞杯中的葡萄酒氣,從容地說:「代表著我會創造出奇蹟。」顯然,決並不希望選擇易之籤。

      正當瑪梅爾洛打算放棄對決勸說、開始思考下策時,忽然一道金色、矮小的身影從他的身旁高速掠出,速度快到颳起一陣風,連同樣有百等實力、視力極佳的瑪梅爾洛都幾乎看不清那道牽著絲綢般的雷尾之身影。

      轉眼間,只見酒水灑落一地、酒杯隨著摔破的音效分碎成尖銳的十數片拼圖。被那道身影按倒在地的決,背部吃上一記重摔,痛苦的悶聲不禁自嘴角流洩而出。

      在場的其他人想立刻上前拉開繁米,但是被壓倒在地的決卻更加的冷靜,只是躺在原地靜靜的舉起右手一晃,這是示意眾人別上前。也許是決的反應實在過於平淡,其他人受其感染也只是靜靜的看著。

      任由繁米坐在自己身上的決,感覺自上而下的威壓感格外的壓迫,有種生死掌握在別人手中的感覺。繁米的上身奪去了燈光的照射,黑鴉鴉的身姿嬌小卻又可怖。

      「是在懲罰我嗎?知道是我在背後推瑪梅爾洛一把,所以故意選讓自己陷入險境的試煉內容?」燈光黯淡,反而更顯的繁米的雙眸熱辣萬分,像要瞪死決一般,責備、不解、憤恨,一半丟給自己;一半丟給決。

      決可以從繁米的瞳孔間看出波折,那是面對連她的智慧都解不開的謎團時,會露出的眼神。只是這回她的目光間不只是閃動,還濕潤、凝聚,再掉落。

      那當然是熱淚。決深刻的感到自己真的是一個大麻煩。

      「我沒有在懲罰妳,無論妳有沒有出手幫忙,我抽到任何項目都會欣然接受並面對挑戰。」決發現自己好像有些動搖,原先堅定的意志開始向其他方案選擇妥協。雖然思考起來有些混亂,但或許這就是有一個關心自己的義妹,必然會面對到的課題。

      「那就選妖魔三法鷹當你的對手啊!」繁米的兩隻小手緊揪著決的領口,就像當年那般。激烈的搖動著決的同時,繁米忍不住哭喊:「用你自豪的暗器、精湛的身法去拿百分之百的勝利啊!你有毛病嗎?」畫面在晃動著,雖然這是前所未有的感觸,但決卻感到一種「又來了」的感覺。

      也許是被這種感覺觸怒了,決的表情倏地轉變成痛苦和憤恨,就像壓抑在心中的鬱悶外洩一般。

      決回吼:「對!我有毛病!妳考慮的最好會比我周到!這是我自己的事情,妳怎麼可能比我還懂!」決的兩隻義手猛地朝外一擺,讓整個人呈大字型。「即使我不是勇者,我也不是誰的奴隸!我為什麼不能替自己做主?如果妳想要靠暴力阻止我就來啊!妳就是想要欺負我這個殘廢不是妳的對手對吧?」別說了……後面那些連自己都會受傷的鬼話,為什麼會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決˙苦我,你要冷靜!

      「不……不是這樣的……」領口處不在緊繃,決卻沒有感到比較舒適。靠這種激烈手段令繁米鬆手當然不是決想要的。

      繁米被反擊以後,臉上已沒有除了悲痛以外的情緒了,決的心頭立刻感到一股刺痛。

      看吧?刺傷到繁米了,我還以為我很有手段也足夠冷靜,趕緊道歉吧。決心想。

      「對不起。」講這句話的人是繁米,她竟比決還要更快道歉。

      聽完這三個字,決覺得自己真的是有夠悲哀,如果自己的實力足夠堅強,肯定就不會被以這樣的形式阻止了吧?想到這裡,決的頭接著往旁一撇,擺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苦臉。

      好想打自己一拳。

      雖然這麼想,卻又害怕讓人擔心。

      「可惡……」映入眼簾的是他毫無半點知覺的義手,橫躺在玻璃碎片當中,葡萄酒像是沿著他的手臂往外流,但那只是看起來像血而已,他馬上可以幻想出一百句與葡萄酒相關的字眼來自我傷害。

      原來,我殘廢的不只是手,還有心啊。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決因為害怕視野又換到黑白場景,他決定在心情平復之前都閉上眼睛。決又說:「剛才那些話,我原本全部都不想說的。」

      「對不起……把決哥哥逼成這樣。」繁米慢慢的從決的身上離開,決感到她離開自己身上的地方格外的寒冷,為此他感到極度的痛心,也許是因為那跟心寒的感覺很相似。

      他還是不敢將雙眼張開,甚至還是繼續躺在地上的狀態。「不是妳害的。先不說這個了,其實,就算我無法通過試煉也是不會死的。」他開始做出退讓,即使連他自己都不曉得自己是不是在撒謊。

      「決,讓我先扶你起來吧。」苗伊走上前,同繁米一起將決扶起。

      決繼續說:「當試煉者有生命安危時,由試煉官阻止試煉的確是以往的慣例,但也沒說其他的觀戰者無權阻止試煉吧?」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當然有說不行啊!你這樣同樣會喪失資格的。」瑪梅爾洛馬上反駁。

      「意思是說,根本沒有差別對吧?而且我的性命會更有保障。」決張開眼望向繁米和苗伊,意圖之明顯。

      「你瘋了吧?你會害繁米跟苗伊觸法的!而且這……太為難我了,到時候就我的立場,我可能得要負起逮捕苗伊和繁米的責任哦?你們明明都知道這是違反試煉條約的。」瑪梅爾洛的語氣由不解轉變為不悅。

      緊抓著決的繁米接著搶話:「我一點都不介意!我只要能保證決的安全!」

      「我也是。」苗伊雙手抱著胸說著,一臉滿不在乎。

      兩人分明就是當著主辦人的面在意謀違規,卻都是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

      「天啊……決,你的自尊心容許她們做出這種事情嗎?你何不就選『易之籤』過了就算了?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的實力的,你真的不必刻意證明什麼。」瑪梅爾洛明亮的瞳孔的直視著決,這是他最後一次勸決回心轉意。

      「她們兩人是獨立的個體,我管不著她們。提出這個方案也是因為我希望她們不要再吵了,我也不會讓比賽中止這種事情發生。」決高舉著義手,用拇指挑了挑自己亞麻色的頭巾,續道:「我是絕對不會失敗的。」決的瞳孔間像是埋藏著熊熊火焰,感覺他的戰意就像在這瞬間變的高昂。

      「唉,受不了你們……算了!只要你不要後悔就好了,我答應你就是了。」瑪梅爾洛覺得他控制不了局面了,只是抓了抓頭,接著轉身向門口走去。

      「我現在就去安排試煉,你有四十分鐘可以準備,足夠嗎?」瑪梅爾洛在門外面向著決。

      「很夠。」決一面說,一面摸著繁米的頭。

      「那你可以在二樓的『熱身區』熱身,或是待在這裡休息,準備好了我會主動來找你。」瑪梅爾洛說完便關門離開。

      瑪梅爾洛一走,繁米馬上將決的義手從自己頭上撥開。「很不舒服耶,以後不要再這樣了。」繁米揉了揉自己的頭頂,臉上堆著不適感,感覺好像很痛。   

      「抱歉……」決知道自己還有很多抱歉要說,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你的義手太硬了,以後你要跟我互動就這樣吧!」繁米的腳尖微微踮起,額前的髮香撲向決的面門,繁米稚嫩的小臉形成特寫,輕輕噘起的小嘴看起來十分綿軟。

      繁米的雙眼甚至都闔起了,她想傳達什麼並不難理解。

      決的頭臉僵在原地,只有一雙眼球往苗伊的方向看去,他看見苗伊正用一副「你敢胡來你就死定了」的表情瞪著決。

      決苦笑,他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啾。」頭往下一低,瞄準了唇旁的幼嫩臉頰吻去。

      繁米張眼、露出驚訝神色,看的出來她原本只是想開個玩笑。

      決用微笑回應。乍看之下十分浪漫,事實上,決只是說不出話來罷了,他又把憂鬱放在心底處了,同時他的心也碰碰跳著。

      沒想到這麼多年不見,繁米變漂亮了。

      「決,你還好嗎?」苗伊察覺到決好像有心事,於是先暫不理會繁米剛才的玩笑。

      「不好。」決選擇直接坦言,反正在場的兩人他都信任。「瑪梅爾洛剛才跟我提到血瀰,這讓我的心情有點糟糕。」

      「血瀰?他想太多了吧?早在三年前戰勝魔王後,在攻下魔王城時血瀰就已經被滅去大半了,雖然有傳聞指出仍有餘剩的殘黨和研究黑魔法的魔王擁護組織『復槐者』在密謀著什麼,但至今為止都還未爆發過一次衝突過呀。」苗伊不以為意的說著,絲毫沒有感到半點緊張。

      但是苗伊卻又立刻對自己的態度感到噁心,自己竟然下意識覺得決之所以想這麼多,是因為今天沒有服用精神相關藥物的問題。

      決感到有些失望,同時也在責怪自己是不是真的只是在胡思亂想。

      這時,繁米機警的接話:「沒有爆發衝突,才是企圖對人類不利的最大證據吧?是我的話,我反而覺得短短三年還相當不夠用呢。近年來,完全沒有人拿的出見到血瀰的蹤影之相關證據,這不是也很可疑嗎?」繁米的單手拖著下巴,思考的樣子十分認真。

      「也、也是呢!基本的警戒是必須要有的,這三年來太過和平,反而更不應該鬆懈,對吧?」苗伊連忙答腔。

      「相關線索還是太少了,雖然等到它發生鐵定是太晚了,但今天大概不適合討論這些啦。」決佯裝成一副已經釋懷了的表情,提起幾分精神,續道:「改天我在向國王要求吧?在那之前,如果我連個『百等試煉』都過不去就太難看了。」決勾起微笑並祈禱這副模樣看起來足夠放鬆。

      今天,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完成。

      我向天發誓,今天的試煉若能夠順利達成,我鐵定會親自環遊全魔星,將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疙瘩摘除,然後真正的放鬆下來、好好的體驗人生。

      那幾乎不再憂鬱的生活彷彿觸手可及。

      那是近在眼前、理應屬於我的幸福,不再虛假、不再隱藏。

      對了,之後在城鎮裡也買一間房子吧?苗伊不喜歡太安靜的生活,那時候找繁米出遊應該會方便許多吧?希望她們的關係可以變好。

      只差一步了吧?是的,就差一步。

      雖然有點害羞,但有些事拿出勇氣也是可以做到的吧?

      拿出勇氣都解決不了的事情,應該是不存在的吧?畢竟,拿出勇氣都已經難如登天了,這樣想是正確的嗎?

      啊啊——真好呀,舒服的幻想。

      幻想是幻燈片的其中幾幕,上下張像是分離現實與幻想的區別一般,前者幸福洋溢;後者滿身鮮血。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轉眼間,在決意要將虛構變換為現實的那一霎那,可以掌握在手中的勇氣已蕩然無存。即使不屈的戰意猶存,但是,誰不知道那用來對付魔王是遠遠的不夠呢?

      沒有勇氣,當然沒有資格稱自己為勇者。

      喔對了,喪失勇氣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呀。

      ——伸手不見五指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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