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妖靈稿件大募集

若雷彌者 04

      沒有名字的少年睜開眼睛,一抹晨曦透過矮棚上垂下來的破布射進他的眼裡,刺眼得他舉起手遮擋。

      他的嘴裡還殘留著禿鷹肉的味道,雖然康恩先生不斷抱怨肉太腥、太澀,但是沒有名字的少年直到現在還是認為,那是他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一餐。

      他迅速走出矮棚,搶在其他奴隸起床前先用大水桶裡的水洗臉。

      當他趁著洗完臉的空檔,站在圍籬邊看著天空時,正好碰見來這個矮棚叫奴隸起床的看守者們。

      十人左右的隊伍走進圍籬,整齊地排好隊伍,誰都沒有朝沒有名字的少年看一眼。

      過去每天早上通常只會有兩名看守者過來監督奴隸們起床,而且他們大多數時間都是在一邊聊天,絲毫沒有將奴隸放在眼裡。

      就沒有名字的少年印象所及,早上就有這麼大批看守者來這個矮棚還是頭一遭,更別提隊伍還如此正規整齊。

      不過沒有名字的少年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採石場方對於康恩的搜索還是沒有任何進展,他們會想要加強警戒也是理所當然的。

      負責守夜的看守者站起身,朝著領頭的看守者長官行禮,然後轉身向另一個看守者進行交班事物。

      沒有名字的少年朝隊伍前端瞥了一眼,帶頭的看守者長官身材魁梧、留著鬍渣,腰間插著一柄銀光閃爍的長劍,比之其他看守者的配劍看起來更為精良鋒利。

      沒有名字的少年暗暗心驚,他認得這個男人。

      他名叫牙托,位階相當高,就沒有名字的少年所知,屬於管理看守者的中隊長之位,平常鮮少到採石場裡面露面,更不用說親自到矮棚來。

      不過牙托倒也沒什麼特別的動作,他只是撫手站在一邊,看著屬下粗魯的叫奴隸們起床。

      也許是因為長官在一旁注視著,那些看守者呼喊和動作比以往更賣力,也就是說奴隸們受到的對待更加羞辱。沒有名字的少年默默慶幸自己今天起得早。

      奴隸們看見今天有大人物來到現場,也很識相的動作快上許多,不一會就整齊地排好隊,跟著看守者走向採石場。

      沒有名字的少年發現不只是牙托,許多過去偶爾才露面的中隊長也都出現在採石場。本來他猜測他們只是一開始來巡視一下而已,結果他們居然就這麼跟著其他看守者和奴隸一起留在採石場裡面。

      不管從哪種方面來說,他們對於康恩先生所採取的行動也太過重視了吧?

      中隊長們或是低聲交談,或是慢步而行。

      這也同樣使得看守者更賣力地執行自己的工作——督促奴隸,所以今天早上的哀號聲和咒罵聲比往昔多上不少。

     

      正午的休息鐘聲一敲響,所有奴隸如釋重負一般,湧向裝載著硬麵包的馬車。

      只有在這時候,看守者們才會回到看守者們居住的大屋休息和吃飯,只留下少部份看守者留守在礦區。雖然今天看守者的部屬比起過去還要嚴實許多,但經過早上那把人壓得喘不過氣的氛圍之後,奴隸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在互相推擠的奴隸中,沒有名字的少年好不容易才拿到一塊看起來好像被人採過的乾麵包,默默走向礦場的邊緣。

      中午時間奴隸是不准離開工作的礦場的,所以沒有名字的少年也不能躲到廢礦場吃午餐。不過礦場外圍有些採礦作業閒置的區域,再加上烈日當中,那些比較壯、比較凶狠的奴隸也懶得到那些被豔陽直射的地方找其他奴隸的麻煩,所以整體上還算是可以享受一頓安靜的午餐。

      照康恩的推算,他的腿還需要兩到三天的時間才能痊癒。

      換句話說,最快的話兩天後他就能夠到離開這裡了,遠離這個什麼都沒有,只剩痛苦的採石場。

      不論沒有名字的少年怎麼問,康恩對於他們的逃脫大計還是沒有透漏半點口風,但是從他一付游刃有餘的態度來看,他對於這個問題似乎一點也不掛心。

      沒有名字的少年沒辦法像他那麼有信心,但是對於採石場外面世界的期待卻已經徹底蓋過了他內心的忐忑不安。

      他的嘴角不自禁的露出微笑。

     

      外面有好吃的食物、舒適的衣服,不用擔心挨鞭子、不用喝骯髒的泥水、不用為了一塊乾麵包提心吊膽、不用懼怕那些看守者……

      而他,這個從來不知道自己從合而來、沒有屬於自己的名字的少年,甚至還可能是一個雷術魔法的天才。

      那串閃耀的光芒從昨夜開始就沒有從他的腦海中消失。

      炫目不已。

      那就是力量,只屬於他的力量。

      從康恩的話來判斷,外頭甚至還有學習魔法的學校,如果可以到那裡唸書,如果可以學習怎麼樣去使用這份力量,那他就可以保護一切。

      沒有名字的少年抬起頭,看著這個貧瘠、悲慘的世界,還有躲在陰暗處,滿身髒污、骨瘦嶙峋的奴隸們。

      他在這裡生活的這幾年當中,除了已死的洛亞以外,沒有人曾經正眼看過他一眼。

      但他並不怪他們。

      沒有名字的少年也曾經對於其他奴隸的痛苦視若無睹。

      無數次。

      那麼長久的時間,任何良知和笑容都已經被磨滅殆盡,會有這種反應是理所當然的。

      拯救別人之前,必須先拯救自己。

      所以,等到他到了外面,等到他認真學習魔法以後,他會再次回到這裡。

      他要拯救這些奴隸,他要破壞這個採礦場。

      再等一下,再給我幾年的時間。

      沒有名字的少年暗暗握拳,信誓旦旦地看著那些跟他一起身處在這些地獄的同伴們。

      你們終將得救。

      一陣遙遠但是相對明顯的聲響把沒有名字的少年從遙想中拉回來。

      沒有名字的少年聽見有人朝自己走來。

      「……就是他?」

      細弱游絲的耳語,但在這種遠離眾人的地方,沒有名字的少年勉強算是能聽得見,而這點說話者恐怕並沒有注意到。

      是牙托中隊長,從腳步聲聽起來,還有不少人跟在他身邊。

      「……是的,先生……就是他,身材很矮,我認得出來……傍晚……帶著一碗水……」

     

      沒有名字的少年倒抽一口氣,後腦發麻。

      被發現了。

      他一直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畢竟在那個晚餐前時間點,不論看守者或奴隸都擠在馬車附近,再加上天色昏暗,他始終認為不會有人注意到他偷偷舀了一碗水藏到草叢裡。

      不過他錯了。

      仔細想想也對,就算只看他們這棚,奴隸也將近百人,連續三天都沒人注意到他的怪異行徑那才叫運氣好。

      不過沒關係,他們還必須憑藉著那碗水來給他安上嫌疑,換句話說他們壓根就沒有找到他跟康恩接觸的直接證據。

      如果只有這項佐證那還好辦……

      「那邊的小子!」

      牙托身邊的一個看守者朝這裡喊來,旁邊沒有其他人,想當然爾是在喊沒有名字的少年。

      「是……是!」

      沒有名字的少年誠惶誠恐地應聲,小跑步跑到牙托面前。

      他輕輕一瞥,看見他身後除了整齊列隊的看守者之外,還有一個站在一邊躊躇扭動的奴隸,低著頭,始終不敢望向這裡。

      沒有名字的少年依稀記得那是一個和他睡在同一個矮棚的奴隸,年紀比他稍長一些,然而即便如此,他卻跟沒有名字的少年一樣消瘦,因為如此,他也是其他相對壯碩的奴隸平常下手的對象。

      沒有名字的少年能夠理解他通風報信的理由。

      兩雙鞋子、一件衣服、幾碗肉湯,這樣的獎賞對於像他們這樣的奴隸,確實宛若奇蹟一般。

      但是伴隨而來的後果,這個奴隸卻沒想到。

      如果沒有名字的少年得以逃過這一劫,那這個奴隸就會被安上誤報的罪名,代替沒有名字的少年承受看守者們的怒火。而就算他如願獲得那些獎賞,他未來的日子也絕對不會好過。

      沒有名字的少年心裡暗暗嘆息,而表面上則維持緊張而且不知所措的樣子。

      「我們找到你跟佛爾赫德接觸的有力證據。」

      看守者說。

      「佛……佛爾赫德……?」

      沒有名字的少年用慌張的口吻說。

      「您是說……我……我跟佛爾赫德人?」

      「那我問你,你這幾天吃晚餐的時候,是不是都會帶著一碗水,獨自一個人到其他地方?」

      「是……是的,但那是因為如果我留在矮棚——」

      「你是不是都等到入夜以後才回來?」

      「對……對,這是因為——」

      經過這幾句對話,沒有名字的少年真的驚慌起來。這個看守者根本不打算給他任何機會辯解。

      他們一口咬定就是他、不,他們打算硬給他安上這個罪名……

      那個看守者轉過身,直挺挺地面對牙托。

      「中隊長。」

      「嗯。」

      牙托噴了噴鼻息,仔細盯著沒有名字的少年,神色平淡。

      「等等,牙托大人。」

      沒有名字的少年湊上前,心急地說。

      「我去廢礦場吃麵包是因為如果留在矮棚吃,麵包會被人搶走……帶一碗水是因為——」

      牙托擺了擺手。

      「我並沒有問你的理由。拉克爾,東西拿上來。」

      「是!」

      後排一個看守者應聲答道,他走上前,手上拿著一個黑色的麻袋,他俐落地解開麻袋的束口,攤在沒有名字的少年面前。

      沒有名字的少年探頭,看見裡面的東西之後反射性地抽了一口氣。

      「你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對吧?」

      牙托冷冷地說。

      「不……我不……」

      沒有名字的少年結結巴巴,背脊涼了起來。

      「這是禿鷹的殘骨,小子。」

      那個叫做拉克爾的看守者輕聲細語地說,不懷好意。

     

      「這是我的部下昨天在廢礦場找到的,用火炙烤過的禿鷹的骨頭,雖然大多數都已經被清掉,但還是留著幾塊。」

      牙托說,大步向前,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威嚴。

      「事實上,我們早就已經找到一些那個佛爾赫德人藏匿在廢礦場的證據,就算他本身藏得再好,很多東西也不勢能夠輕易抹掉的。本來我們一直以為他只有一個人,但是就在剛才,我們接獲了有人在這三天頻繁出入廢礦場的消息,也就是你。」

      他的雙眼閃閃發亮,仔細地看著沒有名字的少年。

      沒有名字的少年說不出話,只能任由嘴巴一開一閤。

      「現在,小子。把那個佛爾赫德的情報都說出來,你還可以全身而退,不只如此,你還能夠領到應該屬於你的獎賞。」

      「等……等等!牙托大人,獎賞應該是我的……那個小鬼只是一個跟佛爾赫德人同流合污的叛徒。」

      在牙托身後的奴隸急急忙忙跑上來,大聲對牙托說。

      牙托翻了翻白眼,直起身子,拎起一隻碩大的手掌,毫不猶豫地朝那個奴隸的臉上甩去。

      瘦弱的奴隸被這突如其來的大力用力擊中,高高飛起,然後跌落在地上,他滿嘴是血,眼神中盡是錯愕。

      牙托回過身面對沒有名字的少年,靜靜地看著他。

      「你意下如何,小朋友?」

      沒有名字的少年看了那個奴隸一眼,頓時思緒清晰起來。

      「我……我……我並不知道什麼佛爾赫德,我都只是自己一個人吃麵包,吃完後可能會看一會兒天空,所以才會比較晚回來。大人,那是我的興趣……」

      「慢著,小子,搞清楚狀況。」

      一旁的拉克爾插嘴。

      「我們並不是在徵詢你的意見,懂嗎?我們還有很多方法讓你說出來,好的壞的都有,而我本人絕對不會吝嗇親自負責。你如果現在果決承認,那麼你還可以免去很多皮肉傷。」

      「如果你還是不打算承認那也無妨……哦,對了,我們還有那幾根烤禿鷹的骨頭。你剛才是不是承認自己去過廢礦場?那幾根骨頭也是在廢礦場找到的,你懂我的意思嗎?」

      拉克爾似笑非笑。

      「不曉得你還記不記得礦工擅自生火的該接受怎樣的懲處?」

      沒有名字的少年顫抖起來。

      奴隸擅自生火,視同叛亂罪。

      雖然不至於死刑,但是也相差無幾。

      多年以前,沒有名字的少年唯一的朋友洛亞,就曾經因為偷生火為染上重病的他取暖,而一肩扛起這項罪名,自願接受刑罰。

      沒有名字的少年沒有見到行刑現場,但是當洛亞被送回來的時候,已經沒辦法再稱之為人了。

      沒有名字的少年反咬下唇,用力地、像是要咬出血一般。

      拉克爾並不知道這層過去,這只是他誤打誤撞不經意說出的威脅,但是卻深深刺痛著沒有名字的少年心中最深的陰影。

      「怎麼樣?」

      沒有名字的少年抬起頭,直視牙托冰冷的雙眼。

      事已至此,不管再做怎樣的辯解,都絕對不可能全身而退。

      剩下的路,只有一條。

      「我……我說……」

      拉克爾滿意地微笑,牙托緩緩閉上眼睛,心下一寬。

      「那個佛爾赫德就藏在廢礦場的……」

      沒有名字的少年輕聲說,緩步後退。

      「你說什麼?」

      拉克爾皺眉,側耳傾聽。

      牙托發現他的步伐不對勁,正打算開口,沒有名字的少年揚起手,用力將手上還剩半塊的硬麵包用力朝看守者人們之中丟出去。

      反射性地,牙托、拉克爾、其他看守者,還有那個舉報的奴隸目光都被那塊麵包吸引。

      然後沒有名字的少年轉身,拔足狂奔。

      不知是不是幸運之神作祟,那塊麵包不偏不倚地砸在牙托臉上,剎時間場面鴉雀無聲,除了沒有名字的少年踩在沙地上急促飛奔的跫音。

      牙托慌亂拍開臉上的麵包屑,用力踩碎那半塊乾麵包。

      他憤怒大吼,一把抓起那個因為變故而呆愣在他身旁的奴隸,狠狠掐住他的脖頸,朝著一旁的大石塊砸去,那名奴隸頓時頭破血流,四肢癱軟在地上,不住顫抖。

      「看甚麼?你們瞎啦?給我追!」

      直到長官狂怒的咆哮響起,那些看守者才回過神,慌忙急奔起來,爭先恐後朝著沒有名字的少年離去的方向追去,誰也不想當下一個讓長官宣洩憤怒的替死鬼。

     

      沒有名字的少年沒命價的狂奔。

      他專走阻礙多、空間狹窄的小徑走,希望可以阻礙那些身材比他高大許多的看守者。

      「抓住他!」

      後方的看守者大吼。

      「他知道佛爾赫德人藏在哪裡!」

      零星散步在各處吃著乾麵包的奴隸看著這個飛速奔跑的孩童,還有後面一群追趕他的看守者,面露詫異,但卻誰也沒有出手。

      沒有名字的少年呼吸急促,但是雙腿卻沒有半絲疲憊。

      只要找到康恩,他一定有辦法保護自己、康恩已經答應過,要帶他離開這個地獄……

      佛爾赫德人是不說謊的。

      他就要離開這個採石場了。

      絕對、不能、在這裡被抓住!

      牙托惱怒地看著那個骯髒的小鬼不斷在亂石堆當中左支右絀,自己的部下卻連他半片衣角都碰不到。

      不論人數、體力、身體素質,看守者都大勝那個少年,但是他們卻拿他完全沒辦法。

      那個少年看起來絕對不超過十歲,但是他卻能淨挑狹窄或陡峭的礦區跑,善盡了自己體型上的優勢,途中還能製造出不少阻礙絆住自己那群愚蠢的部下,心思和反應靈敏得可怕。

      「夠了。」

      牙托停下腳步,伸手制止幾個跑在他身後的看守者。

      「中隊長?」

      其中一個看守者不解地開口,氣喘不止,看著前方的少年和同伴越跑越遠。

      「我知道那小鬼會去哪裡。」

      牙托沉聲說。

      剛才那個過來舉報的奴隸提到的方向再延伸下去就是廢礦場,如果要藏一個人,那裡確實是非常適合的地方,如果那個小鬼真的跟佛爾赫德人有所勾結,那他勢必會到那裡去。

     

      「一群沒用的飯桶」

      牙托忿忿地啐了一口。

      「走,我們先繞去包抄他。哼,就算耍再多小聰明,我可不認為這個小鬼可以一個人逃過那麼多人的追捕。運氣夠好的話,搞不好真的能夠從他身上釣到更大條的魚。」

      「您言下之意是,可以用那個孩子引出佛爾赫德人?」

      「如果他真的跟佛爾赫德人有關係的話,那是最好。」

      牙托說,心下暗自盤算。

      這個少年的種種反應都已經透漏他確實知道些什麼、也確實隱藏著什麼,不管怎麼樣,都必須先從他身上著手,而抓住這個少年,將會是牙托的部隊領先其他部隊的第一步。

      「就算沒有也罷,我們一定要活捉我們找了那個傢伙那麼久,連跟頭髮都沒找到,現在好不容易有了這麼一條線索,絕對不可以讓他溜了。拉克爾,你和你手下的弟兄跟我來,咱們去廢礦場。杜剛斯,你去多找幾個弟兄跟過來,我們今天要活捉佛爾赫德人!」

      「請問要通報其他中隊長和看守長,增派人手幫忙嗎?」

      「通報?別傻了。」

      牙托怒喝。

      「多找幾個人來分這杯羹嗎?這分功勞,我們要自己吃下來!如果能趁這次機會得到領主大人的賞識,我自然也不會虧待你們。」

      杜剛斯心中一凛,立刻舉手行禮。

      「是。」

      「再說了,你們這群飯桶剛才鬧得那麼兇,只怕其他人早就注意到了,趕過來也只是時間問題罷了,我們要在其他人過來前抓到小鬼!」

      「遵命!」

      雖然沒有名字的少年選擇的道路難行又曲折,而且比起正規道路要多繞了繞了一大圈才能抵達廢礦場,但是這段難走的路確實幫助他跟後方追趕他的那些看守者始終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但是真正的難關直到他進入廢礦場的範圍才開始。

      廢礦場是已經開採完畢,整體上只用來堆放雜物或損壞物品的地方,所以障礙自然比起剛才他一路跑來的礦區還要少很多。

      而一進入寬廣的範圍,沒有名字的少年和看守者之間的距離就縮短了不少。

      沒有名字的少年回頭向後瞄了一眼。

      經過他這樣左彎又拐又逕挑小路走以後,追在他身後的看守者只剩下兩人。

      縱使如此,現在也沒有任何辦法再拖慢他們的速度了

      沒有名字的少年奮力奔跑,胸肺快被撕裂,但是踩在灼熱沙地上的赤足卻不敢停。

      「停下來,臭小鬼,給我停下!」

      聲音越來越近,逃脫者和追逐者之間的距離差距越來越小。

      終於,其中一個看守者用力往前一撲,將沒有名字的少年撲倒在地上。。

      「抓到你了,你這個骯髒的臭——」

      沒有名字的少年亂踢亂蹬,張開嘴巴毫不猶豫地就往看守者的手上咬下。

      看守者發出一陣哀號,自然而然鬆開了手。

      「混帳——」

      沒有名字的少年一落地,連滾兩圈,手腳並用地爬起來,立刻往前繼續奔跑。

      但是還沒跑幾步,另一個看守者就飛撲上來,再一次把他撲倒在地。

      「好,把他壓好!」

      被咬的那個看守者大喜,殘忍的笑著,趕忙走上前用腳踹了沒有名字的少年的側腹。

      「膽敢咬我?叫你咬我?」

      他不住咒罵,腳下不停,踢得沒有名字的少年眼淚都留了出來。

      他死命掙扎,腦海中浮現了一道燦爛奪目的光芒。

      他想也沒想,用最大的音量高喊。

      「費路茲!」

      話音剛落,以沒有名字的少年的雙手為中心,紫電恣意竄出。

      沒有必要限制火力,沒有必要做任何調整,不需要任何技術,那兩個看守者都離他極近,只要任由體內的魔力傾瀉而出,雷光就會自動為他擊退敵人。

      「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兩個看守者發出淒厲的叫喊,天災一般的雷將兩人從裡而外燒穿。

      魔法持續了七、八秒,等到魔法止息,看守者雖然還有一絲氣息,但卻已經完全沒有意識。

      沒有名字的少年掙扎著從兩人的身下爬出來,雖然他的頭髮和衣服也有些燒焦的痕跡,剛才貼服著雙掌的部位有些疼痛,其他少數幾處也覺得麻癢起來,但是所受的傷害卻遠不及那兩人來得嚴重。

      大概是因為由他自己的魔力所生成的魔法對本人的作用自然就小了許多吧。他自忖。

      沒有名字的少年奮力站起來,但是卻感到一陣腿軟,又坐了下來。

      「咦……為什……」

      他驚駭地發現身體像是做了一整天最粗重的工作一樣,手腳不斷顫抖、筋疲力竭,擠不出一絲力氣。

      「動啊、快動……」

      他喃喃自語,搖搖晃晃地用雙肘撐起身子。

     

      「在那裡……我看到他了,咦?亞爾根和托達怎麼——」

      沒有名字的少年聽見後方陸續趕上的看守者的聲音,心中一陣顫慄,不知道從哪裡生出來的力氣,再次站了起來,顫巍巍地繼續往前走。

      他手腳酸痛無比,全部思緒都放在抬腳和保持平衡上。

      「小鬼,給我站住!喂,你們兩個,去看看亞耳根和托達怎麼樣了。」

      遙遠的叫喊聲傳來,遠處一陣騷動。

      動啊!

      一步,再一步……

      沒有名字的少年流下眼淚,那是幾乎要撕裂大腦、蒸發腦髓的疼痛。

      但是,他絕對,不能停下。

      他已經能夠看見他這三天黃昏和康恩一起躲藏其後的破舊拖車,明明只是平常跑個幾十步就能夠到達的距離,如今看起來卻非常、非常遙遠。

      「康……康恩先生……」

      沒有名字的少年一邊流淚、一邊嘶喊。

      即使他已經用盡全力向前走,但是他和看守者兩方的速度差距還是顯而易見。

      很快的,其他看守者就從後追上。

      沒有名字的少年感到一隻大手抓起他的脖頸,將他用力拎起來。

      「終於抓到你了……你到底對托達他們怎麼了?」

     

      沒有名字的少年視線模糊,半睜著眼睛。

      燦爛陽光之下,看守者凶狠的表情當中透著一點疑惑,好像完全不明白他們的同伴究竟是怎麼倒下的。

      沒有名字的少年咬牙,緩緩舉起手。

      他隱隱約約知道,他完全使不上力是由於剛才施放的魔法所引起的。

      單單只是一發,就已經讓他連站都站不起來,如果來第二發——

      然而,他別無選擇。

      他好想、好想,離開這裡。

      「——費路茲。」

     

      身體好像被抽乾一樣。

      什麼都沒辦法意識、什麼都沒辦法思考。

      當沒有名字的少年再次抬起眼皮時,他發現自己趴在地上,渾身癱軟,唇邊滿是沙土,但卻也沒有人靠近他了。

      隱約可以看見後方有幾條人影,低聲交談他現在沒辦法理解的耳語。

      他不知道他昏迷了是幾秒,或是幾分鐘,不過看起來應該並沒有很久,不然他早就被抓走了。

      等到四周漸漸清晰以後,他才聽清楚他們的談話聲。

      「——所以托達他們也是被那個魔法所傷?」

      「為什麼一個奴隸會用魔法……」

      「他們情況怎麼樣?」

      「死不了,但……傷得很重……」

      「沃克因,你感覺怎麼樣?」

      「還好,還是很麻,不過現在勉強可以動。」

      「剛才的威力……」

      「看起來小得多,而且那個小鬼現在昏倒了,看起來他只是知道咒語,還沒辦法控制自如?」

     

      「怎麼了?」

      一陣低沉而威嚴的嗓音傳來。

      牙托來了。

      「報告中隊長,那個小子剛才……呃……應該是用了魔法……」

      「魔法?」

      牙托複述。

      「奴隸會用魔法?你要不要跟我說神父會上妓院算了?」

      「是真的,剛才他的手發出雷電,擊中沃克因……更早前還有托達和亞爾根,他們幾乎被烤焦了……」

      「是雷術,中隊長……會不會是佛爾赫德人……?」

      跟在牙托身邊的拉克爾呢喃。

      牙托瞥了一眼幾名部下手上扛著的托達和亞耳根兩人的身軀。

      這已經證明了一件事。

      這個小鬼……確實跟佛爾赫德人有關係。

      「把他抓起來……把他抓起來,不管用什麼方法都要讓他醒來,給我問出那個佛爾赫德人到底在哪——」

      牙托的嗓音中斷。

      拉克爾疑惑了一陣,但是下一秒就知道是什麼讓他的長官閉上嘴。

      那個少年,在往前爬。

      一點一點地,往前爬。

      「把他抓住!」

      牙托大吼。

      「可是……中隊長,他會魔法——」

      「魔個屁!他連站都站不起來了,你們還怕他用魔法?這世界上可沒有那麼划算的力量,把那個小鬼給抓住!」

      「是……是!」

     

      人群中陸續竄出幾個急於邀功的看守者,上前按住沒有名字的少年的雙手和雙腳。

      「不要傷到那個小鬼,要留下他的命,懂嗎!要活的!」

      沒有救了……

      沒有……救了……

      至少……讓康恩先生能夠警覺……

      「——別出來!」

      沒有名字的少年用盡自己僅存的、最大的力氣嘶吼。

      「康恩先生……快逃吧!請你……快逃吧!」

      「把他抓好,不要傷到他,聽見沒有!」

      放心吧……我什麼……都不會說……

      我絕對,不會出賣你。

      四、五名壯漢壓在沒有名字的少年身上,一人一邊,緊壓住他的四肢,因為不斷的掙扎,沒有名字的少年嘴裡吃進一堆泥土。

      雖然這群看守者那個看似領袖的人不斷叮囑其他人不要傷到沒有名字的少年,但是他們的動作依然很粗暴。

      淚水因為疼痛而再次流下,但是沒有名字的少年並沒有放棄掙扎。

      希望能夠多幫康恩爭取一點時間。

      他只是一個採石場的奴隸,但是康恩,卻是傾整個採石場之力追捕還抓不到的高強魔法師。

      如果可以用這條爛命換取康恩逃走的機會,那不是太過划算了嗎?

      快逃吧,康恩先生。

      快逃吧。

      「抱歉,請幾位讓一讓吧。愛歐提米斯。」

      火光乍現。

      下一瞬間,沒有名字的少年上方熱流湧動,原本壓在他身上的幾名看守者驚叫著跳開。

     

      「咦……」

      沒有名字的少年抬起頭。

      淚水和塵土之間,隱約能夠看見一個身影。

      「康恩……先生……」

      淚水再次滑落,這次卻不是因為疼痛。

      「你做得很好,小樹根。」

      康恩蹲下身,輕柔地對沒有名字的少年說,露齒一笑。

      沒有名字的少年掙扎著,但是卻還是沒辦法起身,而他的眼淚,還是不停的流。

      「別死啊,我還要帶你出去呢,你沒忘吧?」

      康恩裂嘴而笑,站起身,手臂一揮。

      四散的火焰就像是他自己的身體一樣,乖順地集中、收束,最後變成一顆火球,飄浮在康恩的手邊。

      「剩下的就交給我吧。」

      火焰流竄,燦爛無比。

      「佛爾赫德人,是不說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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