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語風稿件大募集

(4)

幾道陰影自前方壓下,接著一股力量拽著我摔進黑暗之中,我跌到巷子內潮濕骯髒的地板上,膝蓋喀得生疼,正想扶牆而起,其中一人卻抬起腳,身子一顫,我低低哀叫一聲,用手捂著肩膀,被狠狠踩過的地方恍若脫臼。

那一腳像是按下一切混亂的開始鍵,幾個人將我圍住,抬腳就踩,拳打腳踢。

我貼著地板,水氣浸透衣服撫上背脊,狼狽地閃躲著那些壟罩在上方的鞋底拳頭,找不到空隙逃離,遑論反擊。

更何況,我一個女人對上數個男人,我怎麼可能贏?

「媽的,上次不是很會打嗎?臭婊子,再來啊!」

「不過要個錢,妳他媽還敢擋路,看老子今天不打死妳!」

我咬緊牙,不讓那些從體內深處傳出的痛苦尖叫自牙縫溢出。

這幾個人就是前不久書奈提醒過的,上次我在學校附近教訓過的混混。

每個衝擊都像是刺入血肉,疼痛、麻痺,內臟像是被攪拌在一起,漸漸的使不上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粗暴的惡行,低頭一看,手臂橫著怵目驚心的傷。

懵懵之間閉上了眼,再次張開時,不再有鞋印招呼下來,反而身子一輕,離夜空近了一點,似乎有人抱起我,一步一步把我帶離那個黑暗不堪的噩夢。

我吃力的轉動頸項,想知道是誰,是誰救了我。

卻眼前一黑。

一片光亮。

我沒有急著睜開眼,只是讓眼睛先適應燈光,才抬手按了按眼角,卻令我倒抽一口氣。

「嘶…」

手上裹著紗布,似乎是牽扯到了傷口,傳來一記劇疼。環顧四周,這是我的房間,床邊的椅子上掛了件黑外套,我自從上禮拜就找不到它了。

一種古怪的猜測驀然成形。

莫名的力量牽引著我的心緒,將我的視線轉向門口。

「妳…是誰?」

「妳…是誰?」

她已經醒來,望著我一臉震驚,眼底卻又有些瞭然。

我關上門,拿著手上的水盆坐到她旁邊的椅子上,擰乾毛巾,一言不發的繼續處理其他傷口。

她沒有反抗,過程中我沒有再看她的臉,不想要那些愧疚扎上心頭。直到一絲啜泣聲傳來,她的身體微微顫抖。

「原來…原來是這樣…」

她猜到了,她肯定知道了,畢竟我們一樣聰明。

「對不起。」然而我的心卻疼得不行,看著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像是有人狠狠在胸口捶了一拳,我生平第一次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後悔,「對不起。」

「妳不用道歉,」她卻破涕為笑,輕柔的握住我的手:「這樣一來一切都說通了,最近所有發生在我身上,不合常理的事情。」

我沉默著,眼眶卻慢慢泛起了濕潤。

一開始,只是憑著好奇心,自己在家裡秘密研究起「複製人」這個專題,從大二到現在,翻遍了書籍文獻,但畢竟違反人倫道德,可供參考的資料並不多,更何況我身邊的人沒有一個人知道這件事,只能自己摸索著採集細胞和做實驗記錄,參考各種生長激素的用法,甚至自己動手調配藥品。

說實話,我從沒想過會成功,但當我看到一副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臉孔時,我難過得要掉下淚來。

我創造了一個不該存在世界上的生命。

「所以監聽器是妳裝的,對吧?」

「…對不起。」我低下頭。

「跟蹤我的也是妳嗎?」

我抿緊脣,「對不起。」

「那麼傳那封匿名簡訊的也是妳?」

「嗯,」我深吸一口氣,「我有發現他們鬼鬼祟祟的跟在妳後面。」

聞言,她莞爾,「謝謝妳來救我。」

眼淚終於向重力屈服,將床單浸出一朵朵深色小花,她攬過我的肩頭,讓我靠著她。我眼底的情緒卻越溢越多,「對不起…對不起…」

「別哭了,」明明自己也在哭,她卻還是抽幾張衛生紙,拭去我眼角的水珠,「不過,為什麼我會有妳的記憶?」

「我也不知道,」我吸吸鼻子,「照理來說應該不會有…可能是我有影響到妳的腦波,或者是環節中觸發了某種反應…我不太清楚。」

她點頭,握著我的手忽而一緊,「交給妳去研究了,但是現在,妳還有事情要完成。」

心頭一緊,我瞠大眼愣愣瞅著她。

她輕輕揚起嘴角,沒有一絲怨懟,「畢竟,我不能留在這世界上啊。」

來到家裡的實驗室,她的面色雖然平靜,可是眼眶明顯又紅了一分。

「就拿氰化鉀吧。」走向最裡面的櫃子,她拿了罐貼著紅標的密封瓶,放在桌上,「拜託妳了。」

我伸手接過她拿來的防護衣和橡膠手套,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眼眶又躁動起來。等我回過神時,手上已經握著針筒。

「我…我做不到。」我哭啞了,聲音破碎不堪,平時的武裝在這一刻全部瓦解,悲慟得不能自己。

她摸摸我的頭罩,逕自開口說道:「答應我,好好生活,對身邊的人好一些,李茉她其實很崇拜妳,卻被妳傷得很深;至於徐莫佯,他…」

她停頓了,嘴脣微顫的僵在那,雙眼無神,過了一會才繼續,「他…很愛妳,所以拜託,好好對他,別再冷言冷語,」她深吸口氣,「請妳連同我的份,去愛每個對妳好的人,不擅表達,也要試著去關心,別讓他們傷心難過。」

我用手套輕碰她的臉,心如刀割,但我不得不做。

「好。」

好,我答應妳。

妳就像是天使,因為我的疏忽誤闖人間,卻在為我消弭了生活中一直存在的煩惱後,選擇離開。

針的尖端一吋吋陷入皮膚,我忍著顫慄,這一針下去,一分鐘內便會心跳停止,最快十秒。

「謝謝妳,」她沒有痛苦,只是坦然,微笑,「倘若有來生,我們…」

話語未了。

她閉上了眼。

我看著她離開,丟掉針筒,再也忍不住的趴在她身上,抱著她,大哭起來。

明明我如此冷漠,為什麼會複製出她?為什麼是她為我頂罪,為我擔心?她那麼好,我竟然私自創造出她,又逼得她離開!

對不起,對不起。

倘若有來生,我們還要再相遇。

我對不起妳的死,卻感謝妳的到來。

我們約好了,要在那一切黑暗的盡頭相會。

再見,另一個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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