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語風稿件大募集

01

鷲尾很確定自己是看見了。

同為攔網的一員,跟木葉同步跳起的同時,鷲尾從對方過度伸展的手臂上看到那東西。

木葉平常看雖然嘻皮笑臉的,可是說到練習卻是一點都不疏懶,面對木兔的重砲式扣球,木葉雙臂伸展到極限與鷲尾配合起來雖說不上甚麼鐵壁或是巨傘,但是要攔下力度有餘精細不夠的木兔還是綽綽有餘。

攔網的大動作牽動了衣袖,讓蟄伏在衣袖底下暗紅色的怪物有機可乘,從手袖的邊緣探頭出來。瞬間的攔網沒讓木葉的動作停留在空中太久,與鷲尾幾乎同步着地的同時,木葉的手肘亦回到平常守備的位置,所以那怪物亦重新被衣袖囚禁起來。

比赤葦思考的時間更短,可是那一瞬間就像定格般停留在鷲尾的腦海裡,木葉的手臂上潛伏着一條看不到盡頭的蜈蚣。當然鷲尾知道那絕對是自己的錯覺,有誰會在自己手臂上養蜈蚣啊?而且蜈蚣還不會到處爬?

為了自己的妄想而用力拍一下自己的臉,鷲尾把腦海裡的雜念都打散了,集中精神在未完的練習上,默默的告訴自己,那只是另一道新傷而已。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所以不需要在意。以高中生的新陳代謝來看,大概一星期左右就會變成肉牙般的疤痕,顏色也會與皮膚漸漸同步,所以真的不需要、在意。這種事,發生在木葉身上已經不是第一次,所以鷲尾除了不斷說服自己別在意,也沒有甚麼實際事情可以做。

鷲尾不太擅長聊天,可是卻非常喜歡群體生活,身處人群中能讓他得到歸屬感以及安全感。排球隊的各位都是隨和又開朗的好人,所以在這個群體中擔當觀察者讓他覺得非常舒服。

然而,一再看到木葉手上新舊交錯的傷疤,鷲尾心裡有着無法驅散的強烈不適。

如果從開始沒有察覺到,大概鷲尾也不會就這樣被牽動着。說實在的,鷲尾曾多麼希望自己從來沒有察覺到木葉手上的疤痕。不確定除了自己以外還有沒有人察覺到木葉偶爾出現的傷痕,大大小小的有時候會在較難察覺的手腕附近,有時會在比較難遮掩的前臂外側。而木葉明顯有意識要掩飾手上的疤痕,比如說明明是夏天也會穿上長袖的汗衫來進行高消耗量的練習。

不過,從來沒有人會過問木葉那非常奇怪的穿著模式。因為木葉總能為自己的行為找來各種各樣的藉口,找不到藉口時也可以巧妙地把話題帶走。,夏天要穿長袖汗衫練習是為了把汗水吸掉,比較衛生。木葉那些似的而非的理論聽多了,前輩們或是同期的人都不會再問,後來的晚輩也不會質疑前輩的說話,所以慢慢地木葉怎樣都不會有人過問。

其實鷲尾也沒有想過問關於衣著的問題,他想問木葉的是關於那偶爾出現的傷口。

鷲尾想問的事情有很多,多到都覺得自己是見鬼了。

甚至乎鷲尾為了確定木葉不是捲入甚麼麻煩事而試過跟蹤他,對於這樣子的自己,鷲尾除了想去廟宇除靈外,已經想不到別的辦法了。

結果,只是讓鷲尾更加困惑。

在鷲尾眼中木葉是個狡猾的人,總是會積極配合群體的走向,較少顯露個人想法,也不會讓群體察覺到他的個人想法。而且遇到麻煩的時候,總是能保證自己全身而退,不管是蹺課又或是偷去遊戲機中心蹓躂,木葉總會在惹上麻煩前帶着大隊先溜。雖然是運動學會的人,可是成績仍然保持在安全有餘範圍。明明可以做得更好,但閒餘時間卻寧可和木兔找個地方躲起來睡覺或是跟小見和猿杙打手遊,這樣子的木葉讓鷲尾當初花了很長時間才慢慢適應。可是說,能像木兔其他三年生那樣結為損友,鷲尾還是差那麼一點點。

所以鷲尾始終沒法無視木葉手上那不尋常的傷痕,甚至乎在更早以前就無法無視木葉秋紀這個人。

特別是現在,木葉因為剛才把木兔的扣殺蓋死了而高興得與小見猿杙湊在一起調戲木兔。

也許是年輕人的關係,受了傷留了痕,其實在痊癒後都不會留下太顯眼的痕跡,如果不細心看確實那細細密密的傷痕看上去就像幻覺一般。粗枝大葉的高中生們,特別是運動社團的男生,更不可能會注意到那種虛幻的東西。

明明,在木葉身上卻是一點都不虛幻。

明明,一刻一劃的在身上留下傷口是那麼實在的痛。

明明,球隊的大家就在身邊,可是為何沒有人去過問?還是大家都跟自己一樣,看到了卻不知道從何問起,所以就當作沒看見?

人類是很有趣的生物,對事情忍耐力到達極限後,如果沒有轉化為爆發的力量,就會微妙地跨過去,把難以忍耐的事情變成習慣,過程之快讓鷲尾自己也覺得嫌惡。

「你們這群混蛋閉嘴!」

木兔惱羞成怒的咆哮並未能制止小見等人的調笑,反而木葉更是興起的再多說兩句來逗木兔。被惹怒了的木兔似乎真的變成了長耳鴞,翅膀伸展開來的猛禽看準了木葉撲上去,一氣呵成的把他抓住鎖頸。

「放手、不能呼吸了!」木葉無法掙脫來自王牌的暴力壓制,但是不服輸的個性讓他不肯輕易求饒,雙手抓住箍在自己頸上的手臂想要拉開,同時背上用力頂撞着木兔的胸口。面對木葉的反抗,木兔一點都不在意,遊刃有餘的他開心地笑着說『用點力啊木葉』。

在玩瘋了的木兔面前,就連赤葦的勸喻都顯得有點無力,不過因為正值休息時間,所以赤葦也只是像徵式的勸說了一句注意別弄傷,就由得那兩個長不大的三年生扭作一團。小見和猿杙看好戲的在旁取笑木兔的同時也把木葉也調笑一番,就像剛才惹怒木兔就跟他倆無關似的。扭作一團的兩人用了比赤葦思考稍長的時間來分出高下,木葉越來越無力的掙扎似乎真的開始缺氧了,不過木兔一點自覺都沒有,兩人的動作從粗暴的箍頸逐漸變成強抱在懷裡。

接下來鷲尾真的不知道撞甚麼鬼了,平日都不會加入同級生們的暴力遊戲當中,可能是把赤葦的勸喻聽在心裡,也可能是擔心他們玩過火,猶豫之間鷲尾已經一手按住木兔的肩膀,另一只手抓住木葉的領口把已經被壓得半跪在地上的人抓起來。仰賴着身高和體型,鷲尾算是隊上少數能跟木兔比蠻力的人,可是鷲尾平常都不會跟木兔亂來,從來就有點安靜過頭的人不算是特別喜歡肢體接觸,過度活躍動的木兔讓他招架不了。

「啊、鷲尾你怎麼幫木葉了?」木兔的大動作讓鷲尾有種他要撲過來的錯覺。

「啊、謝啦!」木葉拉着因為跟木兔糾纏而凌亂了的衣服向鷲尾揚了下手道謝,轉頭就變臉的怒瞪了小見和猿杙一眼大罵,「你們沒義氣!!我被那笨蛋捏死怎辦?」

木葉的叫罵只換來小見故意目無表情的鬼臉,以及猿杙似笑非笑的微妙表情,兩人亂說着甚麼木葉弱爆了,木兔不捨得捏死你的,木兔則一臉自我感覺良好的說着不要小看本天才。

「注意別弄傷……」安靜的重覆了赤葦的叮嚀,鷲尾仍然一臉木然。

「喔……是。」對於赤葦的勸喻,大部分時候那群幼稚的高年生都會選擇無視,大概是聽多了也聽慣了,所以知道在適當範圍裡無視也會不激怒赤葦。可是鷲尾就不同了,平常都不會說話的同級生,難得開口了怎樣也不能就這樣矇混過去。

小小的喧鬧在休息結束時同時終結。

「怎樣弄傷的?」維持休息前的組合,鷲尾再次站在木葉身邊,不輕不重的給木葉來了個直球。

沒來得及消化掉鷲尾的問題,木葉反射性的跳起把對面扣過來的球擋開,眼角餘光察覺到同樣抓準時機跳起的鷲尾,分了神的瞄了自己一眼。

完成攔網後的兩人往後轉讓另一組人上前,木葉的表情從迷惑到會意過來,換上了平常的狐狸臉笑着說,「木兔很懂控制力度的,剛才沒弄傷。」

「那就好。」鷲尾點點頭表示接受了木葉的回答,也沒有追究下去。

木葉可能是故意迴避了鷲尾的詢問,但也可能他真的誤會了,不過鷲尾已經沒勇氣再追問下去。畢竟鷲尾平常就沒甚麼動力去和誰深交,班上沒有特別親近的同學,排球隊的人又分散在不同班上,所以除了練習外,並不會故意湊在一起。

偶爾幾個三年級的連同赤葦會被木兔拖到體育館後的樹下吃午飯,一群青春期的男孩聚在一起總有聊不完的話題,從女孩子到功課再到流行話題包羅萬有,雖然偶爾會安靜下來玩起連綫遊戲,但是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和諧又愉快。看到木葉和小見因為手遊過關了而歡樂過頭的喧鬧着,鷲尾開始覺得木葉虛假得有點可怕。

而自己對木葉的注視和執着,也讓鷲尾覺得很可怕。

「鷲尾前輩今天狀況不好?」餘下的練習鷲尾雖然都不太集中,可倒是沒出甚麼差錯。然而不意外的赤葦還是會注意到前來詢問狀況。赤葦沒有繞圈,鷲尾沒留心是事實,而似乎隊員任何狀況都逃不過赤葦的雙眼,而作為二傳兼副主將,赤葦總是稱職的跟進着不在狀態的隊員的狀況。

「我沒事。」鷲尾腦內閃過想要把木葉的事就這樣向赤葦和盤托出,不過轉念間卻又覺得對不起木葉,所以並沒宣之於口,只是視綫忍不住的飄向木葉。

「跟木葉前輩的雙人練習有問題?」赤葦注意到鷲尾的視綫,拖慢了詢問的速度,希望鷲尾多解釋一些。

「練習沒問題,是人的問題。」雖然把木葉的事說出來不是甚麼適合的做法,可是如果是赤葦的話,可能會找到方法,「赤葦你有覺得木葉有甚麼不妥嗎?」

比如說,從去年春高後開始出現在木葉手上的斑駁……

鷲尾的詢問有夠曖昧,但是赤葦已經十足的驚訝瞪眼看着鷲尾,兩個平常不苟言笑的人互瞪眼看來就要開戰似的。鷲尾忍不住用手抹一下臉想要緩和自己的情緒,想到赤葦那種細膩和聰明,把話說到這個地步可能已經算是出賣木葉了。

「啊你們在幹嘛了?沒事就來幫我練扣球!」沒看出鷲尾與赤葦之間有點緊張的氣氛,木兔就這樣一手拖一個的走向已經坐在網底的木葉。赤葦被抓已經是基本盤了,餘下的三年生通常會輪流被木兔抓去自主練習。雖然嘴上會抱怨,但其實大家都很樂意陪木兔多練一下。畢竟今年過後想要練都沒機會了。

「鷲尾前輩如果可以,明天就我們兩個一起吃午飯。」趁木兔吵吵鬧鬧的時候,赤葦輕聲的向鷲尾提意。表情從驚訝到安然,鷲尾輕輕點頭作為回應的同時,視線不自覺飄向木葉,意外的是木葉的視線也在自己和赤葦身上。

模糊之間,鷲尾覺得眼前的這幾個人,似乎沒有自己想得那麼簡單。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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