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3。當初

趙遠晟以為自己會睜著眼到天亮,結果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昏昏沉沉地睡去,醒來天色已是大亮,草草地洗了把臉,便去敲對面的門。

「童童,你醒了嗎?」他喊,門內沒有回應。

她走了嗎?

真是如此他也不意外,可門還是開了,她用房間的毛巾擦著濕髮,一臉素淨,晃神間讓他以為自己回到大學的時候。

「早。」她仰頭打招呼,然後轉身往房內走。

「早,你洗頭了?」他隨她進房間,瞄到浴室內的鏡子還披著霧氣,想她也是剛剛才洗完出來。

「嗯。」她問:「你那邊有沒有吹風機啊?我找了老半天找不到。」

她彎腰側頭,長髮傾下,用毛巾努力地擦,髮尾還緩緩地滴著水,沾在地上棗紅的地毯,深色了一小塊。

劉靳童的頭髮向來烏黑濃密,偏偏她不捨得剪短,一直留著及腰的長度,每次洗頭也份外難乾。

他知道的,以前她說洗完澡打電話給他,至少也要一個多小時後,不是洗澡洗得久,而是要弄乾那頭頭髮太麻煩。

他沒有仔細研究過那房間,但也不樂意去翻找裡面陰暗的角角落落:「我去前台問問有沒有吧。」

「不用了。」她伸手拉住他,手心還帶著濕意,皺著眉頭說:我再不走要晚了,下午要上班。」

她從手拿包裡拿了錢遞給他,他愣了愣沒有接,她便搖了搖手上的鈔票:「你等一下順便幫我退房吧,我要走了。」

他張張口,想說,不用了;想說,我幫你擦乾頭髮再走吧;想說,我還能再找你嗎。

不知道要先說哪句,最後來不及說,手上多了張鈔票,眼前的人已離開,本來就陰鬱的房間還剩下廉味洗髮水的味道。

他一陣心亂,抓皺了紙幣,追出去,穿過還開著粉紅色燈的大堂,幸然她就站在馬路邊,正舉著手機在說電話。

昨晚天黑不知道,現在一看看見不遠處便是矮矮的住宅區,這個時候不少老人和婦人帶著購物車和孩子正要去菜市場,這間破舊的小旅館看起來格外傷風敗俗,大人拉著小孩經過時都加快腳步。

他想先等她講完電話,但前台的大嬸卻跟了出來,拉著他的手袖,一臉的皺紋在日光下更加明顯,鮮紅的唇色使她看來猙獰:「小哥,你走要先退房啊!」

她的聲音既響又尖,引得路過的人都看過來。大嬸穿得鮮艷,又站在旅館前面,他頓時尷尬起來,恐怕人要誤會,便艱難地擺脫她的魔掌,後退兩步保持距離說:「不是的,我東西還在上面呢。」

「那你走也不能把東西留在上面啊。」大嬸還是不屈不撓,跟上去又拉著他:「小伙子,看你長得還人模狗樣的怎麼睡了還不給錢呢?」

這時劉靳童已經放下了電話,也沒有想要過去幫忙,站在原地笑看他的麻煩。

愈多愈來人探頭八卦,他被纏到狼狽才回頭喊她:「童童!」

她珊珊來遲,也不去看他被大嬸拉扯得變形的衣袖,只問趙遠晟:「追出來幹嘛?」

「啊⋯⋯」問得他一時忘了要去掙脫,看著劉靳童的眼反而不自覺手心出汗:「我⋯⋯我能約你吃飯嗎?」

她一愣,又笑了出來,點點頭:「好啊。」

前台大嬸看著趙遠晟漸紅的耳梢表示好久沒有遇過這麼純的小鮮肉了,劉靳童卻看看手機的時間,對他揮揮手:「真的要走了,你再找我吧。」

他看著她背影漸遠,大嬸才招回他的魂:「人都走遠了,還看呢?快去收拾東西下來退房。」

他收回目光,覺得唇乾舌燥,想想劉靳童這些年來還是一樣,當年在談戀愛的時候,他也試過幾次被不知哪來的女孩糾纏,一般的女朋友都是立刻上來幫忙解救,偏偏她就喜歡站在一邊,明知他最不擅長應付糾纏,她就愛笑看他滿頭大汗,到他實在忍受不了吼她,她才緩緩走過去拉他走。

他們先是朋友再是情人,他面面俱到唯獨不會應付糾纏,她很少能看他出糗,一有機會就恨不得搬張凳子坐著欣賞,他事後也捨不得教訓她,後來分開,畢業後跟著父親工作,恭維的人多,死纏的人卻沒多少,到了今日,不用有人刻意糾纏,認識他的都知道他的狼狽。

劉靳童回到公司老闆剛好要出去吃午飯,看到她便斜了眼:「還知道回來啊?」

她瞄一眼時間,分明說好今天只要午飯後回來就好,現在午飯時間才過一半,不過她早就習慣老闆無事找碴,只裝作聽不懂:「是啊,我買了外賣回來吃,不然工作做不完,老闆你要出去啊,慢走慢走。」說罷便逃也似的回到自己的位置。

首先踢了踢腳上薄薄的旅館拖鞋,在抽屜中找到膠水把高跟鞋的鞋跟黏起。

然後一雙手同時打開電腦和飯盒,邊吃著飯邊翻開今早堆在她案頭的文件,看到某處皺起眉,匆匆咽下口中的飯便喊:「小肖!」

老半天沒有人回應,她憤然站起來,一目了然的辦公室沒有半個人,身後有人說:「他們都出去了。」

她回頭看到男人細長的眼睛,一身雞皮疙瘩便起來,怯怯地笑說:「是啊,我忘了是午飯時間。」

然後趕忙坐下工作,幾乎要把頭埋進文件裡,只希望自己能隱形。

但她沒有超能力,他還是走到她身後,看了她的後腦勺一會才開口:「怎麼在這吃飯盒?我請你出去吃吧。」

「不用了,我邊吃邊工作呢。」她回頭,卻沒有直視他,他的眼神總是看得她心愧:「你忙吧,不用管我的。」

他沒有回話,伸手揉她的頭,劉靳童躲避不及,好好的頭髮被弄了個亂,她也不敢怒,只保持一個固定角度的笑意,他的手又伸向她的後背,嚇得她立刻站起來,笑容卻不變:「我去個洗手間,你自便啊。」

那個男人是老闆的弟弟,在哥哥的公司裡撈個閑職。雖說長得比他哥高瘦,頭髮也比較多,但眼底常掛深深的黑眼圈,細長的眼睛混沌無神,看著她的眼神讓人覺得不懷好意,又總是有意無意地觸碰她,行為不算太過份,只是摸摸頭、碰碰手,頂頭老大的親弟,她也不好破口大罵,只能躲就躲,安慰自己哪家公司都有愛占人便宜的猥瑣大叔。

忍一時風平浪靜,她是走不了的,大學沒有讀完,只有高中學歷,千辛萬苦找到這間待遇還不太差的公司,默默地做到這個位置,按她的條件要是離開肯定是找不到更好的下家,所以把嘴角上揚得僵硬還是要笑的。

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手把劉海梳向後,露出完整的臉龐。昨晚沒有卸妝就睡,早上起來自己的毛孔快窒息死,一個個嘴張得大大的想要爭取新鮮空氣,於是她洗個臉又用更厚的粉底蓋住臉。

她知道粉底下是什麼樣子,化妝品、熬夜、壓力,幾年前的吹彈可破早就找不回,也只有趙遠晟那個眼瞎才會以為她還是當初的劉靳童,還是用當年的眼光看她,讓她自己也差點跟他一起陷入去。

全部人都知道的,她已經不是當初的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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