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1。再見

天空黑了大半還泛著點深藍,淡黃的街燈把人影拉長,他把她送到宿舍樓下,手捨不得放開她的,把她拉近淺吻了她的唇,摸摸她柔柔的黑髮,說:「早點睡。」

她乖巧地點頭,還想多看他一眼,但是握著她的他的手已經失去溫度,眼前的男孩變成黑白、變成透明,漸漸淡化在空氣之中,只剩她蒼白的指尖無力的抓著空蕩。

一片漆黑,然後張眼是一片刺眼的陽光。

劉靳童已經記不起自己第幾次從這個夢中醒來,按掉鬧鐘,坐起身,被床外的冷空氣嚇得重新倒下。

她數學不太好,一時間數不出那段日子已過去多少年,遠得記不起細節,卻近得尚有餘溫。

冬天到了,回憶比現實還要暖些,她離不開被窩,直至電話響起,那頭秘書小姐嬌嬌地說:「靳童,千萬別遲到啊,不然老闆生氣我可不幫你啊。」

她胡亂的應了,不清醒地掛掉電話。

溫度只有可憐的單位數,在全副武裝都覺得刺冷得不想動彈的日子下,穿著沒兩丈布什麼都遮不住只有價錢好看的晚禮服,在富麗堂皇的會場裡踩著高跟鞋,帶上笑容假裝享受盛會。

想到這裡她就已經開始覺得冷,看著鏡子用化妝品蓋上黑眼圈,重重地嘆了口氣,然後微笑。

這是新的一天,雖然已經是下午五點。

 

老闆說:我們在酒店門口等吧,別遲到。

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帶著淡定的笑意說好,然後心裡默默計算從她這個位於城市邊緣的家要怎麼樣霸氣地到達城市另一角落的會場而不遲到。宴會七時開始,而她還未從通宵工作的陰霾下醒來,失魂落魄,不似人形。

本來想著住在附近的老闆會順上她去,結果是自己太天真了,想想秘書小姐也一起去呢,又怎會有機會讓她在一旁發光發亮。

時不與我,還有額頭正中一顆詭異的紅粒,是幾天來睡眠不足的抗議,用平時的底霜也遮不住那盛放的紅色,只好投降化個大濃妝,那黑眼圈剛好是煙熏的一部分。

換上晚裝,把東西塞進一個沒什麼容量的手拿包。但放不下錢包,她只好拿出兩張鈔票,在出門前匆匆帶上手機和鑰匙,打開門後被冷風唐突地吹起一身雞皮疙瘩,那跟又幼又高的鞋差點沒把自己絆死,幸好的是一下樓就找到了空車,奢侈地坐了一回的士。

六點十七分,坐上的士後座,對司機報出了酒店的名字,從倒望鏡中瞄到了司機嘴角上揚的微笑。

她看著計費表也想笑,如果到了那邊不夠錢也是挺好笑的,好笑到她都不敢想了。

 

司機說:小姐,你要不要下車自己走?從這裡下,走兩條街就到了。

六點五十分,的士在車海中間,看不見盡頭也看不到後路。

於是她從手拿包抽出一張鈔票遞給司機,下車時附送裙子開叉服務,她低頭看看勾著裙子的車門一角再回頭看向司機,司機叔叔乾笑了兩聲,從錢兜裡拿了張五十塊給她,又說:「這樣更好看啊。」

她想說她這條裙子要用好幾百個五十塊才買得起,但手上的手機震動,來電顯示是「上帝」,於是她咽下了這口氣下車。

上帝就是老闆,她加快腳步,還要努力穩住聲線:「快到了,拐個彎就到。」

寒風迎面而來,凍僵的臉頰已經不覺得冷,腳下有點不穩,可是她慶幸自己一直是遲到趕時間的常客,拉起裂開的裙擺,把高跟鞋當成跑鞋用,此刻她只祈禱著不要明天在網上看到一段「神經病患者穿禮服寒冬狂奔」的短片。

 

劉靳童離遠看到酒店大門前一男一女,男的額頭一閃一閃地反光像交通燈一樣,女的看不清樣子只見一抹艷麗的大紅。

放慢腳步順了順頭髮,深吸了一口氣,拾起笑臉走過去:「老闆,小莉。」

老闆懶懶地抬起眼看她,又低頭看了一下表,語氣有點不好:「劉小姐,準時使人進步這句名言你聽說過嗎?」

她想說:你的名言嗎?

可是她還是抬手揉揉凍僵的嘴角,讓笑容再深一點,說:「不好意思,路上有點塞,下次不會了。」

他哼一聲,沒有回應便轉過身,帶著秘書小莉進入會場。劉靳童暗暗嘆了口氣,趕緊跟在他們身後。

但還走沒兩步,劉靳童感覺到鞋底下的跟不穩,靠在一個不起眼的牆邊,彎腰提腿看看腳後跟,只見那五厘米高的鞋跟仍然穩妥,安心地重新走進會場。

老闆見她回來,揚了揚手呼她,她小跑過去,低頭整理了一下因為匆忙而向下滑的領口,重新抬頭已是一臉甜美笑容,不見一絲慌亂。

「這是Eva,我們公司的業務經理。」老闆語氣平淡地向她介紹,卻使勁地對她打著眼色:「這是泰永的趙總。」

劉靳童拿出名片,雙手恭敬地遞給對面的男人:「你好,有機會合作的話請多指教。」

名片被接過,修長的中指和食指夾著卡片左右打量,最後他說:「好久不見。」

劉靳童這時才敢對上他的眼,還是一貫的細長迷人,如一潭藏著回憶的水,能輕易把她淹死。她看進他的眼,發現的確只有懷念和高興,沒有半點不屑和假意,才放下心中的不適,笑容少了幾分僵硬:「對啊趙總,好久不見了。」

久到她都以為他們不會再見了,即使在同一個城市,呼吸著一樣混沌的空氣,窗外是一樣的陰晴,她每天與無數個人擦身而過,卻始終沒有他。不知是世界太大,還是她的心太小。

也可能是所有的運氣都花光在相遇、相愛,在轉身的一瞬灰飛煙滅。

是初秋,蟬漸漸靜了,他把她送回宿舍,輕輕吻了她的唇,離去時卻不知道她在看著他的背影,很久很久。

「遠晟!你來了?」沒有來得及再說些什麼,趙遠晟便又引起其他人注意。他回頭看,對喊他的人笑了笑,低頭對劉靳童說:「是個認識的伯伯,我等下再找你說話。」

她看著他有點惘然地點點頭,直到他離開,她才忽然想起一直站在身邊的老闆,回過神來他的臉色已經黑了大半,甩一甩手走向站在一邊的小莉。

 

「你認識他?你知道他是誰嗎?你怎麼不早告訴我你知道他呢?現在,唉,現在知道也沒用了。」老闆氣急敗壞,順手拿起香檳塔最底的一個杯子,仰頭乾盡。劉靳童站在一邊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陪著笑。

老闆的小秘書也撅著嘴巴,用手卷著頭髮,倚著老闆的身體恨不得把整個胸口黏在他手臂上:「對嘛,劉經理總是藏起人脈啊,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另立門戶。」

「不是的。」劉靳童搖頭解釋:「我和他真的不熟。」

老闆拍拍秘書的小手,斜眼看著劉靳童說:「算了算了,反正泰永現在也不怎麼樣,你還是去跟馮老闆說說合作的事吧。」

馮老闆啊.....

劉靳童回頭看看一邊被幾個男人圍著的女人,馮老闆可是業內出了名的女魔頭,只愛小鮮肉。跟女人談生意只會一直壓價,比起做生意更像是不想談生意。不過跟一個從不用正眼看自己的女人談生意總比去跟矮醜色男人談被佔便宜好。自我安慰地想著,重新揚起笑容。

結果當然是被一群高大男人組成的圍牆擋住連擠都擠不進去,就算踩著恨天高還是連馮老闆的臉還看不到,辛苦地踮起腳,但那跟已經夠高了,踮不踮沒什麼分別,反而讓她有點站不穩,勉強站好後又感覺鞋跟有點鬆,還是不敢跟自己前兩天用膠水黏起的鞋跟作對,放棄跟面前這些平均身高都在她十厘米以上的男人爭取馮老闆根本不會注意到她的視線,從侍應的手上拿了杯橙汁走到個安靜的角落。

飲了兩口橙汁,感嘆一下五星級酒店就是連橙汁都更好喝。冰涼又酸酸甜甜的橙汁滑入喉嚨,胃部敏感地抽搐了一下,她才想起她從起來到現在什麼都沒下過肚,張望會場裡所謂的自助餐飲通通都是海鮮,嘆口氣放棄了蹭一餐飽飯的念頭,走到甜品區挑了一塊綠茶蛋糕。

幸好不算甜,倒讓她有點喜出望外,畢竟要不是怕餓到胃痛,她對甜食是卻之不恭。

嚼著蛋糕無聊地打量周圍的人,最後眼神還是定在趙遠晟上。

他好像比記憶裡高了些,穿著西裝把碎亂的短髮用髮膠整理好,真像個大人。恍然間她想起,明明真的都是大人了。

他站在一堆老頭子間可謂鶴立雞群,微微彎腰去聽他們說話,不時回應兩句,在眾人都笑時跟著露齒而笑。劉靳童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但看著他僵硬的表情心裡知道他不太樂意。

蛋糕被她嚼得有些酸意,她才緩緩下嚥,想些外面有關他的許多傳言,想必至少有五成是真的。

她深呼了口氣,然後看到老闆在另一個角落向她招手,於是她又揚起笑容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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