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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人犯的獨白

分離,經常即是死別。

      我一直這麼相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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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是個血色的夜巷。

      我拼命奔跑著。全身上下的肌肉已經習慣性的嚴重抗議,不時痙攣著,腳掌在控訴著主人的超時工作虐待,擦破皮的磨出血來。

      不過,我無法顧忌到身體的狀況了,因為我還有更重要的東西需要守護,所以我強撐著一口氣拚面往前衝,只為了能離附骨之軀的危險遠一點。

      懷中的觸感,瑟瑟發抖。

      「妹妹、妹妹,醒來。」

      看著懷中閉上眼睛的嬌小身軀瑟瑟顫抖著,儘管大氣難喘,我仍驚恐的叫喚著,深怕她閉上眼睛就如此長逝。連日的奔馳不僅讓人疲累,更讓妹妹年幼的身體瀕臨崩潰。

      妹妹,妳不能死啊,我跟父親約定好要守護妳的,如果妳死了,我該怎麼跟父親交代呢?

      「恩……哥哥?」

      妹妹似乎難受的掙扎了一下,仍慢慢地睜開眼,氣若游絲。

      太好了,還活著。這一刻,盡管我疲累的抱著妹妹奔跑,盡管後面的追兵不知道離我有多近,但我的眼淚仍不知不覺地沿著臉頰流了下來,感到一陣火辣辣的疼痛。

      「哥哥?你流淚了,受傷會痛嗎?不要哭。」

      妹妹艱難伸出多日未飽食而纖弱的手臂,手指緩緩的摸上我的臉頰,其上晶瑩的淚珠和鐵鏽的血液凝在一塊,火辣辣的。那是追兵手上的長刀所留下的傷痕,差一公分就會削到眼睛。

      我擦掉眼淚。即便讓我這個沒用的人捨棄一切,只要能換來你平安無事就夠了。我這麼想,打從心裡露出笑容,對妹妹不安的眼神安撫。

      「不痛、不痛,我是高興。」

      「真的嗎?」

      妹妹不安地抱緊我,這時,我才發現我的眼淚根本沒有停過,一直滴落在妹妹臉上。

      我抱緊了她,腳下忽然湧上一股力量跑得更快了,只為了遠離追兵不讓他傷害到妹妹。

      「恩……真的。」

      「那、哥哥,我們永遠不要分開,好不好?」

      妹妹露出小黃花般笑容詢問我,伸出了小指頭,作勢打勾勾約定。

      盡管妳在我的懷中顛簸了三個多小時,妳卻從來沒有抱怨過,一聲都沒有,即使年紀還小的妳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但這幾天以來也沒有大吵大鬧,只有……

      「好,我答應妳,但我兩手都在抱著妳呢,能夠晚點停下來再跟妳約定嗎?」

      妹妹點頭,露出今日最有活力的笑容,從懷中拿出一樣東西。

      「恩!哥哥,那這朵薔薇送給你,是我今天經過一個人家時,人家好心送給我的。」

      我愣住了一會,便接下一朵被壓扁的枯萎薔薇,一朵紅如血的薔薇。看著它,忽然間我鼻尖感到一陣酸澀,我忍住淚意道謝。

      「……謝謝妳,妹妹。」

      妹妹只有……睡著時,會哭著喊爸爸媽媽。

      之後,也許妹妹知道我很累了,不再跟我說話消耗體力,一時間便只剩下我的腳步聲孤獨回響在四周。

      冷意隨著時間的過去,也越發明顯起來。妹妹沒有出聲或者抱怨,只是靜靜的抱緊了我取暖,靜靜的。

      我不發一語,繼續邁步向前。

      該怎麼辦?手中也沒有錢了,連個住宿的地方都沒有,而且冬天已到,如果只有我一個人也就算了,總不能讓妹妹睡在冰冷的路邊。我心急,只希望今晚能跑到郊外去,找個馬廊休憩,也能躲避後面在城裡追捕的追兵。

      就在我做打算的時候----

      「噗哧」的微微一聲響起。

      不知不覺的,我停下了腳步,或者說再也動不了了。

      「哥哥?」

      妹妹似乎沒有察覺到那細微聲音,只是疑惑問道,但臉上不知何時洋溢著不安。

      啊……逃離以來,究竟是第幾次了呢?我竟讓妹妹如此不安。

      糟糕,頭好像有點暈,追兵的動作真快啊。意識開始模糊的我小心翼翼地放下她,但她雙手環著我的脖子,不放。

      「……妹妹,我想到有一件事情還沒做,妳先走吧,去哪裡都好,最後我一定會找到妳的。」

      我強撐著眼皮,看著扁著嘴角的妹妹說道。

      「……我不要。」

      好像查覺到了甚麼,她噘著嘴唇,拒絕地哭了。

      ……妹妹,對不起。

      「妳不聽哥哥的話嗎?妳還是個好女孩嗎?如果不是,我就不認妳這個妹妹了,我要拋棄妳,永遠不要再讓妳找到我。」

      我試圖加重了語氣,盡管在我聽來有氣無力,但也沒辦法了。

      「我不要,不要拋下我!」

      妹妹驚恐的大哭,似乎是不明白我怎麼會這麼說般,小手憤怒捶著我的胸膛,顯示出一下又一下的無力與悲哀。

      噗哧、噗哧的微弱聲響不斷掉落在地面上。雖然妹妹似乎還沒意識到,但我知道……那是我背上的血。

      「……聽明白的話,就快走!」

      我使勁最後力道大吼趕她走,不想讓她察覺我身體異狀,盡管我臉上可能早無血色也說不定。

      妹妹嚇的哆嗦,臉上露出像被背叛的神情,低頭噙著淚,咬著嘴唇不甘說道。

      「我……我知道了,哥哥不要趕我走,我是你的妹妹,我們不是說好了嗎,還有你一定要找到我。」

      我點頭微笑,連說出「一定會的,你是個好女孩的力氣」都沒有,因為我背後的傷實在太嚴重了,嚴重到我隨時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也不奇怪的地步。

      妹妹似乎既擔憂又不甘的望著我,一步三回頭的走了,消失在巷口。

      她走了。當我意識到這件事時,我倒在地上,背後的傷口濺出一汩汩的血柱,噗哧噗哧的滴落。

      好像是飛刀呢。我意識模糊地判斷著。

      啪踏啪踏。一陣突如其來的腳步聲走到我旁邊笑道。

      「真感人的場景啊,讓我不禁快哭了出來。」

      我艱難的抬起頭,注視著眼前臉上蒙著黑布的蒙面女。

      呵,我知道,眼前假惺惺的賊人目標是我,才沒有去抓捕妹妹,而且還躲在一旁看好戲,等妹妹走了才現身。

      「妳……帶我走吧!」

      我疲累的閉上眼睛說道。

      ……而且,真的、真的好累啊,就讓我在這裡休息一下吧。

      之後,等她帶我去威脅父親的半路上時,我再自殺吧,那時妹妹應該已經躲得夠遠了吧,遠到沒有人可以再傷害她了吧。

      腳步聲的主人,蒙面女又再次笑了,清純般的笑了。

      「欸?雖然上面只有吩咐抓你一人就好,但這樣好像有點無聊呢。」

      我睜開眼睛。等等,妳說甚麼?

      「妳……想幹嘛?」

      「呵呵。」蒙面女蹲了下來,笑咪咪地看著我的眼睛,似乎在打量般「沒有啦,我擔心如果你在半路上自殺了該怎麼辦?那我可能還要重新追捕一次妹妹,雖然這樣很有趣但也很麻煩不是嗎?我等等再去追妹妹好了,好嗎?」

      被算計了!

      「妳不能去。」

      也不知道從哪湧上的力道,我猛然抓住她的小腿。

      「噢?為甚麼?」

      「你們只需要我一個人就好了,我保證我不會自殺。」

      抱歉了,父親。我絕對不能讓妹妹受到傷害。

      「恩?不要,那樣太無聊了,兩人作伴比較好,不是嗎?」

      她笑笑著拒絕,似乎心意已定的站了起來。

      該死。我抓緊了她的小腿,不讓她走。

      「欸?那就請你放手吧……」

      她看著我側了側頭,又自言自語說道。

      「不過,雖然這麼說,你也不會放吧,那就……」

      瞬間,一股強大力道忽然把我撞往牆壁,發出沉悶的感到可怕的一聲。

      「咳、咳……」我吐出了血,背上的傷似乎更加嚴重了。

      保持舉腿的蒙面女對躺在地上的我笑了笑,放下腿,準備轉身離去。

      然後忽然間不動。

      她轉過頭,疑惑的看著抓住她的腿的我,似乎不明白我是怎麼突然爬到她身邊抓住她,但這件事連我也不明白,她又怎麼會明白。

      她第一次在我面前嘆了口氣,說了聲。

      「無趣。」

      又一次,我在空中劃出一條曲線,撞往牆壁,發出比前一次還可怕的悶響。

      「咳…….咳」血塊吐出。我明白我再也爬不起來了。

      她這次沒有轉身就走,往我走了過來。

      回心轉意了嗎?不去抓妹妹了嗎?我看著她,身體突然覺得好熱,是怎麼回事呢?

      「無聊死了,把你殺了吧,再跟上面匯報發現你時你已經死了,上面也不會怪我,反正人質又不只你一人,還有你親愛的妹妹,不是嗎?」

      說著,她抽出了長刀,月光下,染血的長刀。

      妹妹、妹妹。胸懷中那朵妹妹送的薔薇似乎在發熱,熱意從胸膛湧出流至百骸。好熱、好熱。

      「去死吧。」

      刀子高舉,無情的斬下來,如同蒙面女的冰冷藍眼般無情。

      腦袋像被熱意燒灼,開始感到昏昏沉沉,昏昏沉沉。

      後來,我沒死。

      但過了多久呢?等我醒來時----

      我被告知我是刺殺元首的最高嫌疑人。

                                                                                                                     

      ----來自一個殺人犯的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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