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諒頡怎麼也沒想到，她會問得如此開門見山、如此不將自己當成一名生理男性看，令他驚愕之餘，也不禁感到一股淡淡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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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高中畢業前就已經不是處男了，更不會天真到以為大學生之間談戀愛會僅止於牽牽手、親親嘴的純情程度，但是當面讓喜歡的女孩子這麼直白地詢問，是要他怎麼反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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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幹嘛？只是問個問題而已，至於這樣嘛！」江悅茗就站在他身旁，也被波及，白色T-shirt下襬沾到了褐色的奶茶漬，讓她忍不住出聲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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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我⋯⋯妳誰不去問，突然跑來問我，我當然會嚇到挫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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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嘉軒之前跟我講的啦，他說你的第一次早就給了高中時代的初戀女友，所以我以為可以跟你討論這方面的話題，畢竟你有經驗嘛。還是說，嘉軒給我的情報是錯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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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她這是那壺不開提那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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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嘉軒！你這掀兄弟底牌的混賬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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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諒頡一張臉瞬間漲得通紅，他心知肚明，不止是被奶茶嗆到的緣故，還有幾分惱羞的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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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茗，妳不要胡思亂想，嘉軒搞不好根本沒這意思，妳別太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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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敏感？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對我這樣了，我要是再感覺不出來，那就是我遲鈍過頭沒藥救了！」江悅茗愈說愈激動，差點失手將早餐給甩進湖裡，「他這次更過分，甚至⋯⋯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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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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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悅茗咬了咬下唇，眼眶開始泛紅，「⋯⋯我們甚至還沒結束，他接到我們系會公關打來的一通電話，講完電話後就說他要熬夜趕企劃書，接著就完全把我晾在旁邊，一副系務比我這個女朋友重要千百倍的樣子！而且他還好意思吼我，說我不睡覺也別吵他，他沒空安撫我的無理取鬧！他居然說我無理取鬧！你說，有像他這樣當男朋友的嗎！即便是再差勁的男人，都會來一根事後菸，也好過他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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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妳不是最討厭會抽菸的男生嗎？而且嘉軒也不抽菸。」王諒頡有些尷尬地抓了抓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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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諒頡，你覺得現在是對我吐嘈的好時機嗎！這不是重點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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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那什麼才是妳想強調的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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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過去一整個學期都在拚命忍耐，不斷說服自己，他本來就是個閒不下來的人，當上系會長之後，只會愈來愈忙碌，這是可以預期的狀況，所以就算本來講好的約會一次又一次被他臨時取消，還有好幾次直接被他放鴿子，我也忍了下來，沒對他發作。但是，我發現他的態度慢慢地轉變了，起初他還會對我感到抱歉，但後來他把我的容忍當成理所當然，習慣了我的退讓，連一句安慰的話都不說就算了，到後來還認為是我單方面在鬧脾氣。你說，有人這樣子談戀愛的嗎？這一點也不正常！」而她也越來越不快樂，天曉得她私底下為此偷偷流過多少眼淚⋯⋯江悅茗越說越覺得心灰意冷，每每都有自己快要撐不住的挫敗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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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諒頡聽著她的埋怨，心頭泛上一陣酸楚。近一年來，每每當她因為劉嘉軒受委屈時，他總是陪在她身邊、聽她訴苦的那個人，所以對於他們倆之間的種種，他自然再清楚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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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她心疼，可他無法說出口，只因為他心裡即便放著她，但她心頭掛念的那個人卻不是自己，他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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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打算怎麼辦？難不成要跟嘉軒鬧分手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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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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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悅茗聞言後的沉默思索狀，讓王諒頡內心一陣涼冷又不禁發熱，「欸欸，我亂講的嘿！妳應該聽得出來玩笑話和正經話的差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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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麼說，劉嘉軒都是他上大學以來交情最好的哥兒們，不然他也不會在她選擇跟嘉軒在一起之後，默默地抽身而退，以成全取代競爭。既然他們已經交往近一年了，他最不想看見的結果，就是他的好哥兒們和心儀的女孩以兩敗俱傷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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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快了⋯⋯如果再這樣下去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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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妳別衝動啊！現在妳還在氣頭上，心情難免激動；真要作什麼大決定，也得等妳冷靜下來之後再說，不然妳將來一定會後悔的。」王諒頡此時也只能勸她三思而後行。要他從中攪和，鼓吹她跟劉嘉軒鬧翻這種事，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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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現在這情況還不夠我後悔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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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諒頡無奈了，他真的很想仰天長歎，「我說你們小倆口吵架，到底干我這個路人甲什麼事啦！幹嘛妳跟劉嘉軒每次都輪流找我當垃圾桶，搞得我比當事人還緊張？啊你們吵架是我害的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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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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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個大頭啦！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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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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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話，當然是找個可以坐的地方坐吃東西啊！我被妳氣得胃裡的早餐都消化光光，不吃點東西怎麼撐到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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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有時候我還真羨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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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羨慕我英俊瀟灑、風流倜黨嗎？」他刻意撥了下根本不存在的長瀏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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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這兩樣東西正是你最缺乏的。」江悅茗忍不住對他翻白眼，「我是羨慕你的沒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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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來到棋藝社社辦嗑早餐，一口接一口的暖食吞入腹中，江悅茗原本的壞心情似乎也跟著好轉了些，加上他有意講些沒營養的垃圾話來轉移她的注意力，很快地，江悅茗又是他平日裡看慣了的那個只要一笑起來，週遭陽光也會跟著提高亮度的開朗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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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劉嘉軒私下會跟他說，江悅茗有幾分傻大姐脾氣，即使不小心惹她生氣也是大開大闔，一下子就雨過天晴，不過卻跟他一直以來欣賞的、溫柔體貼的小女人類型完全八竿子打不著，真不知道當初怎麼就會跟她看對眼，說不定是他的近視加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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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諒頡聽見他這番言論，心裡總是不太高興，很想揪起劉嘉軒的衣領，對他大吼——你知道你嘴巴上這麼輕描淡寫的嫌她不夠善體人意，是我渴望得只能自己作夢、現實中卻遙不可及的奢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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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卻什麼也不能做，頂多只能苦笑著摸摸鼻子，告訴他、也同時告訴自己：「小茗其實是個很好的女孩，你要好好珍惜，我很看好你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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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這樣毫無辦法的自己真是有夠可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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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就是他想盡辦法努力接近她，她的心眼裡卻只容得下劉嘉軒一個，他還能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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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結識劉嘉軒和江悅茗，是在他們剛考上大學時，為期三天兩夜的化學系和外語系的聯合迎新宿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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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他和劉嘉軒剛好被學長姐分配住在同一間宿舍，當時他早已耳聞劉嘉軒是以第一名的成績考進外語系，而他的英文是勉強飛過及格線的水準，一見到戴著眼鏡、一派文質彬彬的他，忍不住劈頭就說：「聽說你英文滿級分喔？真是怪物！到底怎麼唸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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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啦，就每天練習而已。我們小隊輔是你直屬學姐，我聽她說你指考時化學那科畫錯卡，結果剛好低空飛過，這樣你填志願卡還有勇氣把C大化學系填到第一志願，而且真的給你考上了，我必須說，你的運氣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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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的！林北就是狗屎運超強大，怎樣？你不爽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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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只是想親耳聽聽奇葩本人的說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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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機車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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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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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劉嘉軒酸人不帶髒字，讓有些不善言辭的他氣得牙癢癢的，但有句話說不打不相識，從那之後，他們倒是從這種一方被虧得跳腳、一方淡然抿嘴淺笑的互動中建立起不一般的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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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舉辦迎新宿營的用意就是讓新生更快地認識彼此、熟悉校園，以便儘快融入與高中時期迥異的學習環境，所以學長姐往往會設計一些容易炒熱氣氛的團康遊戲，讓這些小大一迅速地進入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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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他們都沒想到，這一屆帶營隊的學長姐的創意低能無下限，在聯合迎新宿營的最後一晚，哪種遊戲不好選，偏偏要他們玩什麼大風吹，都已經是大學生了還在玩小學生等級的把戲，有沒有搞錯？當時每個新生臉上都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個超明顯的「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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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大夥兒都一副意興闌珊的模樣，在學長姐帶頭起鬨試圖炒氣氛的同時，心裡想的都是同一件事——有夠無聊的！這樣玩下去，到底還能有什麼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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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輪到外語系新生江悅茗當喊口號的那個人，情況開始有了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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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風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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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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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覺得這個迎新遊戲超級智障無敵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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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畢，眾新生們皆是一愣，隨即爆出哄然大笑，紛紛認真地搶起椅子來。當然，學長姐們的臉色變化也精彩萬分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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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從那時候起，王諒頡開始注意到這個長了一張清秀娃娃臉、將過肩長髮隨意扎成馬尾、似乎很愛笑的外語系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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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拋出簡簡單單一句話，就改變了大家的意向，原本枯燥無趣的團康時間，霎時間變得非常有趣，接下來喊口號的每個人也都發揮即興創意，讓那一晚歡笑聲不斷，迄今依舊令人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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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他忘記是玩到第幾輪、究竟是誰喊出「吹在場已經有暗戀對象的人」，也不知道隨之跑動的眾人是認真的還是故意起鬨，總之那一輪他們三人都往前衝去了，現場卻只剩下最後兩張空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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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不知是天意或巧合，王諒頡最後搶輸了，他成為被淘汰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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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就在他只差五步就能搶到位子的當下，他瞧見了江悅茗一邊跑一邊不自覺地望向劉嘉軒的神情，靦腆中帶著一絲絲羞赧，眼睛沒瞎的人都能看得出來，那絕對、肯定、無疑是單戀的人才會有的特徵。這個發現令他心底驀地悶透了，往前直衝的腳步也不由自主地頓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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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僅僅是這一秒的遲疑，劉嘉軒便從他後頭趕上，超越過他，坐上與江悅茗相鄰的那把空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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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真的是好險哪！」劉嘉軒扶了下因快跑而自鼻翼微微滑落的鏡框，與幾乎是同時坐上椅面的江悅茗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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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對、對啊⋯⋯好險⋯⋯」儘管在旁人眼中看來，江悅茗是跑得太喘而上氣不接下氣，但只有她自己跟始終留意她的王諒頡曉得，她是因為與意中人搭上話而緊張得有些結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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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諒，不好意思啊，既然是好朋友，我就不跟你客氣了。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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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嘉軒，你這根本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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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站得腿很痠，對吧？你可以去坐旁邊的大石頭，面積大坐起來比較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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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你的！小心我抓你的臉去按摩木棉樹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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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上他們依舊一如往常地笑鬧著，江悅茗也因此結識這兩個大男孩，但那一晚，她應當早已瞭然於心，誰是她的心上人，而誰又只能當她的青衫之交。這層體認實在讓王諒頡的情緒壞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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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當時的他不甘心就此放棄，依然可悲地掙扎了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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