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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藻】第四章 臆想

第四章   臆想

事情好像變得對我越來越不利了。

好友的背叛,丈夫的出軌,這世界上最最爛俗的三角戀情偏偏出現在了我身上,也許在警方眼裏,我已經有了足夠的動機去謀害程若婷,可問題的關鍵在於,我不記得我有做過這樣的事情……

“媽媽,你怎麼了?”

三歲的小女兒,彤彤,穿著一身碎花連衣裙乖巧地坐在沙發上,她歪著頭天真無邪地看著我。而我,正在一邊幫她梳理著長髮一邊想著自己的心事,不知不覺中,手裏的動作就停頓了下來。

“媽媽,你不開心嗎?是彤彤惹媽媽生氣了嗎?”

小女孩甜甜的嗓音聽上去稚嫩而惹人憐惜。

我愣了一下,趕緊溫柔地笑了笑,搖著頭,說:“不,彤彤沒有惹媽媽生氣。”

在得到我否定的回答之後,小女孩的嘴角彎成了一抹月牙,露出了一臉爛漫笑容。

我看著她,不禁心頭一暖。若婷的背叛也好,宇軒的出軌也罷,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在這一個瞬間變得不再重要了,只有女兒的笑容,才是我最珍貴的寶物。

上午七點四十分,如往常一樣,我站在陽臺的窗口,安靜地目送著宇軒提著公事包走出家門去上班的背影,然後轉身,一聲不響地收拾起桌上的早飯餐盤。

彤彤正在客廳裏專注地玩著一串彩色玻璃球。

我端著盤子走去廚房,打開水龍頭,頓時,清澈而冰涼的水柱傾瀉下來,緩緩流淌過我的手背。清潔液的白色泡沫在指間與餐具上逐漸擴散,仿佛某種具有生命力的東西,以一種令人不安的速度瞬間氾濫彌漫。

我低著頭,心不在焉地沖洗著手裏的餐盤,突然,“嘩啦啦”一聲。

一道極不和諧的破碎聲響打斷了我的思緒,我回過神來,趕緊洗了手走到客廳裏一看,發現原來是彤彤的彩色玻璃球斷了繩子,那些圓溜溜的小球散落一地。

“媽媽,球球壞了……”

彤彤手裏捏著一條斷繩,扁了扁嘴,顯得一副委屈而又不知所措的可憐模樣。

“彤彤乖,媽媽會再找一根繩子幫彤彤把球球串起來。”

我一邊安慰著女兒,一邊彎腰去撿滾落滿地的玻璃球。

那些冷冰冰的小球仿佛一個個長了腳,跑得到處都是,有些滾到了桌邊,有些滾到了牆角,還有幾顆滾進了沙發底下,我趴在地上伸長了手臂也夠不著,於是無奈之下只能費力地移開了整張沙發。

由於平時清掃不到,沙發底下已經積了不少灰塵,看上去灰濛濛的一片,三顆色彩鮮豔的玻璃小球穩穩地停在那裏,我剛要伸手去撿,卻忽然發現一旁的角落中居然安靜地躺著一只……一只手機?

我愣了一下,伸在半空的手不由自主地轉了個方向,好奇地撿起那只既不屬於我也不屬於我丈夫的陌生手機,驚訝得就好像看見了什麼外星生物一樣。

這只手機的模樣很小巧,纖細玲瓏,一看就是女人用的東西,紅色的金屬外殼上佈滿了塵埃,看來它掉在我家沙發底下應該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我拾起手機,拿在手裏顛來倒去地看了看。

彤彤站在旁邊疑惑地看著我,不過我卻已經無暇顧及她的玻璃球。

我找來一塊濕巾,擦了擦手機上的灰塵,頓時,手機外殼上的紅色鋼琴烤漆一下子鮮亮了起來,不過卻在邊緣處有一塊明顯的凹痕,似乎是掉落的時候撞在了什麼硬物上,隨後又滑進了沙發底下。

怎麼會這樣?這只手機的主人究竟是誰?

我拿著手機,卻越看越覺得分外眼熟。

這是一款小半年前新上市的手機,外形美觀但卻價格昂貴,我依稀記得,好像……好像當初一起聚餐的時候若婷有拿出來向我們炫耀過?

啊,對,沒錯,是若婷!若婷就有一款這樣的紅色手機!

難道是若婷來我們家的時候落下的?

可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掉了手機她為什麼沒有撿回去?

我疑惑地按下了那個圓圓的電源開關鍵,不過預料之中,手機螢幕並沒有亮起來,電池板應該早已經沒有電了,而我也沒有這種型號的充電器。

雖然好奇心非常強烈,但一時半會兒也無可奈何。

我只能把這只手機放進了自己的包裏,又把沙發歸回到原位,然後和平時一樣,在同一個時間送彤彤去了幼稚園。

自從那天被我當面訓斥過之後,那個年輕的小老師每次看見我就立刻躲得遠遠的,用一種無比驚恐的眼神望向我,卻又不敢說什麼。

我也只當沒看見她,送完彤彤之後我便立刻去了電器商店,為那只突如其來的手機買了一個相同型號的充電器,然後一回到家就馬上迫不及待地充起電來。

我已經無心做家務,只是坐在沙發上傻傻地等,等那只餓昏了的手機再次蘇醒過來,好讓我看看它究竟屬於誰。

如果真的是若婷的話,那她偷偷摸摸來我家是為了幹什麼?是趁我不在的時候與我的丈夫偷情?還是準備勸說宇軒跟我離婚?抑或他們是在悄悄密謀殺掉我?

這可是電視小說裏常有的劇情,丈夫與小三串謀剷除原配,從而霸佔原配的家產,從此過著無憂無慮的幸福生活……

啊,對了,一定是這樣!我怎麼會沒想到呢!

三年前,我的祖父去世時曾經給我留下過一筆數目可觀的遺產,而我是準備拿這筆遺產將來供彤彤去國外留學用的,所以一直存在銀行裏沒有動過,宇軒和若婷都是知道這件事情的,他們一定、一定是圖謀我的這筆錢!

我突然間心生疑竇六神無主,慌亂之中卻驀地聽到“哐”地一聲響。

那聲音很輕,但卻帶著奇異而又空闊的回聲,好像從……從衛生間裏傳來?

我一下子從沙發裏站了起來,警覺地看向大門敞開的衛生間。

可是,那聲音卻消失了。

難道是錯覺?

我疲憊地扶著額頭,感覺到自己最近一段時間似乎是越來越神經質了。我歎了口氣,剛想要坐下來,卻忽然間又聽見了一聲——

“哐……”

“哐哐……”

那聲音隱隱約約似有若無,好像是……某種金屬撞擊的聲響……

我疑惑地看著衛生間,一步一步走了過去。

衛生間裏的一切都再熟悉不過了,在這個不足十平米的小小空間裏佔據著一口浴缸,一只抽水馬桶,一個洗手臺,還有一面四四方方的玻璃鏡,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可是這莫名其妙的聲音,究竟是從什麼地方傳出來的?

“哐……哐……”

“哐哐哐……”

細微的聲響詭異而飄渺,仿佛遠得相隔千百尺,可它卻真真切切地傳遞了過來。

“哐哐……”

“哐……哐哐……”

我安靜地站在原地,屏息凝神,很努力地辨別著這抹微乎其微的聲響,根據它傳來的方向逐一環視起衛生間裏的每一樣東西。

浴缸?不,不是。

馬桶?不,也不是。

鏡子?不,不可能。

難道……是洗手盆?

我好奇地探過身子,低下頭,把臉湊到了洗手盆的正上方,仔細地側耳傾聽。

“哐……哐……哐哐……”

一種帶著微微震動的金屬撞擊聲從底下幽幽地傳了過來。

沒錯,的確是洗手盆,是洗手盆的下水道!這奇怪的聲音就是從那個黑黢黢的小洞裏發出來的!於是,我趕緊閉起一只眼睛,瞄準洞口,竭盡全力地向下望去,可是裏面一片漆黑,就仿佛一個深不可測的無底洞,什麼都看不清。

我不甘心,又側過臉,把整個腦袋都探進了洗手盆裏,耳朵緊貼著下水道洞口,聚精會神地分辯著那個奇怪聲響,可是,突然間——

“嗚——”地一聲。

一個類似某種獸類哀嚎的慘叫聲猛地灌進我的耳朵裏,我嚇了一大跳,豁然抬起頭,卻看到鏡子裏的自己正驚恐地瞪著眼睛。

那個聲音仍在持續——

“嗚嗚嗚……哐……哐哐……”

什、什麼東西?下水道裏有什麼東西?

我吃驚地愣在原地,惶恐而又不可思議地緊盯著自己家的洗手盆,而就在這時,忽然從客廳裏傳來“嘀”地一聲電子鳴叫。

是那只手機,電量充足了。

我一下子回過神來,趕緊走到客廳,心情忐忑地按亮了手機的電源開關。

螢幕閃爍了一下,數秒鐘後,開機畫面跳了出來。

那是一張對著鏡頭笑靨如花的女人臉孔,自上而下四十五度角自拍,雪膚黑髮,大眼小臉,活脫脫一個標準的東方美女。

沒錯,這就是我已然失蹤的“閨蜜”,程若婷。

望著這張再熟悉不過的臉孔,我深吸了一口氣,緊握著手機的手在不自覺地微微發顫著,就仿佛手心裏正捏著一個巨大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猶豫了一下之後,理所當然地,我首先打開了手機裏的簡訊箱,裏面的簡訊並不多,一共只有五十幾條,而最近的一條,是在兩個多月前。

三月六日,發信人:梁宇軒。

——你最近先不要來找我了,思妍好像發現了。

看著這條簡訊,我不禁皺了皺眉,又繼續往下看。

程若婷:就算被她發現了又怎麼樣?別忘了,那個東西還在我這裏喔。

梁宇軒:東西在哪里?你答應過給我的。

程若婷:我會給你的,但是沒說過現在給你。

梁宇軒:你什麼時候給我?

程若婷:看你的表現決定。

梁宇軒:夠了,你別再耍我了,其實你根本就沒想過要把東西給我,對不對?

程若婷:呵,看你心虛的……

梁宇軒:程若婷!快告訴我,東西到底藏在哪里!

程若婷:我說過給你就會給你,別急嘛。

梁宇軒:夠了,我不想再聽這些廢話。

程若婷:這個週末思妍會帶彤彤去參加高中同學聚會,到時我去你家找你。

梁宇軒:你別過來。

程若婷:放心,思妍不會發現的,等我。

宇軒和若婷之間的簡訊到這裏就沒有了。

我輕輕放下手機,抬起頭,望著窗外的玫瑰叢長歎了一聲。

看來若婷真的是有來過我家,並且落下了這只手機。

可是她和宇軒,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看起來似乎不僅僅是偷情那麼簡單。

而且簡訊裏反復提到的“那個東西”,又到底是什麼東西?

我大惑不解地呆坐在那裏,幾乎整整一下午,都在徒勞而反復地研究著簡訊裏的那幾行文字,直到傍晚,又該到了去接彤彤的時間了。

我仍舊將手機藏進包裏的小口袋,拉好拉鏈,然後出發去幼稚園。

可是還沒等我走到幼稚園門口,就遠遠地看見彤彤又是一個人渾身濕淋淋地站在那裏,早上梳得好好的頭髮已經全都散開了,淩亂地披在濕漉漉的肩膀上,衣服的領口居然還掛著幾根髒兮兮的稻草。

“嗚嗚嗚……媽媽……媽媽……”

“嗚嗚嗚……彤彤害怕……嗚嗚嗚……”

小小的女孩雙手捂著臉,渾身顫抖著,不斷啜泣著,大顆大顆的眼淚撲簌撲簌地往下掉,簡直傷心得哭成了個淚人兒,我不禁心疼地沖過去一把摟住了她。

“彤彤,發生什麼事了?告訴媽媽究竟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有人欺侮你?”

我憤怒地咬著牙,一抬眸,卻再一次看到了那個可惡的小男生,賀曉偉!

他遠遠地躲在一邊,掩藏在一棵樹後,驚恐萬狀地看著我,慌亂地搖著頭,大聲嚷嚷道:“不!不是我幹的,不關我的事!不是我!不是我!”

說著,他便轉身拔腿就逃。

“臭小子!你給我站住!”

我大吼一聲,趕緊追了上去。

男孩在前面拼命拼命地跑,我在後面拼命拼命地追,兩人一路沿街飛奔,眼看著就快要追上了,可是我剛一伸手,還沒來得及抓住男孩的衣服,就忽然看見他猛一個急轉彎,竟然連信號燈都沒看一眼,便向著馬路對面飛奔過去,可就在此時,驀然間,只聽“吱——”地一聲。

刺耳的急刹車聲如同一道驚雷,霎那間撕裂了我的耳鼓膜。

電光火石間,我甚至還沒有看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便有數道溫熱而腥紅的液體劈頭蓋臉地向我襲來,飛濺得我滿身滿臉都是,又順著我的臉龐我的衣擺,嘀嘀嗒嗒地流淌下來……

男孩的身體被車頭撞飛得很遠,如同一只被踢飛的皮球,高高地拋起,又輕飄飄地墜落下來,在著地瞬間,“砰”地一聲,腦漿迸裂粉身碎骨!

我一下子呆住了,腦海中刹那間一片空白,僵硬在原地無法動彈,只能愣愣地望著遠處男孩那具鮮血淋漓的小小軀體,他仍然睜著一雙驚恐的眼睛,臉上神情扭曲,一動不動地躺在馬路中央……

“啊啊啊——”

耳邊,豁然響起路人的一聲尖叫。

……

傍晚五點三十分,天邊的霞光紅得仿佛一灘血。

我一聲不吭地坐在醫院搶救室門外的長椅上。

彤彤低著頭坐在我旁邊,一雙小手不安地擺弄著衣服一角。

那個身材臃腫的女人一直在斷斷續續地哭泣著,抽抽嗒嗒的啜泣聲如同鬼哭狼嚎般回蕩在整條空闊的走廊裏,聽得我幾乎神經崩潰。

我無力地扶著額頭,抬起臉,卻看到女人依舊跪倒在亮著紅燈的搶救室大門前,她的丈夫幾次試圖想把她扶起來,可是她卻好像渾身的力氣被抽空了一樣,不斷地從她丈夫的手臂裏滑下去,仿佛隨時都會昏倒似的。

“曉偉……曉偉……我的曉偉……”

女人一邊嘴裏念叨著兒子的名字,一邊擺出一個向上蒼祈求的姿勢望向搶救室大門上方的紅燈。而在她的身上,還穿著一條來不及脫下的油膩膩的圍裙。

顯然,接到兒子出事的電話的時候,她應該正在燒菜煮飯。

而打這通電話傳達噩耗的人,是彤彤班級那個年輕的小老師,當時她剛好下班經過那個路口,她是僅次於我之後的第二個車禍現場目擊者。

是的,沒錯,也就是那個在我耳邊發出驚聲尖叫的路人。

我神情麻木地轉過視線,看到那個小老師正抱著自己的雙肩,臉色有些微微發白。

不,這不是我的錯……這不是我的錯……

我痛苦地閉上眼睛,反反復複地在心底裏催眠自己。

我連碰都沒碰到過這個男孩,是他自己要逃跑,是他自己要橫穿馬路……這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而且,明明就是他欺侮彤彤在先,我只不過是想抓住他訓斥一頓而已,根本沒想過要傷害他……這不是我的錯……

我沮喪地搖著頭,一遍一遍地默念著。

等待,是如同淩遲般的煎熬,將每一分每一秒都切割成一片片漫長的無限延伸。

直到所有人都快等不下去的時候,終於,綠燈亮起,搶救室的大門打開了,從裏面走出來一個穿著綠色手術服的醫生。

醫生摘下口罩,看了看我們,神情頗為嚴肅。

“曉偉!曉偉!曉偉怎麼樣了?”

女人迫不及待地沖了上去,瘋子一樣地拽住了醫生的衣服,不斷地用力拉扯著。

“醫生,醫生,我兒子怎麼樣了?曉偉他怎麼樣了?”

醫生看著她,露出了一臉職業式的遺憾表情,很抱歉地說:“對不起,這位太太,我們已經盡力了,請您節哀。”

聽聞此言,女人驀然一怔,瞬間癱倒下去。

“阿瑩!阿瑩!振作一點,你振作一點!”

女人的丈夫趕緊一把抱住了她,可是女人在呆呆地懵了幾秒鐘之後,突然間“騰”地一下從地上跳了起來,用一種無比憎惡而又怨毒的眼神筆直地射向我。

“你!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兒子!”

女人對著我憤怒地咆哮起來,一指戳到了我的鼻尖上。

我不禁往後退了一步,隨即又慌亂地搖著頭,喑啞著嗓子否認道:“不,不關我的事,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錯……”

“是你!就是你害死了我的曉偉!你把我兒子還給我!把兒子還給我!”

女人傷心欲絕地慟哭著,淚流滿面,發了瘋一樣地沖過來一把扯住了我的頭髮。

我趕緊用力推開她,可是女人抓得十分兇狠,力大如牛,五指如鉤,尖尖的指甲幾乎掐進了我的頭皮,就好像要把我的頭髮全都活生生撕扯下來一樣,我無論如何都掙脫不了,頭髮被她撕扯得越來越痛,也不禁火氣噌地一下冒了出來。

“明明就是你兒子錯在先!是他先欺侮我女兒!”

我嘶吼著,也反手一把拽住了她的頭髮,不出五秒,我們兩個女人就已經狼狽不堪地扭打在了一起,相互謾罵相互撕扯,全然不顧形象地在醫院走廊上瘋狂大鬧。

彤彤在一旁嚇得哇哇大哭;那個年輕的小老師不敢勸架,只能手足無措地在旁邊不斷勸說;女人的丈夫急得團團轉,可是怎麼都攔不住自己已經發了狂的妻子。直到宇軒下班一路趕來,沖進醫院走廊,從背後一把抱住了我,強行把我們分離了開來,那個女人還在歇斯底里地尖叫謾罵,哭得天昏地暗。

我也哭了,不知為何,淚水就是止不住。

其實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看到那個男孩子就這樣被車撞死……

“思妍,思妍,你冷靜一點!冷靜一點好不好?”

宇軒緊緊拽著我的胳臂,我甩開他的手,癱坐在長椅上,禁不住埋首痛哭起來。

這時,那個年輕的小老師走了過來,用一種快要崩潰的語氣對著宇軒說:“對不起,梁先生,打擾一下,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宇軒看看她,說:“好。”

然後他低頭又拍了拍我肩膀,叮囑道:“思妍,你坐在這裏等我,別走開。”

我埋著頭,沒有作聲,只是斷斷續續地哭泣著。

宇軒和那個小老師一同走去了樓梯間。

哭哭啼啼的女人被他的丈夫攙扶著進了手術間去見他們兒子的最後一面。

我疲憊地坐在長椅上,漸漸止住了哭泣,可卻止不住心底裏蔓延的悲傷。

紅得如血水般的晚霞從窗口悄無聲息地流淌進來,恍恍惚惚地照耀在我的臉上,留下一片慢慢乾涸的淚痕。

“媽媽,彤彤想回家。”

女兒側著頭,膽怯地望著我。

我趕緊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對她擠出一抹溫柔笑容,說:“好,媽媽帶彤彤回家。”

說著,我便握住女兒的手,領著她往電梯的方向走去。

在經過樓梯間的時候,我不經意間往裏面瞥了一眼,卻看到那個年輕的小老師正滿臉崩潰地扶著額頭,而宇軒則是一副眉頭緊鎖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他們到底在鬼鬼祟祟地談論什麼?

我疑惑地蹙眉,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一步。

斷斷續續的談話聲從門縫裏傳了出來。

“梁先生,請您想想辦法吧,再這樣下去我真的要崩潰了,您的太太每天抱著一只布娃娃走到教室裏來,把許多小孩子都嚇壞了,已經有家長來抗議過了。”

“對不起,何老師,給你添麻煩了。”

……

什麼?什麼布娃娃?他們到底在說什麼?

我不明所以地推開樓梯間的木門,卻一下子把宇軒和那個小老師都嚇了一跳。

他們雙雙回過頭,用一種複雜而又微妙的眼神看著我。

我疑惑地問:“你們在討論什麼?我每天送彤彤去幼稚園怎麼了?”

“思妍,我不是叫你坐在那裏等我嗎?”

宇軒走過來,剛想要扶住我的肩膀,卻被我狠狠推開了。

“回答我啊!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思妍,你先別激動——”

“回答我!我每天帶著彤彤走進教室怎麼就嚇到其他小朋友了?”

“思妍,思妍,你聽我說——”

“你回答我啊!我帶彤彤去幼稚園,我哪里做錯了?哪里做錯了!”

我拔高了嗓音,憤怒地扯住宇軒的衣服一遍一遍地質問。

宇軒突然忍無可忍地大吼了一聲。

“思妍你夠了沒有!彤彤早就已經死了!”

震耳欲聾的吼聲宛如一道晴空霹靂。

我刹那間懵住了,渾身僵硬地停頓了幾秒鐘之後,又氣又好笑地搖了搖頭,說:“你在胡說些什麼呀?彤彤不是就在這裏嗎?你看,她不是就在這裏嗎?”

說著,我低下頭,卻突然間看見自己懷裏居然緊緊抱著一只布娃娃!

那只布娃娃穿著一身花裙子,肩膀上搭著兩條今天早晨我親手為它梳理的長長的小辮子,它歪著頭,一雙黑黝黝亮晶晶的玻璃眼珠正一眨不眨地望著我。

——媽媽,帶彤彤回家。

突然,布娃娃血紅的唇角似乎裂開了一條縫,沖著我幽然詭笑……

“啊啊啊啊啊——”

我驀地嘶聲尖叫起來。

眼前一黑,一下子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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