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2024大賞決選入圍名單,正式公布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序章

     

      對桑谷來說,說出一件令人難以相信的事情,不只需要勇氣,還需要判斷力。

     

      不然一但把話說出來卻得不到對方的信任時,論誰都會覺得氣餒,甚至不知所措──他就是因為這樣才刻意地放慢腳步,在交肩而過的人群中佇立思考,昨晚的電話他是不是太衝動了一點?

     

      ……可是現在打退堂鼓,那他就真的沒有對象,好讓他說出現在的困擾了。

     

      迷惘的他緊握那手中的牛皮紙袋,他感受到袋子中無法估算的重量。

     

      「……管他的。」他還沒擺脫熬夜的疲倦,說給自己聽的抱怨也沒什麼力氣。

     

      邁開步伐的他離開人群,走到重山市著名的地下商街。現在是平日的早上十點,大部份的店家都還沒有營業,要不然這個與都市地鐵共構的商業地帶,往往都會聚集不少人潮。

     

      但是現在人煙稀少的時刻,腳步聲在這兩公里長的商街都會顯得宏亮。

     

      他從外面的反方向繞進這裡,來到商圈尾端的十七號入口;這裡有間為了迎合早午餐時段而提前營業的速食店,就在桑谷還沒踏入店裡時,赴約的對象就已經發現他了。

     

      對現在的桑谷而言,那個人就是他唯一能夠諮詢的對象。

     

      「唷呼──阿谷!」她無視店員的目光大喊。那充滿朝氣的呼喊聲,與桑谷睏倦的面容有著明顯的對比,「這裡這裡!」

     

      「……等一等,我沒有遲到吧?」

     

      「那沒有?你遲到了!」對方招著手要他趕快進來,「男生主動約女孩子,要提早十分鐘才是基本禮貌耶?」

     

      她還是老樣子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桑谷不禁內心這麼想。

     

      赴約的人是一位繫著高馬尾、活力十足的女孩子,好像認為室內的地下商街已經是夏天的季節,她穿著領口印有骰子圖樣的短袖白襯衫,搭著水藍色的牛仔長褲;用來繫住馬尾的髮圈,則是掛著兩顆顯眼的骷髏頭來當作裝飾。

     

      在打扮上加一點點的惡趣味,一直是這個女孩──菖蒲的興趣。

     

      「妳不覺得妳那個骷髏頭很突兀嗎?」

     

      「你不懂!這是氣質問題,氣質!」

     

      「妳這個氣質還真是難以解讀……」

     

      「你還是老樣子耶?完全不了解女孩子的品味。」

     

      菖蒲嚷嚷地糾正對方,把手中的冰可樂咚!一聲地敲在桌上;這只是他們一見面就會有的開場招呼,他們之間友誼是建立在這自在的吵鬧上。

     

      他們一邊見面談,一邊應付今天的早餐。提早到的菖蒲已經吃相難看地咬著漢堡,一邊望向剛拿回餐點的桑谷,她劈頭就問起這次見面的理由。

     

      「好啦!你昨天說的東西咧?」

     

      「就放在妳旁邊啊。」他指著桌上的牛皮紙袋說著。因為紙袋平躺,所以菖蒲能夠窺見裡頭有個體積稍大的木盒子,盒子看起來能裝下幾本磚頭書都不是問題。

     

      「哇,這盒子是什麼啊?該不會是一盒鳳梨酥要送給我吃的吧?」

     

      「妳不要滿腦子就是想吃好不好?」

     

      「開玩笑的嘛!」

     

      她把吃到一半的漢堡放到一邊,伸手從紙袋裡把盒子拿出來後,才發現這個盒子的質感非常精緻,邊緣還有著漂亮的花紋雕刻外,拿在手中也有扎實的重量感,而且光是拿在手上,菖蒲就能聞到盒子上的木薰香。

     

      不用特別打開,盒子其中一面的透明壓克力板,能看見裡頭的耳罩式耳機。

     

      圓狀的機殼搭上木頭的質感外,象牙色的機身有著流線的造型,看起來簡約俐落,配合木箱包裝的搭配,這個耳機透露了它的價值,而菖蒲也一眼就認出這個耳機是什麼樣的來頭。

     

      「哦──這不是你以前提過的HD093耳機嗎?結果你還真的找到門路啦?」

     

      「也……不是特別找到門路啦,我昨天下午在二手店發現的。」

     

      「二手貨?這種耳機在外面還有當二手貨在賣啊!」

     

      「所以我發現的時候也很驚訝,耳機試聽的狀況也非常好。所以就毫不猶豫買下來啦,老闆還幫我換新的耳襯墊。」

     

      「不過……這種古董你還捨得拿來用哦?」

     

      「如果就這樣擺著,就浪費耳機本身的價值了,而且我不這麼做。」他斜眼撇向盒子裡的耳機,「我那會知道我撞邪了。」

     

      「你說撞邪也太誇張了吧?所以說──」

     

      菖蒲一邊哼著難聽的歌聲,一邊打開盒子後面的卡榫,唰一聲地便把耳機拿出來掛在頭上玩了起來。

     

      「所以這個東西是發生什麼事啊?可以從頭再跟我說一次嗎?」

     

      「……妳昨天不是就問過了?」

     

      「忘記了!你昨天打電話給我的時候很晚了耶,大半夜誰會記這麼多啦?」

     

      「……唉,那妳昨天還一直問來問去的。」

     

      菖蒲健忘的毛病就跟西北雨一樣突然,讓桑谷無奈嘆了一口氣,他也只好耐著性子,描述昨晚發生的經過。

     

      沒錯,都要從昨天十一月二十日開始談起。

     

      原本是因為滑鼠壞掉的關係,他來到專門販賣資訊商品的DORO大樓買新的滑鼠,結果撞見一間特別的二手店──在那之前,桑谷完全不知道這裡多了一間這種店。

     

      他就是在那裡,找到他以前就一直在找的古董商品──奧德賽廠牌的HD093耳機。

     

      因為是從二手店買來的耳機,所以耳機不需要再特地煲機來保養音質,所以當他下午一回到家時,他便把自己關在房內玩起遊戲、聽音樂、看電影,來享受這剛新買的戰利品,然後就這樣混到了晚上。

     

      只要一到晚上的十二點鐘,他會繼續一邊玩電腦,一邊用網路聽一個叫『倉庫』的電台;那是個名氣中庸的網路電台,不過最近一年來這個電台的午夜節目有了不錯的迴響,吸引了不少學生和社會人士的青睞。

     

      那是一個叫『十二號物流』的節目,對夜貓子而言是個能陪他們打發時間,渡過夜晚的趣味節目。除了DJ會對一些時事提出趣味的看法外,中間不時會穿插一些舊時的老歌,或者是遊戲、動畫的主題曲。因為選曲風格特別,總是會給聽眾不一樣的期待感。

     

      「如果感情可以像存錢筒一樣存起來,不知道該有多好?」

     

      播放特別的歌,說些異想天開的話,一直都是這節目常有的橋段。

     

      可是接下來的事情,不是桑谷期待的內容。

     

      「如果能夠存起來的話,那這些感情就不會被時間所沖淡了,不是嗎?」

     

      「是啊!我也是這麼想的哦,畢竟啊……」

     

      「……啥?」正當桑谷一邊老樣子的逛網頁、一邊聽著電台時……他覺得有些地方不太對勁。

     

      怎麼會有一個女人的聲音,在回應DJ說的話?

     

      ……不應該會有人回答這個問題的。

     

      「是其他地方的聲音嗎?」他稍微拿下耳機,環顧只有他一人的房間,但不管是房間裡,還是房子的窗外都沒有什麼吵雜的聲音,更別說有人說話的聲音了。

     

      是電腦出問題嗎?他把耳機戴了回去,檢查電腦上播放廣播的程式。

     

      一般會出現這種莫名其妙的聲音,不是凌亂的網路廣告,就是一時當機導致聲音的延遲,在不然就是有什麼程式忘記關了,使用電腦遇上這種情況,任誰都會有個一兩次。

     

      就在桑谷這麼想時,那個聲音推翻掉他的猜想。

     

      「不過老實說……」DJ配合夜晚的氣氛,用溫和的嗓音繼續說下去,「在我奶奶還小的時候,智慧型產品對他們那一輩而言,還只是電影上的事情呢!一想到這就會覺得……這個世界進步的好快,感覺它就像──」

     

      「就像蒲公英一樣啊!」

     

      那名女人的聲音又突然闖了進來,甚至蓋過了DJ說話的聲音。

     

      「開的時候這麼美,可是一到明天白色的種子就會被風吹走,只留下枯花……」

        

      那個女人的聲音非常清楚,清楚到在那一瞬間……耳機彷彿變成了電話;女人的聲音正從話筒之中,傾訴出令人難以理解的話語。

        

      桑谷突然覺得他獨處的房間,好像多了一個人在他身邊。

     

      「嗯!有聽爸爸說過!這裡已經一百二十七年了哦!」

     

      「……」雙手不自覺的發冷,他的心情多了一份難以言喻的納悶以及緊張;他很確定電腦沒有其他程式,或者是其他地方有傳出聲音……該確認的事情他都確認了!

     

      「原來這條路一直都在啊!」

     

      他很確定那個女孩子的聲音來自耳機裡。

     

      「欸?所以要等他下樓梯,才能買明信片囉?」

     

      但這絕對不是電台裡會有的聲音。

     

      「好漂亮!這個印章好漂亮!」

     

      因為這個節目十二號物流,是只有一個DJ在獨挑大梁的節目。

     

      不會有特別來賓,也沒有其他的主持夥伴,自然不會有第二個人在說話。節目的Call   in時間也有區分時段,桑谷記得很清楚,剛剛的Call   in時間才剛結束幾分鐘而已,所以要下一個Call   in時間還需要等半個小時才行。

     

      為什麼除了電台之外,還會出現其他人說話的聲音?桑谷完全摸不透。

     

      那個女人的聲音到底是來自何處?一個只有在聆聽電台的耳機中,她的話若有似無的與電台DJ的話有所呼應,這是一時的巧合,還是一種……一般人無法理解的惡作劇?

     

      來自看不見實體、摸不清真偽,躲在耳機裡頭『那一邊』的惡作劇。

     

      「……看來今天太累了,睡吧。」

     

      他放棄了,並且逃避的不願去想這個問題,他關掉電腦打算直接去睡覺。直接中止那還沒有進入尾聲,節目還在進行的廣播電台,可是在桑谷正準備要把耳機拿下來時……

     

      來自『那一邊』的聲音宛如伸出了手,緊緊抓住了他。

     

      電台的聲音雖然停止了。

     

      『那一邊』的聲音卻仍然持續下去。

     

      儘管接上音源線的電腦已經關掉了,但那個聲音仍不斷在桑谷的耳邊低鳴。

     

      可是這一次,不再是那個女孩子的聲音了,而是一個能足以攔下桑谷的回憶。

     

      「……」

     

      是因為不知道該如何停下這個聲音,還是不知不覺受到了催眠?桑谷下意識的沒有把耳機拿下來,反而是開始聆聽……聽著『那一邊』所傳來的聲音。

     

      『那一邊』傳來優美的笛聲外,還有難以分辨的爭吵聲。

     

      那些人到底在吵些什麼?桑谷沒有辦法聽出來,因為除了那令他詫異的笛聲之外,還有一個聲音讓他沒辦法去忽視。

     

      哭聲──他聽到奇怪的哭聲……

     

      這些聲音似乎要他坦承,自己所聽見的並不是什麼幻覺,而是他只能靠聽覺感受到的情感,那些無法捉摸,卻給予他回憶的情感。

     

      桑谷這下才清楚,他買下來的二手耳機……能夠傳遞出『那一邊』的聲音。

     

      這都是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他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菖蒲。但是這種離奇、難以相信的事情,要從菖蒲身上得到什麼協助?或者是她到底會不會相信這種事情……桑谷自己也沒有一定的答案。

     

      「唔嗯……」菖蒲把頭上的耳機拿下來放到旁邊,噘著嘴的樣子是她思考時會有的表情之一,「雖然聽起來不太恐怖,不過你竟然會遇上都市傳說耶……」

     

      「喂!」

     

      「開玩笑的啦!我只是想緩和氣氛,緩和而已啦!不過照你剛剛那樣說,我也很難判斷是怎麼一回事嘛……會不會這是什麼不可告人的國家機密啊?」

     

      「如果是不可告人的國家機密,我昨天就被查水錶了啦……」

     

      「嗯……不然也只能從那個女孩子的來歷查了吧?你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嗎?」

     

      桑谷無奈的聳著肩搖了搖頭,臉上那疲憊的三角眼看起來更死氣沉沉,「……沒有,我完全沒有聽到任何跟名字有關的詞。」

     

      「連名字都不知道的話……方向太大、太模糊了啦!完全沒跡可循耶?」

     

      「所以我才頭大嘛……不管耳機的內容是什麼意思,還是如何不要再聽到那些聲音,這些我都沒有頭緒。」

     

      「可是只在想如何別聽到那些聲音,就只是單純在逃避耶?」

     

      「妳也體諒一下我花大錢買東西,卻踩到地雷的心情吧……」

     

      「事情都遇到了總得解決嘛!不然也可以把耳機丟掉或是拿去退貨啊?」菖蒲把剩下的漢堡吞進肚子裡頭,「你都特地把我找來了,代表一定有什麼原因勾起你的好奇心吧?或者是有什麼原因你不能無視這件事情吧?你剛剛不是說撞邪嗎?」

     

      「嗯……」

     

      「如果單單只是耳機鬧鬼,我不覺得你會把我找出來哦?」

     

      被菖蒲說中的桑谷安靜了下來。她說的沒有錯,如果遇到這種詭異的事情,大不了就自認賠錢拿去丟掉,或是拿去退貨就好了,根本不需要煩惱這麼多。

     

      但是『那一邊』的聲音讓他無法這麼做,那個聲音就像掐進肉裡的木削一樣,讓人痛得無法忽視、痛得心煩。

     

      而且,這個耳機還有一個重要的用途,讓桑谷不能捨棄這個耳機。

     

      儘管菖蒲不知道全部,但她略知一二桑谷曾經提過的往事,畢竟他們是交情好幾年的朋友了。

     

      也就是這個交情,眼前的菖蒲沒有絲毫的懷疑;她就算根本沒有聽見『那一邊』的聲音,但她並沒有認為桑谷在騙她,也不認為這是一個難以相信的事情。桑谷在這件事情上,已經得到第一個人的信任。

     

      為了回應菖蒲的信任,他決定坦承更多。

     

      「所以你就說出來嘛!不然我要吃你的薯餅了哦!」

     

      「……這個耳機我之後要轉送給別人。」

     

      「對啊!例如這個耳機你打算要……什麼?」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菖蒲。」他閉上眼舒緩熬夜的疲勞後,才繼續說下去,「妳忘記了嗎?我之前一直在找這個款式的耳機,其實還有其他的用途。」

     

      桑谷的心中浮現出一面能照出自己回憶的鏡子。鏡面裡,有一道模糊的人影在吹著笛子,並且傳來令人哀傷的哭聲;在那個回憶中──他看不清那人哭泣的樣子。

     

      「另外,我不是說耳機裡有出現一道笛聲嗎?我不會聽錯的,那個笛聲是……」

     

      嗶鈴鈴──!

     

      無預警的鈴聲打岔菖蒲和桑谷之間的談話,聲音的源頭聽起來像是菖蒲放在桌上,一直都沒有拿起來玩的手機,但問題是連她自己也被嚇了一跳……

     

      「喂、喂!阿谷,是你的手機在響嗎?」因為這根本不是菖蒲手機的鈴聲。

     

      「不是。」相較菖蒲還沒搞清楚狀況的模樣,桑谷就顯得冷靜多了,因為他知道這個聲音是來自那裡。

     

      儘管菖蒲剛剛把耳機戴在頭上把玩,但她根本沒有把耳機線接在手機上。

     

      儘管桑谷和菖蒲現在都沒有戴上它,它的聲音仍在他們的耳邊低鳴。

     

      儘管耳機完全沒有接上音源線,它卻突然──

     

      「是啊!我也是這麼想的哦,畢竟啊……」

     

      那女人的聲音,在一次從『那一邊』傳進桑谷和菖蒲的耳中,儘管那聲音聽起來柔和、善良,卻把他們嚇得一身冷汗。突如其來的聲音介入了他們,讓桑谷也不知道這下該如何是好,他與菖蒲也就只能就這樣靜靜的……

     

      聽完耳機傳來『那一邊』的聲音。

     

      「嘻!我也想對你們多說一點我的事,多讓你們了解我一點!因為……」

     

      『那一邊』的女孩聲音聽起來充滿笑聲、溫暖,對桑谷來說卻毛骨悚然。

     

      「我願意多聽一點你們的事,多認識你們一點,這是我現在最想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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